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66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谁知道约好今天要见面,应捷昨天就又回到了病床上——杜唐雨有个小五岁的弟弟,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听说应捷“姐夫”出了院,直接拎着钢管去了医院,把应捷结结实实给打了一顿。鼻青脸肿不说,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破皮,还有几根肋骨疼得要命,头发也被揪掉了好几根。

  现在应捷正躺在床上叫苦连天,联系律师打算告杜唐雨这个弟弟,早把程冬那件事情给丢在了脑后。

  罗晏听着这些闹剧,用手揉了揉皱成一团的眉心。

  另一边季君昱和韩佑也到了五角楼下,车子刚停好,就看见楼下早早搭起的充气垫,可是女人站在二十几楼,就算跌到了充气垫上,依旧十分危险。一群人围在楼下,把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喊着“别想不开”“快下来”。

  韩佑还刻意听了一下,确定没人喊那些“要跳快跳”的失智言论,这才快步跟上季君昱,两人朝着电梯口走去。

  这腿刚迈开几步,季君昱灵敏的耳朵就抓到了一句话“怎么还不跳?我手机都快没电了,这次可发不了……”后面的话被其他人的叫喊声压了下去,季君昱没能听清楚。

  他暗骂了一声“有病”,快步走近了电梯。

  对于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制止,法律无法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道德更是无法拘束他们。大概只有一个“躲远点”,能多少免除一点内心的恶心感。

  电梯朝着上面稳步上升,季君昱感觉脑袋有点晕,随口问了句这边的警察都去出什么任务了,怎么会人手不够。

  韩佑这可来了劲儿,立马汇报:“越城三中,一个小伙子坠楼了,好像是高中的学生,具体坠亡原因不清楚。那边现场封锁工作没做好,现在一团乱,大部分警力都放在那里了。”

  “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应该没有,”韩佑摇摇头,看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每隔几年都会有学生跳楼,只是这几年更多了。不知道是该说学生的承受能力弱,还是该说教育越来越剑走偏锋。“

  季君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找不到答案,或者说,就算找到了答案,也没有能够应对的办法。

  数字最停在了二十三。

  季君昱快步走出,迎面对上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同志。他们没有时间寒暄,匆匆交代了一下情况,就带着这队人马往天台里走。

  “自杀干预的专业人士已经到了,都开导半个小时了,这位还是不肯下来,就骑在房檐上,一不小心就该掉下去了。”警察急得出了一头汗,可是一旦他们靠近,这个女人就叫着嚷着要跳下去,哭声撕心裂肺,身体也要跟着晃动,吓得他们都不敢轻易上前。

  等季君昱带着一队支援的人马过来,他们就打算以送水的借口靠近女人,然后让队员趁机把她从楼边的高台上拽下来。虽然冒险,但总比现在这样油盐不进来得好。

  韩佑带着几个兄弟慢慢走到了自杀干预的专家身边,季君昱则是拉住了一个一直在场的警察,打听这个女人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散开披在肩上,遮住了半张脸。她哭着,泪水和冒出来的汗水交杂在一起,头发丝都被打湿了,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季君昱看见她的腿都在发抖,体力明显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叫张姵姵,之前去过当地派出所报案,她老公失踪了。”

  季君昱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段时间神经过度敏感了,听见“失踪”二字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张姵姵是本地人,十八九岁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二十岁就生了孩子。两人都在当地的修车店里打工,生活虽然不富足,但也算平平淡淡,能过得下去。可是就在两年前,她丈夫失踪了。

  就像是瞬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再后来,她父亲得了癌症,撒手人寰,如今儿子又从教室的高台上摔下来,成了瘫痪。短短两年,她的生活天昏地暗,她快要撑不住了。如今她在这高楼上的一切行为,可以说是发泄,也可以看作是最后的哀鸣。

  除了这个老公,她生命中快要没什么可以惦念、可以撑着她活下去的力量了。

  “你们不是说会帮我找我男人的吗?两年了,他们都回来了,我老公呢?你们都在骗我,他才不会死了,他到底去了哪儿?这么久了,他到底……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女人嘶哑的呼喊声朝着季君昱的耳朵里钻着,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揪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身体几次晃荡,险些让她从高楼上一头栽下去。韩佑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和周围的队员使了个颜色,拿起来一瓶矿泉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点。

