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56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他好像更白了,嘴唇都透着隐隐的灰白,暮气沉沉。

  季君昱忍着怒气,言语中的心疼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些天到底去哪儿了?”

  除夕夜的鞭炮声应景响起,大红的碎末妄图将年兽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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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就是提前更新,就是玩儿

  (为了让巫渊在本章出现,我都写了快五千字了呜呜)

第80章 恶性反应

  “小昱,”巫渊的声音里透着撒娇,可眼睛却丝毫不敢直视季君昱,只是踉跄着往前一扑,将整个身子都虚虚趴在季君昱的怀里,说道:“你让我先休息会,我再和你慢慢解释嘛。”

  季君昱的太阳穴都在跳着疼,但心中又没来由地一阵轻松。像是一颗大石头瞬间成了粉末,在看见巫渊的那一刻,随风飞了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巫渊紧紧搂在怀里,使了点力气,直接把人原地抱了起来,抬着就要往办公室的沙发处走。

  还没等他挪开步子,就听见许四季一声惊呼,看见林运护着一个把自己包得更加严实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几乎只剩下了两颗眼睛,小心地扫视着他们。

  林运压低了帽檐,把前面的人一把推进了办公室里,把门关了起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门板上有些虚脱。

  “林运!你怎么会,会和小巫,在这里啊?”许四季赶紧往前走了一步,震惊得连话都快不会断句了。

  林运脸上有一道不算短的擦伤,似乎还在隐隐渗着血,不一会就聚成了一颗血珠子,顺着脸蛋滑到了下巴处。他伸出手随意蹭了蹭下巴,将血珠子抹了下来,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许四季,语气淡淡的,“要不是我护着这俩鸡崽,他们早就嗝屁了。”

  两个同样战斗力为零的人,居然还敢这么不要命。

  少见的,他在面对许四季的时候没有笑,连嘴角那一点细微的弧度都没有,甚至没有夹杂着丝毫感情。这才是林运常有的样子,被冷漠支配着,被凶恶保护着,被漫无目的麻痹着。

  可许四季就好像是没看见他眼底的冰碴一样,拉着林运的衣角让他往自己办公桌这边走,边走边小声念叨着:“让我找找创口贴,别等会伤口感染了,多疼啊,肯定疼坏了。”

  罗晏看着自家支队里的两个完蛋玩意,皱起了眉头。他和韩佑悄悄地将那个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的人拦在中间,轻轻喊了声:“程冬。”

  那人一笑,将口罩摘了下来。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黑眼圈快要掉到胸上了,没了半点他们初见时的那副贵公子模样。他的袖子上还沾着点血,不过很少,看不出究竟是林运脸上的,还是划伤陆徵时沾到的。

  “你很厉害。”罗晏忍不住吐露了心声。

  程冬却摇摇头,将视线落到了依然缩在季君昱怀里哼唧的人身上,笑着说道:“还是贵局的人比较厉害一点。”

  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敢去这样做的。他向来谨小慎微,这次也是豁出去了才做出这些事情。没想到巫渊却是个什么都不顾的疯子,敢带着他用如此极端的方法“死而复生”,躲开了那些可恶的渣子。

  “来吧,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罗晏没有拿来手铐,而是带着程冬朝着审讯室里走去。他下意识要喊季君昱的名字,却在回头的刹那闭了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季君昱抱着缩成一团的巫渊坐在沙发上,慈爱的光辉都快要冒出来了。忽然,他好像接收到了什么信号,连忙松开了紧紧抱着巫渊的手,在这人耳边轻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和老罗审人。”

  巫渊点点头,眼睛却根本不舍得闭上,紧紧黏在了季君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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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冬坐在审讯室冰冷的椅子上,神情却意外地轻松。季君昱见过的程冬大多时候都很谨慎,连轻松和自得都像是故意端着的,像是刻意模仿了正常人的样子,摆出了一副根本不具有真实感的姿态。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放松和颓废。

  “我先问一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季君昱将装着温水的被子放在桌上,朝着程冬轻轻推了过去,“程冬,或者徐贺舒,为什么你生活过的地方、工作的地方,连一枚指纹都没有留下。”

