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渊之火 第32章

作者:机智的熊熊 标签: HE 推理悬疑

  上二楼的楼梯比较隐蔽,夏炎在一个同事的带领下才找到了上去的楼梯。那楼梯还不是坚实的水泥路面,是一个钢铁的框架加几个薄铁片做成的简易楼梯,而这糟心的楼梯还是可伸缩的,且伸缩功能做得相当粗糙,人一踏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看起来摇摇欲坠。

  两个同事帮夏炎在下面扶着,才让他平稳地上了二楼。

  夏炎一上楼就看见梁颂靠在走廊上抽烟,从地上零星散落的几个烟头看来,他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好一会儿了。

  夏炎一边走一边说:“贺小年的不在场证明我核实过了,没有问题——话说,你不是不喜欢烟味太重吗?”

  “嗯,我散散身上的血腥味,”梁颂吐了一口烟圈,朝身后的男厕眼神示意了一下,“任强死了,法医已经在路上了,现场比较……残暴,跟我上来的几个公安的同志都下去吐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再去看。”

  “没事儿,好歹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说完,夏炎习惯性地拍了拍梁颂的肩膀,快步朝二楼男厕走去,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位不显年纪的帅哥资历比他深。

  夏炎带着一股“我不像其他弱鸡”的迷之自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掀开隔离带进了二楼男厕,很快,就发现高估自己了。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自最里面的隔间流出来,把藏污纳垢的地板浸染了一大半——这个出血量人肯定是没救了。

  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血腥味,夏炎屏住呼吸,得格外注意贴着洗手池走,才能不踩到地上的血迹。

  最里面的隔间门是打开的,马桶上坐了一个身上糊满了血的男人,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一件厚外套随意扔在地上,上面还落了把沾满鲜血的匕首。他的头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向后斜着,五官呈现不同程度的扭曲,组合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

  任强身上有很多伤口,长短深浅不一而足,目测都是那把匕首造成的,粘腻而腥臭的血液糊了满身,整个人像从血池里爬出来似的。

  当然,光是伤口多、出血量大这两点还不足以把几个公安的同志吓得当场呕吐,毕竟小混混持械斗殴也常见到这样的状况,关键在于他的左臂——那是一只被剜去了半截血肉的手臂。

  他的右臂和左臂的下半截还是完好的,左臂的上半截却不是一只纹了青龙纹的粗壮手臂,而是一截被剔掉血肉的骨头,且剔骨的手法并不高明,一部分组织半粘半黏、要掉不掉地附在骨头上,有点像拿豁口的钝刀剔的筒子骨。他左脚边散落了一些血肉模糊的碎肉,应该是从手臂上掉下来的血肉。

  视觉嗅觉的双重刺激下,夏炎感觉胃中隐隐有翻腾的趋势,慌忙捂着口鼻冲了出去,好在拜Zero所赐,他从下午开始就水米未进,最后只干呕了几下,扶着窗框拼命吸着新鲜空气。

  梁颂满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掏出一支烟递过去,夏炎也没跟他客气,摸出“皮卡丘”给自己点上了。

  夏炎猛吸了好几口,满身的腥臭才被久违的烟味驱散了不少:“我好久没见过这么限制级的虐杀了,如果是傀儡师的人,那真是太恶趣味了——对了,现场有发现傀儡娃娃吗?”

  梁颂摇了摇头:“没有,整个楼层全部搜过了,只有一些废旧器材和几张破沙发。我问过老板了,他说一直把二楼当杂货间使的,把占地方又舍不得扔的东西都往上堆,平常除了他自己没人上来,除了几个熟客,一般人都不知道二楼还能上去,任强也是熟客之一,当然,老板并没有承认他和乐队的毒品业务有牵扯,说自己是单纯地欣赏音乐才请贺小年他们来的,对他们诱导顾客吸毒的事儿一概不知情。”

  “欣赏音乐?”夏炎凉凉地笑了,“这位老板品味真独特,那他对自己的地盘上出人命的事儿怎么看?”

  梁颂:“那老板是个十成十的混蛋,整个一人精,一问到关键问题就跟人打哈哈,语气稍微冲点,就唧唧歪歪说要告我们刑讯逼供。”

  夏炎冷哼一声:“我看这个二楼并不是单纯的杂物间,还是临时避难所,每当有人来突击检查的时候,就把那些磕了药的顾客转移到二楼,然后把楼梯一收隔板一盖,没人知道这儿连着二楼。”

  梁颂:“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刚刚带人过来的时候,楼梯就是收在二楼的,要不是我下午来过一趟,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楼梯。”

  夏炎:“那这里还有其他出入口吗?”

