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 第76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推理悬疑

  谢岚山也挺乏,酒吧的没查到线索,酒吧外也毫无进展。SIN HOUSE的老板是钟卓海不错,但老人家一看就是个瞎投资不管事儿的,从他的住处与公司里也没查到任何可用的消息。

  简单清洗一天的灰尘与劳顿,谢岚山躺在床上,也合上了眼睛。

  他做了个梦且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他面泛桃花,眼波朦胧,正与沈流飞叠身相拥。梦里的这副躯体遵从思念的驱使,他以四肢紧紧攀住对方身体,将两人间的空隙挤榨得一丝不余。

  他们一遍一遍地亲吻,鼻梁、嘴唇、脖子与锁骨,哪儿都仔仔细细地亲着,沈流飞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眼睛,谢岚山明知自己人在梦中,却依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等不及地想要更为亲近,对方忽地不动了,谢岚山忙一睁眼,竟见沈流飞胸口被人开了一枪,一个黑森森的洞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沈表哥!沈流飞!”

  他大喊一声,继而从梦中惊醒,已是满头冷汗。另一张床上的韩光明翻了个身,鼾声持续如雷。

  这一场梦够怪的,简直是先被投进沸油锅里炸个通透,又被丢进寒天雪地里冻成了狗。谢岚山睁了眼,爬起来,在黑暗中默然枯坐。关心则乱,他在这儿这么久了都没沈流飞的消息,实在担心对方是不是正如这梦境般身处危险之中。

  也不知独自坐了多久,门外忽地窸窸窣窣传来一阵轻微响动,谢岚山朝门口一看,竟发现门缝里递进来一样东西。

  他赶紧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把门打开,然而门外人跑得快,长长一条走廊已经没有人影了。

  谢岚山满腹狐疑地回到房内,捡起那递进门来的东西看了看,这是张两个男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两个男人他恰巧都认识,一个是本案的死者阿奴彻,还有一个是他的老朋友,金牙。

  照片背面留着一个地址,一个不太为人注意的僻静地方。

  天亮之后,谢岚山又出了门,旁敲侧击地一打听,果然金牙就是SIN HOUSE的管事之一,只不过如今他改了个名字,叫Kay Ponpai,从种种迹象来分析,当时三国联合缉毒,穆昆手底下人数众多,除穆昆坠入湄公河自此失踪之外,还有些漏网的小鱼小虾都投靠了关诺钦。

  有人在悄悄给他递消息,对方是敌是友暂不可知,但眼下查到这一步,沈流飞与唐小茉的安危都揪着他的心,就算这地址是诱他的网,他也得去闯一闯。

  晚上,趁韩光明再次入睡,谢岚山悄悄撇下他出了门,循着地址摸索到那间屋子。谨慎地排查一番,暂时没发现可疑之处,从窗外往里看,只有金牙一个人在。

  谢岚山正盘算着怎么潜入拿人,没想到屋里的金牙耐不住饿,叫了份外卖。送外卖的小哥准时准点地来了,被谢岚山从背后袭击,晕倒在地。

  换上送外卖的衣服,谢岚山一手压低了帽檐,一手敲响了金牙的屋门。

  “怎么来得那么慢?”屋里的金牙毫无察觉,大咧咧地把门打开了。

  面对门前站着的男人,谢岚山仰起脸,粲然一笑,趁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迅速出手,将人击倒在地。

  金牙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他费力地转动脖子,窥看四周,很脏很乱的一间屋子,像是废弃的仓库。顶端的一盏灯摇摇欲坠,光线也不稳定,忽明忽灭,硕大的灰色飞虫在灯罩周围盘旋。

  谢岚山搬了一张破旧的木头椅子,坐在金牙对面,见人醒了过来,就冲他笑了一笑:“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么?”

