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弥合 第73章

作者:浑俗和光 标签: 玄幻灵异

第106章 徐贺鸣的当年事

  被资助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事情也就逐渐露出了它原有的面貌。

  抱着单纯美好想法进来的这些人,早就无法逃离出去了。

  “不是说好了吗!”徐贺舒压抑着声音,他的喉咙都在抖,胸腔里抑制不住发出难忍的哀鸣声,“你说过这件事成之后我就可以走了,我哥找到我了,我要回家!”

  那边,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意味:“泽昇花钱把你们养到现在,你们也该报答了。”

  徐贺舒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的手不断颤抖着。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可思议,质问的声音未经思考就从嘴里说了出来,“我不是已经成为泽昇的牲口了吗?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让我死一百次,这还不够吗!”

  “最后一件,做好了,我就放你离开。”男人抬起头看着他,赫然是闻子晋的那张笑脸。

  皮笑肉不笑,温和中总是带着一丝算计的意味。

  徐贺舒迟疑地看着他,这样的承诺闻子晋模模糊糊给了他很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他们被当成一群死士培养,学习犯罪、学习杀人、学习自己抹去自己行动的痕迹……

  温辙确实进了越城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接受着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教育,但是这一切是用自己余生的所有清白以及生命换来的。他们一旦暴露,闻子晋很可能会立刻选择舍弃他们,以求自保。这种事情徐贺舒见到了太多,闻子晋笑着捅人刀子的残忍模样仍刻在他的脑海中。

  可他没别的选择,只能像个赌徒,把自己最后的筹码全部压在上面,只为了求一个全身而退。因为他还有家,有一个一直在找着自己的家人。

  他拿到了一个名单,上面写着越城五中四个学生的姓名,他们的父母或是高官、或是富商,徐贺舒隐隐猜测这些人挡了泽昇的路——握在闻子晋手里的那半个泽昇。

  他还没给出答复,只听见闻子晋的笑声,“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吗?”

  后来,他敲响了刘云豪的门,这是和他一同来到这个地方的大哥,也是他最终可以求助的人。刘云豪答应帮助徐贺舒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就在越城五中上学的温辙也执意要帮他脱离苦海。

  他们是一起来的,这份所谓的兄弟情义,让他们难以割舍。

  扭曲的价值观之下,强求自保的人不得不朝着那些温室中的金丝雀下手了。杀死那些人,就可以保住自己的一条命,何其残忍的办法,可在徐贺舒看来,居然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血染红了越城五中高三的走廊,天边的火烧云发出耀眼的光,锋利的刀尖向前刺去,温辙倒在了地上。崩溃的刘云豪一连刺伤了多个师生,被警察当场抓获,最终判处死刑,而他在最终时刻也没供出徐贺舒。

  徐贺舒跑了,他在一片混乱之中再次跑到了闻子晋的势力之下,被狠狠扼住了喉咙。

  “贺舒被迫整容、逃窜、流亡……我帮不了他什么。我自责当时没能带他一起离开,而是让他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徐贺鸣皱着眉头,看着漆黑房间里,绷直了身体坐着的季君昱。

  季君昱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着徐贺鸣讲述这个冗长的故事。

  徐贺鸣抬起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在手中轻轻晃了晃,“介意我抽烟吗?”

  “请便。”

  浓重的黑色被一束火苗打破,烟草的尽头变成了红色的圆圈,隐约有白烟朝着周围弥散开来。

  徐贺鸣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将哽在胸腔里的一口浊气尽数排出。

  “他先前就和我说过,最好的结果是他还能活着,我们也能摆脱闻子晋,离开这里。最差的结果是他不在了,连同他选出来的人,一起死去。”徐贺鸣看向季君昱,眼中的泪意依稀可见,“好在,你还活着,这就不算是最差的结果。”

