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渊之火 第40章

作者:机智的熊熊 标签: HE 推理悬疑

  陆渊看着他贱兮兮的表情一阵烦躁,认真思考着要不要给他补上一脚,最终还是在他水盈盈的视线中放弃了,抓过枕头扔在他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夏炎被“美人”粗暴对待也不生气,枕头把光线隔开,突然变暗的视线激起了他的困意,他扬起手臂朝陆渊挥了挥,懒洋洋地说:“很晚了,过来睡觉啦。”

  陆渊把另一个枕头也给他塞了过去,看了看自己尴尬的下半身,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夏炎,你究竟把我当成了谁……”

  夏大流氓比想象中还要好糊弄,心满意足地接过枕头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陆渊静静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关了床头灯,把夏炎脸上的枕头拿下来,轻轻托起他的头,把枕头垫在下面,然后仔细检查了窗户——夜里海风很大,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产生极大的声响,若是惊醒夏炎,怕是要激发他不好的联想了,又把窗帘合上,才轻手轻脚地替他关上门出去了。

  夏炎这个酒品极差的混蛋折腾了大半宿,自顾自地睡着了,睡前还点了一把火,管点不管灭,点完立马睡着,一点延迟也没有,可以说是相当令人发指了。

  陆渊用凉水洗了几遍脸,身体是冷却了,可心里却像烧起了一团无名之火,灼烧着五脏六腑,又一路向上,一直烧到了脑子里。

  陆渊一向把“情”和“欲”分得很开,“欲”的部分不用人特意教,像每个普通男孩一样,在成长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学会了,至于“情”的部分,他便只能把父母当做反面教材来学习了。

  白芷是个复杂的女人,她清高,傲慢,倔强。她对陆渊以外的人很少展露温柔,也包括她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陆渊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爱着陆鸣的,可那男人最终还负了她,尽管她的尊严和理智都告诉她,必须要把那个男人从心里赶出去,可她的心却像一道单向开放的门,曾住了一个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最后在病床上度过的那段时间,她始终不肯和陆鸣见面,陆鸣只能在楼下远远地看着她病房的那扇窗,她用最冷漠决绝的态度面对他,可陆渊无数次看见她深夜时坐在窗边垂泪。

  最后那一天,她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让护士给她换了一身红裙,还化了淡妆,她强撑着坐起来,望着窗外那个男人轻蔑地笑了,“你这辈子都得不到我的原谅了吧……”

  她决绝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倒下时眼里的泪满溢而出。

  从那以后陆渊知道了,“动情”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百孔千疮,遍体鳞伤。所以,他在每一段感情中,都会仔细地把“情”那部分剔除掉,只留下“欲”。

  陆渊坐在刚才夏炎坐过的位置上,重新放起了电影,酒瓶里的酒还剩了一点,他拿起来一饮而尽,苦涩又灼热。

  “明明是一样的味道,”他用手指抹掉了唇边沾上的一滴酒,轻轻舔了一下指腹,“为什么夏炎尝起来更甜?”

第66章 向火之渊(8)

  电影正进行到高潮部分,绚丽的打斗场面不要钱似的一帧接着一帧,陆渊的双眼没着没落地盯着前方,电影是一秒钟也没看进去,专注于解构自己的脑内小剧场。

  他原本将生理反应归结为“欲”念作祟下的一次失态,认为那只是出于动物本能产生的兽性一面,跟对象是谁、对象的性别都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被吻了。可他把这些年关于夏炎的点点滴滴都拎出来过了一遍之后,绝望地发现,自己那时的冲动似乎并不只是“欲”念作祟,还有“情”的部分。这一部分跟对象的性别倒也没太大关系,只是对象仅限于夏炎一人,证据的话,回过头来仔细寻找就能发现很多——

  比如说,由于某种不可抗力对“朋友”产生生理上的反应,本来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即便这种事真的阴差阳错地发生了,正常情况下也会对“朋友”心生愧疚,可陆渊一丝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

  比如说,他的确因为夏炎醉酒后的突然袭击而感到不快,可他不快的不是突然袭击那部分,而是气夏炎把他当成了别人,他做梦都想知道夏炎究竟把他当成了谁,夏炎会在谁的耳畔轻声低语,会用那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谁,又会把谁拥进怀里入睡。

