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 第77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推理悬疑

  如今病重,她已经彻底休学在家,她的心脏不断扩大,生活更是几乎无法自理,这个父亲一次次背着女儿辗转于泰国的各大医院,尽管死亡已经如影随形,但他不愿放弃。

  但所有的医生都表示,心脏移植是唯一治愈的方法。

  虚惊一场,见女儿再次入睡,康信离开女儿的卧室,掩上了门。

  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阿凉,问他现在有没有合格的供体。

  “你们拖了我一天又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找到供体?”

  “你女儿那么小又那么瘦,成年人的心脏都不定能放进她的胸腔,”阿凉卖着这人老哥是警察局长的面子,强忍着没有破口大骂,只敷衍地说,“就那么有钱的大老板都不是说换心脏就能换的,让你女儿再等等……”

  “等不了了!”只要换了心脏,他就可以摆脱这种令人恶心的交易,用热血甚至生命去偿还自己的罪孽。男人濒于失控,像困兽一般发出怒吼,“哪怕现在就去杀一个人,我也要立刻给娅娅换心脏——”

  不知什么时候,娅娅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娃娃出现在他身后。康信想过好几次给女儿买个新的,但娅娅念旧,喜欢的东西哪怕把玩烂了都不肯离手。

  康信回头看见女儿,脸一僵,默默掐断了与那头的通话。

  他们一个垂着头,一个仰着脸,彼此静静注视对方,娅娅比同龄的女孩早慧不少,刚才父亲的高声怒吼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会儿她身体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到处都在赞扬她爸爸在警局里救人的壮举,女孩在学校里便也昂首挺胸,逢人就夸耀自己的爸爸是个英雄。

  对这个重病缠身的小女孩来说,生活里鲜有欢笑与希望,只有她的父亲是黎明之后浮出树冠的太阳,光芒万丈。

  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要杀人的男人令她感到畏惧与陌生。

  “爸爸,你还是英雄吗?”长久的沉默之后,女孩终于开口。

  康信被女儿问得一愣,想以肯定回答关怀安抚,却又不舍欺瞒。最后他屈膝跪在女儿身前,抱着她,把脸埋进她稚嫩的颈窝里。水花在眼眶里打着漂,男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使劲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娅娅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医院呢……”

  女孩为父亲的答非所问感到深深失望,抽身出他的怀抱,转身走了。她好像真的累了,抱不住手里的玩具熊,只单手提着它的一条腿,一步一步地拖着它前行。

  停留在卧室门口,女孩再次回头望了父亲一眼,一层厚重的阴影像日蚀般蒙上了这双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那么鲜活的生命却有如此死寂的眼神,令观者同感悲绝。

  这一眼也令康信心如刀割。目送女儿阖门而去之后,他终于软倒在地。他垂着头,咬着自己的拳头啜泣,牙齿深深磕进肉里。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破局。

第134章 你好,亲爱的(1)

  大明星温觉没被绑之前,衣食住行都由韩光明打点照料,活得那叫一个与温良恭俭让全不沾边。非钦点的五星酒店一般不入住,平时法拉利接送,矿泉水沐浴,有刺的鱼有骨头的肉,都得韩光明亲自挑了剔了才肯动嘴,就这样不满意还是常态,成天变着法儿地为难别人。

  温觉爱哭,一个大男孩动不动就在镜头里梨花带雨,粉丝还夸他心细,敏感。他一直觉得,尽管现在的日子是由掌声、鲜花与无数少女爱慕的目光组成的,但自己没成名前实在太苦了,打过短工,端过盘子,最潦倒的时候也曾缩减过三餐,一逢开饭就想掉眼泪。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活得比当年更落魄悲惨,也没想过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样一副面相,残酷,原始,兽欲横流。

  百来号人扎在原地就不动了,好像在等待一个什么要紧的命令。怕奴工们长了力气就生事,每天开饭也不让他们吃饱,基本就是用烂鱼臭虾混着点米饭,用几只锈了的大铁皮罐子装上,大家一通乱抢,吃不着的只能怪自己命贱。

  温觉这身板自然是抢不来一口饭的,当然抢来了他也咽不下这股馊烘烘的咸腥味,但架不住实在饿,他眼巴巴地望着沈流飞,轻喊他:“沈哥。”

