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第20章
作者:七名
鹅黄双眉一蹙:“几年前的事我有所耳闻,那……不是意外吗?”
“那年正月十五,本来好好的……碧玺,碧玺就这么没了!呵,当年我盘下西街,就请算卦的来看过风水,结果呢?说西街风水不好,尤其是这片湖,”水娘冷眉一挑,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戳了戳黑湖,似乎要把夜幕戳破,“我偏偏不信!硬要在这里建窑子!结果碧玺就出了事,你说,是不是我的错?”
水娘一番醉言,鹅黄根本没听懂。
几年前,西街出过意外,离奇至极,轰动一时。不过事件已经平息,再无人谈起。鹅黄耳闻此事,却没有听过水娘细讲。
“我不信鬼神,只信善恶轮回,只是可怜了碧玺……”
水娘胡言乱语,时哭时笑。
“姐姐胡说什么,”鹅黄双眉一蹙,有些责备,“旧事莫提,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对的。”
水娘葱白的手狠狠攥紧罗纱,凄凉的笑着:“这几年梦里,我睁眼闭眼都是碧玺……”她闭起了双目,良久睁开,幽幽看着鹅黄道:“你我相识数年,深知我的性子。呵,出了事,我表面撑得住,可实际上呢?你不同,你不同……”
水娘看了鹅黄一眼,目光中有担忧,亦有疑虑。
“鹅黄妹妹……你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年你我不在同地,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不过,也无所谓了。”
鹅黄不动生色,似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她站在黑湖边上,灯影摇晃,好似一尊玉石像,端庄,疏离,淡漠。她只是扶起水娘,轻笑一声:“姐姐喝醉了,我们还是去西楼看看为妙。”
二人心中各怀心思,搀扶着到了西楼口。杨府尹也正过来。一行人聚集在西楼门口,屏息以待。
西楼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赵大人面无表情,缓缓的走出来。
杨府尹忙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刚刚是什么东西碎了?”
赵大人答道:“无妨,一个茶杯摔碎了。冯将军要休息,不必打扰将军了,我们准备搜街。”
他再无他话,只是从容的关上的雕花木门,下了台阶,就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
水娘双颊透着醉酒的红晕,微微诧异:“当真搜街?将军同意了?刚才的茶杯怎么破的?”
赵大人没答话,看也不看她,转身对方千道:“好在西街封锁了,耽误时间真是不妙,快准备搜,每一处都不要放过,兴许来得及。”
赵大人一顿,瞧了瞧方千的脸色,轻叹一声:“看方统领面色不好,今日守卫也是劳累不堪,搜过之后早点歇息。估计今夜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要搜的。而且,明日还要搜城。”
方千轻轻颔首,水娘却不悦道:“要搜可以,有个小楼你们不要搜了,有病人,病的非常严重,最好不要——”
“越是这种房间,越要搜。小心点便是,不会太过打扰。方统领,你还在等什么?”赵大人冷漠的言语,令周遭都染了寒气。
水娘要争辩,杨府尹打圆场道:“罢了,不打扰病人便是,是哪间房子?”
“望穿楼。”
水娘指了指不远处,有个很高的楼,破旧的很,就在黑湖湖畔。
整个西街毗邻黑湖,而黑湖的一半又被围墙围起来。围墙围出一个独特的小院子,“望穿楼”便伫立于此。它处在西街的边缘,面朝着湖水。
杨府尹见气氛不妙,玩笑道:“白头吟处变,青眼望中穿?好名字,好名字!”
他干笑几声,却是无人应答。
水娘冷笑道:“哟,杨府尹不记得了?望穿楼当年出过事。碧玺失踪,你不记得了?”
赵大人闻言,双目一凌:“怎么回事?”
“是宗陈年悬案,”杨府尹擦擦额间的汗水,“望穿楼丢了一个姑娘。”
青楼丢了一个姑娘,这也叫案子?
赵大人有些不以为然:“现在还有几人住在那里?”
