罪影 第55章

作者:京久 标签: 推理悬疑

  林安倒吸一口冷气:“我这么说?”

  “嗯,”姜北点点屏幕,“报告写完了交上去。杨朝什么时候回来?”

  ——

  “春天里”小区是宁安市的第一批小高层洋房,十几年前是香饽饽,如今第四代住宅都有了,也就不复往日风采,经多年的风吹雨打,连外墙也斑驳了。

  程野的养母就住这儿。

  杨朝坐上提不起劲儿的电梯,所幸楼层不高,一分钟便到。他戴好工作证,敲了门。

  程琼出门迎接。

  领养孩子有年龄要求,程琼领养程野那会儿都三十好几了,现已年近半百。当时她家的经济条件还过得去,够得着领养标准,不想世事难料,男人早些年同她离了婚,只留套房子给她。

  程琼是典型的家庭主妇,离婚后没了支柱,恰巧那时程野正是用钱的时候,无法,只得出去打小工补贴家用,生了一堆白发,现下连儿子也没了。

  “不好意思,大放假的还麻烦你跑一趟。”程琼迎人进门,客厅睡觉的博美犬听到动静,伸着脖子吠个没完。

  狗是程野生前养的,浑身雪白,尾巴染了撮红毛,颜色掉得差不多了。

  杨朝撸一把,狗不叫了,跑回毛垫趴着。

  房子旧,但干净明亮。程琼泡了新茶,搁在杨朝面前,旋即拉开椅子坐下,默了好片刻才艰涩开口:“上次你来我同你说,阿野走的那晚他还回来过。”

  杨朝:“什么时候,几点?”

  “我……”程琼低着头,顿了顿,“1月26号凌晨4点左右。”

  杨朝拧着眉。

  程野毕业后在外租住房子,1月26号凌晨3点到5点正是程野的死亡时间,他被人缢死在出租屋内,直至天光大亮警方才发现他。

  若真如程琼所说,程野4点回家,再回出租屋,除去来回路程,他不可能在凌晨遇害,要么法医推算错了死亡时间,要么程琼见到的人是江南,若是如此,江南就有不在场证明,但程琼的眼神飘忽不定,看样子多半在撒谎。

  “阿姨,”杨朝语重心长地喊她,“真的是凌晨4点吗?我知道您看到江南会想起儿子,其实心里想替他开脱,可万事得讲证据。您前几次也同我说程野在那晚回来过,问您时间您又说不出来,今天说出来了,要我怎么信?”

  杨朝说话直,面对程琼还是软了些语气,案子拖了这么多,没尽快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是他的失职。

  程琼没吭声,看向一旁的玻璃门储物柜,里头放着程野的遗物,塞了满满一柜子,外层有几个相框,是程野小时候的照片。小男孩笑靥如花,摆着猎奇的姿势,却不显怪异,反倒像只活泼灵敏的小狐狸,一双眼睛分外撩人。

  他和江南在气质上也别无二致。

  程琼收回目光,欲言又止,紧攥着手。

  杨朝率先开口:“有什么话您说。”

  “……我能见见那孩子吗?”程琼眼里有光,“我不和他说话,看一眼就行,能告诉我他在哪吗?我想看看他。”

第65章 阿野。

  假期一晃就过, 姜家二老待了几天,亲儿子看腻了,准备打道回府。

  这几天姜父一直在想, 到底是猪拱了他家白菜、还是他家白菜主动送到猪嘴边、亦或者是两颗白菜两头猪、相同品种一拍即合?

  想不通。

  邓淑萍接过儿子递来的包:“车就搁楼下停车场,不用送了,你忙你的。”

  江南搭腔:“要送。”

  邓淑萍笑起来。

  姜父眼瞅着自家傻媳妇, 很想告诉她——你以为你得了一假闺女,实际是折了一儿子, 还笑!

  邓淑萍说:“老姜,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等我。”

  姜父立马:“哎!”

  “咪咪再见,下次来看你, ”邓淑萍同脏西西挥手,得了声软绵绵的猫叫, 这才心满意足地跨出大门,又说,“不用送,没多远, 小北, 都这个点了,你去上班吧。”

  姜父溜得快, 留了大堆邓淑萍买的本地土特产,姜北他俩不吃,给她拎下去:“我把东西给你放车上。”

  “你们不吃?”邓淑萍看看两个崽, “小南都瘦了,还挑食, 倒是你, 姜北, 你胖了,是不是饭没给人管够,还是你抢人吃的?多大个人了,真是。”

  姜北:“…………”

  有江南的地方挨刀的总是他。

  老母亲的火眼金睛总能看透自家孩子纳米极的差异,盯着姜北棱角分明的脸硬说他胖了三斤。

  “看来饭全让你吃了。”

  两人送邓淑萍下楼,听她叨了一路,姜北“嗯嗯哦哦”一顿应付,邓淑萍觉着他不体贴,扭头同江南说,得到了来自对方的尬捧。

  姜父开着车等在小区门口,一看儿子同江南走一块就额角抽抽,像镇宅之宝让人偷了,心里涩涩的。

  邓淑萍坐上副驾:“就到这儿吧,再送都能跟咱俩老的回家了。”

  说这话时她疯狂朝姜北使眼色,言下之意是——把人养外边算咋回事呀,扯不了证好歹带人回家看看,见见列祖列宗也成啊。

  姜北假装没看见,伸手替她摁上了车窗:“风大,路上小心。”

  姜父心道列祖列宗的棺材板怕是按不住。他替媳妇调整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开走了。

  江南目送车子消失在视野里,才用手肘撞撞姜北:“阿姨这么热情,不能让她失望,要不我们换换?我如此美貌,难道你就不心痒?”

