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27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白色的栀子花开得热烈,缠绕着马车生长,一朵一朵,想要将马车吞没。鲜花随着风摇曳,蓦得花瓣飘散,一片一片朝着陈星然飘来,阵阵花香勾得他无处可躲。那白色落在他的头顶,飘到他的肩上,静默无声。

  远方的摩天轮还在旋转着,欢声笑语萦绕在耳畔。

  他的身边好像有着千千万万的游客,簇拥着马车向前,将他挤得快要跌倒;一瞬间,又好像整个乐园空空落落,竟然只剩下他一个,站在这片方圆,顶着这方天地。

  热闹与冷清都紧紧伴随着他,让他无所适从。一抬头,他看见马车上站着一个女孩,正笑着望向他。

  那女孩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挂在耳后,神采奕奕中带着几分温柔。她站在花丛中,穿着纯白的蓬蓬裙,手中好像拿着一捧花,洁白无瑕,光芒笼罩在她的周围。她朝着陈星然挥舞右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又幸福。

  马车缓缓向前,欢呼声逐渐将女孩淹没。好像有谁喊了女孩一声,她放下了手,转了过去,而在她的身后,另一个女孩悄悄探出了头。在看见陈星然的那一瞬间,她紧紧抿着的嘴唇上扬了一个角度,绽开久违的笑。

  姜蔚牵着陶换子的手,一同朝着陈星然用力挥舞,就这样穿越了人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被鲜花簇拥着,被欢呼迎接着,随着马蹄的哒哒作响,奔向了远方。

  陈星然看着她们,也举起了自己的手,一下一下摆着,用力而郑重,泪水忽然就从眼角砸了下来,烫得他脸颊生疼。

  明明所有人都在笑,他却一个人站在角落,逆着人流,在万众欢呼之下,无声痛哭着。无数人蹭过他的肩膀,将他撞得几乎站不稳,摇摇欲坠间,眼泪顺着鼻尖向地上砸去,留下一个圆圆的印子。

  他想高声喊出两人的名字,想像那些人一样跟着马车奔跑,可他的嘴无法发声,他的脚也似乎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站在这里,目送着马车队伍离去。

  直到两个女孩最终消失在了远方,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耀眼的光芒散去,一地的栀子花瓣沉寂了下来。

  “再见,姜蔚,陶子。”他在心里一遍遍说着。

  那封信被叠好了放在陈星然的书桌上,上面姜蔚的字体工整又清秀,写着:再见。

  --------------------

  这一篇短小的番外,是对姜蔚和陶子的告别,也是对我儿时一位友人的祭奠。在她头七那天,她就以这种方式和我告别,梦里阴阳相隔的两人不能说话,我只能送别,看着她笑着站在那辆花车上,随着欢声笑语离开。没有激烈的情绪转折,在平淡无奇的这一晚,珍藏下了她最终的念想。

第37章 挣扎

  华灯初上,整个越城仿佛提前进入了节日的愉悦感之中,灯线绕着树枝一拳又一拳,光秃秃的树上闪着彩色的光。圣诞节成了促销节,小情侣们找了个借口,互相腻着,在街上随意逛着,其实没人在意这个节日,只是在意身边的人。

  越城的冬天很冷,往年到了现在,早就下了几场雪,但是今年除了祁山山脉上落了点白,市区却只是干冷着,不见雪花的踪迹。

  巫渊窝在沙发中间,盘腿而坐,扯上季君昱的小毯子裹了裹自己,捧着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他打了个哈欠,无所事事地盯着电视上的家庭伦理剧,眼神有点呆滞。

  他不主动提出搬出去,季君昱也假装忘记了这件事,两个人就这样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住了下来。季君昱不讲究生活,巫渊却是个精致的人,搬进来的这段时间,已经把整个屋子来了个大变样,绿植添了一盆又一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也都拥挤了进来,光是咖啡机就在厨房里堆了两个。

  “喂,”巫渊拿起手机,是于成和打过来的,“又来要报销了?”

  “呸,就没见过你这么抠抠搜搜的资本家。我不光要报销,我还要奖金。那个王婧都把我的车砸出一个大坑了,你居然只出了个补漆的钱,你对得起我吗你,你良心不疼吗你。”

  那边于成和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嚷嚷声快要压过了电视的声音。巫渊默默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随口答到:“哦,不疼啊。”

  这要怪只怪于成和是个没脑子的,让他帮忙去堵个人,他居然开了辆自己新买的车子,翘了大尾巴去招摇过市,被王婧一撞,蹭掉了一点漆。

  “你……”于成和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恨不得变成豌豆射手,把那些脏话全都甩在巫渊脸上。

