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 第30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推理悬疑

  “小谢啊,祁连也在,你坐她边上,一起吃块蛋糕吧。”她的态度非常恳切,眼底泪花晶莹,“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个生日了,能不能让明放明天再去你们局里,就当给一位母亲一场生日宴的时间……”

  女人个矮,谢岚山垂头看着她,嘴里咬着烟,漂亮的嘴唇冷酷地绷直着。

  然后他将这支烟从嘴里取出来,插进了女人捧在他眼前的蛋糕里,说:“烟烧尽了就带人走,给你五分钟。”

  大厅里静若寒蝉,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陶龙跃与宋祁连面面相觑,这样的谢岚山何止陌生,简直另有其人。

  “兹传唤涉嫌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刘明放……”谢岚山抬手看了看手表,把预计的时间推后了五分钟,“于2018年9月15日21时到汉海市公安局接受讯问。”

  然后他转身,大步而去。

  陶龙跃看出谢岚山不太对劲,想到这儿就有心理医生,忙对宋祁连说:“你去看看他。”

  他们一起追了出去。

  谢岚山突然感到头疼,那种脑壳一丝一丝裂开般的疼,他疾步离开刘宅,撑着陶龙跃那辆宝来的车门,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疼得满头是汗,汗水流到眼睛里,又沿着挺拔鼻梁淌落下来。

  有个女人从身后向他靠近。

  谢岚山一抬头,猝然看见车窗里倒映出的一个人影,他不情愿地发现,又是那个白衣女人。

  是的,在他以为她再不会出现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她年轻而美丽,却像从最污秽幽深的沼泽里蹿出的蛇,冷不防地咬人一口。

  当女人来到他的身后,谢岚山猛地回头,一把拽起女人的手腕,厉声道:“够了!别再缠着我!”

  但他眼前的这张脸孔是宋祁连,她的手腕被强力扭曲着,正惊恐地望着他。

  “对……对不起……”谢岚山也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他松了手,又恢复成惯常的质朴温柔的模样,“对不起……我头太疼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51章 不戴珍珠耳环的少女(4)

  谢岚山倒地之后,一梦梦回了金三角,金三角葱茏如画,金三角风云诡谲。

  桑拿木屋里,穆昆似乎很有自虐倾向,不断地舀水泼向桑拿炉中的火山石,木屋内蒸汽弥漫,温度持续攀升。

  原本的休闲娱乐变成了一种煎熬。除了谢岚山与穆昆,每个人都在喊热,受不了的陆陆续续离开了木屋,不出半小时,最后一个留在木屋里的金牙都熬不住这热度,冲穆昆打个招呼,逃似的出去了。

  当木屋里只剩两个人,穆昆点着一支烟,自己抽了两口,又一伸手,把烟递到谢岚山嘴边。

  谢岚山低下头,咬住湿漉漉的烟嘴,也抽了一口。

  “为什么选在这里。”声音都快被热嘶哑了,谢岚山汗流如雨。

  “平时没机会这么看你,我们坦诚相对,多好。”他们都只用一条浴巾裹着下身,穆昆的视线穿过两人间茫茫的蒸汽,谢岚山浑身透汗,像在身上抹了一层油,裸呈的肌肉被热气灼得发红,绷出健硕的线条,在他看来非常性感。

  谢岚山没接这话茬,仰头,合上眼睛,尽量保持心静。

  “八热地狱的最后一层无间地狱,你与烈火燃成一体,身焦体烂,死不了,逃不出,如是一切痛苦中,无间狱苦最难忍。”确实太热了,热得像在燃火的铁屋里受刑,穆昆问谢岚山,“你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谢岚山睁开眼睛,没说话,只在心里回答。

  每时每刻。

  穆昆已经来到谢岚山身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可这地狱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倒更像极乐世界了。”

  谢岚山敷衍道:“也许。”

  “你话怎么这么少?简直像个哑巴。”穆昆觉得没趣,起身又往高温石头上舀一勺水,一捧热气像一团火,呲地散开了。

  “其实今天是有事想跟你说,”穆昆突然恶狠狠地说,“你去放把火,把那四个老东西的罂粟园给我烧了。”

  金三角的毒枭势力错综复杂,穆昆稳坐头把交椅,跟一直扶持追随他爸的四大家族脱不开干系。只不过,老的自恃功高,小的又不准别人碍他手脚,两方的矛盾日益严重。

  谢岚山一般不会主动问穆昆让他干一件事的原因,但他的眼神在问。

  “毒品形势变化太快,海洛因已经是夕阳产业了,可那四个老古董就是不听劝,不肯跟着我搞新型毒品。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破釜沉舟’么?”穆昆不理智的时候甚至想过,要当街狙杀那四个老东西,作儆猴之用。

  谢岚山想了想说:“四大家族里哥刚最刚愎,巴颂最无争,刚愎者你劝不动,无争者你不用劝,剩下两个,吴索达与吴堪布一直关系不睦,最近又为了点生意起了内讧,正是好机会,你烧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罂粟园,他们就会更生芥蒂。等他们火拼得差不多了,你再从中调停,让另外那个拿自己罂粟园的三成收入补偿对方,或者研发新型毒品用来补偿。谁也不会割让现有的利益,答案几乎是唯一的。但等他们俩都尝到新型毒品的甜头,就是三比二,少数服从多数。”

  “我真的没有看错你。”穆昆笑了,顿了顿问,“你知道红冰么?”