  比如说,他发现夏炎黏他其实是自己一直在依据夏炎的喜好针对性地改造自己,这些改造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他下意识地就把家里所有的熏香按照夏炎的喜好换掉了,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细节都随着夏炎产生了微妙的改变,他在无意识间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夏炎心中完美的“朋友”。

  再比如说,最后他拿掉夏炎脸上的枕头,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翕动的嘴唇时,竟然有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想要”二字所包含的种种复杂又强烈的情感。

  电影里正好放到一句台词——I would rather share on lifetime with you than face all the ages of this world alone(我宁愿和你共度凡人的短暂的一生,也不愿一个人看尽这余生的沧海桑田),他忽然想着,余生若和夏炎一起度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那么闹腾,家里永远不会冷清。

  陆渊自嘲地笑了笑:“这是不是那年在小巷里,你突然闯进来而产生的蝴蝶效应呢?我该去哪里找时光机啊……”

  那个意外之吻就像强依赖性精神毒品,食髓知味,神经细胞在那一瞬间分泌过量的多巴胺,提高让人兴奋的阈值,神经系统完成这些小动作只在一瞬间——所以,一瞬间,着迷。

  陆渊像每一个意外接触毒品的瘾君子,从伴随着矛盾的渴求,到痛苦地抗拒,到绝望地挣扎,到无望地认命。就像瘾君子一辈子都戒不掉毒瘾,他悲哀地发现,这一生也戒不掉夏炎了。

  所幸,他天性理智,欲望再如何强烈也被套在理性的枷锁内,因此,他在弄懂“想要”的那一瞬间,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克制”,从九年前那个海风喧嚣的夏夜,一直克制到如今。

  痴迷,贪恋,这些禁断的情愫历久弥新,经过年岁的积淀越发浓郁。

  钟上的时针走过一圈,八点了,夏炎还没有来。陆渊掏出手机,指尖在夏炎的号码上停留了许久,始终没有拨出去,最后只是很浅地笑了一下,给夏炎名字下方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上来接我吧。”

  夏炎虽然惦记着给陆渊投食的事儿,但是夏林对案件又有了新的思考,加上最新发现不断传来,俩人往来探讨了一番,不知不觉还是过了时间。夏林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夏炎自己也饿扁了一圈,在旁边小饭馆给陆渊打包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豪华晚餐,还特意在支队门口买了个香气四溢的烤红薯,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夏炎拎着晚餐冲进病房的时候八点刚过,病床上空无一人,被子里还是热乎的,夏炎以为他被哪个小护士推出去聊天了,四处问了一圈,护士站的小护士对这个颜值高脾气好的病人都有印象,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夏炎这才惊觉事情不对,一边给陆渊打电话一边冲下楼,铃声响到第七遍的时候陆渊才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

  夏炎刚准备质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溜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一个甜腻的女声:“陆渊,是店里的事儿就让别人处理吧,等你伤好了再过问。”夏炎即将出口的质问瞬间哑了火,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他顿了一下,小声说:“那你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信。”

  回应他的是陆渊毫无感情色彩的低音:“最近都不方便,不,以后都不方便。”

  楼道的信号不怎么好,陆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有点失真,夏炎突然觉得那声音无比陌生。陆渊没给夏炎任何反应时间就挂断了电话,夏炎愣在原地木然地听着听筒里传来是“嘟嘟”声,忽然想象不到陆渊说这话时的表情。

  夏炎在楼道里抽光了剩下的烟,思来想去不知道陆渊到底在作什么妖,回到病房一个人吃光了凉掉的红薯,把自己留下的各种生活用品一股脑扔进垃圾桶丢掉了,就像从来不曾来过一样。

  “我在担心什么呢?”夏炎原路回了支队,等红绿灯的档口又想起了陆渊,“差点忘了这是个蓝颜祸水来着,别人现在可是有温香软枕了,被姑娘照顾可比被我照顾强多了。”夏炎一抹鼻子,有些心酸地想,若是人家姑娘要给陆渊洗澡,他一定不会这么抗拒吧。

  陆渊一挂电话,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似的,再也维持不住形状,头一歪,直直摊倒在了后座上,手臂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气息也变得紊乱。

  驾驶座上的徐助理有点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把油门往下踩了一格,“老板,发作时间越来越短了,你应该早点叫我去接你的,要是晚了那么一丁点儿,在医院发作了可全完了。”

  陆渊紧紧攥住左臂,平躺着匀了几口气,说:“这不是等人给我送饭嘛,夏炎说了晚上给我送饭的。”

  徐助理口气不太好地说:“那人家给你送饭了吗?”