  天气晴朗,江南立在清晨的阳光里,映得柔腻的皮肤像镀了光的脂玉,眼里边含着晨间的露,流转间骤然生媚,勾人得紧。

  那阳光到姜北这儿变成把刻刀,刻得眉眼愈发深邃,幽黑的瞳散着寒气,悠悠地扫视江南,满脸写着“你又作哪门子妖”?

  他说:“我眼瞎,分不清谁美谁丑。”

  “姜队好运气,”江南笑道,“瞎也能挑到最好的。”

  姜北像不受诱.惑的唐三藏,眼也不眨:“没挑,是某人不要脸。”

  江南逗他:“那也是姜队人中龙凤,不然某人怎么不咬别人光咬你呢?”

  “是不小心招了邪,”姜北看他作,“甩不掉。”

  “哪能?”

  江南虚虚地搭上姜北肩膀,在路人看来这就是搁路边打嘴炮的俩兄弟,丝毫察觉不出藏在里边的汹涌暗潮。

  “姜队一声令下谁敢不听?是甩不掉还是不想甩?”

  大清早的,姜北似是喝了杯放了迷迭香的煮红酒,浑身又暖又飘,趁微醺感上头,顺着对方胡说八道:“一个叫江南的敢不听。”

  江南嗔道:“他胆子好大,姜队喜欢这样的吗?”

  姜北躲过他两个问题,还是着了他的道,一时语塞。

  “……这辈子没养过邪祟,瞧个稀奇而已。”

  “姜队可亏大了,”江南说,“为了瞧个稀奇赔了自己,其实邪祟瞧你也稀奇。”

  这天聊不下去了。

  姜北挥掉肩膀上的胳膊,挪动酥软的腿,佯装镇定地说:“那麻烦邪祟回去把猫砂盆清理了,床头柜里有零钱,就当给你的劳务费和……过夜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南眉头一拧,被“过夜费”三个字褪了神光。姜北真是跟着他学坏了,都会说浑话了,心情莫名的微妙。

  “我看了,只有三十六块八,姜队想用三十六块八买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北唇角微提:“你就值三十六块八。”

  正当他以为自己取得了初步胜利,终于压制住了江南,下一秒只听江南说:

  “这么说来,一次三十六块八。行,给我半年时间,我要让你倾家荡产。”

  邪物就是邪物,惹不起,姜北脸一垮,提腿便走。

  江南留在原地品了会儿姜北遗留下来的“无可奈何”,通体舒畅,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听到姜北说“喜欢”。

  姜北从来不说肉麻话,导致江南在“抠糖”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来接他放学是喜欢,纵着他皮是喜欢,夜里的湿润赤.裸也是喜欢,一点一滴汇聚成惊涛骇浪,足以在江南心里掀起一场永不落幕的海啸。

  可万一呢,万一是他自作多情,人家真的是瞧个稀奇呢?

  那姜北怎么不去瞧别人?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更稀奇!

  嗯,就是这样,江南把自己安慰到了,决定去买个大肉包压压惊。

  小区对面是条商业街,不远处还有几栋写字楼,赶着上班的打工人养活了沿街的早餐店,家家都排着队,一排排人头笼在蒸笼蒸腾的热气里,忙碌中透出烟火气。

  他们两个都爱吃转角铺子的蟹黄包,不过老板每天定量只做几笼,买不买得到全凭运气。江南没打算给姜北买,三十六块八,吃什么蟹黄包?

  他排在队伍最后边,左右无聊,摸出手机打发时间,游戏是玩不动了,止步于青铜,最近又迷上了小说,网页小广告推什么他看什么,在拜读了数本她逃他追的霸道总裁文以及白莲花攻略病娇的小说后,浏览器终于向他推了本男人能看的——推理小说。

  话说男频是比女频爹味儿重,不过作者像个der,开篇大篇幅的描写凶手的分.尸过程,过于血腥暴.力,甚至有点……倒胃口,却意外的刺激神经。

  江南全然忘了蟹黄包,站马路牙子上翻了十几页,俨然是个游手好闲的堕落青年,小白领们不与他一般见识,步履匆匆地绕过他,时不时碰到他肩膀。

  可能是挡了别人财路,引人不满,不知从哪儿钻出个身着正装的小姑娘,捂着挎包挤过人群跑得飞快,一不小心就撞倒了旁边的人,几个踉跄扑在江南身上。

  江南手一滑,手机落地上打了几个滚,屏幕碎成渣。

  他的心也碎成了渣,能修好还好说,修不好几十个G的教学视频岂不是没了?简直对不起泷泽萝拉老师!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像是应届生,手里还拿着份简介,看样子要去面试。她涨红了脸,给江南说完又给被撞的人道歉。

  那人没打算发难,挥着手让小姑娘赶紧去面试,别耽搁了。

  江南也说:“没关系,你走吧。”

  小姑娘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又赶时间,脚踩风火轮跑了,被撞的那人还立在原地。江南已经不考虑对方是不是想讹他了,心情沉重的弯腰捡手机,这时耳边飘来颤抖的女音,喊他:

  “阿野。”

  像块大石头砸向平静的水面,带动着水面下的暗潮翻涌而出,四下迸溅的水花激得江南呼吸一滞。

  他并非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说来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跟刚刚那个莽撞的小姑娘差不多,青涩又手足无措。

  至少此刻是这样的。

  那人还在喊他“阿野”,声音发着抖。

  江南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没动,难得露出的错愕表情全藏在臂弯里,他在想要怎么面对程琼,怎么解释程野的事情,又要怎么说他不是“阿野”,可他的确当过一段时间的“阿野”呀。

  江南捡起手机,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往日灵活的嘴皮子不听使唤了,好半晌憋不出一个字,嘴唇咬得充血了才说:“……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