  这是一直困在季君昱脑子里的疑问,程冬不可能整日带着手套生活,可是他所有密切接触的物体都不曾留下过哪怕半个指纹。

  程冬或许谨慎,因为任何一枚不小心遗漏的指纹,都有可能将八年前的旧案再度翻出来。可就算一个人再怎么细致,都不可能完美保证没有指纹出现。

  他笑着靠在椅背上,像是对着摄像机,也好像只是在展示一样,将双手张开,轻轻地举了起来。他的语气十分平常,就像是在说关于别人的无关紧要的八卦一般:“我没有指纹,我用烙铁把自己的指纹一个一个都破坏了,手指尖现在都是恶心的伤疤,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指纹痕迹。”

  他的神情闪过一丝厌恶,又狠狠地将手捏了起来。

  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手。曾经他并不觉得“手”会承载着什么美感,如果破坏指纹可以让他多苟且偷生一段时间,那就这么活着,可是当吉夏指着手机里一双修长的手,喊着“手控福利”的时候,他偷偷地将手藏了起来。

  吉夏曾经看见过他异于常人的手指尖,却从来没问过这是怎么来的,只会皱着眉头问到:“会很疼吗?”然后心疼地吹一吹,好像这样真的带走了烙铁灼烫十指时的锥心蚀骨。

  “心疼”二字对于现在的他实在太过陌生,只能从回忆里一遍一遍品尝回味。

  他忽然笑了,说道:“警官们肯定对昨天那场爆炸很感兴趣,但是我想要先交代我做过的那些,杀人、放血、抛尸、煮骨的恶劣事迹。”

  季君昱皱了皱眉头,有些干涩的眼睛还是看向了程冬。程冬仍是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女孩,又为什么要取出孩子。”

  程冬笑了笑,将身子前倾了过去,把手铐放在了桌子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他好像思考了很久,这才说到:“因为她们……怀孕了?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看见她们,我就想到了我的夏夏,她死的时候,我们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

  他的眼神中温柔逐渐代替了疑惑,在隐隐的泪意之间不断扩散。

  “我好想让她们的另一半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啊,那种锥心刺骨,那种生不如死。”他的眼眶一点点变红,几乎是紧紧咬着牙,才将这句话说出。

  真正的痛苦被掩藏于白布之下,好像根本不会随着时间而变淡。他不是没有想过随着吉夏一起走,可他总觉得活着,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季君昱听着这人说出的话,脖子上的青筋都被气得暴起。他的愤怒被藏在克制之下,努力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问到:“就因为这些,你就要杀死那些女孩吗?”

  “可是她们不痛苦的,”程冬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茫然,“她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觉,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离开身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点都不疼。夏夏走的时候那么疼,她们一点都不疼,一点也不痛苦,我……我还不够仁至义尽吗?我对她们还不够好吗?她们的血流进花丛中,伴随着根茎生长,伴随着鲜花盛放,这还不够浪漫吗?”

  季君昱发觉自己根本不能和程冬进行正常的交流,他的内心早已经被长期的压抑和罪恶而扭曲,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失去了自己的挚爱,就想要让别人也一起来感受一下,这种在痛苦中挣扎的滋味。

  程冬摇摇头,似乎在笑,眼中却全是讽刺,“可是我没想到,除了柳晓喻那个没出息的丈夫,其他人的如意郎君居然一点也不痛苦,那么短暂的悲伤。”

  他的语调骤然升高,带了点歇斯底里的意味在:“他们的爱人死了!居然抵不上自己受那么一丁点伤来的痛苦!我从一开始就杀错人了,哈哈!”