  “除了这两扇窗,就没有别的出入口了。”

  夏炎来来回回把走廊上两扇窗仔细研究了一番,得出结论:“这灰积得这么厚,如果有人从窗户出去一定避免不了留下痕迹,窗框和周围却都没有类似的痕迹,应该没人从这里出入过。”

  梁颂轻轻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而且,我还有比较在意的一点,出血量这么大,凶手身上一定溅了不少血,逃逸的过程中应该会留下痕迹,从凶手身上滴落的血滴,或者血脚印之类的,可厕所地面上的一大滩血是完整的,别处也完全没有血滴的痕迹,从乐队的人最后见他到发现尸体不到三个小时,这么短时间不可能把痕迹清理干净。”

  “的确,当年Eleven的案子可以算得上凶手准备最充分、留下线索最少的案子,可他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血脚印。不管手段多么高明,凶手总得在地面上行走,就算他作案时带了鞋套,或者作案后换了鞋,只要他在地上踩过,一定会留下脚印。”

  梁颂掐灭了烟,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所以说,这是不可能犯罪?”

  夏炎正要开口,业界著名的推理爱好者周法医带着一脸打过鸡血似的笑容凑过来:“什么?不可能犯罪?”

  夏炎十分胃疼地看了眼周法医没心没肺的笑容,这种场合也就他笑得出来了,往男厕的方向指了指:“江户川周步,您赶紧去看看死者吧。”

  他话音没落,周法医已经兴冲冲地带着一帮人往男厕的方向去了,夏炎忍不住吐槽:“那位鸡血兄,遇到个棘手的凶杀案,能比自己中五百万还高兴。”

  梁颂勉强扯了扯嘴角:“这宗案子不知道和钟晴失踪有没有关系,这儿先交给你了,我再去查查贺小年。”

  “嗯。”

  等梁颂的身影完全消失,夏炎才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燃一支烟,拨通了陆渊的电话。可他把一支烟抽得烟屁股都快烧光了,陆渊却一直没有接电话。一种不详的预感猛地窜上心头,夏炎稍一松神,未经控制的思绪就推搡着将他扯进最坏的设想——陆渊在哪?也失踪了吗?还活着吗?

  良久,夏炎借由那次小题大做的感冒,以及不久前某混蛋靠演戏博取关爱的事例,告诫自己不要去担心陆渊,他这种级别的混蛋在电视剧里通常能活到最后一集,才将自己杂乱的心绪抚平了些许。

  很快,周法医完成了现场初步勘察,亲自用镊子把地上散落的碎肉夹进袋子里封好,高高兴兴地把尸体拉回了支队。

  尸检报告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夏炎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去找乐队的人辨认现场证物了。经乐队的人指认,匕首是任强自己的,外套就是任强今晚穿的那件。

  周法医断定的死亡时间在发现尸体的两小时以内,死因就是锐器刺伤导致的失血过多,现场的匕首与任强身上的伤口吻合。痕迹组也很快带来了最新的发现:匕首、楼梯、二楼的盖板,以及厕所隔间的门把手上都有任强的指纹,走廊上也找到了任强的脚印。二楼除了任强留下的痕迹外,还有另一组指纹和脚印,指纹已经确定是酒吧老板的,刚刚也在老板家里找到了与脚印匹配的鞋印。

  如此看来嫌疑人只有酒吧老板一个。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酒吧老板有比真金还真的不在场证明——他晚上八点刚出头就被拉回了市公安局,任强的死亡时间在八点半到十点之间,这期间公安的同志证明他一直在监管范围内。

  从任强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他的手机,技术科正在挖掘里面的信息,另外几个同事还在轮番审讯困得打哈欠的乐队成员。夏炎靠在监控室的座椅上,双眼没聚没焦地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道:“所以说,任强在我去抓人之前,因为某种原因自己上了二楼,并且收起楼梯合上盖板,让其他人都没法上去,然后没过多久,就被无影无形的凶手虐杀了?”