  仓库四面通风,但夜太闷热,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子黏腻与潮湿。面对旧友,金牙大汗淋漓,谢岚山第一天出现在SIN HOUSE时他就认出了他,原以为躲两天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被对方找上了门。

  金牙知道泰国警察在查阿奴彻的死因,还当谢岚山也是为这事儿来的,忙辩白道:“我没杀阿奴彻,我那天确实想着要杀他,可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谢岚山对于阿奴彻被谁所杀丝毫不感兴趣,只拿出唐小茉的照片问对方,见没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姑娘,她被你们的人拐走了。

  金牙动了动干涩的唇,矢口否认:“不认识……没见过……”

  “答错了。”对方看见照片那一瞬间的闪烁眼神已经泄露了真相,谢岚山站起身,来到金牙身侧,一出手就拧断了他的右臂肩关节。

  全没料到对方居然会动私刑,金牙痛嚎出声。

  “你见没见过这个女孩?你把她藏去哪儿了?”谢岚山俯下身,凑在金牙耳边低声道,“这是我第二遍问你,我希望这一遍你的记性能够好一点。”

  金牙深知谢岚山的秉性,即便再不对付,他也一直无法忘却这个男人。谢岚山贪静话少,一身硬笃笃的正气。正是这种气质让他一直疑心谢岚山的身份,但也正是这种气质,令他并不太惧怕落到他的手里。

  然而他觉得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个魔鬼,讽刺的是,一个毒贩居然觉得一个警察是魔鬼。

  “你……你放我一马吧,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我也只是替关诺钦做事……”出于保命的本能,金牙如实交代了所有被拐来的漂亮姑娘都会送去一个叫“畸形秀”的暗网俱乐部,那里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富翁们会为自己的变态喜好一掷千金。

  待说出了详细地址,金牙已经痛得大汗淋漓,他再次苦苦讨饶:“好了,我知道的全都说了,你放我一马吧……”

  谢岚山微微一笑,又坐回了对方面前的那张木椅子上:“急什么,我们还没叙旧呢。”

  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始自那一天——他被金牙派人暗算了,他们了结了他的性命,夺走了他的肉身。

  以至于他现在变成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众叛亲离,甚至险失所爱。

  面对已经任人宰割的金牙,谢岚山一脸不可捉摸的笑意,这笑容经由恨意催化,变得既美丽又狰狞。他说:“我记得是你派人暗算我……让我一个人在漆黑的巷子里等死……”

  因为怕被穆昆发现是自己下得毒手,金牙花重金找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吩咐他们打死谢岚山之后就赶紧跑得远远的,别再联系也别再回来。得知谢岚山没死还回来了,金牙一直以为是自己找的人办事不利索,没少暗暗动怒。

  “可你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么?”金牙仍抱有一线侥幸心理,边囔囔着试图狡辩,边竭力挣动,使椅子随他动作嘎吱作响,“你不是没事么……我听说你后来被路人救到医院里去了……”

  这些响声在夜里听来太吵了,谢岚山竖起食指,轻轻对金牙“嘘”了一声。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双警用的薄乳胶手套,将它们慢慢套上自己的双手。手套弹力不错,还很服帖,衬得他十指修长如刀,犀利又漂亮。

  准备就绪之后,谢岚山站起身,抬手推了一把头顶上方悬挂的吊灯。

  在晃动不定的光线中,他赏玩着猎物惊恐至绝望的表情,一步一步向对方走过去。

第133章 人蛇(7)

  “老子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你休想把老子给甩掉!”

  韩光明是跟着谢岚山来的,但怕被发现又不敢靠太近,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好容易在废弃仓库再见到人影,气咻咻就推门而入。

  眼前所见令韩光明一下愣住,木椅子上被麻绳捆绑的一个男人已是满脸带血,鼻息奄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男人听见有人进门的时候勉力抬了抬头,睁了睁眼,抖动嘴唇的模样像要呼救,但他的上下两片嘴唇无法合拢,淌下一口混着唾液的鲜血,还掉出一颗牙齿。

  他的下颌脱臼了,眼下虽然极致痛苦,但复原之后又连轻伤都算不上。

  “这……这怎么回事儿啊……”见谢岚山伫在摇摇晃晃的吊灯下,在明明灭灭的昏黄光线下,抬头凝视着自己白手套上沾满的鲜血,韩光明吓得都结巴了。

  好像刚才向金牙施与酷刑的人不是自己似的,谢岚山面无表情,慢悠悠地回头瞥了韩光明一眼,挺轻松地问道:“租车过来的?”

