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夜雀 第96章

作者:玉芋子 标签: 年下 推理悬疑

  他喃喃道:“十二个妈妈,十二金钗……”

  孙小曲刚挂了电话,转身就被急匆匆跑出来的江屹抓住,焦灼地问道:“史宜春回来了吗?我们的人到了没?”

  孙小曲一滞,举了举手里的电话,道:“我刚打电话让他们去……”

  “来不及了。”江屹皱眉把孙小曲塞进副驾驶,自己也跳上车,方向盘一转,便踩了油门呼啸而去。

  贾宇博把沈佳庚扔在这里,一定是手头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一直以来,他都活在自己童年“众星捧月”的幻想当中,还试图拉着别人跟他一起回到过去。他太痴迷于那些女人们了,他连沈佳庚都下得了手,正是因为她身上的血脉。

  这里明明是姜小凤家的老宅,刚才江屹却看到条台上却放着史家的牌位。他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贾宇博太自恋了。他根本不是爱女人,也不是爱宜春发廊的那些小姐们,他只是爱自己,只是追忆当时那个被繁花锦簇环绕的自己!

  在贾宇博心中,沈佳庚的血脉还不够珍贵,最珍贵的,是他自己身上流的。

  他要为自己造出一个美丽世界,和当年的宜春发廊一样,让她们围绕着自己,爱着自己……

  所以,他把这些女人的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藏在墙中,他要为自己造出一个和宜春发廊一样的宫殿。

  根据那些画,现在他的幻想还缺两个人。如果他设想唐一锦死了的话,就只差一个了。而他,却选择抛下了沈佳庚。

  现在,比沈佳庚还重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年宫殿的建造者,是他一直崇拜的母亲,如今还活着的史宜春。

  她收留和创造了“十二金钗”,她就是传说的源头。而她,也是贾宇博幻想宫殿落成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块砖。

  穷途末路、被自己的幻想与欲望无限吞噬的贾宇博,为了完成他的宫殿幻想,要做出最后的一举。

  现在,他要跟史宜春同归于尽!

第125章 席勒颂歌(19)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轻盈的幽香,而淡淡的血腥味则犹如游走其中的潜伏鳄鱼,死盯着自己的猎物,伺机迅猛出动。

  史宜春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替贾宇博消毒,听着他倒吸一口凉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现在知道疼了,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想不到疼?”

  贾宇博笑了笑,道:“不碍事的,妈。”

  史宜春叹了口气,道:“还不碍事呢!这都是怎么搞的?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闯祸?”

  “都说没事了,我帮兄弟的忙。一点小事而已。”

  “被打成这样还是小事?对方到底是谁?实在不行,就报警吧!”史宜春紧紧皱起眉毛。

  贾宇博默然片刻,淡淡道:“都说了是小事,我们自己能解决。”

  史宜春见贾宇博不高兴了,便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贾宇博瞥了一眼拉下脸来的史宜春,挪过去几寸,笑了笑,道:“对不起,妈,让你担心了,以后肯定不会了。”

  史宜春也没有继续甩脸色,点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

  “对了,那个人,他什么时候回来?”

  “吴斌去菜市场了,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回来吧。”史宜春打量着贾宇博的脸色,道:“他说中午炖排骨。小宇,要不,你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

  贾宇博一般不愿往史宜春这里跑,都是她到儿子那里去收拾打扫,或者他们先约好地点再见面。史宜春觉得,贾宇博是不想再沾染上那些风言风语,才会逃避回到这里吧。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想要早点找人处理,贾宇博才今天大早上突然跑过来。这也难得,史宜春便想着,能借机缓和缓和他和吴斌之间的关系。

  而贾宇博动了动嘴角,最终仍是没有做出个笑来。

  他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留不到中午。妈,我突然有个问题。”

  “你问。”

  “妈,为什么要给我改名改姓呢?”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这不是当年你读初中要就近入学,我就把你户口索性迁到我舅舅家了嘛。他得了病,快死了,这辈子都没娶上老婆,临死就一个心愿,就是有个自己的孩子。我一想,让你跟着我妈姓贾也没什么不好,两头一做主,就把你名字改了。当时,你也说很喜欢这个新名字的嘛。”

  贾宇博没说话。

  宇博,宇宙广博,可他想要的只有一座宫殿。至于贾,真真假假,他常常陷入其中,分不清。

  他的目光流转,落到房间里红楼梦的挂画时,弯了弯唇角。

  如若能跟贾宝玉的“贾”蹭上边,那也算是值得了。

  是时候了。

  贾宇博站了起来走到了屋内条台边,捻起三炷小香,对着旁边的乌木骨灰盒拜了拜,插进了香炉里。

  “妈,还记得芸姐姐吗?她死了以后,我们一起把她送去火化。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转身看向史宜春。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她。有时,我都觉得我产生了幻觉。前几年,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跟芸姐姐长得太像了,我都恍惚觉得她是芸姐姐的转世。我就走过去跟她说话,她说,她好可怜好孤独,没有一个家。”

  “芸姐姐不也是这样吗?在她病榻前,我就听她说过同样的话。我想,她一定是想我们了,回来看我们了。我就带她回家了。”

  贾宇博打开窗,看着楼下清晨行人寥寥的街道,轻声道:“妈,还记得几年前,小卖部重新装修了一次吗?你让我找几个人,把前面的小坡也修一下。”

  史宜春已经有点搞不懂贾宇博在说什么了,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只见贾宇博回头笑了,道:“她现在就埋在楼下门口的水泥地里。”

  史宜春心一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小宇,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埋不埋的,你是不是被人打糊涂了?”