  “没有,或许是在忙吧。”

  徐助理撇了撇嘴:“现在这么善解人意了,刚才还赌气跟人家说以后都不方便呢。”

  “不是赌气——”陆渊想辩解一下,话音却突然变了调,淹没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之中。

  徐助理透过后视镜看见陆渊整个人突然蜷成了一团,额上隐隐能看见冒出的青筋,既心疼又焦急:“总这么硬撑着也不行啊,那东西也死不了人,实在挺不过就再去打一针吧。”

  “不……不行,现在注射不知道会对夏炎做出什么事来……”陆渊艰难地把自己翻了个面,猛喘了几口粗气,还不忘冲后视镜扯了扯嘴角,“晚清,没事,我还能挺住,捱过这阵子就好了。”

  徐助理看了看后视镜里那张写满了“逞强”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担心地就是他捱不过这阵子,有点愤懑地说:“夏炎夏炎夏炎,成天就知道夏炎,你迟早会因为他把命丢了!”

  陆渊没太在意她不友善的语气,仰面躺在座椅上,看着天窗外纯黑的天幕,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那可是我的荣幸。”

  徐助理不敢再回头,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无视了无数个“减速慢行”的标志,在回环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展现了卓绝超群的车技,与夏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路超速飙回了陆渊那栋山间别墅,俩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老人等在门口了,陆渊的疼痛值又达到了一个小高峰,双唇艰难地开合,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赵叔……麻烦你了……晚清……你先回去,继续……办我交代的事……”

  被唤为“赵叔”的老人虽然满头稀松的白发,身板却还算硬朗,闻言,狠狠在陆渊额头上敲了一下,一把揽过他,气急败坏地搀着他往屋里走,“发作了就别这么多废话,你想死也给我挺过这段时间再说——姑娘,这混蛋我一个可以摆平,你去吧。”

  徐晚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叫住了赵叔:“赵叔……他要是实在挺不过去,就……”

  赵叔的脚步顿了一下,徐晚清的话音也随之止住,然后他继续扶着陆渊往台阶上迈去:“当心吧,他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走吧,你不也有没做完的事吗?”

  徐晚清虽然不理解自家老板这种间歇性的作死行为,却也点了点头,很快驱车消失在黑暗中。这场残忍的游戏已经开场太久了,以一个轰动的情节高调起头,又过了不温不火的十个年头,现在高潮刚刚唱罢,是时候准备收尾了。

  赵叔把陆渊拎回房间,动作麻利地把陆渊的双手双脚捆上,接着将绳子绑在床头,给他留一点挣扎的空间,在他嘴里塞一团棉花,防止他咬到舌头,然后把房间里所有有棱有角的东西都挪开,替他拉上窗帘,关了灯,锁上房门,算了完成了陆渊“间歇性作死”的所有准备工作,让他作死也不至于真的死,给他把主卧的床换成水床也是出于这方面考量。

  一分钟后,赵叔去而复返,从陆渊枕头下面搜走了一个造型古朴的木盒,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如果有谁在这个时候闯进这栋荒野别墅,一定能发现陆渊所有的秘密,一眼就能透过这个男人单薄的躯壳,看清他鲜血淋漓的真心,读懂他任性、放浪的伪装背后的种种脆弱与不安。

  但从来都没有人来。

第67章 向火之渊(9)

  没有哪个组织会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就任用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人,要爬到陆渊这个位置,需要一步一步积攒信任。当然,组织的建立光凭上下级之间的信任是远远不够的,统治者通常还会使用更牢靠的保障措施,将虚无缥缈的信任转化为更容易掌控的东西。