  韩光明仍在哆嗦:“租……租了,车还在外头候着呢。”

  “行吧,”谢岚山挑眉笑笑,径自跨出仓库,交待身后拖拉着的韩光明说,“你把这儿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收拾什么?韩光明一低头,地上斑斑点点的溅得全是血迹,触目惊心。他捡起掉落在地的一张女孩照片,再四下张望一眼,想确认没有落下别的东西。

  磨蹭的时间久了一些,谢岚山在门外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

  谢岚山已经摘了满沾金牙鲜血的手套,可能也已经找到妥当地方处理掉了它们。他随着韩光明坐上租来的汽车,始终目视前方,眼皮一眨不眨,人也一动不动,一张脸无波无澜,寡淡得有些离奇,又好像囊括了世间所有疯狂的情绪,莫名显得鬼魅阴森。

  这两天,韩光明倒是没少打谢岚山的主意。他猛然发觉这小子比温觉还生得漂亮,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完全可以撺掇他不当警察当偶像,但现下这念头他再不敢有了。

  这人是疯的,疯的不轻。

  窗外夜色漫漶,像翻滚的黑色的江水,白天这地方还闷热如笼屉,此刻丝丝寒意渗透进车里,竟令人寒颤不止。两个男人一路没有交流。这种古怪的表情看得韩光明心悸不已。他打了一个哆嗦,又不自禁地打了第二个。

  谢岚山扭头看他,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你既然这么怕我,干嘛还跟着我?”

  韩光明内心一刻不敢放松警惕,嘴还挺硬:“我、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再说不跟着你,谁带我去找我的小觉?”

  谢岚山只淡淡说:“其实你不必跟着我,蓝狐的队员已经来了。他们跟我这个被停职、被遗弃的劣等警员不同,他们才是最出色的精英,你跟着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大明星了。”

  韩光明还真就垂眸低头作出了思考状,但倏忽之间他又想明白了,抬脸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定肯带着我办案,反正我跟定你了,你找你的朋友,我找我的小觉,除此以外,井水不犯河水……”

  “随你。”谢岚山轻轻一笑,目光重又投向前方,他的一双眼睛跟这异国的黑夜互相咬合,继而完美嵌入,韩光明都快分不清楚,哪儿是他,哪儿是夜了。

  韩光明租用的这个司机警惕性很高,偏巧中文还不错,待两位行迹可疑的乘客下车,立马打电话报了警。

  接到报案的时候,池晋与凌云已经到了警局,正连夜跟曼谷的警察们讨论影星温觉的绑架案。一听司机描述的情况,意识到对方所见的其中之一是谢岚山,立马与老警察颂萨他们一起赶去了那个地处偏僻的仓库。

  然而还是晚到了一步,被绑在椅子上的金牙已经死了。

  金牙身上多处挫伤、脱臼,真正的死因却是闷压口鼻导致的机械性窒息。

  池晋跟着颂萨一起检查了尸体,他皱着眉说:“死者手臂关节等处的脱位显然是由格斗项目中的专业锁技造成的,一般人绝对做不到,凶手必然就是谢岚山。”

  谢岚山擅自离开市局之后,他的秘密就再守不住了,池晋已经从彭厅长那里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也知道正是“谢岚山”的过错导致了隋弘的停职。

  凌云当然也知道了谢岚山身上的那点“变故”,可他不认为对方就是凶手,一日蓝狐人,终身蓝狐魂,这种劲儿是刻进骨子里的。思考过后,他向大伙儿提出了不同看法:“从谢岚山他离开到我们赶到这里,当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空窗时间,即便谢岚山确实对死者动刑了,凶手也可能另有其人——”

  “你为什么总替一个外人说话?”池晋厉声打断凌云,像是嫌热,又胡乱地扯了一把衣领,表现出狂踩不安的模样,“我会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上报给彭厅,怎么处置谢岚山由他定夺!”

  凌云总觉得池晋近来相当易怒,他的额头汗水淋漓,拳头莫名攥得很紧,根根青筋怪异地凸现于面孔与手背。见池晋出汗越来越多、喘气越来越急,并不觉得这个夜晚多么闷热的凌云疑惑愈甚,忍不住问:“阿池,你没事吧?”

  池晋仍是怒意满满,毫不客气地把这关心的问话顶了回去:“你现在应该叫我队长。”

  不待凌云回答,他对颂萨说:“谢岚山早就被逐出蓝狐队了,在重案组也已经停职了,他不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你们不用对他手下留情!”