  徐贺舒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远没有闻子晋为他策划的那么完美,多方的死亡压力都可以轻易击垮他。就在这个时候,周格向他伸出了手,不过不是一把援助之手,而是想要联合将闻子晋击垮的手。

  周格先前和闻子晋联手,试图将泽昇尽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过闻子晋不是周格想象中的一只猎犬,而是一只鹰,一只完全无法把控随时会上来啄瞎他眼睛的雄鹰。眼看闻子晋的力量一天一天壮大,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急转直下,如果自己还找不到力量扳倒他,最终怕是要落个惨死的下场。

  只不过他们二人一向是相互制衡、彼此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如今也只能用这种最低劣的办法,从他的“身边人”下手了。好在闻子晋表面态度温柔,实则不得人心,徐贺舒更是早就起了二心,迅速和周格一群人站到了同一阵营。

  周格将所谓信物一分为二,保险箱里装着关键的近些年来闻子晋犯罪的证物,他将保险箱交给了徐贺舒,钥匙则在自己手里握着。实际上他也早就把徐贺舒当成了一个工具,传递信物,吸引闻子晋的火力,求得自身的安全。只是徐贺舒没有选择,只能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为什么不将箱子直接交给警方?”季君昱的眉心起了沟壑,这之后的一张大网,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徐贺鸣笑了,阴森的笑声在空荡荡的老房子回荡着,居然染上了一丝悲凉,“贺舒完全在闻子晋的监视之下,他动弹不得,只能把箱子交给我,让我帮忙带出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消失那么久吗?”

  周格没能撑到弄垮闻子晋的那天,反倒被闻子晋一辆不要命的车子撞得神志不清,如果不是巫渊及时出手将他保护在疗养院那一方被公共势力盯着的安全区域,他怕是早就要殒命在闻子晋手中。

  这下一个,就是得到了弟弟嘱托的徐贺鸣。

  他切断了一切联系,走进了徐贺舒的计划之中,他们最终拼命一搏,只是想要走到一个正常人的人生当中。在闻子晋放松了对徐贺舒的警惕之后,徐贺舒顶替了徐贺鸣的身份,故意用他的身份扰乱所有人的注意,努力将徐贺鸣这个真正的人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徐贺鸣带着箱子,试图报警。

  而就在这短短的携带箱子走出闻子晋势力范围的路上,他险些丧命。

  “我知道你们最近在查张锵的事情,你们查不到的,因为他是原本不应该死掉的人,他是替死鬼,替我死的鬼。”徐贺鸣最后狠狠吸了一口烟屁股,把烟蒂丢在了地上,用力地踩了踩。

  他惊慌失措地逃着,闯入到一个完全黑暗的乡间小路,没有灯光、没有监控。他努力朝着前面跑去,隐约听到了前面有人哼着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轮廓。“嘣!”他和那人撞了个满怀,滚烫的米线从袋子里洒了出来,烫得徐贺鸣忍不住叫出了声。那人倒在地上,却还不忘记问他一句:“你没事吧?”

  他无暇回答,捞着箱子就又要走。剧烈的痛感充斥着他的胳膊,或许是被什么利器刺伤了,鲜血溅了 出来,和那滩倒在绿化带附近的米线逐渐融为了一体。

  最终他逃出生天,而那个询问他“你没事吧”的人却永远倒在了地上。张锵替徐贺鸣挨了一锤,在混乱的党派征伐中,成了任人践踏的无辜牺牲品。

  而后,闻子晋的人将张锵的失踪进行伪装,将他混入了传销组织失踪一案。至今,如果不是那些馄饨,张锵的冤魂还将停留在那里,兜兜转转,等着回家去找心爱的妻子。

  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倒地的那一刻,碎裂的脑子里还在牵挂着,米线洒了,可家中的妻儿还在等着。

  徐贺鸣从黑暗中走进监控区,他们的人从黑暗中沉入另一个盲点,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些动作。

