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第74章

作者:烟树小荞 标签: 玄幻灵异

  他扯了扯嘴角,“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对你不怀好意。可是这么揣测我,可就太让人伤心了。”

  他扬起手在虚空中一抓,下一秒“啪”的一声巨响炸在宇文纛身边,一道漆黑的皮鞭像蛇一样,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白痕,又乖顺地回到裴文喻手中。

  “不论你是从何处得知的……那人难道没有告诉你,要你死的从来不是我,是云天宫。而想你活的人千千万,能救你的却只有我一个。”

  裴文喻蹲下身,扣住他的下巴不客气地晃了晃,“云天宫已经有一尊神了,不需要第二个。”

  “你救我?”宇文纛喘着粗气,麻木的眼中再次燃起滔天恨意,“我沦落至如今这个境地,全是拜你所赐……你怎么敢说你在救我?”

  “啪”!

  那道鞭子再次扬起,烛光映在上面反射出一阵白光,像一道闪电游过飞向宇文纛,却是被裴文喻以左手死死抓在手里。

  他的手心立刻皮开肉绽,鲜血四溢,他怀中的宇文纛瞪大了眼,却毫发无伤。

  裴文喻连眼睛都不眨,“如果不是我,你早已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从前的你太自大了,目空一切,无所畏惧,九州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你必须死。如今你是我裴文喻手下的一条狗……但至少能保你的命。”

  宇文纛呆呆地望着他,良久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我还该感谢你是不是?裴文喻!”他狠狠推开身前的人站起来,眼中闪烁着森然冷光,“我宇文纛宁愿做一个死人,也不愿做你手下的狗!”

  “我不需要你感恩戴德……”裴文喻拿着鞭子轻轻在掌心一下一下地敲,“我不说那些虚伪的话,什么让你活着是为你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宇文大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法抵挡这个庞然大物,我不能看着你去死……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

  生而为人,必然自私。

  所谓的无私奉献,大义凛然,为国捐躯,舍己为人等等等等,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为了让自己自我感动,飘飘欲仙。

  他从来不是为了宇文纛。让他活着原因很简单,就是他裴文喻见不得他去死。

  宇文纛如一头困兽,在他眼里慢慢地找到了答案。

  他不禁苦笑。他以为裴文喻会怎样呢?会惊慌失措,会哭着求他原谅,会说出一千种一万种苦衷,会扭曲地说自己恨了他许多年……可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

  一滴泪水夺眶而出,把裴文喻看得呆在原地,宇文纛无话可说,只能转身离去。

  “你去哪?”

  宇文纛越过屏风,冲出重门,门外淅沥小雨不知何时变得尖锐磅礴,雷声轰鸣炸响在苍穹。

  “我去问天。”宇文纛拔出刀来,“我去做一个死人,去要我的公道!”

  “我不准你去!”裴文喻一声怒吼,钻心刺骨的电流顿时贯穿了宇文纛的身躯,他在雨中跪倒在地,又被接踵而至的剧痛攫走了心智。

  恍惚间他看见裴文喻冒着滔天大雨向他跑来,倒在他焦渴的身躯上,眼中有两道闪动的光悄然落下。

  十一年前,宇文纛从金沙关外捡回来一个少年。

  这十分罕见。

  金沙关内与金沙关外是完全两个世界。人与魔争斗已久,除了将士无人能够出关,而真偶有人流落关外也片刻就被撕成碎片了,鲜少有能活着回来的。

  何况这人手腕上戴着戒环。年纪轻轻就有了仙缘,大多是世家子弟。且看他虽受了不少苦,底子仍旧是细皮嫩肉,一看便不是阳州人。

  宇文纛让他睡在自己帐内,遣军医给他医了里里外外大大小小各种伤口,好在他命很硬,当晚便醒了。

  宇文纛至今都记得他醒时的情景。

  裴文喻睁开眼,先是呆滞地望着帐顶。他没有转头,始终没有。他眼中渐渐地聚集起一点恨意,像一颗火星跳进油锅里,骤然炸了,沸腾扬起滔天仇恨,他咬牙切齿,恨得孱弱的骨骼都在颤抖。

  后来宇文纛问他当时在想些什么,裴文喻没有说谎,他说他在想,如果他能回去,他要杀了他的继母,扒干净她的衣服,拿狗绳拴了她的脖子游街。他要把她生的孽种也丢到关外,让他尝尽自己受过的苦头。

  可是他很快想不下去了。

  他手腕的戒环晕开刺目血色,一道道天雷在他体内流窜,他本来就遍体鳞伤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是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手真的很大,干燥又温暖。

  “别想了。”宇文纛拧起眉毛,他就像他的身躯那样沉默又可靠,“都过去了。”

  那双眼里的恨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泪,很大的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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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裴文喻为什么要耍鞭子?

  A. 打宇文纛

  B. 打自己

  C. 耍酷

  D. 渲染气氛,预示故事悲惨的结局

  哈哈统一说一下,宇文纛念到,军中大旗的意思;钟夔念葵,一种神兽据说能召来风雨,阳州缺水所以取的这个名字。

  他们是生僻字父子hhh

第83章 捌拾叄

  [捌拾叄]

  裴文喻伤得太重,开始宇文纛还怕救不回他。然而他求生意志极强,或许是要撑着这一口气回去复仇,不甘心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有一副来自南地的身躯,却如同瀚海中的沙棘一样顽强坚忍。

  他和宇文纛说的第一句话是宇文纛扶他解手时,宇文纛要帮他解衣,少年梗着脖子怒吼道,“别碰我!”