  一行人回到警局,颂萨向局长康泰汇报了案情,捎带着蓝狐队员之间的那些纠葛也巨细靡遗地禀报给了自己的上司。

  康泰跟他孪生弟弟康信截然不同,康信老实讷言,不擅交际,而康泰最大的本事就在嘴皮子上,一口应付的官话说得相当敞亮,他要颂萨对外传达自己的态度,全局警员务必集中心力,与中方默契配合,尽早把人找回来。

  老警察前脚离开局长办公室,后脚康泰就给关诺钦打去一个电话,他压低了音量道:“中方已经派人来了。我安排金牙去处理掉阿奴彻,没想到现在金牙都死了,眼下局势很复杂,手上的那些人不定能安全运出去。”

  穆昆被中美缅三方剿灭之后,关诺钦顺势占了穆昆原先的地盘、侵吞了他的余部,为免重蹈覆辙,加之传统毒品生意也日渐难做,倒也还算安分。他的势力大多在泰国境内,不仅与警方内部勾连不少,也与当地的富贾巨商关系密切。

  关诺钦的意思是,眼下一举一动牵系全局,找人就赶紧把人找到,死的活的都可以,别夜长梦多,最后让人把自己的人口生意都给端了。

  关诺钦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贩卖的女性或奴工虽大多来自缅甸与柬埔寨,但也有像那大明星温觉那样从中缅边境强行绑来的,只不过家人都不知为何走失了,当地警方也没往跨国人口贩卖犯罪上想。康泰想了想,微微一笑,要让蓝狐的人查不到消息也不难,直接叫他们窝里斗就好。

  他说,由他给上头打报告,就说他们的警察在我们这儿杀人了。

  康泰刚刚收线,就看见康信从门外走了进来,对方在他目光的示意下合上了门,脸上微有忿意。

  这是很奇怪的一对孪生兄弟,明明生着同一张脸,气质却截然不同。弟弟强壮邋遢,哥哥却精致得过了分,头发永远油光闪亮,两颊像被剔了一层肉,下巴也瘦得有些突兀,一张脸便显得奸猾。因此兄弟俩同在一个警局工作,也从没有人将他们认错过。

  康泰对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很不耐烦。他一直希望他能去为关诺钦卖命,凭他的身手混出模样不是难事,这样兄弟二人通吃黑白两道,权势地位自然就更巩固了。然而康信却死活不肯丢掉他警察的工作,宁愿守着这点微薄的薪水与他那个快病死了的女儿。

  另一方面,康信也一直知道哥哥跟目前金三角最大的毒枭关诺钦勾连不清,知道那些失踪人口的悲惨下场。他怒目瞪着他,冷声道:“你收手吧,你已经挣了你半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为什么还要害那么多人?”

  康泰一眼不看自己的弟弟说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你又比我强到哪里?你为了女儿,我为了钱,我们一母同胞,都不是好人。”

  康信无话可说。他确实为了女儿,只能任这承诺蒙了心,糊了眼,听从阿凉那边的摆布,干些他不愿干的勾当。尽管每一次他都焚身以火,被这两难的抉择来回拉扯,被良心炙烤得痛苦不堪。

  康泰乘胜追击,忽地伸手将左边袖子一撩,露出手臂上一片可怖的烧伤疤痕。

  那是兄弟俩还小的时候,家里突发大火,哥哥为了救他,被烫伤了。

  康泰暗示着弟弟对自己有所亏欠,接着便拍了拍他的脸,用傲慢与鄙弃撵他出去了。

  案子没有头绪,心烦意乱,康信拖着疲惫身躯离开警局,从路边买了些熟食带回去。他开门而入,轻喊了声女儿的名字,无人回应,想来是已经睡了。

  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房子面积很小,但明亮温馨。康信去厨房放下手里的熟食,又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女孩的房间。卧室被他用新漆刷成了淡粉色,窗前挂着一串风铃,被夜风拂动的时候,便发出优美的清吟。

  他十岁的女儿正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玩具熊在床上酣睡。康信抚摸着娅娅的头发,爱怜地望着她的睡颜,女孩脸色惨白,嘴唇乌紫,每天都靠大量的激素与心脏药物维持生命。

  听医生说的,她那小小的肝脏也快负荷不了了。

  忽然间,也不知是做噩梦还是病发,床上的女孩突然痛苦地一皱眉,整个人都跟痉挛似的颤抖起来。

  “娅娅?娅娅!”康信紧张得近乎窒息,连声呼喊女儿的名字,又手忙脚乱地去找药。

  万幸女孩没有发病,抱紧了怀里的玩具熊,一歪头又睡着了。

  扩张性心肌病,心脏已经胀得肥大不堪,平日里娅娅走不了几步路就要蹲下来,痛苦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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