  后来,当了一辈子庄稼汉、农民工的徐贺鸣还试图就这样走进警局里,把这些东西直接交给警察。可已经成了程冬的徐贺舒说出的话,让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内鬼。

  仿佛是一抹幽魂,曾经攀上了一位忠良的脖颈,如今可能依然在警局里潜伏着。

  徐贺鸣再度退缩到阴暗的角落,他在等待着,轻举妄动地向前迎去,只可能连自己和这个唯一的希望一起覆灭。

  “贺舒说他有一个办法,他暴露自己,走进警局,用自己的命挑出来我可以信任的警察。”当时的徐贺鸣就站在大桥的对岸,看着车子冲破了围栏,径直朝着易水河中沉去。轰鸣声、嘶吼声、哭声……徐贺鸣就站在原地,最终一阵又一阵刺得大脑生疼的耳鸣,扫除了一切其余的声音。

  饶是背上贪生怕死名号的徐贺舒,最后为了保全徐贺鸣,也沉入了将将苏醒的易水河中。

  季君昱捏紧了拳头,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发抖。这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徐贺舒自以为是的完美计谋,最终葬送了警局中他的手足,还险些让他和巫渊丧生水底。

  “箱子呢?”季君昱手上的青筋蹦出,他在强忍着怒意,“既然我是你们千辛万苦选出的人,那箱子呢?”

  说来讽刺,徐贺鸣将箱子交给了季君昱,周格在最后清醒的时间里,居然也将钥匙兜兜转转,交到了季君昱的手里。

  忽然,徐贺鸣打开了屋子里的灯,仔细打量着季君昱。季君昱被猛得亮起的灯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闭住了眼睛,暗骂了一声。就在这时,他听见徐贺鸣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想到,你最终也走到了你爸的这条路上来。”

第107章 拿到箱子

  听见这句话,季君昱几乎是瞬间向前倾倒去,一把抓住了徐贺鸣的衣领,狠狠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拎过去。他看着徐贺鸣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心里忍不住发慌,可他还是面无表情地问到:“你什么意思?这跟我爸又有什么关系?”

  徐贺鸣将手轻轻覆在季君昱紧绷着的手上,拍了两下,“你不会不知道你父亲季国平是怎么死的,他在被炸成肉泥的时候,应该没想到自己儿子也会成为一名警察吧?”

  季君昱的手慢慢松开了,看来这人也并不知道当年的内幕。他也以为季国平死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大爆炸之中。周格死了,巫泽成死了,唐懿清死了,当年的人不知道还留下了多少。

  徐贺鸣却以为这是戳到了季君昱的伤心事,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子,接着说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不断轮回的诅咒吗?”

  季君昱怔住了。

  可不过是瞬间,他就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把箱子带回去,打开,把证据完完整整保留存档,抓住闻子晋,我可以当人证——如果你们需要的话。然后……保护好我和贺舒的遗物,让我安全离开这里。”徐贺鸣的身子向后靠去,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季君昱,忽然,他笑了出来,摇摇头,“没想到贺舒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是叛徒的儿子。”

  季君昱松开了捏着徐贺鸣脖领的手,却没有为季国平辩驳。他心里对季国平的经历怀着巨大的疑惑,但在此刻,他并不想为这个男人和徐贺鸣产生什么分歧。

  “箱子给我,你换个地方藏着——或者直接和我回警局。”季君昱伸出了手,翘着二郎腿看着他。

  徐贺鸣却立刻拒绝了他的第二个提议,眼神里都是警惕,“你一个人去警局涉险就行了,别想拉着我一起。”

  季君昱无语地瘪了瘪嘴,看着徐贺鸣背过了身子,走进了里面的小屋子里。

  门窗之外是风的声音,大风拍打着窗户,响起诡异的哀嚎,在小巷子之间穿梭回荡,令人心悸。季君昱掀起了一点窗帘,看着室外的光径直投射入屋内,照在自己的身上。

  徐贺鸣还没出来,季君昱俯下身子做出了系鞋带的动作,轻轻摸了一把定位器,又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身子。他直觉徐贺鸣对警局紧张过度,如今只让他一个人过来,只身抵抗闻子晋那只疯狗的力量,就是把他陷入绝境。