  沈流飞扔了一块压缩饼干给他。

  “哥……”温觉欲求不满,还提要求,“能不能再来口喝的,牛奶可以,低脂的就更好了。”

  还想着连手上的饼干一起挑剔一下,见沈流飞一张冷淡无欲的脸,又都憋了回去。

  火急火燎地拆开饼干,久违了的麦香味儿激得他又想掉眼泪了,温觉正打算大咬一口,忽地发现,身边一个小少年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哪儿都瘦,枯瘦的四肢,干瘦的躯干,憔瘦的脸,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好年岁,却像快活到头的老树一样。他盯着他手里的压缩饼干,眼珠子泛着青森森的光亮,直咽唾沫。

  “我都快饿死了……”温觉被这目光盯得难受,背过身去吃饼干,但总觉得少年人的那双眼睛一直在身后剐着。

  “算了,分你一口……就分一口……”回过头,掰下半块饼干,掂量了一下两块饼干的大小,最终恋恋不舍地把小的那块递了出去。

  正吃着难得的口粮,远远又来了辆车,车上下来一支穿着白大褂的医疗队伍,说要给这里百十号奴工做体检。

  每个人都编了个号,然后开始采血,有个奴工抓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想跑,被吃饱力足的阿凉快步追上,手挥晒干了的黄貂鱼,兜头照脸地就打了下去。

  背面的硬棘刺硬如锥,一下就扎进那人的脖子里去了。

  鲜血汩汩而出,男人瞪大着眼,捂着脖子就倒在了地上。

  阿凉不为死亡所动。这些人,就像金三角遍地生长的菌瘤一样,多一个少一个全无所谓。但沈流飞立马箭步上前,替这血涌如注的男人进行包扎急救。

  口子其实很小,也没伤到气管,但到底伤在脖子这种要害部位,一刻耽搁不得。沈流飞扯了一条对方身上的烂衣裳,将对方靠近脖子伤口的那条手臂抬高,对他进行单侧压迫止血,

  刚一动对方的手臂,倒地的男人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把,朝沈流飞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断续着用缅甸话向他求救:“救我……救救我……”

  大哥……我也是中国人……救我……

  绝境之下,孱弱的伤者与飞溅的鲜血形成强烈的感官刺激,似曾相识的一幕令沈流飞蓦地一愣,旋即眼前飞掠过一帧帧老影片似的画面——

  他在酒吧里为一个女人出头,结果得罪了来泡吧的毒贩,对方用破碎的酒瓶扎破了他的脖子。

  毒贩们散若鸟兽,警车与救护车呼啸而来,将一个颈动脉被扎破的濒死少年救上了车,只差一步,他可能就会死在那个地方。

  因为最开始就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他最终侥幸捡了条命。

  这个夜晚,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曾救他一命的男人。

  救下这个受伤的男人之后,沈流飞退坐到一边,垂首看着腕上那挂着枚子弹的手链子。

  夜幕再临这荒山绝地,像一江乌泱泱的黑水,月亮倒是又圆又大,亮度惊人。温觉已经验完了血,被押解着关回铁笼子后又凑向沈流飞,好奇地问:“你怎么老盯着这手链发呆啊,你女朋友送你的?”

  沈流飞没出声,仍凝神看着那链子,他手指上的血迹已近干涸,十指修长带力,黯淡的红衬着略显苍白的肌肤,格外肃杀又漂亮。

  “哎,沈哥?沈哥?”

  沈流飞还是没回答。

  良久,温觉看见这个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似化了层薄霜一般,在这张惯常冷漠的脸上显露一抹极美的弧。

  泥上偶然留指爪,那点埋藏已久的印记终在这个夜晚再次浮现,世间因果循环不爽,你我重逢是其间最美的一环。

  沈流飞垂眸,微笑,轻声说着,原来是你。

  谢岚山吃不准除金牙外还有没有别人认得他,想要混进那家畸形秀俱乐部,只能靠化妆侦查。韩光明到底是演艺圈的,很懂得影视化妆那一套,替谢岚山准备了包括仿真胡须在内的全套装备,还替他把上胡、下胡都小心翼翼地黏上去,特别逼真自然。

  头发刻意弄卷,脑后还扎个髻,高挺的鼻梁上架上一副框架眼镜,再换一身名牌西装,整个人气质陡变,由头到脚透着一股斯文败类、不良公子的迷人味道。

  谢岚山在镜子前做觑右看,用拇指轻刮粘着胡须的上唇与下颌,自己也颇满意。一回头,看见韩光明也在化妆,吓了一跳:“你化妆干什么?”