  韩佑拿着水,说要给她送点水,维持体力。张姵姵知道自己如今失水太多,嗓子生疼,脑袋也晕得不行,犹豫了片刻,终于愿意把手伸向韩佑,试图拿到他的矿泉水瓶子。但她依然很警惕,其他人只要靠近一点,她就立马把手给缩了回去。

  韩佑把水递给了她,她慢慢拧开了瓶盖,仰着头喝下了一口水。就在这个瞬间,队员冲了上去,按着她的后颈和肩胛,把她往地面上推,另外的人则是在前面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前扯。一声闷响,终于把她从楼边给拽了回来,张姵姵砸到了队员身上,两个一齐倒在了地上。矿泉水洒了一地,把队员的衣服都浇湿了,水顺着楼顶的水泥地,不断朝着远处流淌。

  喘气声和嚎啕大哭夹杂在一起,大家把张姵姵按在地上,没人敢有任何的松懈。女人哭着,身体不断抽搐着,甚至有些休克之意,哭声变成了哼哼,身体越来越沉。

  救援行动成功,却不能说这场闹剧已经结束。

  韩佑把张姵姵往室内有阴凉的地方转移,往她的嘴里喂水。他们早就打了120,现在都在等着救护车来,把女人给拉去医院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而季君昱站在天台上,听着易水区的民警,给他讲了这个女人身上的故事。

  两年前,张姵姵和丈夫张锵都在修车厂上班,但是张姵姵回去得早,张锵下班都到了晚上。他照常绕了个远路,去街边的米线摊子上给张姵姵买米线吃。可就在那条不算长的路上,张锵失踪了。张姵姵顺着那条路去找他,看见了被掀翻在路边灌木丛里的一份馄饨,蚂蚁蜂拥而上,把馄饨包裹成了黑色的团块,她心里终于意识到这事情不对,匆匆忙忙去报了警。

  而后没多久,易水区派出所和临近几个区的派出所都接到了失踪男子的报案信息,零零散散有二十多个人在近期失踪。

  季君昱回想着,那段时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当时不是很快就结案了吗?难道还有一些人没有找到?”

  眼看张姵姵已经被警察给带走了,这人才把季君昱拉到了一边,解释道:“当时案子我也有参与,我们很快就把那个传销组织给端了,里面二十多个男的都被解救了出来,我们就以为这事情已经结束了。”

  那是一个流窜作案的传销组织,刚来到越城不久,就被他们给一锅端了。解救出来的人们虽然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好在身体都健康,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可是张锵没有回来?”

  “对,”那警察点了点头,“张锵和他们失踪的时间相仿,失踪的方式也很相似,我们就将他的失踪也归到了这里。可是当其他人都回了家之后,张姵姵跪在公安局的门口,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这二十多个人里面,没有张锵,也仅仅只是没有张锵。”

  传销组织的窝点极其脏乱差,对成员的管制也十分混乱,在问起具体成员个数时,连老大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们的窝点在山腰的一处房子里,如果人员逃了出去,就会在山里转圈。张锵和张姵姵之前一直生活在城中村这一块,根本没去过山里,假如张锵真的从传销组织里逃了出来,那目前很大可能还在山里。山里的地形复杂,不是对丘山很熟悉的人,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匆忙逃走,很容易在山里迷路,陷入危险。

  警方当即组织力量,对丘山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救探查。行动进行了一个月余,几乎把整栋山能走的路都找了一遍,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也只能落了个这样的结果,搜救行动结束了。

  “我们当时也只是去有路的地方找,可是丘山悬崖沟谷多,树也茂盛,要是张锵真的掉下了悬崖,甚至只是翻到了某个小沟里面,草木那么茂盛,我们也找不到他的。”

