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山歌 第21章

作者:七名 标签: 推理悬疑

  老爷与小厮,宿醉不醒,夜半有老人唱歌,次日归去才发现财物不翼而飞。

  厢泉当时不以为意,立即做出推断:有人夜半进门偷钱,只偷外来生客。

  想到此,厢泉冷笑一下。凤九娘不知掠夺去了多少银子。然而,有贪财之人,必有不贪之人——她的恶行只有铺床的黑黑有所发觉,故而在床铺上撒上谷物,又端来醒酒汤,只为了提醒来客夜半警惕。

  厢泉摇头轻叹。黑黑这个女子虽然聪慧,却也太过隐忍,心也软,考虑太多。凤九娘身为同村之人,她也不好出面质问;再者,估计她没有切实证据。

  若她能早些放下脸来对质,亦或出面提醒,也许乾清就不会出事。

  空中似有乌云,不知何时飘雪。灯火被吹熄,而厢泉慢步走到窗前,安静的注视着凤九娘的屋子。

  乾清凶多吉少,这一点厢泉非常清楚。如今自己也不知人在何处,凶吉全凭他夏乾清自己的造化。

  他闭起眼睛,若是自己能早来一天,就不会……

  厢泉苦笑一下,现下想这些有何用?

  吴村的灯火全熄,周遭一片黑暗。厢泉闭起双目,他掌握的线索太少。怪事连连,但当务之急是救人,当然,这是在乾清还活着的前提下。

  今日厢泉提及乾清发带中绑着银票一事,只是为了引导凤九娘去寻。千两银票,不似铜钱般坚硬结实,不论乾清现下是生是死,凤九娘都会立刻去找的。厢泉想知道乾清的所在地,必须通过凤九娘。若是今日晨起,凤九娘还未有所行动,他会采取极端手段。

  易厢泉想找的人,掘地三尺也会找到。但是他等不了太久。距离乾清出事已经过去一天,拖得越久,情况越遭。

  按照乾清的推算,厢泉一定是早早离开此地去了汴京。水路不通,这山是必经之路,兴许已经过去了,而事实却非如此。厢泉去拜访了那位博学的沈大人,二人交谈甚欢。他听闻怪事,愿独自前来。山体塌陷,他随着车夫在山中百转千回,辗转找到了这个山头。

  他还未到吴村,便看见了曲泽。

  那日清晨,厢泉与车夫匆匆赶路,偏偏瞧见山神庙。厢泉听闻吴村传说,觉得有趣,然而在庙门口巨大的槐树之下,却看见曲泽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一般。

  厢泉叫醒了她,她却诧异于自己的所处地,颠三倒四的讲了吴村之事。厢泉见她精神不佳,受寒发热,就叫车夫送她下山,自己则去吴村一探究竟。

  再走几步,却在树下看见了乾清的柘木弓和包袱,还有一大团缰绳。

  厢泉认得乾清的弓,那是乾清拼命也要护住的宝贝。树上拴着一个缚龙扣,特殊系法是邵雍教给自己的。而乾清儿时随父去洛阳,见了缚龙扣,也嚷着要学。

  厢泉见状,心中疑惑。再往前看,一切便清楚了——吊桥断了。

  他注视吴村,看着它独特的地貌,目光下落,却见到了孟婆婆的尸体埋在雪堆中,并未腐化。厢泉几乎是当机立断,用乾清留下的缰绳拴住树木,自己拉住绳子垂直而下,到了沟壑底部。

  厢泉扒开雪,看着孟婆婆的尸体。他不是仵作,但是他看出来其中的些许不对劲。

  孟婆婆是跌下悬崖没错,骨骼断裂没错,而尸体却有中毒的迹象,口中异味,观其面色,似是生前有黄疸之症。厢泉不能认出是什么毒。但是他明白,若是普通村民看了孟婆婆死去而匆匆下葬,这中毒一事,便也入了土。

  对于下毒之事,厢泉不敢妄加猜测,只得暂且搁置。他便唤来村人,打算把孟婆婆的尸体先提上去。然而提及一半,绳子啪嗒一声断了。石头滚滚落下,孟婆婆的尸体也随之滚落。

  厢泉听到了凤九娘的声音,嚣张跋扈,却有些底气不足。凤九娘、吴白、黑黑、水云的对话清晰的入了厢泉的耳朵。此时他弯下腰去看了绳子断口,果然是有人磨过而导致断裂。

  好一个凤九娘。他当日在沟壑之下听闻几人谈话,断定此人不善。她不再需要惹事生非的路人进村,不再需要半夜翻人家的钱财包袱。她有夏乾清这只肥鸭,钱财到手,足够衣食无忧。

  厢泉如今正倚靠着房门,死死的盯住凤九娘的房间。凤九娘睡下了,他也耐心的等了两炷香的时间,直到夜深,厢泉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四周一片死寂之时,吹雪出现在厢泉的视野里。