  犯罪组织对成员的控制古往今来有很多案例可以参考,傀儡师选用了比较保守的一种——毒品,只是这个毒品和市面上流通的普通毒品不太一样。毒品名为“Captive”,制造者在研究过程中代入了自己对人性的哲学思考,将“疼痛是人类最高级的感触”这一基本理念贯彻到制作过程中,最终制成了Captive这一功效奇特的毒品。

  刚开始的过程必然是欢愉的,通过药物刺激,使神经系统的兴奋度瞬间飙到极值,臆想中最幸福的画面走马灯似的依次飘过,接下来会伴随一点疼痛,不多,让人在沉溺其中的同时又能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再然后,便只有疼痛了。而Captive的戒断反应也不像其他毒品那样,不是因为令人兴奋的阈值被拉大,难以再在其他事物上得到满足的空虚感,而是疼痛,削肉拆骨般的疼痛,不借用外物就会自残至死的疼痛,在戒断之后会间歇性地发作,疼痛一次比一次要命,且间隔周期一次比一次短。

  这种功效非主流的毒品原本只在国外一些特殊癖好群里中流行,被傀儡师的一位高层偶然接触到了,“疼痛是人类最高级的感触”的理念和他一拍即合,就将Captive引进了组织。

  对于Captive,陆渊原本没太在意,毕竟他没有担心自己的家人,这副躯壳折磨成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还活着,他那巴掌大的心里,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个没完成的任务和一个人而已。直到他发现,Captive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他的心智,让他的意志力在无意识间越来越弱。

  最直接的证据是,那天陆渊在病床上醒来,夏炎就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熟睡,只是那么远远地望着夏炎,他的心跳就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又回到了山中别墅那个荒凉的阳台。他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情愫好好地锁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只有在那小小的阳台,凭着臆想画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把枷锁打开,让那些常年隐匿于黑暗中的情绪倾泻而出,在一页薄薄的画纸上肆意绽放。在这之后,就把那些情绪装瓶收好,重新放回那阴仄的角落,再仔细落上锁。

  他凭着强到可怕的自制力,最大限度着掌控着自己的情绪,像操作精密仪器一样控制着自己的心,绝不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流露出不该有的感情,原本是这样的——Captive却在不知不觉间侵蚀着他的自制力,把他落上的锁咬开一道裂缝,就这样,名为“欲念”的兽顺着缝隙无声无息地爬了出来,让他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清晨产生了不该有的悸动,这份难以遏制的强烈悸动如果不是因为他腿上受伤了无法行动,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陆渊光是想象自己可能会用那种龌龊的方式让夏炎受伤,就快要喘不过气,那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伤过他的人,即便是自己也不可原谅。

  所以,他像困兽一样被囚禁在漆黑的牢笼,独自承受着一夜又一夜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停地挣扎咆哮,直到力气耗尽,声音嘶哑。

  赵叔把二楼的大门上了锁,抱着木盒在壁炉旁坐下,他没心思管陆渊那些来路不合法的收藏品,直接打开了盒子底部的暗格,从中摸出了一把枪。

  那是一把警用64式手枪,枪身因疏于保养而失去了光泽,从遍布各处的擦痕和磨损看来,应该被不爱惜物品的主人粗暴地使用了很长时间。

  赵叔单手举起手枪,对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对着臆想中的敌人扣动扳机,放了一发空弹,“砰——老夏,快了,他们就快要按捺不住了,等事情了结了,我就来陪你喝酒。”

  在陆渊自我放逐的这几天内,对傀儡师的调查有了跨越式的进展,三天的发现比前十年累加在一起都多。

  首先是何朝旭,梁颂不负所望地把人给抓回来了,人大致没事儿,折了一条胳膊,只是心理阴影面积就无从得知了。这回梁颂连借口都懒得找,相当没有诚意地解释说:“他自己不小心摔的。”何朝旭在梁颂的目光下抖如筛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夏炎满怀同情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圆润的老头儿,基本能确定他是被梁颂当成了人形出气筒,就因为他破坏了梁颂和男友几天前的早餐之约。

  Zero的目的如果单纯的只是救出Nine,也不至于那么大费周章地引人注目,费尽心机地设计这么多复杂的环节,按照夏炎的话说,会议室里旁听的狗都知道Zero是故意的,把何朝旭暴露出来也是他的目的之一。有了这层考量,再加上梁颂这个人形夜叉的威慑力,针对何朝旭的审讯进展得比较顺利。

