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5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Nonono,”许四季轻蔑地晃了晃手指,一脸欠抽的样子。她一边把车倒出停车位,一边忍不住就开始分享这个瓜:“他确实是叫巫渊不错,也确实是一中的老师不错。但是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许四季的表情活像个营销号,语气更像。

  她不等季君昱说话,接着说道:“他爹是巫泽成!巫泽成是谁啊,大富豪、大慈善家,巫渊可是个标准富二代呢。”

  说罢,许四季笑眯眯地看了季君昱一眼,“这可是一活的ATM机缠上你了,好好把握,咱们市局能不能通过联姻实现阶级飞升就看你了。”

  季君昱一挑眉,顿时更加觉得巫渊来意不纯了。当然,他此刻更想揍许四季一顿。

  越城姓巫的确实不多,但是巫渊那一副营养不良的穷酸样子,还真没能让自己把他和巫泽成联系起来。

  毕竟应该没有哪个富二代爱把自己搞成弱不禁风的病弱模样。

  就如许四季说的,巫泽成是谁啊,是越城白手起家的大富商,从街边卖煎饼的混混小青年,一步步走上了叱咤风云的商界神坛。许是像很多人传言的,他的双手并不干净,曾经在灰色地带久久徘徊,捞起的是带着泥和血的原始资本,脚下的路是用命和法搭起来的。

  但是如今的泽昇集团,是越城顶天立地的大型企业,无论曾经是白或黑,如今看来早已洗清了身上的污垢,只带着一圈金边儿,享受着属于它的朝圣。

  在鼎盛的繁华之际,巫泽成又着手公益事业,单是出资修建的学校就不下五百所,其余冗杂繁多的公益项目更是数不胜数。也使得他直到撒手人寰的那一瞬间,都享受着大众的称赞。

  “可是我记得,泽昇集团的继承人姓周,好像是他一个手下的孩子。”季君昱并不关心这些财经频道上会出现的人物,只是觉得自己对巫渊这个名字太过陌生,以至于很难将这两个符号进行连接。

  “没错!问到点子上了!”许四季天生有讲书的技能,一段冗长无聊的故事也能被她讲的跌宕起伏,好似是小说桥段。

  “有屁快放。”季君昱可不像罗晏,从来不惯着许四季这毛病。

  许四季也不恼,“嘿嘿”一笑,接着说道:“这面子上的傀儡,和实际上的操控者自然是不一样。现在对大众说的继承人叫周念,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实际背后的大boss是巫渊啊。巫老爷子一直把巫渊当成亲儿子养,也一直把他保护地很好,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如今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了,泽昇就乱了,推出去个傀儡,就算伤害,也害不到自家儿子不是。”

  季君昱理解不了这种富人的奇妙心态,只是有些隐隐心疼那个被推出来当傀儡的孩子。末了,又觉得许四季的话带点民间传说的调调,不像是什么官方记载,一旦细想就发现漏洞百出,不由得有些怀疑。

  但是在这些说辞里,他精准捕捉到了一句“当亲儿子养”。怪不得巫渊那一副白白净净的样子,没遗传到巫老爷子的半点糙汉形象,合着这儿子也不是亲的。

  “这点我也不是很确定……”许四季笑的有点心虚,“这不是都说……说巫老爷子没有生育能力,巫渊第一次被拍到露面就是八九岁的样子,肯定是从哪儿蹦出来的,至于是不是私生子,我也不清楚。”

  “那你就敢这么随便造谣,不怕把巫老爷子气醒了,去你梦里找你事。”季君昱笑着,手不自觉伸进口袋,捏了捏那个带着甜橘调的香囊。

  但如果许四季查到的东西并非空穴来风,那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和泽昇集团也有牵连,这绝对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算了,先不说他。咱们去学校慰问慰问你罗哥的宝贝侄子,看把他操心的,提起侄子跟提起自己亲儿子一样。”季君昱靠着车座,眼中闪过一丝疲倦。

  许四季知道他这些天累的不轻,虽然不知道今早他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心中隐隐有些感知。等车子到了超市门口,许四季就跟哄小孩似的让季君昱在车上乖乖看车,她去买点东西。

  说的季君昱一脸无语:“我是伤了腰,不是伤了脑子,这怎么还一律按照降智处理呢?”

