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100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逄风垂下了眼。

  他自然能听懂小狼的话。

  它在说:“这是我们的洞,虽然现在有些挤,以后会更大的!”

  洞,就是狼的婚房。博得雌狼的欢心,一个温暖而舒适的能够挡风的洞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现在的狼和幼年无异,说出的话便和小孩间承诺长大娶你差不多。可无论哪个南离,其实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有十分,绝不会拿出九分予他。

  他笨拙地将自己认为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那颗滚烫的心掏出来给他。

  逄风将它从洞里掏了出来,顺着它的意道:“夫君,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这声夫君无奈又宠溺,小狼几乎幸福得要冒泡泡了。他终于同意做自己的妻子了!

  狼身上有伤,逄风不敢为它直接洗,只得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身上的污垢。小灰狼又变回小白狼,逄风为它上了一次药,便吹熄了灯:“该睡了。”

  它今天闹了一天,应该多休息。

  逄风抱着狼,拉下了玉色的帷帐。他不敢深睡,时刻留意着狼的状况。而夜上三更,幼狼却忽然变了模样。

  男人闭着眼,银发凌乱,狼耳和狼尾耷拉着。逄风伸手去触他的额头,手腕却忽然被捉住了。碧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南离呢喃着:“好难受……”

  逄风一惊:“你哪里不舒服?”

  可南离却不说话了,只是碧绿的眼中明晃晃写满了“我想要你”,甚至被褥下的某个地方已经起了反应。

  他带着委屈的鼻音:“热……”

  逄风试图躲开他的亲吻:“你腰腹还有伤,不行……”

  可南离明显很难受,并不是装的。

  骸雾进了他的体内,催化了他的七情六欲。而狼的本能除了进食,便是……

  不能放着不管。

  逄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抬手取来了枕下的发带,为自己束好发。

  他的脸轮廓隐藏在阴影中,逄风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双手撑在南离身侧。

  ……应该和吹箫差不多。

第176章 春回

  事实证明,这事比吹箫难得多。

  温热与迷蒙中,南离不由自主睁开眼,望见这刺激到头皮发麻的一幕。

  幽荧的神魂与他紧紧相贴,缓解着骸雾带来的炽热与痛楚。他注意到逄风的神情,依然是专神而安恬的,却与所做之事形成令人血液汹涌的反差。

  月亮被弄脏了。

  他终于沉沦在其中,魂魄嵌入逄风的魂魄,猝不及防卷上浪尖。南离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调:“宝贝,你不用……”

  逄风哑着嗓子:“我去沐浴。”

  他起身下榻,南离耳朵抖动,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声。不出一会,逄风便回来了,他的墨发湿漉漉的,带着好闻的香气。

  他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极具线条感的小臂。逄风先是拧过那块浸在温水中的毛巾,再避开伤口,细致为他擦身子。

  在这之后,逄风又端过来一碗药,玉药碗的药汤泛着清苦的香气。南离吸了吸,准确地从中捉到了一丝甜香。

  他捉住逄风的手腕,果然寻到了一条绢布。南离声音平静,却有些隐隐的痛意:“里面有你的血,对不对?”

  逄风垂下眼睫,没有反驳。

  南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宝贝,以后不要再为我放血了。”

  他声音有些抖:“本来就血气不足……你有多少血能这么浪费?”

  逄风将毛巾浸回水中拧过,又敷在他额头上:“不是浪费。”

  “不会有事的,”他轻声安抚着,“我如今底子比之前好多了。”

  先前吃下去的阳气也在反哺己身。新的心法每运转一次,他的修为便巩固几分。

  “苦不苦?”逄风又拾起一颗饱满的树莓递过去,汁水沾在南离的唇畔。

  酸甜的。

  南离却执拗道:“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放血了。”

  这狼固执得很,逄风也只得答应他。

  熄了灯,他枕着南离的胳膊。南离很喜欢将他当成软枕。狼热得难受,而逄风抱起来舒服又凉爽。

  逄风没有睡,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

  他刚从狼变回人,这时期反而是最危险的。骸雾会影响人的神智,激发痛苦的回忆。虽然南离刚才很清醒,之后就不一定了。

  安稳只持续了一个时辰,果不其然,南离的身躯就变得滚烫如烙铁。烛照的力量在与骸雾抗衡,狼的身躯便成了战场。

  南离紧紧攥着逄风的手,无助唤了几声:“宝贝,逄风……”

  逄风回握:“我在。”

  他帮不了南离,只能陪着他,用言语为他减轻些痛楚。

  南离却哽咽了:“你骗我。”