水娘嚷道:“现在楼里就住着一个姑娘,叫红信。她身体不好,你们要搜我也是没办法。但你们若还顾念着自己的富贵命,就不能进屋去,那姑娘有肺痨!院子也锁了,一定要搜就去拿钥匙吧,死了我也管不着。哼!可是我们以前的头牌,虽然没做几天,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大官!”
赵大人没有理会。杨府尹低头沉默,方千背对众人,一动不动。
水娘酒劲上来,不管有人听不听,还在嚷,头上的簪花即将掉落,鹅黄拉她不住,只听得她语无伦次大声骂道:“你们可别扰了姑娘!青楼的姑娘也是人!她今天还得看病呢!我看你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哼,你们这群——咦?怎么回事?”
水娘望着房子,面色突然由红晕变得苍白,簪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花瓣碎了一地。众人本来有部分是背对着房子的,看到水娘如此面色变化,就转过身来,望向那破旧的房子。
破旧房子的二楼,站着个人。那似乎是个女子,看不清她的五官,似乎戴了面纱。她并未挽起头发,黑发飘飘,穿着一身火红火红的衣服,站在破旧的窗台边上,面朝着一片黑色的湖水,似乎在凝望什么。
她美丽。身段美丽,身上的衣裳也美丽。那一身火红,如同黑夜中灿烂的火球,绚烂的燃烧。
她身体微微探出栏杆。
“红、红信……怎么站在——她干什么?那会掉下去的呀!”水娘喃喃的叫道,却在这一刹那,那姑娘纵身一跃,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是物体落水的声音!
众人都吓愣了,几名女子尖叫一声,水娘瞬间脸色一白,喉咙哽住,一下昏了过去!
赵大人瞪大双目,脸色铁青。
“快去!快去湖里救人!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水妖
庸城最混乱的一夜已经过去。
清晨已至,一缕阳光照在了乾清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头要裂开来,伸出手来,缓缓扶墙而站。阳光从窗户缝隙洒进屋子,乾清眯起了眼,看清了四周。
他还在客栈。这里是厢泉的房间,东西都在,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
乾清揉了揉脑袋,觉得后脑肿了起来。自己昨夜引弓射中了青衣奇盗,跑出了房间,随后……不太记得了。
他觉得一阵晕眩,有些反胃,晕晕乎乎的下楼。客栈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是庸城的清晨,远处还有烟没有灭。露华朝未晞,只令人觉得阴凉。天空灰色与乳白色相融,没有朝霞显得阴沉沉的。街上几乎无人,残灯明市井,晓色可辨楼台。
乾清拖着步子勉强走着,想要走到医馆。他如同在梦中行走,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医馆的破旧木门。而门神颜色也快褪去了,显得破败不堪。
他疲惫的敲了敲门,铜铃叮当作响。
“夏公子来了,正巧,易公子刚醒。”曲泽疲惫,却笑着来开门。
晨光洒下,她眯了一会眼睛,睫毛颤颤的,这才看清乾清。
乾清眉头一皱,晕晕乎乎道:“醒了是好事,只是小泽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曲泽摇头:“无碍。我一直照顾易公子,晚间视力极差,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夏公子你知道吗?昨日西街闹腾一夜,我家先生也没回来。外面天凉露重,进来说吧。”
乾清觉得一阵头晕,但是忍住没告诉曲泽自己受伤之事。曲泽把他带进内室,乾清看着床铺,发现厢泉坐在床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曲泽上了茶,用的仍然是那套干净简单的白瓷茶具。乾清知道,那是医馆最好的茶具了。茶依旧是铁观音,清香隐隐飘来,是新茶。城禁了,买到新茶不容易。也不知她如何费力才弄来的。
厢泉看了一眼乾清,没说话,却转身望向曲泽,微笑道:“昨日辛苦姑娘了,我感激不尽。现在乾清来了,姑娘可以歇歇,劳烦了。”
乾清冲曲泽点点头,她也没多说什么,疲惫的走开了。
熹微的晨光照进屋子,窗外安静得只能听见清晨的鸟啼。庸城不知不觉的迎接城禁第五日的清晨,平和至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厢泉淡然看着乾清,微微有些诧异:“你头部受伤了。”
乾清顺势滑在了榆木椅子上,仰面朝天苦笑道:“你不是大夫,这望诊的功力却不小。我头部的确是受伤了,还好不重。”
厢泉摇头:“重与不重不是你说了算的。上星先生不在,我也无法行动,待回来——”
“你无法行动?什么意思?”