  她想到不久前警察来问小豪的事,暗自吞了吞口水,试探性地问道:“小宇,是不是你在帮小豪做事情啊?他糊涂了,你不要也跟着他糊涂啊!”

  贾宇博却没有接下史宜春的话,继续兀自说道:“妈,你还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她们在外漂泊这么久,想要回家了。妈,我也想回家了。”

  史宜春的背脊骨突然有些发寒,她不由得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妈,她们都回家了,芸姐姐、思妈妈、凤妈妈,她们都跟着我回家了。你也跟我回家好不好?你是我最亲的妈妈,所以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来接你回家。即使咱们只能跟芸姐姐在一起也是好的,对不对?她就在楼下等我们,妈,跟我一起走吧!”

  贾宇博三步并作两步就过来抓住了了史宜春,他的臂力惊人,史宜春只觉得自己的双手被滚热的机器钳制住了,浑身上下都被钉上了骨钉,丝毫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放开我!小宇!”

  “妈,儿子就是要跟妈妈在一起的。没有你,就没有我,也没有我的家。妈,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贾宇博的面孔已经扭曲了,他的额角青筋凸起,一边好言相劝,一边不停地拖着挣扎的史宜春往窗边挪去,仿佛其下就是洗去邪祟的圣泉。

  快了,快了,只要越过这扇窗户,他们就到家了!

  “不!不……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纠缠撕扯之间,只听史宜春大喊道:“你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咚”的一声,贾宇博双手一松,史宜春失去依附被摔在了地上,前额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顿时红肿起来。

  但她一刻不敢松懈,赶紧怕身起来,准备夺门而逃,却被贾宇博一把拉住推往了墙角。

  “你刚才说什么?”

  看着贾宇博发愣的双眼,史宜春狠了狠心,道:“当年,我们是养了几个小孩子。小豪、小雯是她们生的,但你只是、只是丢在我们家门口的弃婴……你是我捡的。”

  “你不是我妈?”

  贾宇博闻言喃喃,突然笑了笑,随后大笑起来,姿态之中竟然有几分癫狂。

  史宜春不知道当年那个腼腆乖巧的小男孩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次觉得他如此的陌生。

  小宇很听话,很早就独立去上学了。她不愿意跟过去的事情有所牵扯,借口把他寄养到了舅舅家。最重要的,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吴斌她养过孩子这件事,那些流言蜚语,他不问,她也不说。

  贾宇博的事都是自己去处理,她会给他生活费,一直供养他到大学。期间,他为了避嫌,也很少回来见她,只是偶尔通电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一步坏了,竟然会错成这样?史宜春有些绝望。

  贾宇博看着步入中年后,身材已经渐渐发福的史宜春,痛苦地闭上了眼。

  若是那些女人们活了下来,岁月也会如此这般侵蚀她们的青春吗?她们光洁的面孔上也会长出皱纹、褐斑、眼袋吧,她们的肌肤也会失去弹性,松弛如沟壑吧?一想到她们曼妙的身体也会走样,会变成这样臃肿的猪猡,失去所有的美感,他甚至觉得有些令人作呕。

  如果史宜春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以现在她的样子,根本没有资格进入他的宫殿!

  “恶心。”贾宇博看着史宜春冷冷地说道。

  他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拔开刀鞘丢到一边,缓缓地向史宜春走去。

  史宜春的心凉透了。“不、不要!小宇,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是也是我把你养大啊!小宇,你要做什么!啊,别过来、别过来!”

  “砰——”

  飞速的子弹穿过方才贾宇博打开的窗子直直地打穿了他的胸口。

  在对面高楼的狙击手对着对讲机沉声道:“目标已被击中,完毕。”

  捂着耳朵的史宜春瑟瑟发抖,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贾宇博重重跪倒在地。随后,她的家门被轰然撞开,在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警察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带着枪涌了进来,围在了胸口不断渗血的贾宇博身边。

  生命流逝的时候,时间也会被拉长。

  史宜春只觉得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那些人涌进来的时候,她似乎都听不到声音了。有一位可靠的女警察到墙角把她扶了起来,把她护在怀里。在这温暖的臂膀里,她渐渐找回点知觉,回头看了一眼。

  她只见到人群缝中,贾宇博看着她,用尽全力厌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如同终场戏落幕一般,沉沉地闭上了眼。

  史宜春也僵硬地回过头去,一滴泪迅速地落了下来,顷刻间就在地面上摔碎湮没。

  正如她此刻不解的爱与恨,在一瞬间转换,也在一瞬间消散。

  ————

  上午十点,紫藤咖啡馆。

  这家位于街道拐角的店铺有着一整片长长的落地窗,玻璃如水晶般纯净透明。不管是行人匆匆还是车水马龙,整条街景都能尽收于窗边人的眼中。

  林湫垂眼搅了搅面前的咖啡,轻抿一口。

  对面人轻声调笑道:“怎么,林先生何时变了口味,美式换拿铁了?”

  林湫敷衍地弯了弯唇,道:“看来你早已经对我足够了解,礼尚往来,也就不用再以面具示人了吧,林朋先生?”

  他抬起眼,眉尾的小痣也一动,连带出话语中的嘲讽。“还是说,你更喜欢我称呼你为,唐双月先生?”

  对面的林朋笑了笑,道:“这么久才跟你见面,真是失礼了。还请林湫先生多多包涵。”

  “不必客气了。”他连冷笑都很吝啬。

  林湫的语气早已不如那日在叶圆家的那般和善,他冷冽得就像黑咖啡里的冰块,又苦又涩。

  早就听说他性子很淡,脾气很倔,很不好说话,直到现在,见识了林湫这天差地别的态度,林朋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