  他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来:“你别走……别不要我……我会做一只好灵宠的……你别离开我……”

  他又陷入了梦魇里。

  逄风为他拭去眼泪:“不离开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狗。”

  南离呜咽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逄风抚摸着他的耳朵。

  过了一会,南离又死死揪住心口的衣物,神情恍惚:“宝贝……我的宝贝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

  他在找那块灵位,二十年里给了他无数慰藉的灵位,却始终找不到。

  “没了,没了,”他抽噎着,“我明明一直放在这里。”

  逄风投进他的怀里,揽着他的脖颈,与他心口相贴:“你看,没有丢。”

  南离嗅了嗅他的墨发。

  他平定了些许,肩膀不再抽动。南离带着泣音:“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以前是怎么过的了,只记得那刻骨铭心的仇恨。病痛加身,狼像个稚童,不住地问他些奇怪的问题。

  月光照过窗棂,逄风转眸:“你还记得么,你撕碎了我那件狐裘?”

  逄风曾经有一件狐裘大氅,顶好的妖狐皮子,领口处一圈毛茸茸的白领子,冷风不会灌入脖颈,暖和得很。

  这件狐裘是冰原铁骑的世子送的,他很喜爱。只不过对他而言,说是喜爱,也绝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逄风只是习惯了。

  这点暖和对逄风的暴涨阴气聊胜于无,他身子里本来就没活气,穿狐裘也不可能暖起来。他常披那件狐裘的原因只有一个,他需要利用那人蠢自大的世子。

  然而狼不乐意了。

  一岁的狼正是不服管的时候,折换成人,大抵是未及冠的少年。它皮毛渐厚,牙齿渐锐,野心也随之膨胀。它在逄风身上嗅到了可恶的狐狸味,将逄风视作猎物的狼火冒三丈,趁逄风用膳的功夫,便撕碎了它。

  逄风语带嗔怪:“很暖和的。”

  南离一板一眼:“狐狸不好。”

  他将逄风拉过来,又仔仔细细嗅了一遍:“你是狼,只能有狼的味道。”

  他烧糊涂了,把逄风也当成了狼。

  逄风便笑了:“是,我是狼。”

  南离:“我挖了一个很大的洞。”

  逄风:“嗯。”

  南离:“这个洞不好,会弄脏你的皮毛。我们去抢狐狸的洞。”

  逄风哭笑不得。

  发烧的狼思维跳跃很快。

  南离认真道:“入冬的驼鹿很肥美,你想不想吃?心和肝都留给你。”

  他突然兴奋起来,就要一骨碌爬起来:“我这就给你捉。”

  逄风忙把他按了回去:“你忘了么?驼鹿群昨天迁徙走了。”

  他深知不能直接阻止如今的南离,应当将自己当作狼,耐心去哄。

  南离委屈:“对哦。”

  他有点失落:“冬天很难熬的……你这么瘦,不多吃些该怎么过冬?”

  即便狼是猛兽,冬季也免不了饿肚子。肃寒的凛冬,绝大多数的猎物都会迁徙,或是躲进洞中冬眠。

  倘若实在寻不到猎物,狼也会刨些昆虫、草根果腹。但南离是一头有责任心的雄狼,他自己可以挨饿,却绝对不会让妻子受饿受苦。

  南离语出惊人:“实在不行,我去偷人类养的羊,听说那些羊又肥又嫩,比野羊好吃多了。你不要去,你在洞里待着就好了。”

  他蹭了蹭逄风的鼻尖:“宝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逄风却一时没有言语。

  他知道,南离的父亲就是这样的。

  那一年的冬季格外漫长与寒冷,飞禽走兽几乎绝迹。看着雌狼和嗷嗷待哺的狼崽,那头矫健的雄雪狼与妻子碰过鼻子,舔舐过饿得直叫的狼崽后,义无反顾地离了洞。

  可它偷的偏偏是左相制傀的灵兽。

  将灵兽拖回洞中时,那头狼一定很欣喜。它的妻子有了乳汁,吃饱的狼崽在母亲肚皮底下酣睡。雄雪狼则缩到了角落里,舔舐着被箭伤到的腿。那时它一定想着,冬天迟早会过去的。它们的孩子也能安然无恙长大。

  左相为他讲这件事时,刻意观察着逄风的神情,逄风那时冷冷说:“畜生果然蠢笨。”

  左相满意地笑了。

  狼其实是怕人的。如果偷人的牲畜,必是走投无路的铤而走险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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