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渊之火 第36章

作者:机智的熊熊 标签: HE 推理悬疑

  梁颂的尾音被一道“滴”声打断,显示屏忽然闪了一下,小时栏从“00”变成了“01”。

  梁颂勉强扯了扯嘴角:“看来Nine 已经放走了,没办法,又得再抓一次了——”

  夏炎在短暂地读条过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男朋友?”

  梁颂笑了笑,直截了当地把话题掰了十万八千里:“夏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诚州支队吗?”

  转移话题虽然见过不少,可转得一点不带拐弯抹角、比直角还直的实属头一次,夏炎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见夏炎一脸神经系统故障的表情,梁颂很体贴地自问自答起来:“其实是因为你哦。”

  三秒钟后,夏炎猛然反应过来,“啊?啥?”

  梁颂拿手机对着周围环境和露出来的炸弹结构拍了几张照片,把照片发到群里,又连下了好几条指令,才看了看满脸写着“好奇,相当好奇”的夏炎,悠悠开了口:“夏炎,我来诚州支队就是因为你。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境遇有相似之处,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你了,更准确的时间,应该是你刚入职第一天吧。”

  夏炎的表情更复杂了:“是吗?完全没看出来……”

  “当然了,你那时候都不认识我,我老爸梁善你知道的吧?”

  夏炎点了点头:“你刚调过来的时候我仔细研究过你的资料,不过这事儿我本来也听过。”

  梁善老先生在系统内也算是个人物了,在领导班子干了好些年,一手推进了体制改革,精通各种理论知识,有“活教材”的称号,退休之后被大学返聘当教授,投身于教育事业,新版本的教材上经常能看到他的名字。梁老先生退休之后,儿子撑起了区刑侦科的半边天——虽然带了点夸张的成分,但是在内部流传过这么一段“子承父业”的佳话。

  梁老先生每年都会被诚州公安邀请做演讲,大家对他都不陌生——当然,也就只是不陌生的程度,梁老先生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只是不怎么爱笑,总是拉着一张脸,透露出一种“愚蠢的人类不要靠近我”的气场,夏炎感觉他很像老家那只总是趴在墙头睥睨他的老猫。

  梁老先生的脸和夏炎记忆里傲视天下的老猫短暂地重叠在了一起,夏炎表情复杂地看了梁颂,接着说道:“梁老先生给人的感觉……似乎不太好亲近。”

  “对,没错,就是个倔脾气的死老头子,老头子这辈子没真心夸赞过谁,除了你爸,他说,夏兆安真正担得起‘英雄’二字。”

  夏炎低着头没吭声。

  “听惯了他在家抱怨这个饭桶那个蠢货的,听到他夸人还挺新鲜的,那时候就对你爹特感兴趣,后来因为老头子的关系,知道你也考进系统了,我就在想,英雄的儿子是什么样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背负着父辈的荣耀和威名,在不属于自己的强光下艰难前行,必须要非常小心翼翼,才不会被人家数落‘你爹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是在新人入职大会上,忘了是哪个领导在上面讲话,你坐在后排,前面几个个儿大的同事把你的视线挡住了,你拼命地伸长脖子去看,我一回头就看到你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一眼就记住你了。要形容的话,就是我二十多年来都在竭力的扮演‘梁善的儿子’这一角色,按照他的要求,要恭谦,要有礼,见谁都要微笑,只不过有些他自己都做不到罢了……总之,别人见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啊,这就是梁老的儿子’,但是你不同,你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个体,你就是你,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父辈留下的阴影。

  “尽管我们境遇相似,却成长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我想,如果你不是在一个充满关爱的环境下成长,就是一个意志相当的坚定的人。夏前辈出事之后,老头子深受打击,一甩手提前退休去大学当教授了,什么案子都不过问,你却不一样,你非但没有被击垮,还越干越出彩,一个人把诚州市的破案率拉高了好几个点。”

  “直到后来,我们一起审张弛,那是你拔掉的一根毒刺,”梁颂侧过头看着夏炎,“那天你情绪爆发差点掐死他,我才意识到,你或许没我想象的那么坚强,夏前辈到底还是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散不掉的阴霾,不管以何种形式。”

  夏炎沉默了半晌,说:“除了智力缺陷人士,哪会有人这么‘坚强’呢——所以,你是不放心我才来诚州支队的?”