  尿没尿出来,他先哭了,宇文纛张着手臂动弹不得,不知是该离他远些,还是抱一抱他才好。

  几日后宇文纛的妻子荆氏带着小儿宇文夔来给他送饭,进了他军帐不见他人,床上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影,登时黑下脸来,“哪来的混小子,上别处玩去。”

  裴文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荆氏拧起一双细眉,伸手呵斥,嘴里喊着“去”。

  “去不了。”裴文喻懒洋洋地回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腿断了。你扛我出去?”

  不久宇文纛回来了,帐外传来两人的争吵声,荆氏的嗓音又尖又利,宇文纛一退再退,十分不解,“……他只是个孩子。”

  “你怎么不让夔儿睡在这里?你几日没回城看夔儿了,在这里看着别人的孩子,宇文纛,你好伟大啊!”

  “……”宇文纛有口难辩,“金沙关风沙大,是你不让夔儿待在这儿,怕我照顾不好他……”

  “你是照顾不好他,你忙着照顾别人的儿子呢!怎么,我起早贪黑拉扯夔儿,照顾你宇文家的老母,还成了我的不是?”

  宇文纛不善言辞,在她面前只能节节败退,“……那你究竟想如何?”

  不多时进来两个小兵,拿着担架把裴文喻扛了出去。经过宇文纛时他万分歉疚地望着裴文喻,荆氏就抱着幼子在旁虎视眈眈,裴文喻的眼中又闪过仇恨,但他很快偏过头去。

  他被转到停放伤员的帐中,周遭许多半死不活的人,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恶臭。

  当晚宇文纛来找他,他半跪在裴文喻面前,讨好似的帮他掖了掖被子,“对不住。”

  裴文喻看不懂他。

  为什么明明宇文纛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在他面前反而宇文纛是更加小心翼翼的那一个。

  裴文喻想了很久想明白了。或许他就像宇文纛捡回来的一条狗,实在太可怜了,宇文纛又是这么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保护世间所有弱小,于是对他生出一股一往无前的责任感。

  哪怕他裴文喻再受一点点委屈,都好像是宇文纛呵护不利的错。

  “你快点好起来。”宇文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起来就能离开这里,回你家去了。”

  可真等裴文喻好起来,能跑能跳了,他却不想回去了。

  宇文纛问他叫什么,他说自己叫阿喻。

  和裴家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但是单单这个字,喻,是他娘亲留给他的。

  每次荆氏来都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或许是他长得太不像阳州人,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让她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

  每当此时裴文喻就会格外恶意地对她扬唇一笑,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再配上眼下那粒楚楚动人的小痣,引得她愈发浑身难受,只能紧紧地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紧了宇文夔。

  这就愈发碍眼了。

  裴文喻心里知道她时常发作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大多是为了宇文夔。真好,为母则强。可惜他的娘亲去得太早,他从来都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他的娘亲……他的娘亲。

  这两个字只能在心底一闪而过,是不敢放在舌尖念的,一念就要催下泪来。

  阳州的天空清澈得像水,星星很亮。每每裴文喻看着夜空一颗颗璀璨星子,想着他娘也许在天上看着他,看着他在这浊世零落成泥被人碾在脚下,她得有多难过呢。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要她看这些腌臜事,她会有多痛不欲生。

  宇文纛自己不过廿十出头,已经有个极其黏人的儿子,总是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爹”,要了糖吃回过头神气活现地和裴文喻炫耀。

  裴文喻就和宇文纛一起练刀,他使惯了剑,换个兵器上手也快,再跟宇文纛学骑马射箭,宇文夔手短脚短,只能被安在椅子上瞪着眼睛看。

  那日裴文喻拉住宇文纛,宇文纛回过头来。

  那天很晚了,太晚了,月亮又很大,正逢十六,又大又圆。

  裴文喻颤抖着问他,“我能不能……”他颤得厉害,再羞于启齿的话也忍着说出口了,“我能不能也叫你……爹?”

  他太羡慕了。

  宇文夔能那样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的脖子,他太嫉妒了,他嫉妒得发狂。

  “啊?”宇文纛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当下挠了挠头,“我没这么老吧……我也就,大了你五六岁?”

  他一边解衣一边往井边走,拿井水兜头往身上冲,“我成家早,过几年你也差不多……”

  裴文喻一声不吭地跟上来,忽地伸手往他身下摸。

  宇文纛猛地愣住了,一瞬间裴文喻又抓着他的手放进自己怀里,这一下宇文纛猛地把他挥开,照着脸给了他一拳。

  裴文喻被他击倒在地,满嘴的血。

  “你——!”宇文纛火冒三丈,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我救你回来——我救你回来——是让你做这种事情吗?!”

  裴文喻痛得发抖,“你又不是我爹,你凭什么管我?!”

  “……”宇文纛松开他,愣愣地看了他许久,递给他一瓢水让他漱口。

  裴文喻拿着那瓢水不动。他的戒环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真想把这瓢水给砸了,想杀了眼前这个人,想杀了自己,这杀千刀的世界,他不想活了。

  他恨这一切,恨他的家,恨该死的云天宫给他上了什么狗屁戒环,让他落入魔窟之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受尽凌辱,而他哪怕是幻想着要报复,都会遭受天雷的惩罚。

  为什么世界以刀剑待他,却要他心无尘垢,他不是圣人,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要让宇文纛来救他,又让他陷入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

  “当不成你爹,要不就,当你大哥吧。”宇文纛拿住那瓢水往他嘴边递,“以后你跟我姓,就叫宇文喻,你看怎么样?以后有大哥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

  洗完回帐,裴文喻问,“大哥,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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