  “程冬,你冷静一点!”罗晏打断他的演讲,试图将他拉回正轨。

  程冬很快安静了下来,却掷出了一道惊雷:“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体会到痛苦了,林雪那个对象胳膊估计废了,刀上有毒,至少没办法再举起相机了——这些我没告诉你们那些人,只是说想去看看他,是我擅自行动了。”

  “至于那个在医院躺着的,不死应该也废了,没办法出去和美人喝花酒了。”

  季君昱这下子彻底确定这人就是一个疯子,不再尝试和他辩解,只是将这些记到了口供之中。这场闹剧,这场可怕的报复社会行为,他们觉得毛骨悚然,可程冬却觉得这是一场盛大的告白。

  “你们知道夏夏了吧?吉夏,我的未婚妻。”程冬甚至不等季君昱去问,就忍不住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季君昱点点头,他曾一度怀疑吉夏的死与此相关,与程冬相关,他一遍一遍核实当初程冬的不在场证明与时间线,直到再一次将程冬排除在这一场意外之外。他以为这一案是程冬丧心病狂的一次发作,却不曾想,这一切其实是由那一场意外而引发的,恶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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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还是没能卡到12点前

第81章 故事

  笔尖摩擦着粗糙的纸面,写下潦草的字迹,沙沙的声响在小小房间的墙壁上不断碰撞,随着程冬演讲般的自述,还原出一个荒诞无稽却残忍异常的案子。

  这一案居然和许四季最初的说法差不多,就是一场漫无目的的随机作案。那些女孩笑起来很美,抚摸肚子的那一刻脸上浮现过幸福的神色,说要打胎的时候曾犹豫过……这一切都成了程冬动了杀机的理由。他套取女孩们的住址,摸清住所周围的监控分布,在多次的踩点之后,终于实行了行动。

  就在他哥哥曾租下的那栋房子的地下室中,他铺上厚厚的一层塑料布,将麻醉过的女孩拖到塑料布上面,一点一点划开她们的肚子,任由血液随着设定好的轨迹流入桶里,冷冻在楼上巨大的冰柜里。韩佑带着人去到了别墅的第三层,在那里发现了三个大冰柜,里面的血迹仍依稀可见。

  “你哥哥……也是你动的手吗?”

  程冬听着季君昱的问题,咧着嘴笑了出来,“他的失踪可是跟我没半点关系,不过他究竟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程冬从心底里并不认可这个哥哥,他自小在福利院里长大,和无数个年龄相仿的孤儿成长至几近成年,这才回归到“原生家庭”之中,他与这个哥哥并没有太多感情。徐贺鸣失踪之后,他也象征性地找过,但是他不能报警,又怀疑是“那些人”的把戏,只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以一个正常人的样子,用程冬的身份苟活。

  人被什么保护,就会被什么限制。

  他被江清至这个身份保护至今,也就被造就了这一身份的人所限制。他内心十分确信,一旦自己的行动超过了那些人是容忍限度,闻子晋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灭掉这个由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

  程冬也曾经想过就这样活下去算了,在通缉令上留下自己真正的身份,在监视中活到自己不想再活下去的那一天为止。

  如果不是在那天淅淅沥沥的雨中,他鬼迷心窍地为一个摔倒的女孩打了一把伞的话。

  他看见女孩的第一眼,心脏就像是被击中一样,不由得加快了跳动的步伐,让他忍不住站在雨中,远远盯着女孩。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和同伴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动着胳膊,笨拙的四肢就像是刚安上去的一样,处处透露着不协调感。他觉得有趣极了,等意识过来,已经不小心走近了几步,好像再迈出一步,女孩就能看见他的身影了一般。

  他脚步猛得顿住,转身欲走。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多一分,他就危险一分。

  女孩却顶着雨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看起来要冒雨回家了。没有人接她回去吗?淋湿了雨会生病的吧,他咬咬牙,想把伞递给女孩,还没在心中说服自己,就听见一声巨响,女孩四脚朝天摔到在了水坑里。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有点懵,手脚尴尬地举着,无处安放。

  等他回过神来,早已经将伞笼罩在了女孩的头顶上,甚至已经将手伸了出去。

  后来那个女孩问他是不是“徐贺鸣”,程冬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闪过一丝惊愕,他没想过这个女孩居然会和自己的哥哥认识。

  但是这份惊愕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十分自然地认下了这个身份。在那个时候,他想着就让他以哥哥这个身份,在女孩心中留下一丁点好感就行。