  “也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家老头子当年是抓捕Eleven的专案组成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让他伏法,傀儡师成了他的搁在心里十年的结,耳濡目染之下,也成了我的心结。夏前辈的事跟傀儡师有关不说,你连续让他们吃了两回败仗,通过这次的事儿也能看出来,这梁子是结下了,个别成员还对你怨念极深。所以呢,我认为留在你身边,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傀儡师的,也是最有机会铲除傀儡师的,”梁颂冲夏炎笑了笑,“当然,还能顺便保护你。”

  夏炎眉头微蹙:“我需要保护吗?”

  梁颂上下打量了一下以别扭的姿势蹲在定时炸弹上夏炎,认为他提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

  “话说,你不出去找线索,蹲在这儿和我聊天,就不怕线索没找到,和我一起变成固体废物吗?”

  梁颂:“放心,如果实在不行,我会看好时间跑路的。”

  夏炎:“……刚才不是说要保护我?”

  “安心啦,Zero明摆着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杀你,你不会那么容易就翘辫子的,最了解Zero的人已经在解谜了,也没我的用武之地,”梁颂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换上说正事常用语气,“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安抚受害人情绪,可以免费陪你唠一个小时,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向我倾述,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探讨。”

  夏炎也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语气,把十万八千里外的话题绕了回来,还随便给梁颂下了一个套:“这位同志,我能问你一下男朋友是怎么回事吗?”

  梁颂不动声色地绕过了夏炎下的套,并顺手在夏炎面前挖了一个大坑:“怎么?你是有那方面的困扰?”

  夏炎直直掉坑里了:“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亲……不对,是我一朋友……”

  就在夏炎和梁颂就“那方面”的问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夏林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十分简洁地说:“剪红线,留黑线。”

  夏炎看了眼梁颂:“还有时间,你走远了我再剪。”

  梁颂抱着手臂:“你是不相信你弟弟?”

  “当然相信!我只是……”

  梁颂粗鲁地打断夏炎:“相信就别那么多废话。”

  这人显然是说服不了了,不过他也的确相信夏林,他既然是以这么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就一定不会有错。

  夏炎摸出钥匙扣上的小剪刀,剪断了红线,显示屏闪了一下,他缓慢地移开脚,周围一片寂静。

第58章 向渊之火(11)

  夏炎和梁颂全须全尾地从西分厂出来,就直接赶往了钟晴送去的医院。没多久,西分厂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轰然倒塌,只留下了一片废墟,所有罪恶的痕迹都掩藏在一大片砖瓦沙砾中无迹可寻了。

  去医院的路上,夏林在电话里简明扼要地阐述了推理过程,并一句话带过了发现线索的遭遇:“很简单,我在钟楼找到的傀儡娃娃和你在酒厂找到的那个放在一起看,指向钟楼的一幅画,而那幅画的配色和荧光涂料的形状,让我联想到原来和Zero一起讨论过的另一幅画名为“生”的画,他那时候说过会选择作为红玫瑰而生,所以剪掉黑线,留下红线就是生。”

  夏炎一脸不明所以:“什么玩意儿?什么画?什么红玫瑰?”

  夏林十分不配合地回道:“这些细节以后再解释,哦还有,找线索的过程中发生了一场小爆炸,陆渊哥受伤了,你最好来看看。”

  说完,还没等夏炎夺命连环问起头,就无情地挂了电话。梁颂这才想起来一直忘了跟夏炎说他弟弟的事儿,急忙找特警那边的熟人详细打听了一下,才了解到了大致情况——俩人躲得及时加上爆炸威力不大,都伤得不重,只是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伤到了头,缝了几针。

  这么一听确实没什么大碍,加上陆渊还有空发消息报平安,夏炎也就没怎么在意,估摸着这人恢复个几天就能生龙活虎了,又是一把欺骗无知少女的好手。

  俩人到达钟晴的病房的时候杨铭和几个同事在门外守着,杨铭一见火急火燎冲过来的夏炎,赶紧起来拦住他:“夏队,医生说情况稳定了,这会儿睡着了,苏裕在里面陪着呢。”

  夏炎一听说苏裕在里面陪着,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笑,“是,是,就该苏裕陪着……我悄悄看看总行吧?”