  他想通过定位器呼叫罗晏,又怕当真打草惊蛇。

  算了。

  他挺了挺腰杆,直视着徐贺鸣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

  这人提了一个箱子,很小,比他想象中要小很多——或许应该叫盒子才对,像个迷你的蓝牙音响,在徐贺鸣的怀抱里看起来十分滑稽。

  徐贺鸣神情珍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交给了他。

  “这个箱子从贺舒给我开始,我就一直护着它。我们俩都没打开过这个箱子,周格说是暴力破开就会毁掉里面的一切,你小心点。”

  这是周格的自保方法,却没想到最后险些为闻子晋做了嫁衣。

  季君昱沉默地接过箱子,没有说自己已经拿到了钥匙的事情。

  箱子不重,铁皮的箱子本来就要有不小的自重,这个箱子却还是轻得不行,他掂量着,觉得里面应该装的大多是文书纸张之类的东西。有些专门置放文书的保险箱里会配备墨盒机关,一旦有人暴力开锁,墨盒就会洒在文书上,造成文书文字的损毁。

  他稳稳地提着箱子,眼看着徐贺鸣松懈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季君昱脱下了衣服,把外套轻轻搭在胳膊上,遮挡住了手里提着的箱子。

  徐贺鸣忽然叫住了他,递给了他一个礼盒,大红色的带着双喜字的礼盒就这么被塞进了他的怀里。徐贺鸣不等季君昱给出反应,径直说到:“今天这边有人结婚,你等会混在他们中间走,安全一点。”

  徐贺鸣的手有些抖,长期以来的摧残已经让他很难去相信谁了。徐贺舒逼着他把信任递给了季君昱,这对于他是一件极其难安的事情。

  季君昱走了,推开了大门,混在了拿着回礼的新人的亲朋好友之中。

  大风已至,吹得树木飘摇,贴在墙上的喜字快要被吹起来了。欢声笑语在巷子里飘荡,大红色的喜庆降临在这个荒芜阴暗的村庄之中。

  季君昱学着他人欢笑着,被吹散在了街口。

  他没有回公园开车,而是在街口打了辆出租车,坐在了上面。司机看着街口走着的一群人,人们手里都拿着这么一个礼盒,好奇地问了声:“你这是来参加婚礼了?”

  “对,”季君昱笑着,拨了拨额头长长的头发,“我朋友今天结婚,来玩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季君昱一眼,问到:“您去哪儿?”

  车子缓缓发动,朝着前面开去。车轮轧过路旁的排水盖,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风还在刮,把新生的叶子都揪了下来,砸在了车子的前盖上。

  季君昱想了想,却报出了巫渊买在半山腰别墅的地址。如今好像去哪儿都不安全,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司机狐疑地确定了一遍地址,嘟囔着“这么远啊,得走好一会了。”

  季君昱只是笑笑,悄悄打量了一下附近,确定没人跟着自己,这才放心地往后靠去,拿出手机给罗晏和巫渊都发了个消息。

  罗晏带着许四季和韩佑即刻出发去巫渊的别墅,许四季还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咱们直接去人家家里,真的不要问一下吗?”

  罗晏也迟疑了一下,谁知道韩佑大手一挥,直接说道:“哎呀他家不就是咱们老季的家吗,大不了他俩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不关咱们事。”

  话糙理不糙,罗晏憋着笑,一行人出发了。

  至于巫渊——无语地坐在泽昇的办公室里,看着季君昱给自己发的消息,关掉了电脑里的追踪画面,收拾着东西,把于成和桌上的车钥匙顺手捞了去。

  于成和骂骂咧咧,目送着巫渊开着自己的车子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