  女孩自豪极了,说自己一定不会认错人。

  再后来是很多次的“偶遇”,吉夏用劣质的演技演绎着偶像剧中会出现的情节,就这样将自己一点点融入了程冬的生命之中。只不过对于吉夏而言,这个人是“徐贺鸣”,是小学时期就认识的可靠的玩伴。程冬想把这当成生命中一段并不重要的经历,可无论经过了多少次的自我麻痹,这个女孩最终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他甚至有时候会想,徐贺鸣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哪怕是客死他乡,哪怕是从此下落不明,就让他借用这个清白的身份,藏起过往的所有肮脏,和吉夏安稳地度过余下的这一辈子。

  他把吉夏的父母当做是自己的家人,在两个陌生的老人家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家的奇异温暖,让他想要活下去,让他再也不想远离。他们就像是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对普通的情侣,过着最平凡的日子。

  如果吉夏没有死去的话,如果他们的孩子平安降生的话。

  从此之后,没了江清至,没了徐贺舒,也没了“徐贺鸣”,只剩下一个程冬,带着扭曲的灵魂行走世间,开启了报复式的自我毁灭。

  “你的假死,是做给谁看的。”季君昱抬起了头,对上了男人有些泛红的眼睛。

  他这个问题里夹带着私心,他想知道巫渊用音信全无和险些粉身碎骨为代价,究竟换到了什么。

  程冬却摇摇头,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些人’也要杀我,只要我还活着,就有风险将八年前的一切通通都抖出来。”

  他是那些人培养的死士,却在中途判变。

  “你想知道吗?”程冬对上了季君昱的眼睛,喉间滚动着隐忍的笑声,他猛得看向了一旁没怎么说话的罗晏,盯着这人的眼睛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说道:“你也很想知道吧?如果我死了,过去的真相就彻底没了,你们舍得吗?”

  罗晏冷笑一声,似乎是对他的态度不满,“既然你知道,那我们就有办法让你说出来。”

  “哎——”程冬摆弄着手指,看向罗晏的眼神染上了笑意,“我可没说我不交代,只是我不在这里说,这里不安全。我要你们把我送去越城监狱里,或者看守所里,确保我的安全之后,我自然会把这些都说出来。”

  如果不是那场摆明了要同归于尽的车祸谋杀,罗晏或许会觉得程冬这些做法不过是被害妄想症发作的表现。可是现在他也察觉到了暗中的势力,甚至连警方都不忌惮,这样的明暗关系之下,他们无法轻举妄动,只能更多保持防守之势,先将眼前的案子破了,再去收拾这些人。

  “好。”季君昱还在揣摩着这些话,罗晏却率先答应了下来。程冬是一定会被转移到拘留所中进行武装警戒看守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既然他不愿意在这里说,那在拘留所里说也是一样。

  程冬明显松了一口气,一丝疲倦也隐隐爬上了面容。他向后靠着,说道:“今晚是除夕,我也不劳烦你们大半夜把我押过去了——今晚能不能给我摆顿好点的饭,就当是断头饭了,钱让巫渊帮我出。”

  说起巫渊,季君昱的眼皮忍不住又是一跳,他将本子合上,却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巫渊会帮你,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程冬好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了一样,连想都没想,眯着眼睛回答就顺着嘴说了出来:“巫泽成死的蹊跷,知道内情的周格又被人弄成了傻子,这些做的太显眼了,但是确实又没留下什么痕迹。我在闻子晋手底下办事,多少知道一点内幕,巫渊帮我活下来,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和他说了。”

  季君昱点点头,眼中的疑虑却半点未消除。程冬说的太顺畅了,不仅没有思考的时间,连正常的磕磕绊绊都没有一点。他甚至都想问上一句“巫渊给你的台词,你究竟背了几遍”,却还是假装听进去了这些,结束了这场注定什么都打听不到的谈话。

  季君昱知道,巫渊想去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就像是他让于成和说瞎话去骗自己一样,不过是不想让人担心罢了。季君昱选择相信巫渊,也相信总有一天巫渊会亲自开口和他讲述这一切。

  这些不是谎言和欺骗,只是时候还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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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让你活下去。”巫渊听着爆炸声响彻八月街,看着瞬间散开的烟尘弥漫在火烧云之上,“现在你可以说了,当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