  杨铭看着夏炎一脸狼狈的模样叹了口气,默默替他把病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夏炎透过门缝看过去,由于视野有限很难看清钟晴的脸,不过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苏裕坐在床边,一只手托着钟晴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柔地从手腕上的青紫瘀痕抚过,动作轻柔又小心。

  夏炎轻轻带上门:“梁颂,你留在这儿吧,我先去看看夏林。”

  说完,径直朝电梯口走了,杨铭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他两眼,在梁颂的默许下跟上了他。

  夏炎本以为会看到陆渊躺在床上冲他哼哼唧唧喊疼的画面,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醒,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明明还在睡梦中却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某种压抑又恐怖的梦魇。

  夏炎忍不住伸手在陆渊眉心轻轻戳了戳,想用物理方法把那眉头抚平整些,夏林好心地解释:“一整晚都是这样,没用的,送来以后还没醒过。”

  夏林穿戴完好,没事儿人似的直挺挺地戳在一旁,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副随时准备出院的架势。要不是右手扶着腰的小动作漏了底,夏炎搞不好真的会以为他没事儿。

  夏炎看了看眉目间仿佛写了“痛苦”俩字儿的陆渊,又抬眼看了看夏林,觉得心口有点闷得慌,打发杨铭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亲手把夏林按回病床上,当着他的面拨通了许洛的电话。

  夏林脸上镇定顿失:“夏炎,你给他打电话干嘛?”

  夏炎脸色阴沉:“我管不了你,只能找管得了你的人来了。”

  自从和夏林关系缓和之后,夏炎对弟弟可以算得上百依百顺,本身是个暴脾气,却在和弟弟讲话的时候尽量得和颜悦色,偶尔凶他也没几分真心实意,更别说和夏林冷脸相对了。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虽说夏炎的脸色还称不上可怕,语气却一点起伏都没有,夏林准确地从中读出一条讯息——自己真的惹老哥生气了。

  夏林乖乖坐在床边等夏炎打完了电话,耷拉着脑袋准备迎接一顿久违的教训。

  夏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的后脑勺,酝酿好情绪准备展开训话——这是兄弟俩的训话专用姿势,夏林也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乖巧一点了,没办法,谁让弟弟高了三厘米呢?

  只是落在夏炎眼里的不只有那个乖巧的后脑勺,还有他衣领中露出的纱布的一角,以及手背上一些没处理小擦痕,当然,还有明显苍白的脸色。

  夏炎组织好的语言卡在嘴边,迟迟没能蹦出一个音节,最后只深深吸了几口气,缓慢地叫了一声:“弟弟。”

  这一句感情复杂的“弟弟”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夏林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夏炎深邃的眼睛,郑重地说:“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还连累到陆渊哥……”

  不止冲动,还自以为是、肆意妄为,如果那时候不是陆渊反应够快,他俩现在躺到地方也就不是医院病床了。

  只是这后半句夏林到底没能说出口,要是知道他俩曾经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夏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夏林主动开口道歉的情况实属罕见,夏炎一时有点茫然,片刻后,才故作威严地说:“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这一句话是带了上扬的音调的,一出口夏林就知道老哥被他一句话摆平了。

  “再也不敢了。”说着,夏林冲“纸老虎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忘了自己脸上受了伤贴着一块纱布,这个笑容不仅又些扭曲,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

  夏炎的高冷姿态在夏林面前根本维持不过三秒,一见他疼,自己也跟着疼了,一脸疼惜地俯下身,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宝贝儿,脸好之前就别笑了,话最好也少说,免得留疤,这么帅的脸留疤多可惜啊……”

  “说话还是没关系的——哥,你这衣服上给街上的流浪汉人家都不一定要,脱了穿我的吧。”

  夏炎进病房之前只是拍掉了头发上粘的灰,草草洗了把脸,让自己不至于五官都被泥灰糊得看不清,外套就实在没办法了,里面的衣服被撕成了背心,碍于观瞻也不能直接脱掉,只能就这么穿着了。

  “没事儿,你那衣服我也穿不下。”

  话音刚落,杨铭就推门进来了:“医生说了,夏林的外伤没有大碍,可以回去,每天来挂水换药,一个月后来复查一下腰伤就行了,陆哥……”

  杨铭的语气顿了顿,夏炎立即催促:“陆渊怎么了?快说啊!”