  说完,他就自嘲地笑了笑:“无影无形?电视剧里都不敢这么演,怕是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话音未落,周恒宇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冲进来:“夏队,可以审贺小年了。”

第51章 向渊之火(4)

  说是能审贺小年了,其实他也就到了能听懂人话的程度,脑子里仍旧是一坨浆糊,问一句话能反应个十分钟,十分钟后答得还牛头不对马嘴。夏炎跟他耗了一个多钟头,不下于十次想一棒槌敲开他那艺术感十足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啥。

  凌晨十二点,剩余时间七小时。

  夏炎问过来问过去,贺小年始终是那么颠来倒去的几句话——

  “警官,我昨晚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呢,你懂的。绑架?傀儡师?警官我有点耳鸣,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车?车是我一朋友的,昨天晚上我没开,借给七哥用了,什么时候还的?我不记得了,您别这么盯着我我真不记得了,你可以直接问七哥去呀……”

  “女士钱包……啊这个我知道,我在车上捡的,以为是哪个姑娘落下的,我就拿回去替她保管了。”

  “警官我困了,能明天再问吗?”

  ……

  夏炎感觉下辈子的耐心都透支了,叫来一个同事接替自己,靠在走廊上目无纪律地点了一根烟。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没有未读信息,没有未接电话,陆渊还没回信。

  夏炎深深抽了一口气,手指在陆渊的名字上重重划了一道,按下了拨号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没等系统音读完,夏炎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毫无征兆地一拳重重打在墙上,把来找他的张小武吓了一跳。

  “夏队,周法医让您去一……”

  张小武话还没说完就撞见夏队破坏公物的现场,没说出的最后一个字化为一声惊叹,他看了看墙,又看了看夏炎磕破的指关节。

  夏炎表情不怎么友善地回了句:“我马上过去。”

  拳头当然磕不过墙,夏炎的指关节破了皮,立刻冒出了血点子,他不怎么在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叼起烟就往外走。

  张小武在他背后小声叫了句:“夏队,你的手……”夏炎也像没听到似的,把手里的外套往肩上一搭,两三步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解剖台上,尽管身体依旧不完整,任强已经干净多了。

  “死者身上一共十三处锐器伤,长度3-8公分,全部都有生活反应,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刺的。此外,他的右手小拇指外侧有几道一公分左右的伤痕,这些伤痕比其它部位的伤痕更宽更浅,”周法医抬起任强的右手给夏炎看了看,没头没尾地说了起来,“凶器是长8公分、宽3.5公分的可折叠匕首。”说着,周法医把作为证物的匕首塞到任强手里,拢了拢他的手指。

  “可以看到,外侧的这些伤痕与匕首的横断面宽度吻合,一般来说这种伤痕是由匕首刺出时的反作用力造成的,因此,死者生前用这种姿势握着刀,用力捅过什么东西。”

  周法医放下任强的右手,转到另一半,端起他那不忍直视的左臂:“左臂外侧的皮肉已经被削得不剩什么了,内侧和背侧还留了许多组织,仔细看他露出的骨头,还能看到几道匕首留下的豁口。”

  周法医把那见骨的手臂往夏炎面前托了托,夏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看了,您直接说结果。”

  “通过骨头上的豁口的开口角度分析,能确定这些伤痕都是由死者的右上方向左下方施力造成的,另外,死者身上的其他伤痕也多呈现右浅左深的趋势,说明死者受到的侵害来自身体右侧。”

  “结合死者右手的情况看,”周法医顿了顿,几乎和夏炎同时说出后半句,“他是自杀。”

  “果然,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夏炎走出解剖室,活动了一下破皮的手指,“之前跟你讲过死者生前可能嗑药了,检查出什么没有?”

  周法医:“血液检查目前没检查到常规毒品成分,死者生前没有接触常规毒品,身体……不,剩下的身体部分也没有注射针孔的痕迹……”

  夏炎:“没吸毒?这都属于虐杀了吧,想自杀给自己个痛快不就完事儿了嘛,既然没磕多为什么要把自己折磨成那样?”

  周法医蹙了蹙眉:“我说夏队,您能不能先听人把话说完,您今天比平常还要暴躁。”

  夏炎面无表情道:“我暴躁吗?”