“下肢麻痹,”厢泉略掀开衣摆,“醒了以后就没什么感觉了,脚上有伤,最好不要乱动。”
乾清担忧的看了一眼,沉声道:“那青衣奇盗当真不好对付。”
厢泉笑了:“连你这瘟神夏公子都觉得他难对付,可见那是什么样的角色。”
乾清不理,只是大口喝茶,顿觉精神回来几分,这才觉得自己昏沉的原因,不是伤口作祟,只是休息不够。
于是乾清舒了一口气,开始将昨日情况详细讲述一遍。他吐沫星子横飞,没完没了的说着,生怕遗漏任何细节。乾清的记忆力极好,什么人说的什么话,乃至旁人的动作神态,甚至昨日的天气都讲述的一清二楚。乾清绘声绘色,也不觉得头晕了。而厢泉只是听着,一言不发,看着窗外。
窗台上有些杂乱,不知堆积了什么细小的杂物。
“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乾清没好气的说,“我为了这件事受了这么重的伤,而且,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可是你却没有把一切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昨日这么聪明,这么机灵,能猛然醒悟,我就不会射中青衣奇盗!”
厢泉没有说话,不知看着什么呢。
乾清见他不动,继续说道:“这下案子就快结束了——让官府全城搜索,谁腿上受了箭伤。庸城在几日内解禁,不待开城之日必会找到疑犯,那贼人跑不了!你是怎么想的?等等,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晕倒的?还有——”
厢泉依旧沉默着,仍然看着窗外。窗户微微透着光,这是一种属于江南的光线,是秋日清晨的光芒,温婉又温暖。乾清觉得自己浮躁的心突然静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
乾清喃喃:“对、对了!有人……有人从背后打了我,可这人是谁?青衣奇盗明明受了箭伤……怎么还能跑到我身后打我?”
乾清想着,觉得又有些晕眩,便喝了口茶水,觉得整个事件混乱而没有条理,根本令人琢磨不透。
“窗户纸而已,一捅就破。”厢泉突然说道。这家伙突然发声,乾清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厢泉又面无表情道:“你一夜未归,夏夫人派谷雨来寻了,就在天刚亮的时候。”
乾清打了个哈欠:“寻便寻,无所谓。”
“谷雨不仅仅是来寻你的,而且带来了最新消息,”厢泉顿了一下,那表情像块会说话的木头,“西街出事了。否则上星先生出去看诊,怎么会现在还未归来?”
二人谁都没注意到,门外的地板微微响了一下。
乾清笑道:“不出事那才叫见鬼,昨天这么多人追过去——”
“这么多人?呵,你是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就在要搜查之时,赵大人他们亲眼见到一个女子从楼上跳下来,哗啦一声跳到了黑湖里。”
乾清挑眉:“有人寻死?是谁?青楼的女子?”
“那女子身患顽疾,上星先生前去就是去给她看病,结果他刚到西街,就出事了。”
乾清无所谓,捧起茶杯想再喝一口:“烟花女子自尽常有,这几年前——”
乾清说到这,脸色突然变了,端着茶的手颤抖一下,溅出些许茶水。
他想起来了!
厢泉见状,一下笑了,继续说道:“对了,这就对了。谷雨说起此事,也是这个吓傻表情。”
乾清面对调侃却一言不发,只是让他说下去。厢泉微笑道:“那女子自杀,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下子就跳了下去,落水声也是听的一清二楚的,只是……”
“只是找不到尸体,”乾清烦躁的单手撑住脑袋,“无论派多少人,无论怎么搜,到找不到那跳湖的女子,对不对?谷雨恐惧也是有道理的,这件事发生过,就在几年之前,就是西街,就是黑湖!”
门外发出“哗啦”一声。只见曲泽站在门外面,脸色苍白,脚下是打碎的盘子,还有掉落的点心。
“是水妖。”小泽面无血色,嘴唇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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