  杨铭叹了口气,接着说:“陆哥脑部受创引起了脑震荡,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夏队,你联系一下他的家属吧,最好找个人在这儿照顾他……”

  “家属?”夏炎轻声重复了一遍,脑子里闪过他那水火不容的后妈和弟弟,摇了摇头,“还是我在这儿照顾他吧。”

  夏炎忙前忙乎照顾陆渊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夏林严重怀疑他会拉长陆渊的恢复进程:“……哥,要不还是我来吧,陆渊哥这一身伤也都是因为我。”

  “算了吧,你自己还是个病号呢,你打小就不喜欢医院这味儿,跟你没关系,是我叫他去的……”夏炎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生硬地截住话头,抹了一把额头,接着说,“总之陆渊交给我了,夏林,待会儿小许来了你就跟他回去休养,笔录过几天再做——杨铭,你替我跑一趟,去我家拿点东西。”

  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许洛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许洛见到夏林之后,什么都还没问,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夏林就主动开口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也不该擅自行动,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夏林之前对自己一夜未归的说辞是陪陈慕白做完笔录,随便和老哥一起吃饭,然后在老哥家过夜,培养一下淡漠了三年的兄弟情。

  夏林认错的语气之恳切,态度之真诚,让夏炎大跌眼镜,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管得了”和“管不了”的区别,无端生出一种“娶了媳妇儿忘了哥”的感概。

  得知夏林随时可以回去之后,许洛替夏林拿了药,找医生细细询问了一番,办理好了各种手续,彬彬有礼地和夏炎道了别,才扶着夏林走了。

  夏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陆渊,“哥,他醒了以后替我道声谢,我会来看他的。”

  夏炎的视线也跟着落在陆渊脸上:“我知道。”

  夏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总觉得俩人之间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忍不住问出了口:“哥,一点那会儿陆渊哥给你发消息了吗?”

  夏炎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发了个消息报平安,怎么啦?”

  “哦,没什么。”夏林只留给老哥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就带上房门消失了,他总觉得好像想通了一些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心情格外得明朗。

  一离开老哥的视线,夏林就跟脊椎骨被人抽走了似的,软软地靠在许洛身上,看着他一个劲儿地傻笑,只是一侧苹果肌受伤,幅度不能扯得太大,只能把笑容集中在没受伤的一侧,就显得越发难看了。

  “爹,别生气了,”夏林伸手在许洛紧绷的脸上摸了一把,“不过生气的样子也很帅,嘿嘿。”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明明大年夜那天针对夏林的危险论调,在身心两方面都好好把他教育了一番的,夏林也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他讲那话时的表情许洛都还记得,这才过了俩月,又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虽然夏家两兄弟都没明说,许洛也能隐隐推断出这次夏林受伤必然是历经了一番凶险的,毕竟和他同去的人到现在都还没醒。

  许洛伸手把夏林上扬到扭曲一侧唇角轻轻扯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以后真不敢了?”

  夏林侧过脸,移开视线:“爹,你什么时候和夏炎勾搭上的?”

  许洛把夏林的脸掰了回来,这时候还没到医院的上班时间,走道一个人也没有,他把脸凑得很近,两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然后用耳语般的低音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许洛后面说的什么话夏林已经听不清了,这微妙的距离一瞬间就让他心猿意马起来,那人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他脸上扫过,夏林的脑内迅速闪过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一把勾起许洛的下巴,就要明目张胆地非礼人家。

  谁知许洛敏锐地伸手截住了他,一个温暖的手心替代了一双柔软的唇,许洛面无表情地说:“说了要接受惩罚。”

  “哼,不亲就不亲。”夏林满怀怨愤地一扭头,心里恨恨地想,老哥这么坑自己,不坑回去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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