  它浑身雪白,猛然一跳,一下子翻越上屋顶,又一下子跳到远方。它跑到了那白色的棺材旁,绕了几圈。那里放着些祭品,还有些食物残渣。

  今夜厢泉内心不安,这种不安并不体现在他的外在举止上——冬日寒冷,他却忘记让吹雪进门,也忘记喂它食物。

  吹雪如今定然是饿坏了。

  猫与棺材并不是好的搭配。猫不得碰触尸体,这是常人皆知的忌讳。按理说,厢泉是算命先生,即便他不相信命运,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也是不会让猫去碰那棺材的。

  既然凤九娘睡了……

  厢泉没有点灯,吱呀一声推开了门。真的如同黑黑与水云口中的白无常,毫不留情、也毫无感情的走在黑夜里。

  窗外留着一盏灯笼,安静的在照着覆着白雪的村子。吹雪站在棺材之下,目光炯炯,轻轻的冲主人叫唤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静候

  吹雪的蓝黄双眸微亮,似乎是不情愿离开食物残渣。见主人一脸严肃,它摇摇脑袋,自觉地跳开了。

  然而厢泉却没有把吹雪抱走。他径直的走到棺材边上,绕其一周。顺便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遂从附近拾起一根粗壮的树枝插进棺材缝隙之中,奋力一撬。

  开棺属于对逝者的大不敬,而厢泉却没有丝毫犹豫。

  “咔吧”一声,棺材一下子就被撬开。厢泉异常诧异,眉头微皱,但表情随即变得平和。棺材素来都是被封得很紧,不论木棺石棺。松动,有两种可能。一则下葬过于匆忙,无法好好安顿棺椁;再者,它可能被撬开过——第二次再撬开定然要简单的多。

  棺材周遭的脚印异常凌乱。厢泉没有直接打开,而是细细检查了棺材的外观。这似乎是家族里通用的棺材。山村之中,村民病故实属常事,且是突如其来的。倘若待到棺材做好,再搬运入村子,就不知道需要几日光景了。如此就会造成尸体腐败。因此,有的村子常备棺材,以免村民暴毙而无处安放。

  厢泉仔细看着棺材,是普普通通的白色石棺。它草草封上,且有被撬开的痕迹,铁钉凌乱的堆在四周。

  真是奇怪。

  厢泉双手扶住棺材盖子,轻轻挪动。异样的气味传了出来,这是轻微的尸首腐败之气,还好是冬日,腐败并不严重。他在夜色下,仔细的看着棺材内部。

  白色石棺中静卧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穿着蓝白相间的衣衫,一只手已经脱臼,身上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脖子上奇特的伤口,似是撕裂,又似是扯断。

  这种情形是厢泉万万没有想到的。

  女子如此美丽,双目已经合上,面容却很是奇怪。似是哀凉,似是痛苦,却又带着平静。厢泉并不会从尸体上看出什么来,他在汴京城帮人解决案子,看尸首的活儿都不是他来做的。

  尸体还是新鲜的,约摸刚死了几日。

  但脖颈处的致命伤,他却看出来了。那奇怪的撕裂伤口是导致这个美丽女子死亡的原因。脖子的创口很大,这女子多半是因为失血过多致死。

  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为何不呼救?

  厢泉看着少女苍白的脸,灯下,雪中,恍然觉得她与水云相像。这才明白,二人兴许是有血缘关系,怨不得自己今日问起棺中之人,水云姑娘会有那样的态度。

  这具尸首实在诡异。厢泉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甚至于伸出手去将尸体整个翻过来。尸身在死亡不久会僵硬,随后变得柔软。现下尸身便是极度柔软的,像一堆软塌塌的肉,厢泉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只是想弄清真相而已,心正,自然无所畏惧;对于尸体有了敬意,也就不再有任何担忧之情。

  若他是仵作,定能看出些许端倪。然而他不是。伤口有点像野兽咬伤,又有点不像。也像是人为的撕裂,然而一切又无法解释。

  厢泉最后看了棺材中的少女一眼。那少女长的真是漂亮,但是脸上却是毫无生机的惨白。清丽的面容与不属于活人的脸色,让厢泉今夜第一次感到心里微颤。

  他叹了口气,检查了棺材四周、棺材内部,皆无怪异之处,这才合了棺材,又小心的、尽其所能的将棺材盖子完好的封上,尽量让人看不出来棺材被人再次动过。

  厢泉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如同寒夜一样,浓重的墨色浸透在冰冷的空气中。吹雪在远处的角落里,用它那黄蓝的眼睛看着这边。厢泉把它赶跑,它也就不敢靠近那棺材了。在吹雪小小的脑海里,自然是猜不透它的主人此刻在想些什么的。

  厢泉默默的、安静的走回房间。待走到吹雪旁边,他一把它提起,像拿个包袱一样抱在怀里。

  吹雪缩成一个绒球,蹭了蹭厢泉的外衣。

  它很听话,喜欢乱逛,却不会跑丢。厢泉很少去管吹雪的。除非要离开时,他才会把吹雪带走。他此时却把吹雪带进房间。进门开窗,一丝微微光亮就这么洒了下来,照在那个鼠洞上。

  吹雪轻轻巧巧的从厢泉怀里蹦了出来,又唤了一声。厢泉把它赶到鼠洞那边去。

  吹雪太有灵性了。它似乎知道厢泉要它做什么,它灵敏的耳朵能听见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这种听觉是与生俱来的,纵使那声音轻的仿佛不存在一般。厢泉借着光亮盯着吹雪的一举一动。

  吹雪知道那是鼠洞,知道那是老鼠的聚集点、天敌的藏匿处。它甚至把脑袋探了进去,拱了几下,洞口有些松动。吹雪似乎没捕过鼠,完全没经验——待它再活动几下,半个身子居然也进了去。

  吹雪被卡住了。

  而厢泉彻底愣住了。能让猫进入半个身子的洞,怎能是鼠洞?