  等许四季蹦蹦跳跳又回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像是扯上了一块幕布,悠悠拉开了属于越城的夜生活。

  季君昱把手机攥在手里,生怕错过罗晏发给自己的两百块钱活动经费。谁知道还没等来队长大人的转账,先等来了巫渊的消息。

  “咨询室里没有关于陶佳才的相关记录,但是一个月前有一个高三女孩来过,她在离开咨询室第二天就申请了退学。”

  季君昱看着屏幕,等着下一句话的到来。

  “她叫陶换子,是陶佳才的姐姐。”

  季君昱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删删减减,最后也只发送了个“好,我们马上就到”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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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四季:牺牲他一个,造福全支队。

第6章 换子(1)

  陶佳才是高一十班的学生,高一的学生满打满算也不过刚来四个月多,师生之间尚属于彼此不熟悉的程度。

  十班班主任是位个子比许四季还要矮一些的女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估摸三十出头。她留着有些厚重的刘海,时不时会用手撩一下。但她表情不多,看起来不苟言笑。

  “警察同志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会说。”她时不时咬着嘴唇,显然有些紧张。

  “您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陶佳才同学的情况。”季君昱裹紧了外衣,和班主任在办公室里交谈着。

  许四季则提着两大箱牛奶,嘴里还叼了一袋子山竹,晃晃悠悠朝着高三一班走去。高三在学校的三楼,好在一班就在楼梯口,并不算太远。

  她已经脑补出了自己在监控里的滑稽模样,幸好自己没穿警服过来丢人现眼。

  她一边在心里骂着季君昱,把什么脏活累活都分给自己,一边又心疼他受的伤,倒也不忍心让他干这种苦力活,只能自己气呼呼往上爬。

  而这边季君昱也并没有什么收获。班主任在听到陶佳才这个名字时候,甚至还想了许久,才将这个名字对应上了一个模糊的脸庞。

  陶佳才在班里属于中下游水平,也不是什么班级委员,在老师心中的存在感并不强。而那些平常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见到警察又是支支吾吾,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样,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高中的学生好像都是这样,困在学校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看似每天十分忙碌,其实都奋斗在一片书桌前,你若要他拿出结果,还是两手空空。漫无目的的忙碌中,最近的一次娱乐放松,居然都记不起是在前天还是大前天。

  每一条动线好像都没有什么价值,每一天接触到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改变。这张被设定好了的时间表下,他又是如何被盯上,为何被杀害的。

  季君昱用笔无意识戳着本子,戳出了一个个小黑点点,心情逐渐烦躁起来。

  “陶哥……陶哥他父母对他可好了,给他的零花钱也多,陶哥有时候就带着我们去网吧……不固定,他什么时候想去,我们就什么时候翻墙。”小胖子低着头扣手,并不怎么看季君昱。

  那小胖子的话与其他几个同学并不相同,这时候季君昱才恍然意识到,在这些孩子们的心中,“兄弟”与“义气”使得他们不会去出卖兄弟,不会将这些可能被校方惩罚的“大事”泄露出去。就算警察已经来了,可他们还不知道陶佳才已经出事了,私心里还是要为他瞒住一些事情。

  “我们最近没去过那儿,真没去过密室逃脱,最近陶哥说自己没钱了,我们连网吧都没怎么去。”小胖子被问到“密室逃脱”这个问题,脸还有些羞红,估计是以为自己被嘲笑了。

  季君昱其实也说出去这“密室逃脱体验馆”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现在小孩儿都喜欢去玩些密室脱逃、剧本杀之类的游戏,他有一个莫名的念头,就是觉得这些种种的交汇点,应该和这个体验馆有些关系。

  “你不是说陶佳才的父母很宠他,他的零花钱很多吗?”季君昱挑了挑眉,看着先前记录下的小胖子所说的话。

  小胖子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前后出了问题,扭捏了半天。他嗯嗯啊啊了好一会,似乎是真的编不下去了,这才自暴自弃式地说道:“陶哥家也没那么多钱,钱一不小心就花完了。以前花完了,他就带着我们——我、大鸣还有刚才那个瘦猴儿,去找他姐要钱。他姐比他大两岁,就在高三,不知道挣钱了没有,反正每次我们都能要来钱。”

  陶换子。这个名字几乎是在同时跳进了他的脑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仍是问了一句:“那为什么这次不去问她要钱?”