  “我也要去!不跟着你,我不放心。”韩光明正弓着腰,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往自己眼皮上粘假睫毛,抹胶水、吹睫毛的动作十分熟练,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他边整理着,边说,“再说了,没我的钱你也混不进去。”

  随话音落地,睫毛也粘好了。垂下遮挡住大半张脸的手臂,韩光明猛然回眸,冲谢岚山眨眼放电,掐着嗓子道:“老公,好不好看?”

  眼前冷不防出现一张姹紫嫣红的肥脸,谢岚山险些被一口空气活活呛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聊斋志异》,什么口赤如盆、怪狞如鬼,反正丑恶不可言状。

  韩光明生得矮,加之胖得脱了男相,其实如此打扮倒也不算违和。两个人的衣服都是现买的,为扮好女人,他特意换上了一袭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腿上汗毛又粗又黑,猪鬃一般,长裙掩去了这样两条粗腿,又将他一身凹凸不平的肥肉裹得紧之又紧,活脱脱就是一截慕尼黑香肠。

  韩光明的计划是他俩扮一对有特殊性癖的夫妻。毕竟这家畸形秀俱乐部可以提供性服务,甚至可以用各种残忍手段对服务者进行虐待,愿意花费重金买这项服务的,想来都是些有钱的变态。

  也亏得他兜里有的是钱,钱能通神,也能买通俱乐部里的保镖,总之,他们成功混了进去。当着外人的面,乔装打扮的“夫妻俩”故作亲昵地贴面亲吻,看着确实像个多金又丰腴的富婆,豪掷千金地带着自己英俊又变态的小丈夫来找乐子。

  左亲一口右啵一下,韩光明突然樱唇一噘,径直冲着谢岚山的嘴唇就欺过来。为免露馅,谢岚山推搪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与他嘴对嘴地又亲了亲。

  侍者收了大笔小费,微笑着在前头领路,带着他们往秘密包间里走。

  谢岚山怕被人识破他俩是假冒的,只能始终挂着微笑,极小声地在韩光明耳边警告:“再亲我就宰了你。”

  大约是释放了骨子里某种天性,韩光明竟很高兴,一路挽着谢岚山的胳膊,扭腰动胯搔首弄姿,还贴在他耳边说:“我那么美,你不想亲我吗?”

  谢岚山微笑不变,嘴唇不动:“我想死。”

  不比外头的酒吧霓虹乱闪,气氛热烈,俱乐部包间光线幽暗,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迸发出几束诡异的红光,似在对这房间里的一切进行着切割与镟绞。

  四周充斥着大麻与各种奇异草药交织的异香,谢岚山打从跨进俱乐部大门就能听见低低的哭声,那哭声连绵不断,如诉冤屈。

  一直情绪颇高的韩光明也终于被吓着了,他挽着谢岚山从这些纷乱的红色光线中穿过,偶一侧头,看见一束红光投射向谢岚山的脸孔,就像往他脸上飙上了一注鲜血。

  提供这种特殊服务的共有二十来号人,有男有女,女性更多一些。他们都有姣好面容与鲜活胴体,饱尝恐惧的日日摧残,用以满足着世间最阴暗与畸形的欲望。谢岚山看见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年轻女人,她半身赤裸,后背的皮肤表面已被一种强酸大面积地毁坏,像蛇皮一般布满鳞纹。

