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山歌 第18章

作者:七名 标签: 推理悬疑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凤九娘这个毒妇!乾清双目似要迸裂,全身动弹不得但怒气冲天。

  凤九娘!是她!一定是她!

  他脑袋炸开一般,脑中不仅是怨恨,还有悔恨,悔恨自己当日的麻痹大意。乾清与她吵架数次,凤九娘皆是忍让,平和的言语中却透着冰冷的敌意。乾清太过大意,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居然狠毒至此。

  她定然是早早盘算好了的。

  为了什么?乾清冷笑一下,她能为了什么?银子!

  此人起初见乾清,以为他出身贫寒,百般刁难,不时出言讥讽;孟婆婆坠崖,她还跑来指责。若说不对劲,便要追溯到乾清甩了一桌子银子那日。他至今记得凤九娘当时见了银子的神情,错愕、贪婪、阴毒。

  乾清一错在露富,二错在不积口德。

  若是乾清对凤九娘好言相待,就凭借他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怎么可能招女子记恨。乾清此时才明白,凤九娘面对乾清指责涵养为何如此之好,不还嘴。一来让他麻痹大意,二来拖延他回汴京的时间。

  亏乾清还以为她有妇德!

  呸!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乾清狠狠啐了一口。凤九娘,她现在是不是在翻自己的行李?呵,那些包袱里的银票、银两,怕是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几百两银子……夏乾清的命难道只值几百两银子?

  乾清真是要气得背过气去。

  他想动,却又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乾清愤愤,如此下去,只怕送命。若能呼救,凤九娘也会闻声赶来……自己岂不是遭了殃。

  洞里黑暗,暗的让人心里发慌。乾清看见洞顶的一丝光亮,他也明白,若是此时坐以待毙,这将是他人生中所见的最后一丝光亮。

  不进食,浑身是伤,顶多撑三日。若是饮水,可撑过七日。洞口微亮且隐隐透红光,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暗去,应当是晚霞之光。如此算来,他应当是在这洞底昏迷了整整一日。

  还剩两日供他脱逃。

  即便从洞里爬出去,迎接他的是谁?凤九娘。

  乾清欲哭无泪,他拼命的动着手指,却无法动弹。一来是因为药物的缘故,二来是因为冬日寒冷。

  照理说,冬日严寒,洞底应当温暖,然而这个洞却并不温暖。乾清只觉得一阵冷风从自己脑后吹过来。黄昏已至,若是夜晚降临,自己会不会被生生冻死?

  乾清一阵胆寒。堂堂夏公子居然是冻死的……

  他不想死。

  挣扎一阵,天彻底黑了。乾清觉得手脚不似之前麻木,反而变得僵硬冰冷。下肢埋在土里,肢体与土地似要融为一体。

  绝对不能冻死,必须先从土里出来。乾清一咬牙,什么也顾不得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心生一计。昨日喝酒到今日黄昏,他还没有小解过。

  乾清一狠心,反正憋不住了,这样好歹暖和,能捡回个命,什么方法都行……

  完事之后,果然暖和很多。虽然味道不好闻,身上的沙土却松软了些。四壁泥土松软,身上的泥土却是地面上的冻土,如今倒是软了几分,可以挣脱了。

  乾清动了几下,下肢似乎脱离了土面。然而他双腿疼痛无力,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站起。

  没有力气了。他苦笑一下,双目微闭,似要睡去。

  他要是能死在庸城就好了。他想他的家,想爹娘,想躺在青石板的路上,想听着流水的声音,想听见蝉鸣鸟啼,想听见小贩的叫卖声……

  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微弱,不清晰,似是从梦里传来,似是从心底传来。

  “有人吗?”

  乾清以为自己真的在梦中。这声音为何这么熟悉,似是从遥远的过去飘来,慢悠悠的,飘到了这个时间点上。

  “可有人在?”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平和,温和稳定而富有礼节,却又带着几分正经和木讷。让人有春冬交替之感,既有春日阳光的和煦,也有冬日白雪的冷清,听着格外舒服。它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随着冷风进了乾清的耳朵里,似乎来自远方,又似乎近在耳畔。

  乾清昏昏沉沉。这……怎么听起来像是易厢泉的声音。

  只怕自己真的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路人

  不久前——就在乾清刚刚苏醒之时,吴村的厅堂中,水云、吴白、凤九娘、黑黑正在吃着晚膳。

  晚膳与乾清在时相比差了许多。小菜有一半是精致的,一半则是胡乱弄熟的。前者是黑黑做的,后者是凤九娘做的。

  众人表情僵硬,均是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夏公子真的走了?”水云开了口。她自从哑儿死去之后就极少开口讲话。

  吴白不应,多半还怨恨着凤九娘。然而他却是有涵养的人,书读的不少,他只是沉默着,低头吃饭。

  黑黑也看着凤九娘:“夏公子,真的走了?”

  “走了走了,我都告诉你们多少遍了。”凤九娘脸色苍白,异常难看。她只是低头看着菜肴,胡乱的吃几口,敷衍她们:“他清晨就走了。见你们宿醉未醒,就一人爬山去了。他归心似箭,又想找曲泽。不过也是,那种富家少爷怎么愿意呆在咱们这穷酸地方。你们还问个什么劲?”

  凤九娘说罢,又继续吃起饭。不似平日里的双手叉腰、眉毛高挑的样子,不再神采熠熠,似是有心事。

  水云咕哝一句,似乎是“也不记得道别”。黑黑放下碗筷,似是吃不下。

  她只是看着凤九娘,用一种清澈的目光看着她。然而那目光之中却夹杂着疑虑。

  凤九娘被瞧得心虚:“你看我作甚?”