  “那他姐一个月之前就不读书了,退学了,我们也没办法。”小胖子再次低下头抠手,似乎是在心虚什么。

  “你知道他姐姐为什么退学吗?”季君昱看着小胖子表情并不自然,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撒谎,但是撒谎要比成年人明显许多,小胖子似乎内心还在挣扎着,那剩下的这部分故事,怕是和他自己也有撇不清楚的关系。

  小胖子听见这话,猛然抬起了头,“我不知道!他姐为什么退学你去问他姐啊……警察叔叔,陶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和他姐有没有关系啊?”

  他的心脏通通直跳,生怕是陶佳才和他姐出了什么事情。自从他姐退学了之后,陶佳才整个人也有些魂不守舍的,虽然他不肯说什么,但小胖子心里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劲的预感了。

  “让我猜猜,你们问他姐姐要钱的时候,是围追堵截了,还是动手打人了。”季君昱没有回答小胖子的问题,反而这样一炸,小胖子的脸瞬间白了。

  越城一中曾经因为校园暴力出过事,校方对于校园霸凌事件讳莫如深,一旦被发现有苗头,就会被狠狠处罚,没准还会被记大过,落个留校察看的污点。

  “那是他亲姐,我们就是拿着棍子吓了吓她,又没有怎么样。再说了,他们爸妈都没啥意见,姐姐的钱给弟弟又怎么了,不是天经地义嘛。”小胖子似乎在担心什么,又故意说了句:“我们这又不算校园暴力。”

  但那小胖子语气说的很是心虚,试探的眼神也将他心底的恐惧暴露无遗,还偏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硬挺起了胸膛。

  “张毅飞是吧,你先回去吧。”季君昱缓缓将小胖子的名字圈了个圈,吓得小胖子脸上的肉都抖了几抖。

  季君昱在字里行间也听出了些什么,越听越是窝火。他大概摸清楚了陶佳才这边的情况,打算去高三一班再询问一下他姐姐的事情,是否也纠缠在这件事当中。

  毕竟仇杀,最有可能使用这种暴戾而残忍的手段。

  但是一个姐姐真的会对亲弟弟下死手吗?季君昱忍不住将自己代入这个身份,“弟弟”二字于他而言是沉重,对于陶换子又是什么呢?是噩梦吗。

  铃声响了,第一节自习课已经下课。越城一中自习课总共有三节,三节课后还要求高三学生自愿参加一节半小时的冲刺课。课业压力很大,学生们往往睡不好觉,一到课间,除了那些上厕所的,其余都忙着趴在桌子上补觉,各个跟昏厥了一样。

  他楼梯刚上一半,被从楼梯往下跑的小孩撞了个满怀,吓得赶紧抓住扶手,这才没从楼梯上滚下去。稳住身形后仔细一看,那小孩居然是陈星然。

  说是小孩,其实也已经成年了。他长了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只比季君昱稍矮了一点,这一撞着实把季君昱撞得有些满头星光了。

  陈星然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在课堂上有些缺氧造成的。他本来皮肤又白,这样看着格外明显。

  他跟他叔叔罗晏长得并不像,季君昱从前还打趣罗晏,说他家的基因拯救计划,在陈星然妈妈的妙手之下成功了。罗晏倒不是丑,只是中等长相,平时作息又不规律,时间一长倒有些不讲究的感觉了。

  “君昱叔!我就知道你来了!”陈星然激动急了,挽着季君昱的胳膊,扶着他往上走,“我听四季姐说你在楼下,还害怕你走了不来看我呢。刚才撞疼了没有?都怪我太莽撞了。”