  谢岚山点头:“冰毒提纯物。”

  穆昆抽了口烟说:“海洛因的科普铺天盖地,一般人已经不敢尝试了,但那东西不一样,还很神秘,很隐蔽,它像紫水晶一样,特别美丽,一旦吸食立即成瘾,还能‘助性’,很容易勾女孩子上钩。”

  谢岚山看着穆昆。

  “我打算以后把红冰的中国大陆市场全交给你。”穆昆搂住谢岚山,在高温中与他肌肤摩挲,“毒品与性不能分割,就像金钱、女人之于男人一样。你们国家目前都还没有查获过红冰,说明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市场。你想一想,中国有两千多万的高中女生,就像两千多万个待人挖掘的宝藏……”

  谢岚山的一只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穆昆凑近了谢岚山,他眼神很毒,一点点情绪变化都难逃他的眼睛。

  “我在想你说的那个‘门徒’,那个在我爸背后开枪的人。”为了合理掩饰自己刚才的情绪,谢岚山这么说。

  “我就快查出来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很可能就是你爸最亲密的战友。”穆昆看着谢岚山,目光落在他微启的双唇上,一片雾气里,他受了它们的蛊惑。

  他想向它们靠近,但谢岚山无动于衷,头一撇,冷清清地注视着他的裆部——

  穆昆感到尴尬,悻悻往后坐了坐:“妈的,我都热硬了!”

  梦到这里谢岚山就醒了。

  宋祁连坐在他的床边,她披着一身阳光,露着淡淡愁容,像引路的圣洁的天使,把他从地狱带回人间。

  谢岚山睁眼就道歉,他知道自己昨晚上太过失态,对毫无牵扯的杨琳太无礼,也对宋祁连动了粗。

  “没什么,这案子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宋祁连不自觉地抚摩着右手无名指的根部,主动邀约,“畅畅一直想去嘉年华,等这案子尘埃落定了,你能不能抽个周末,陪我们一起去?”

  “好啊,”谢岚山爽快答应,“我很喜欢那小子。”

  “真的?”一个单身母亲的顾虑此刻荡然无存,宋祁连面露惊喜之色,又怕表现明显,小心遮藏了回去,“他也很喜欢你……很喜欢你送他的玩具手枪。”

  两人就八字尚没一撇的嘉年华活动计划了一番,多是他在讲,她在听。谢岚山兴致勃勃,宋祁连望着他止不住地微笑,这个男人真的变了,变得开朗健谈了。

  陶队长的电话永远来得不合时宜,谢岚山刚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吼声就传了过来:“你小子死没死?”

  “不好意思,还没。”谢岚山没工夫跟老友打嘴炮,“案子呢?刘……那小子怎么说?”他不得顾忌着还在身边的宋祁连。

  “那小子当然抵死不认,只承认睡人老婆,不承认杀人,他说他确实想过要把美术馆弄停电了把画偷出来,但也仅限于想想,毕竟这活儿技术含量太高了,一般人干不了——你说丫是不是一现代西门庆,淫人妻还夺人命,下流的畜生!”

  谢岚山冷哼一声,没说话。

  陶龙跃接着说下去:“没死就快回来报道,好消息是曼声已经乔装成买家和那边成功接上头了,今晚就要去俱乐部正式见面,我们得提前部署一下。”

  “这么快?我马上回来。”这消息是不错,谢岚山乐得忘了身边的宋祁连,边打电话边换衣服,直到脱下病号服才想起来,忙回头跟人打招呼。

  宋祁连微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去,可眼前总是那副健壮无赘的身体,怎么也挥之不去。

  谢岚山穿戴整齐,简单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就跨出了病房。

  宋祁连突然想起什么,在他身后喊:“医生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

  头不疼了便又是一条好汉,谢岚山随传随到,没什么比案子有所进展更令他亢奋的,他回头冲宋祁连一挥手:“你替我看就行了。”

  于是,面对谢岚山的主治医生,宋祁连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他头真的疼得非常厉害,是不是上次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医生说:“检查结果显示,他伤势恢复情况良好,头部淤血也已经完全吸收了,不过不排除脑挫裂伤愈合时引起的局部脑供血不足,这种状况会导致头疼。”