  何朝旭作为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短粗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脑袋,长了一张智商明显欠费的脸,很明显是被人当枪使了,被抓之后才知道自己是惹上傀儡师了。据他交代,两个厂子的生意都是交给老婆打理的,他只负责当个空壳老板,偶尔出去撑撑场面。就连这次的逃跑路线也是老婆帮他规划好的,然后就在何朝旭吸引警方注意力的时候,他老婆带着剩下的资产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何朝旭在听闻老婆跑路了以后哭哭啼啼了小半天,两只眯缝眼肿得跟俩小笼包似的,夏炎一边给他递纸巾一边想,还好没告诉何朝旭他老婆是和他们销售经理一起跑的,不然这死胖子能哭到缩水三斤。

  好在何朝旭也不只是个吨位很足的废物,他哭得痛快了,都不用人问,主动就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

  “着迷”原本只是一种普通的酒,售价只是现在是十分之一,直到有一天,他老婆带来了一个神秘的男人。那个男人说,他有一款产品,能和酒完美地契合,添加之后能把价格提高十倍,并且完全不用担心卖不出去。鲜有商人能抵抗这样的诱惑,况且那个男人索取的分成十分合理,所以,尽管何朝旭心里清楚这么做不合法,内心的不安还是被一沓又一沓的钞票掩盖得寻不见踪迹了。

  就这样,“着迷”在预售期取得了理想的成果之后,正式加入了生产线。何朝旭为了取得制造的原材料,还动用了自家制药公司的资源,至此,一条生产销售的毒品链条完全形成,披着合法的外皮,内里却早已糜烂,在光照不到的缝隙里悄然运行。

  只是让任强自虐至死、把贺小年吓精神失常的注射用的“着迷”,何朝旭表示完全不知情。通过进一步的对比分析发现,两种“着迷”虽然成分大致相同,但依旧存在一定的差异,况且没能拿到注射的原液,也无法估计剂量上的差别,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着迷”既是毒品,便不存在所谓的“解药”。

  至于那个关键的神秘男人,何朝旭对这位财神爷印象很深,画师根据他的描述把人画了出来,夏炎看了一眼,尽管戴了眼镜,发型和着装导致整个人的气质变化很大,但那就是他曾经打过照面的、Five身边的人。

  到这里,Zero这次行动的目的可以确定有三个方面:一是为了救出Nine,这是最直接最主要的目的;二是通过挑衅警方的方式来提高知名度,从他和张扬派的代表Nine关系匪浅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他应该也是个十成十的张扬派,毒杀一个女大学生不足以证明他的才能,正好借用这次的事件“扬名立万”;三就是挑明Five在背后推动的毒品链条,借助警方的手将其铲除——这也正好印证了陆渊此前所说的“分裂论”,很显然习惯在背后操盘的Five跟Zero和Nine选择了不同的立场,所以被率先拿出来开刀了。针对Five的制裁行为也能在组织里形成一种震慑,让其他成员慎重考虑究竟如何站队。

  不得不说Zero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辍学大学生,能策划出如此“精妙绝伦”、一举三得的戏码,足以表明他的谋略和实力,也从侧面反映了他在傀儡师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在激进派中可以说弥足轻重。当然,在这灼眼的新生力量面前,老牌成员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关于Nine也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在韩长晟发出“活人没查到,不知道去查死人吗?”的命令之后,结合警方对他“憎恶女性,可能被女性虐待过,平常为人低调,但内心有暴戾而张狂的一面,很可能有前科”的推论,既然是有前科的死人,那就最有可能是死囚犯了,区公安从案件受害人为女性的死囚犯开始筛查,很快查明了Nine的身份,他本名叫刘昌明,是一个九年前就被执行死刑的死囚犯,显然,这个死刑执行得并不彻底。

  刘昌明的生平完全符合警方推论,他的自述中写到,他从小就表现出了高于同龄人的智力,奖学金从初中拿到大学,但那个女人仍旧不满意,经常对他拳打脚踢,拿酒瓶扔他,拿衣架抽他,他脖子上的伤疤就是她用衣架挂钩上的尖头割出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他的生母,他在叙述过程中始终不愿意称呼她为母亲,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被丈夫抛弃,对他有一种病态的执着。