  警力有限,很快就被其他事情给拉了过去。这座山上有许多失踪的人,有驴友,有村民,甚至有上山写生的大学生,很多人最后的结果也是这样,搜救无疾而终,大抵都化成了一抔黄土,留在了山里。

  可张姵姵不相信,先是哀求,后来是大闹。她固执地觉得张锵没死,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她认为就算人死了,总要留下个尸体才对,可丘山那么大,警察去哪儿找来他的尸体呢。

  “我们动用了航拍机,也聘请了专业的野外搜救机构,但最后还是找不到。这能怎么办?这只能放弃。”警察摇摇头,他看着地上还未干涸的矿泉水的印子,心中一阵唏嘘。

  他能理解,家属最崩溃的瞬间,就是连他们都摇摇头,说一句无能为力。

  “张锵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季君昱却敏锐地抓到了一个两年前、树木茂盛。

  警察同志稍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前年的四五月份。”

  季君昱心中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人,徐贺鸣,那个真正的徐贺鸣。

  程冬冒充徐贺鸣的时候,是前年的九月份,据他所说,当时徐贺鸣已经失踪了三四个月,如果这个时间准确,那么徐贺鸣也是前年的四五月份就失踪了才对。

  只不过程冬碍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去报警,警方那里自然也没有这一失踪人员的消息。

  其实当时没回来的,还应该有徐贺鸣一个。

第96章 安全

  张姵姵去医院里躺了大半天,也逐渐恢复了精力和冷静,趴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枕头上哭了一场。

  她只是不能接受丈夫死了的事实,打心底里觉得这人还能回来。张锵一辈子为人老实,在妻子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从来没有仇人,就连路口的猫见到他都会亲昵地蹭他裤腿。

  这样的老好人,她不能接受落了个如此下场。

  但当她慢慢冷静了下来,也为自己给大家带来了那么多麻烦而感到自责。她本意并非如此,可在悲伤和愤怒充斥了脑袋的时候,往往很难控制住自己。

  她拎着自己的包,上面沾满了二十三楼天台上的灰尘。她拍了拍上面的脏东西,越拍心里越难受,泪珠子眼看又要掉下来了。

  就当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顺手正叠着病床上被子的时候,忽然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门,一个穿着常服的女孩探出了头来。

  “张姵姵女士,我们是越城刑侦支队的,想要进一步了解一下您丈夫的情况。”

  许四季和庞宇又被派了过来,一路上许四季哀嚎着,控诉巫渊仗势欺人,去季君昱那边一撒娇这活可就安排到了他俩的头上。庞宇在后面默默跟着许四季,愣是没敢说出来,这活其实是罗晏下发给他俩的。

  他还担心许四季等会到了病房还带着火气,谁知道这人刚一踏进病房,立马换了一张温柔的笑脸,上前去挽住张姵姵的胳膊,扶着她坐在病床上,每一句话都带着柔和的气息,像极了贴心小棉袄。

  庞宇叹为观止、大为震惊。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痛定思痛,为自己的业务能力感到不满。

  张姵姵有些茫然地捏着被角,没想到自己丈夫这事惊动了市里,又紧张,又打心里面高兴。她握着许四季的手,热泪盈眶,仔仔细细地把那些说过了无数遍的话再次尽数说了出来。

  两年了,这些话就像是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不需要加以思考就能说出来。就算所有人都劝她张锵已经死了,让她要么改嫁去,要么早早放下这人,可她总是不相信。

  许四季听着,忍不住和庞宇交换了一个眼神。张姵姵说的这些,和他们已经知道的消息一样,也和两年前的卷宗中记录的相同。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神情激动,她握着许四季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许四季不忍心打断她,便由着她讲完了。

  先前季君昱对罗晏说出自己的怀疑时,许四季就在一旁听着,其实心中并不认同。她想的和当年专案组成员相似,认为张锵确实是被传销组织人员控制,与其余的二十多个人失踪原因相同。不过后来张锵逃往丘山,自此失联。

  只不过当时阴雨连绵,丘山的路多泥泞,寻找脚印并不现实。可是从获救的人员里隐约也能得知,当时确实还有一名成年男性,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失踪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警方人员拿着张锵的照片给这些人辨认,大家言辞模模糊糊,好像没人能确定是不是他。