  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声音十分微弱,却被坐在门口的巫渊听到了,腰杆一直,脸上冒出了点期待的神色,草草回了句“等会给你转,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就把电话掐断,将手机仍在了一边。

  他将小毯子往怀里裹了裹,眼神忍不住往门口方向飘了过去。

  “回来啦!”那门刚开了一条小缝,巫渊就歪着头,冲着门口那人喊了一句。

  季君昱手里提了一大塑料袋东西,进了门随手放在了门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句,顺势倒在了沙发上,歪歪扭扭,连鞋子都没脱。

  巫渊转过身子,跪在沙发上,看着蔫不拉几的季君昱,强忍着笑意,把这人傻乎乎的棉帽摘了下来,放在一边,用眼神打量着这人的眉眼,一遍一遍,炽热又真诚。

  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特别是有个人用这种烫人的眼神打量,哈喇子都快流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季君昱闭着的眼眯开了一条缝,看着巫渊的脸,骂了句:“看什么看。”

  巫渊从容不迫地收回了眼神,乖乖坐在沙发上,眼神变得柔软又可爱,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自己。

  自从那天他鬼迷心窍壮起胆子,亲了季君昱两口,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季君昱眼看着巫渊的本性快要暴露无遗,和自己刚认识时的纯情小可爱全然不同,只能能躲则躲,只要巫渊不表明来意,他就也能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

  巫渊则是像打了鸡血,触类旁通似的学会了追人的法子,软磨硬泡都使了出来,充分展现了自己不要脸的特质。

  眯着眼睛的季君昱随意瞄了一眼电视机里播着的剧情,结果看见一个女生撕心裂肺喊着“那是我们的孩子啊!”,这种烂俗剧情看得他眼睛疼,又默默把眼睛闭了起来。

  这些天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也能好好歇几天,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懈,就容易昏昏沉沉,变成他这副后遗症发作的样子。

  巫渊看着这人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脸殷勤地上去给他捏肩。

  季君昱一哆嗦,却没阻止他的动作,长舒了一口气,就当是默许了。

  “听星然说,你辞了学校的工作?”

  不仅如此,这人连警局都隔三差五去签个到,整天见不到人。

  季君昱的声音有点沙哑,嗅着空气中飘荡着的咖啡味,连喝水都欲望都没有了。他这人最烦喝咖啡,谁知道遇上了个视咖啡如命的巫渊,闻着闻着倒也适应了这种苦涩的味道。

  巫渊点点头,“泽昇事多,老人新人都不安分。周念还小,书都读不明白,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季君昱听着这人把自己撇出泽昇的拙劣说法,也不戳穿他是控股者这个事实,只是点点头,把头往后靠了点。

  他颈椎的肌肉都结成了块,牵扯着筋脉,怎么都不舒服。

  巫渊将他的后脑勺撑着,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修长的手指按压着他的太阳穴,一点一点朝着脖颈捏去。

  “圣诞节你有什么安排吗?”巫渊试探着问道。

  季君昱这下知道这人无事献殷勤的目的是什么了,假装思考了一会,开口说道:“我不过洋节,要不然去警局值班,要不然在家里睡觉。”

  “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看马戏?泽昇给的福利,每个员工都发了票,可以带着家属一起去。”

  巫渊说着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季君昱假装没听见“家属”两个字,眼睛睁开一条缝,贱兮兮地说了句:“接着按呀。”

  这种欺负有钱人的感觉,可太爽了。

  巫渊倒也乐在其中,还以为季君昱是在对着自己恃宠而骄,美滋滋给季君昱按了起来。

  “我就不去了,你去玩吧。圣诞节四季和老罗都要出差几天,我得去警局值班。”季君昱清清嗓子,嘟囔说着话,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

  咖啡的苦涩气息混合着巫渊身上的中性木质香,居然有了十分奇特的催眠功效,把他的脑袋搅成了浆糊,昏昏沉沉。

  巫渊听着,低声重复了一遍,“四季和罗队都不在呀……”

  他低垂着眼眸,掩去了眼神中闪过了那一丝阴沉的光。贪恋、痴迷与炽热交汇,最终沉入了他眼中的一潭死水,沾染上了欲望的气息。

  季君昱的呼吸渐趋平稳,巫渊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几声“小昱”,他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鼻子里低声“嗯”了一下,怕是早就去梦里和周公下棋去了。

  巫渊轻轻抚摸着季君昱的头发,不同于自己的细软发质,季君昱的发丝很硬,摸起来有些扎手,并不舒服。但是他就带着点自虐的心态,一遍遍在这人的发丝间抚摸着,最终将手指插入季君昱的发丝之中,感受着这人头皮的热度。

  他把季君昱的鞋子脱下,平放在沙发上,从屋子里抱来了一床被子,把这人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只露出来一个脑袋。