  他上前抬手将嗷嗷直叫的吹雪拉出抱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轻轻向洞里丢去。

  铜钱叮叮当当的滚动着,声音清脆,传的很远。

  他瞪大眼睛望着,千万种想法在他脑海中炸开来,如同长江从遥远而高耸的山脉发源,滚滚逝去,衍生出各个支流。这些想法如同江水一般连在一起,有些彼此相连,形成一片巨大而清澈的湖泊,在易厢泉这颗脑袋里,凝聚成真相。

  然而不是全部的真相。

  厢泉紧紧的闭着眼,先是笑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他掌握的线索还不够。

  厢泉一夜没有合眼。他倚靠在窗户边上,漆黑的夜晚没有在他的白衣上留下一丝影子,只在他的脸上留下疲惫的痕迹。而此时,鸡已经鸣叫起来。天蒙蒙亮了,东边的天空呈现乳白色,太阳即将出现。

  厢泉从夜晚到清晨,不曾坐下,更不曾睡觉。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能想到的,都是别人难以预料之事。

  就在他还屹立不动之时,远处的小房子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一夜寂静,而厢泉习惯了这种安静,故而这轻微的响声就分外清晰,像针刺进他的耳朵。厢泉警觉的转过身去,望向窗外,冷笑一下。

  终于等到了。

  世间智者甚多,愚者不少。在这些人中,贪钱之人最易被打败。因为他们的欲望会与弱点并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蒸发

  凤九娘穿戴整齐,悄悄的把房门敞开一条缝,偷偷摸摸的往外看。

  两人都在偷窥。凤九娘在偷看四周,易厢泉在看凤九娘。

  厢泉屏住了呼吸,他等了一夜才等到这一刻。

  凤九娘见四下无人,便轻轻提起裙角朝溪水边走去,手上还拿着一捆绳索。她头上的木镶金簪子在晨光下格外耀眼,却显得粗糙丑陋。

  木镶金……

  就在这瞬间,一种奇异的想法降临到了厢泉心头。但他来不及多想,他怕凤九娘走出自己的视线。他定了定神,虽然冒险,而厢泉却是毫无办法——他推开了屋子的门,溜了出去,跟着凤九娘。

  厢泉很少做这种跟踪之事,自己也做不来。他分外小心,距离甚远,只求能看见凤九娘的去向。

  凤九娘停下了。她周围并没有什么建筑,空旷的很。然而远处却是潺潺溪水,再远则是巍峨高山。东方的一抹红色越来越浓,照亮了溪水,泛着点点微光。厢泉的视野也变得更加明亮。

  凤九娘脚下是一片土地,因为是阳面,有部分积雪已经融化,露出黑色的地表,而土地上却覆盖着一层枯黄稻草。周围有栅栏一类的木条,稀稀拉拉的围着。

  厢泉眯眼看清,栅栏围着一个洞,或者一个陷阱——这么形容贴切些,因为上面覆盖着稻草,掩饰的格外好。

  厢泉这才明白,凤九娘深夜不出来,正是因为光线不够明亮的缘故。

  天空升起一轮红日。光芒似乎是瞬间洒下的,温和却明亮,今日是罕见的艳阳天。凤九娘蹲了下去,扒拉开那些稻草。她动作轻柔却急促,眼神如同是一个即将打开神秘礼物的小女孩,生怕弄坏了礼物盒子,却又急切的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这种目光却不是纯真的,而是贪婪——一种接近病态的贪婪。

  凤九娘的眼神在朝阳下完全暴露出来。厢泉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金属扇子。

  稻草哗哗的落地,就在这一瞬,凤九娘急切的朝洞的下面看,厢泉一下子抽出金属扇子,唰一声打开。

  乾清若是在此,他也未必见过厢泉这种阴冷的脸色,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子。

  凤九娘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情景。而此时厢泉却紧紧盯着她。但是,令厢泉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凤九娘的脸色变了。从万般期待,变成极度惶恐与难以置信——她快速的、疯狂的把稻草扒开,死命的探头下去看。

  厢泉吃惊的看着凤九娘的动作。凤九娘不死心,她又扒开稻草,只求光线再进去一些。她的手在颤抖,脸上依然是那种表情:吃惊、害怕、恐惧。这些表情厢泉一丝都没有放过。

  就在此刻,不远处的门哗啦一声开了。清晨是如此安静,这声门响就变得无比巨大。厢泉立即闪身用屋子的柱子挡住自己,远远看见黑黑似乎刚刚睡醒,正推门出来活动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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