  最重要的,张锵的失踪是完全的意料之外。那一滩洒掉的馄饨就可以看出。每晚给张姵姵买馄饨米线是他长久的习惯,在出事那一晚他也这样做了,只是出现了某些不可抗的因素,让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收拾好这一切。

  徐贺鸣失踪的时间与他确实相仿,但是徐贺鸣失踪之前辞掉了原有的工作,安顿好了家里的一切,就像是早有预料的自我出走。加上程冬对他那副并不关注的态度,没准已经混淆了他失踪的时间。

  这一切的线索都让许四季觉得这两人的失踪原因是不同的。偌大的越城,每天都有人来到这里,也都有人以各种方式离开,这两人的失踪或许只是时间相近也说不定。

  他们告别了张姵姵,不忍心说什么,只能安慰着这个在崩溃的边缘的女人,告诉她他们一定会尽力寻找张锵的。

  可其实谁都知道,张锵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两年了,能回来的人,早就回来了。

  “小昱,不是我们不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今天又去问了张姵姵,她说的那些和咱们知道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新线索。丘山那么大,危险的地方那么多,张锵丧生在大山中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况且徐贺鸣的失踪,就像是程冬的死的一样,可能是那股力量的故意为之,没准徐贺鸣也早就被那些人解决掉了呢。”

  许四季看着季君昱,好一阵苦口婆心。可季君昱偏偏是个脾气倔的,他一直觉得这些事情中有什么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忍不住一番抓耳挠腮,对许四季的一番言论保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

  “你觉得对于程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在哪儿?”季君昱抛开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想着换个方向来思考。

  许四季认真地想了想,乖乖回答道:“吉夏父母那儿。”

  “不,”季君昱摇了摇头,“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但是对于程冬来说,他相信吉夏,却不一定相信吉夏的父母,就算相信那两位老人,为了他们的后半辈子,他也不会再铤而走险拉他们下水。”

  “那还能是谁?”许四季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本来分析那几个人的失踪案子,都快把她的脑细胞给消灭完了,现在季君昱还好死不死拉着她一块分析,真是太给她面子了。

  巫渊推门走了进来,顺手扔给许四季一杯奶茶,问到:“听说今天你说我坏话来着?”

  许四季一愣,狠狠盯着身后忙着打印的庞宇,吓得庞宇缩了缩脖子,赶紧把头给转了过去,大气不敢喘一声。他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不过巫渊套话技巧太高超,他一不小心就给说漏嘴了。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请我吃元记的烧鹅饭就行了。”他淡淡地把这事翻了过去,甚至不给许四季辩解的机会。

  “巫渊!有奶盖的奶茶你就这么扔给我!”许四季看着洒了自己一裙子的奶盖,陷入深深的无语之中。

  巫渊就乖乖坐在办公桌上,看着许四季崩溃地拎着奶茶往洗手间走去,露出大仇已报的舒心微笑。

  “别老去惹她,她最近过得有够不顺心了。”季君昱笑着揉了一把巫渊的脑袋,话语里却听不出什么责怪之意。

  最近林运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没来过市局了,许四季又拉不下脸主动去找他,就陷入了自我生气的死循环了。这个阶段的女生是最可怕的,经常会对处于甜蜜期的小情侣露出痛下杀手的诡异表情,一天恨不得看八百遍手机。

  这时候要是有人去点她,那可是一下子就炸开了。

  偏偏巫渊和许四季没轻没重玩闹惯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记得给许四季捎草莓味面包的好宝宝了,总是有意无意都要逗逗她才行。不过这次倒是他无意之过了,他只是想着给许四季捎一杯她最爱的奶盖奶茶,谁知道这奶茶盖子这么不结实。

  听着季君昱的话,巫渊乖乖地点点头,无意提了句:“你真的相信程冬的话吗?”

  “嗯?”季君昱愣了一下,问到:“哪一句?”

  “每一句。”

  巫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季君昱的眼睛,好像在暗示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