  巫渊赤着脚蹲在地上,注视着季君昱的眉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他的唇上,忍不住又吞了一口口水。可偏偏季君昱这人油盐不进,来来回回,巫渊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处于怎样的地位,拿着怎样的身份。

  “渣男,不给我个名分,亏我这么喜欢你。”巫渊笑着说道,眼睛弯弯,刘海顺毛铺开在脑门上,显得乖巧极了。

  他轻触季君昱的脸颊,在这人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然后顺着季君昱高挺的鼻梁,一点一点铺满细密的吻,最后却绕过了这人的唇,在下巴处轻轻舔了一下,转身离去。

  被温暖笼罩着的季君昱,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酥麻感顺着后背爬了上来,有些无所适从。

  他翻了个身,将头蒙在被窝里,听着自己的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心中狠狠地想着:迟早要把这人扫地出门,从自己家窗户里扔出去。

  他的脸有点烫,可还是固执地想着,这只是被骚扰之后的正常反应罢了。

  夜色深了,窗外的圣诞歌还在播放着,巫渊将笔放下,手掌轻轻覆在自己的心脏之处,那里的跳动有力又规律,给了他一种无事的假象。

  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思索片刻,在上面写下:今天我又亲吻了我哥,他醒着,但是不敢睁开眼睛看我,这次放他一马,下次一定要亲到他睁眼。可是我希望下一次,是他主动来亲我。

  因为我真的很爱他,很爱很爱。我想要来自他的同等的爱,想要争夺属于季冬愿的爱。

  --------------------

  季君昱: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我这不是动心,就是被亲的有点拎不清了!

  (按照传统剧情,这被称为,直男最后的挣扎。)

  巫渊:没想到吧,我吃我的醋。老传统艺能了。

第38章 魔幻时刻

  虽然都说匆忙的时间过得快,但是对于季君昱来说,这样无趣的日复一日才是最匆忙的,眨眼之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

  上面传来消息,王婧被判了十二年,他除了唏嘘,也想不出什么该有的态度。对于那个女人来说,余生的日子怕也是在熬,只能期望十二年之后,她真的能放下先前的一切,在一个崭新的世界开始全新的生活。

  从寺庙里拿来的名单被他一个一个对比着,几乎翻烂了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罗晏给他的残疾人名单他也反复看了无数次,可是季冬愿的痕迹就这样随着案件的完结,消失了,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案件现场的脚印、寄来的录像、绑架他的人……甚至协助姜蔚拿到药物的人,这一切仿佛都叠加到了季冬愿的身上,与泽昇集团纠缠不清。季君昱将额头抵在办公桌上,他不明白,那个对世界抱着极大善意的季冬愿,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松开季冬愿的手,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可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他还是愿意相信季冬愿是那个不抱怨自己身患残疾、不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会揽着他的脖子说“不管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以后我们好好活着就行了”的孩子。

  他坚强、早熟,分明背着生活最大的恶意,却能在干涸的石头缝隙里开出一朵花。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协同别人去做这一切。

  “冬愿……”季君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些天他总是睡不安稳,常常梦见杨园牵着冬愿的手,陪着他聊天,不知道聊了什么,也忘记了每个人的神情面容,但在最终分离的时刻,总是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就这样从梦里挣扎醒来,看见昏暗房间里的天花板,一点一点等着天亮起来。

  拉开了窗帘,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云层下面冒出头来,打量昏暗无光的越城。

  那时候他忽然想到那句话——“在白天与黑夜之间,能看到世上最美丽的景色,那就是魔幻时刻。”

  也想到了那个老头在夕阳下的问题。

  “如果你错过了最美的魔幻时刻,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

  “其实很简单,等待另一个。”

  等待另一个。他推开房门,看着巫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朝着他挥挥手,呲着一口白牙说道:“早安”

  魔幻时刻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而每当他推开这扇门,看见对面那个眼睛里会为自己闪光的少年时,也就迎来了自己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

  带着防备的信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两人纠缠到了一起。

  桌子上是还在冒着热气的东街食府的早餐,而巫渊的面前永远都放着一杯咖啡。咖啡的味道飘了满屋,巫渊这人很奇怪,平时季君昱说什么他都听,可在一些问题上执着地很,比如喝咖啡这个问题,就使着性子和季君昱闹,也得喝。

  季君昱今早也有了好玩的心思,走了过去,将那杯咖啡挪到自己的那边,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大早上总是喝咖啡对胃不好,今天咱俩换过来,你喝豆浆。”

  巫渊也不与他争辩,一脸享受地看着他面目狰狞地喝下那杯苦涩的咖啡,然后笑着说道:“其实我今天买了两杯豆浆,那杯咖啡不喝也没事。”

  满嘴苦得要死、快要呕吐的季君昱翻了一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