  “可他不是普通的疼痛,都疼到昏倒了!”医生的轻描淡写难令宋祁连宽心,“对不起,我不是医学专业的,按说不该这么质疑您,可我实在不放心,上次受伤那么严重,他连开颅手术都没做。”

  “如果有必要,我们是一定会为他做手术的。”医生见多了这样的患者家属,不以为意地笑笑,“再说谢警官已经做过一次开颅手术了,脑子老开刀,也不好嘛。”

  “已经做过一次开颅手术了?”宋祁连大为诧异,她从未听谢岚山提过。

  “在那次车祸之前,他就做过开颅手术了,当然创口恢复得极好,平常也看不出来。”医生点头,面色严肃,“他的头部应该曾经遭受过重击,车祸或者别的什么,考虑到他的警察职业,这就不奇怪了。”

第52章 不戴珍珠耳环的少女(5)

  这个女人的长相让人一言难尽——说她姿色稍薄可以,说她倾国倾城也行。鹿眼,阔嘴,牙缝不细,下颌不窄,嘴角的斜上方对称地长着两粒小黑痣,鼻梁附近跟溅上泥点似的布着密密一层雀斑,可偏偏奇怪的是,看上去一点不漂亮的女人却又分明艳进了骨子里。

  女人中文名叫汤靖兰,英文名叫Tequila,她的俱乐部与她本人同名,地方装修得艳而不俗,也跟她本人一样。

  周围人管女人叫T姐,作风也委实很T,她真空穿着一身黑西装,坐姿霸气,身边环绕着一群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孩子。

  这般强大气场,别说女人,就算大老爷们站她面前,气势都得被削弱三分。多亏了苏曼声充分发挥混血优势,她身材匀称,气质大方,挺拔如山峰的鼻梁与微有棱角的下颌显得非常高级。此次苏曼声乔装成为魏晋文物而来的法国华侨,行神兼备,活脱脱就是个款姐。

  第一眼就加了印象分,这戏算是演成了一半,两个女人握了一下手,各自说了一声“幸会”。

  晚上十一点了,汉海市突降一场夜雾。Tequila俱乐部外,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特意停在了十分隐蔽的位置上,车的四周没有人,只有一杆街灯高高擎起,灯光惨白清冷,如同兽的利牙,一下就撕开了这片腾腾大雾。

  视线还算可以,面包车上,监听设备已一应俱全,陶队长带着一小队人正严阵以待。

  一段时间的监听之后,苏曼声那边进展顺利,她能言善辩气场足,忽悠得T姐的手下人当场打了一个给劫匪的确认电话。

  小梁高兴得拍了两下手:“技侦已经截获刚才那个电话的空中信号,苏法医干得漂亮!”

  “那是,能文能武,才貌双全。”陶龙跃跟着得意,还有一句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又憋回肚子里,我未来老婆当然飒!

  谢岚山说:“唐小茉也干得不错,要不是她帮忙牵线,没那么容易跟对方接上头。”

  陶龙跃不屑,鼻子里哼哼出声:“她就一骗子,骗子当然吃得开了。”

  谢岚山不怀好意地笑了:“我怎么觉得你对人家有偏见啊?你忘了那晚——”

  “别提,千万别提!”陶龙跃猝然别过脸去,有些日子了,只要一想到唐小茉那晚的豪放与泼辣,他脸就跟被人烙了似的发烫。

  谢岚山低笑:“你丫还怪纯情的。”

  陶龙跃板下一张烧红了的脸,严肃道:“好了,说正经的,现在东西不在T姐手上,她必然还得跟那三个劫匪联系,她跟她手下人的手机都监听上了,一旦劫匪三人暴露行踪,立即收网。”

  “沈老师,我这儿有件东西,说是初唐四大家褚遂良的墨宝,你替我看看,是对是错?”

  窃听设备里传来的是T姐的声音,这是文物贩子的黑话,不说真假,只分对错,

  “沈老师?”谢岚山扭头看向陶龙跃,“沈流飞?”

  不待陶龙跃给他答案,沈流飞那低沉清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好,我看看。”

  “不是说男人不能进这俱乐部么,沈流飞怎么进去的?”见陶龙跃一点不露惊讶之色,谢岚山狐疑道,“你早知道?”

  “我知道啊,他跟我说了,我也觉得合适,窃听器就安在他身上。”陶龙跃振振有词,一心只扑在自己未来的老婆身上,“人家是法医,又不是刑警,还是女孩子,当然不能一个人深入险境了,文物贩子被抓着是要坐牢的,很容易铤而走险。”

  “沈流飞也不是刑警,他只是省里特聘的专家,要乔装侦查也该由我来。”

  “你懂书画鉴定啊?”陶龙跃白了谢岚山一眼,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沈流飞不是化妆侦查,他本来就有这门道,他是本色出演。再说他那身手跟你差不多,你就放心吧。”

  谢岚山依旧板着脸,一点没把心放宽:“如果对方有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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