  “没事,你这小身板十个也撞不倒我。四季去哪儿了?”季君昱自动忽略“君昱叔”和“四季姐”的奇妙辈分,随口问了些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

  他不太会关心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但是他算是这孩子的半个抚养人,罗晏整天事情忙顾不上,都是他和许四季轮换着照顾,陈星然和他亲得很。

  “四季姐好像是肚子疼,抢走我一大卷纸跑了。”陈星然想起许四季那副着急鬼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好笑。

  “星然,你们班退学的那个陶换子,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今天月亮虽说不是正圆,却也够大够亮。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倚着栏杆,在教室外面闲聊着。三楼的视野很好,从这边的教室走廊,恰巧能看见对面粘贴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逆天标语。

  提到陶换子,陈星然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从在楼下一直扬起的嘴角忽地落下了。他看着季君昱,语气里夹杂着难受的情绪:“她一个月前退学了,退学之后就在她家喝农药自杀了。”

  “什么?”季君昱眉头皱着,眼神晦暗不明。

  “我们几个班委和她要好的同学还去医院看过她,人已经不行了,连洗胃都没给她洗,直接拉回家了。”

  陈星然眼神飘忽,似乎在想什么。季君昱也不逼问,就站在身旁静静陪着他。这孩子早熟,又是个有分寸的,季君昱相信他能有自己的定夺。

  犹豫再三,陈星然还是说了出来:“君昱叔,姜蔚——也就是陶换子最好的朋友,她说换子曾经和她说过,说自己不是主动退学的,是家里逼迫的。换子很内向,平时也不爱说话,有时候低年级的学生都过来欺负她。”

  这和季君昱心中所猜已经八九不离十,他从听到“换子”这个比“招娣”还要恶毒百倍的名字开始,就有了一个基础的心理预期,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比他所预料到的更加残忍。

  “而且自从她上次去玩密室逃脱回来,就更不对劲了,好像是家里嫌她浪费钱了,骂了她。可是听说密室逃脱的钱都是姜蔚和另外两个女生付的,是为了给她过生日。就算她家里穷,她父母也不能这样骂她呀。”陈星然越讲越生气,讲着讲着把自己给说委屈了,末了还无意识带了些撒娇的音调。

  可是季君昱现在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他脱口而出:“密室逃脱?”

  陈星然不明所以,只好点点头。

  “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季君昱有些兴奋,他似乎看见了一缕光照进了密不透风的铁皮盒子里,那道细微的裂缝足以粉碎整个掩藏的假象,串联起一个本该暴露在阳光下的故事。

  “就在换子退学的前两周吧。”

  这交集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季君昱给罗晏发了些消息,又笑着拍了拍陈星然的肩膀,感谢这孩子帮了个大忙。

  “那你也去了吗?”季君昱侧着脸看着陈星然,稚气和成熟交杂在他的脸上,仿佛是一棵小树苗在一夜之间挺拔而起。

  陈星然摇摇头,“那天只有班里的几个女生去了,我和姜蔚关系好,听她说的。”

  这话刚说完,就听那教室门被打开,一股热浪顺着门口飘了出来。

  “班长,老师已经进班了,你快点进来吧。”门口一个脸蛋尖尖的,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探出了头,朝着陈星然喊话。

  “来了!”陈星然赶紧应下,然后说了句“这就是姜蔚”就冲着季君昱挥了挥手,匆匆忙忙进了教室。

  姜蔚……季君昱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一抬头便看见远处灯光之下,一个身影默默立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人抬起手机,用手指了指手机。手机的光亮打在他的脸庞,显得那张本就白净的脸更加苍白了些,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可眼睛却亮晶晶的,似乎夹杂着些水汽。

  他怎么穿的还是那么薄?季君昱皱了皱眉,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这个。他打开手机,看见微信聊天框的最上面,是带着巫渊名字的小红点。

  他点开来看——

  “季小老板已经到了学校吗?”

  “那我在心理咨询室等你?”

  “你吃饭了没有?我去买了面包,等会给你送去吧。”

  “那我当你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