  “凤九娘,你老实告诉我,”黑黑盯着她,那眼神是恳切的,语气也十分委婉,“夏公子,他到底,到底……”

  “你为何总问起他?”凤九娘趁机打断,冷冰冰道,“他走了,你心疼不是?劝你别瞎寻思,人家是谁?门不当户不对的,多想无益。走了还不舍得?回头给你找个人嫁了,你就不想了。”

  凤九娘这话说来难听,黑黑被训得涨红了脸。吴白听见凤九娘口出此言,猛一抬头,面若冰霜:“我姐是想问你,你不会为了钱财,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

  这是吴白自木须死了,第一次与凤九娘对话。他一脸愤怒,却又强压下来,冷冰冰道:“趁大家都在,解释清楚最好。”

  凤九娘想不到吴白来这一出,狠狠道:“你个黄毛小子!我能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吴白冷笑:“你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还少?”

  凤九娘气急。她本就心虚,一下子站起,似要指责,话却并未出口。饭桌之上,几人沉默。日薄西山,光芒褪去,也无人在厅堂内点上蜡烛。在这一片黑暗之时,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有人吗?”

  声音不大却清晰,飘渺似来自云端。

  都言日落时分,阴气最盛,猛然冒出一个声音是异常惊悚的。水云嘴里还塞着饭,瞪大双目:“你们……听见了吗?”

  “莫不是夏公子的声音?”黑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微微挂着喜色。

  凤九娘的脸刷一下变的铁青。她眉头紧蹙,颤抖道:“你们听错了,是狼嚎。”

  吴白三步跨作两步,打开厅堂的大门。一阵冰冷的空气钻入屋子。他扭头挑眉道:“听起来,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黑黑听闻此,急急出去。凤九娘一拦,怒道:“夏公子都走了!怎么可能有人在村子里?荒山野岭,定然听错了!”

  吴白争辩:“我听见分明是——”

  “可有人在?”

  那声音又传来了。众人徒然一惊,这分明是人声!

  “听起来不是夏公子的声音。夏公子声音更清朗,这个声音更沉稳温和,”水云放下碗筷,咀嚼着来到门口,“是不是村子外面有人啊?”

  黑黑蹙眉:“定是路人在沟壑的另一端,想借宿。”

  凤九娘听此,居然长长舒了一口气。恶狠狠瞪了吴白一眼,对门外大喊:“对不住,村里的桥断了,你过不来,还是另寻他处吧!”

  凤九娘说罢,把几个小辈赶回去,“砰”一声关了门。黑黑欲去看一眼,被凤九娘拽住:“你还嫌惹事不够多?阿猫阿狗的事都管?”

  一听“狗”,吴白更来气。他没开口,门外的声音又飘进来。

  “劳烦各位带我上去。桥断了,我知道。但我并不在沟壑的另一侧。”

  水云瞪大眼睛:“这、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在沟壑的另一侧’是什么意思?”

  黑黑麻利的提了灯笼:“路人有难,不可不帮。”

  凤九娘欲阻拦,吴白狠狠道:“你积点德吧。”

  话音未落,黑黑与水云出去了。四周寂寥而寒冷,夜幕已经降临,远山似是幕帘一般黑黝黝的压过来,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森林安静的覆盖着山。周围漆黑,只有黑黑的灯笼发着幽暗的光。

  水云想起了那个自己守在棺材前的夜晚。乾清把自己拉起,还说见了鬼。现下,她们俩人都很害怕。

  “公子……那位公子……你到底在哪里?”水云抖着声音。远处吴白也甩脱凤九娘匆匆跑了出来。

  “劳烦找一些粗绳子来,长及三十丈。”

  那人又说话了。

  吴白转身回去取了绳子,却被凤九娘拦住。提灯的黑黑在前,水云在后,她们辨别清楚说话者的方向,急急走去。

  前方就是沟壑。

  “公子?你——”

  “我看见你们的灯火了,就在此地。若是取来了绳子便将它垂下。”

  黑黑吸了口凉气。

  这里是孟婆婆的坠崖之地。

  水云难以置信,悄悄对黑黑小声问道:“这人怎么会在沟壑下面?”

  黑黑面色苍白,有些害怕。沟壑本身就深,周遭黑暗一片。但是她向下看去,沟壑底部是一层未化的积雪,微亮,故而依稀可见一白色身影站于雪地之上,衣袂飘荡。孟婆婆的尸体就在此地,在白影旁边。黑黑“呀”了一声,对水云低声颤抖道:“莫不是白无常?”

  水云吓得脸发绿,壮着胆子大吼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路过这里!”

  “路人而已,姑娘莫要惊慌。”

  水云稍稍放心。此时绳子已经过来,吴白一下子抛出去,水云上前拉住,另一端紧紧系在石头上,三人合力,防止滑脱。绳子一下子被拽紧了。此时凤九娘也来了。

  黑黑站在沟壑边上,大喊道:“绑好了没有?”

  底下的人应了一声。三人开始拉动绳索。

  凤九娘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她的裙摆在黑暗中摇曳,如同安静绽放于黑夜的花,与其说是花,倒不如说是枯萎的藤蔓,牢牢的守住躯体不说,又非要恣意疯狂的探出头去。她冰冷的注视着绳子,大声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姓名也不肯说吗?”

  话音刚落,水云与吴白惊呼一声“天呐”——

  黑黑瞪大眼睛,只见水云喃喃道:“绳子似乎松了!”

  只听得扑腾几下,似是重物坠地之声,还有哗啦哗啦的石头滚落的声响。

  吴白大惊,冷汗顿时下来:“绳子断了,他摔下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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