  女人意识到有人注视自己,猛地扭头,冲对方龇牙张嘴。

  谢岚山发现,她的舌头已被人为地一剖为二,她扮演的正是一条美女蛇。

  俱乐部内外都有保镖把手,应该是关诺钦的手下,谢岚山难逞匹夫之勇,只能借机行事。

  挑挑拣拣一阵子,得出个结论,这里既没有唐小茉,也没有温觉。谢岚山故作挑剔状,嫌这些男女都不合意,问这里的侍者,最近有没有送来一些新鲜货色。

  侍者面露难色,忸怩地不肯实话实说,韩光明及时从自己的手指上撸下一枚戒指,悄悄塞进对方手中。那戒指上的钻石足有两克拉。

  侍者很识货,于是刻意无视了那显然昭示了男性身份的粗壮手指,大方透露确实有新货色,但新货色被送到首富钟卓海的豪宅里去了。

  “有些泰国人特别迷信这个,他马上要动一个非常关键的手术,所以手术之前,需要有人为他表演,或者说,”侍者笑笑,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献祭。”

第135章 你好,亲爱的(2)

  一个夜雾浓郁不化的晚上,老警察颂萨回家的路上忽地遇人袭击,来人是个高手,攻击的动作既潇洒,又狠准有力。

  颂萨反抗无力,很快缴械,其实年轻时候他也是能打的人,只是近两年老得愈发明显,身手也远不如从前利索了。来人似也不带恶意,松了钳制对方的手,自己揭下了脸上黏贴的假胡子,冲老警察微微一勾嘴角:“你老了。”

  “谢岚山?”认清眼前这张花哨多情的脸,颂萨大感吃惊,刚刚播出的新闻里点名道姓说他是杀害金牙的嫌疑人,他没想到谢岚山还敢在这个时候前来找他。

  顾念旧日那点友情,颂萨告诉对方,他们的康泰局长认定是他杀了金牙,已经把这消息通知他在中国的领导了。

  走哪儿都被人冤枉,谢岚山简直想发笑,他不假思索地说:“我没有杀人。如果你的局长一口咬定是我杀的人,不是他太无能,就是他心里有鬼。”

  谢岚山冒险前来找颂萨,本来是想让对方回去上报领导,由蓝狐与泰国警方一起出击去钟卓海的豪宅救人。可方才他随口一声抱怨,细想之下竟也觉得可疑。

  警局里没准真有内鬼。

  颂萨僵着不动,不对谢岚山的揣测发表意见。谢岚山看出对方不信任自己,决定直截了当地打破僵局,他问:“你真的认为我是凶手?”

  “若这怀疑对象换作以前的你,我肯定不信,”颂萨直勾勾地望着谢岚山,细细分辨着相似眉眼间的细微变化,俄而,他长长叹了口气,“可现在的你……我不好说。”

  这个老警察断案经验丰富,目光如炬,他当然想不到这背后的错综复杂,只是本能地觉得眼前的谢岚山与他当年相识的那个卧底警察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因为一个我无法原谅的旧怨,我打了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我折磨了他。”谢岚山的眼神仿佛受了潮,随时都有霉烂的风险,他用目光中久蓄的湿冷寒意注视对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但是我没有杀人。”

  两人默然对视良久,颂萨终于释下怀疑松口道:“好吧,我相信你,你今晚来找我到底干什么?”

  料想像钟卓海这样的富商不会只有一处房产,谢岚山问:“你知道钟卓海近期住在哪里吗?”

  即使先前查到SIN HOUSE的投资人之一是钟卓海,警方那边也没更进一步的发现,干干净净一个商人,又捐资助学,又扶危济困,实在没有什么劣迹。颂萨不解谢岚山的问题,想了想回答说:“钟卓海参加一个亚洲财富论坛,今晚才坐他的私人飞机回来。”

  谢岚山沉下脸,严肃地说:“我有两个请求,第一,请你尽快帮我查出钟卓海回来后住在哪里,把地址告诉我与蓝狐的队员,但不要告诉你们局里别的警察,无论是谁,包括你的搭档康信警官。”

  谢岚山无法确认池晋与凌云对颂萨信任多少,所以给他们留一张手写的字条。他问颂萨借了纸笔,将前因后果简要地写了下来。

  又想到这俩可能不认得他的字迹,所以还在落款处画了个蓝狐的队标。画画是门艺术,谢岚山无疑缺少这方面的艺术细胞,纸上的狐狸凑合能够辨认。这令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沈流飞,随之心里一阵钝痛。

  也不知道对方现在人在何处,他乐观地想,若沈流飞如他一般执着追查唐小茉的下落,或许他们很快即将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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