  得,暴躁的人一般意识不到自己暴躁,就像醉鬼老是说自己没醉,夏炎恰好就是这种类型的醉鬼。

  “我是说,没检测到常规毒品成分,您也说了,死者生前的表现很不寻常,像是磕了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不大可能会用这么暴虐的方式自杀,所以,我多取了一个样本拿去追加毒理检测了,目前结果还没出来。还有啊,我说的是身体部分没有针孔,别忘了还有一坨碎肉呢,小刘正在那扒拉呢,喏。”

  夏炎透过玻璃看了看操作台上的小刘,一个风华正茂的大美女,在凌晨各种夜间活动开始的时候,却在专心和一团碎肉作斗争。

  夏炎有些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操作台上的小刘却倏然站起身,手套都没来得及脱,就着一手血向夏炎招手:“夏队,发现针孔了,还很密集。”

  夏炎从法医中心出来,一边走一边跟梁颂说明情况:“任强这边搞清楚了,他是自杀,没检测到常规毒品,另外,胳膊上剜下来的肉上有密集的针孔,时间有旧有新,很可能就是注入了某种毒物,导致精神失常自杀。”

  “常规毒品没检测出来,难道说的未知毒品?这种东西可不是简简单单能制出来的。”

  “没错,所以我怀疑他的死还是跟傀儡师有关,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罪犯能做出这种东西了。我刚刚审过贺小年了,他说昨晚把车借给七哥了,女士钱包是他在车上捡的,以为是哪个姑娘落下的就带回家了,绑架钟晴的事儿应该是任强一个人做的,刚刚何蓉在双子小区的监控里找到了任强,时间是两天前,可能是去踩点的。现在任强也死了,线索断了,下一步怎么办?”

  “我这边有点发现……”

  梁颂的声音刚从他右耳朵灌进来,周恒宇的声音就在他左耳炸开,大有震裂鼓膜的趋势。

  “夏队,不好了,Zero把时间缩短了,夏林不见了!”

  电话那头的梁颂和夏炎一齐说了个:“啊?”

  周恒宇手舞足蹈地解释:“夏队,刚刚Zero又发消息来了,他说凌晨一点要把时间减去五小时,那帮大学生定位到Zero的位置了,夏林去了趟洗手间就不见人影了,可能是去找他了。”

  夏炎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揪起周恒宇的领子:“Zero在哪?夏林出去多久了?”

  周恒宇被夏炎的一秒变脸神技吓呆了,说出口的话断成了好几截:“在……在在钟楼,夏林出去没,没多久,不……不,到十分钟……”

  夏炎拔腿往外冲去,电话那头的梁颂从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察觉到了夏炎的意图,厉声喝道:“夏炎,冷静点!定位到Zero的事区公安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一队特警正在赶过去,夏林也不是小孩,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会有事的。”

  夏炎的脚步慢了下来。

  梁颂接着说:“你的任务是找钟晴!凌晨一点减去五个小时,凌晨五点倒计时就归零了,现在只剩下四个多小时,你想对她愧疚一辈子吗?”

  “Zero之前都那么小心地没有暴露自己,这次明知道全诚州公安都盯着他,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发可能会暴露自己位置的消息,这很明显就是引夏林过去的陷井,”夏炎停下脚步,垂下头,声音沉了下来,“要是有个万一,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电话那头的梁颂沉默了好一会,有些词穷地接了句:“现在也只能相信夏林了……”

  夏炎掉转了方向,往支队的方向走去,语气有些艰难地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钟晴没了我也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无论哪边都是一样的结果,你说吧,有什么发现,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梁颂没想到夏炎前一秒还一副快哭了的语气,下一秒就自动调整了状态,愣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走访了贺小年的几个邻居,他每个月都会收到一批酒品,但我四处打听了一下,贺小年只抽烟,从不沾酒,据说是酒精过敏,家里也没有酒瓶,只有一个酒品公司的日历。我刚刚把公司销售部的负责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他把所有外送订单都查遍了,没有贺小年的订货信息,让我们直接去仓库那边查,你现在带人去看一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夏炎挂电话,快步往支队大门走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汽车鸣笛声。

  夏炎循声望去,路边停了一辆超跑,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声音轻柔地叫了句“夏队”。

  没见面的日子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车里还放着他给那人洗好的外套,夏炎却感觉好像有几个世纪没见过那张好看的脸了。

  夏炎快步朝陆渊走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

  夏炎在车门外停下,沉着一张脸盯着陆渊,大声吼道:“怎么不接电话?”接着,双手揪起他的衣领,俯下身,抵在陆渊额前,说出明显降了调的后半句:“正需要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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