  一个心智早熟、智力超群的孩子,在一个畸形的环境中成长,若成不了天才,就极有可能沦为罪犯。他在二十二岁那年,母亲再一次对他施暴时,终于反抗了,拿起厨房的水果刀刺向了生母,接连捅了十七刀,还毁了她的脸。刘昌明杀了人之后虽然马上潜逃了,但他一个没门没路、跑路经费都不足的大学生,很快就被抓捕归案了,关了几年之后就执行了死刑。

第68章 向火之渊(10)

  诚州区南边一个小乡镇的看守所,一个老看守仔细看过照片上Nine脖子上那道疤痕之后,表示对他有印象。

  老看守说,“高材生弑母”,在当年也是轰动一时的案件,刘昌明被捕后,各大报纸媒体纷纷前来采访,他在镜头面前毫无悔意,还能冷静地阐述作案过程,一直声称他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恶魔。当时案件的细节并未向公众披露太多,经过一些媒体撰稿人含糊不清的表述,加上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必然会存在的扭曲和夸大,刘昌明被渲染成了一个冷血暴虐的杀人狂,见谁不顺眼杀谁那种,导致看守所的其他犯人都有点怵他。要不是老看守在夜巡的时候好几次看到他夜半惊醒,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还真会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

  想来他在人前的各种冷静从容都带有表演的成分,午夜梦回忆起杀害生母的情节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会本能的畏惧鲜血和死亡,他因害怕见到母亲那张脸给她毁了容,这种行为却并没有减轻他的恐惧,反而让他的后半生都在对女性的敌意中度过,所以他对初次见面的黎雪恩口出恶言,明知换掉她的口红很快就会要了她的命,却还要把一个即将被他害死的姑娘污蔑为“婊子”。

  也正是他这一句侮辱,引发了和黎雪恩之间的争执,让陈慕白加深了对他的印象,最终让警方顺藤摸瓜查明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既然想方设法地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说明这里面一定有线索可查,有料可挖。

  在区公安重查当年死刑记录的同时,抓捕Nine时收获的两样战利品都有了突破,他藏到垃圾袋里的U盘终于被破解了,里面有他这些年的心血——黑进各种机构网络的记录,除了让人看着就头大的代码之外,还有一个意外的礼物——当年他在公安数据库盗走的Eleven的DNA数据。

  至于另一样战利品——Nine电脑上那个傀儡娃娃图案的小程序,在夏林的帮助下,那条全是数字的信息也被破译了。夏林能自己走路以后就非要来支队当免费劳动力,恰逢区里要人协助破译,夏炎就向上头打了个报告,把夏林扔过去和一群发量稀少的专家一起干活去了,起码比成天跟着他安全。Nine所用的数字密码算是比较寻常的,与某个密码本对应,一列数字就是页码、行和列的组合,只要找到那个密码本,把每列数字对应的字符找到,再串联起来就行了。找密码本的过程花了一点时间,谁也没想到“密码本”就是Nine垫在桌脚下的、一份三年前的旧报纸。如果不是他三年前还没住在那里,夏林根本注意不到。

  密码破译出来是是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经过筛查之后,确定是指北滨区一个码头的货仓编号,梁颂正带着一队人过去查。

  另一边,夏炎领着大部队正热热闹闹地拔除傀儡师的爪牙,干架干得风生水起,一天能逮一车人回去。

  早在张弛落网的时候夏炎就有一个初步的猜测,傀儡师的人,尤其是有代号的关键成员,能在屡屡犯案后从警方眼皮子底下溜走,并不是因为成员本身有多厉害,毕竟犯罪天才也不是像萝卜白菜那么常见,诚州区虽然一向号称“人杰地灵”,也无法量产这么多高智商罪犯。更像是犯罪的每个环节都经过精密的设计,出场、犯案、退场、警方介入调查,每一个环节都有一个团队负责协助,一次犯罪不是由一个人完成的,而是一群人共同完成的。有的人负责协助主犯撤离,有的人制造混乱扰乱警方视线,还有的人混在警方里找机会毁灭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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