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124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剑眉星目的俊郎剑修对逄风一拱手:“长夜君,封某喝喜酒却未回礼,甚是惭愧。”

  是了,封缄便是那位创出“俱寂”惊才绝艳的剑谷上仙,五神之乱中,剑仙为护苍生陨落,魂魄入轮回,转世为封缄。

  如今的朔雪主动回到了他掌中,与凡铁剑融为一体。他的道已无缺!

  霜剑缩小,落入掌中,封缄眸光一闪,又挥出极为缓慢的一剑。

  迅疾如电的是剑谷上仙的剑法,是一剑霜寒的俱寂,而这一剑,却是独属于封缄的剑法,是春和景明的平芜。

  剑谷上仙一生光明磊落,他无父无母,是个剑痴,只求练剑、不顾其他,因此才能创出敌我玉石俱焚、一往无前的俱寂。

  而心中有愧、曾短暂迷失又寻回剑心的封缄,不同心境创出的则是另一剑法。浪子回头,剑仙有情,荒芜的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远隔万里的春山。

  这些年,封缄不再只在乎剑中意。

  剑意固然是他毕生所求,可寡言的青年也将目光移到田间耕作的农人、手持风筝的孩童、河边浣衣的老妇人……剑谷上仙从未细致观察过人间烟火,他护苍生,只因心中侠气、更为剑意无缺,封缄却不同。

  他开始渐渐明白,自己想护住的到底是什么,封缄将世间百态融入剑中,彻底完善了这一式“平芜”。

  昔日剑谷上仙一剑俱寂,以化身之躯挡堕仙而不退。如今平芜尽处,春山遥远,被千万人踏破的沙土地再度生满了绿茵茵的春草。

  生机勃勃的火焰在开着紫花的苜蓿上燃烧着,也在草木犀与羊草上燃烧着。

  是无数长夜卫的故乡,一览无际的草原。

  群骸的身躯开始“滋滋”冒出黑烟,竟开始虚化。逄风喝道:“南离!”

  南离的太阳真火再度接续,璀璨光焰沸腾,引动无边轰鸣,倾泻而去!

  诸多长夜卫也杀红了眼,骨与血横飞,却无人后退,铿锵的战鼓之声震耳欲聋,可剑修一击之下,灵力已竭。骸群虽然被削了气力 却仍有蠢蠢欲动之力。

  忽有一铁尺冲出重围,横扫之下红衣如火,一骑白马自尽头而来!

  唐倚雪如轻巧落叶,自马上翻身而下:“逄道友,当初义父之恩没齿难忘,陈雯愿随诸君一同退骸!”

  她目光如炬:“人之所以为人,正因敢于为明知不可为之事,人之所以于上古乱世存延之间,正因有人逆风持炬,以身为烛。”

  上古时期无数修士的骸骨,堆出了后来的煌煌修真大世。当时上古万族,没有异族会相信弱小的人族能够留存至今。

  可人就这么活下来了。

  明知修炼会死,可总有一代代人如飞蛾扑火,只为后人开一条鲜血淋漓的路。铁尺落入骸群,溅起道道漆黑血液。

  一旁有人感叹:“他们已经寻到自己的道了,若是仙路未绝,想必能飞升混个神仙当当。”

  南离猛然回头,顿时咬牙切齿:“老贼,你怎么也来了?”

  上官法依然是悠哉悠哉的模样,他抛着血玉骰子:“怎么,妖神令都下了,我作为妖不能来?我不来,妖神以后不得给我小鞋穿?”

  南离一刀劈下一头骸的脑袋,黑红血液四处飞溅:“妖神令不是让你看戏的!”

  “行了,”上官法正了神色,朗朗高喝道:“逄风,接着!”

  他将一柄剑抛了过去,正是逆魄和蔽日,长剑兴奋地长鸣着,向逄风飞去。

  逄风抬手接住,血脉相连的的感觉回到掌心,逆魄兴奋地在他掌中雀跃。

  上官法高呼:“记住,辰与白是我借你的!要还回去!”

  逄风头也不回:“知道了。”

  向来玩世不恭的上官法注视着那柄长剑,神色复杂。獬豸,麒之近亲,生而为天界执法之神,其有两名幼弟,一为天禄,二为辟邪。

  天禄、辟邪自幼掌管辰、白二星,辰星与白星自古便是太阴伴星,后来劫难,真龙率先投入匠神熔炉,随后九只神兽在天道授意下入炉,包括天禄与辟邪。獬豸司了几千年法,最终却亲手将幼弟送入熔炉。

  上官法心知肚明,投入熔炉的那一刻,天禄与辟邪就不复存在了。这柄剑的剑灵,是天禄与辟邪的魂魄融化在炉里,沸腾的铁水中又诞生出名为辰与白的剑灵。

  上官法唯一的一次失职,是没有阻止那五位神冲进天道所处的天晷殿里。他明明看见了,却没有阻止。他身为司法天神,其实可以带众仙神擒下这五人。可他没有。

  獬豸想,天道也同意了他们的做法,他还掺和个什么事?而且就算他不阻止,五神也并不是天道的对手。

  后来无数个日月,他都在想,如果当时阻止了五神,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了?

  那两只小麒麟眼神清亮,咿咿呀呀跟着他身后叫兄长。獬豸以戏耍幼弟为乐,总是和小麒麟们比抛骰子。

  可每次都是獬豸赢,小麒麟们无比宝贝的丹药与灵器被赢走,脸上挂着眼泪。上官法便喜欢欣赏它们这模样。

  上官法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兄长。他对小麒麟甚至没有幽荧上神好,但这也没办法——麒祖殉身鸿蒙,只留下獬豸和两颗蛋,他能将它们养到破壳已经很不错了。

  獬豸亲法,情感凉薄,没有什么血缘亲情。上官法更多地将两只拖油瓶小麒麟看作无聊生活中的乐子,而非幼弟。

  可如此爱哭的天禄与辟邪被投进熔炉,却并没有哽咽一声。年长的天禄一言不发,率先跳进了熔炉。

  辟邪却要与他再玩一次骰子。

  这次,辟邪赢了。

  年幼的辟邪与獬豸说:“哥哥,其实每次玩骰子,我和天禄都知道你在作弊……那些东西,其实是我和天禄故意给你的。

  “父母不在了,哥哥是司法天神,整日劳碌,还要照顾我们,却从来不要我们的东西,我和天禄便想出这个法子。”

  年幼的孩童伸出手,努力理了理自己被攥得发皱的衣襟,小声说:“再见,哥哥。”

  天禄和辟邪先天不足,他们很小的时候,必须时刻放在身边照料。上官法却又舍不了喝酒的癖好,于是每次与人喝酒,都将天禄和辟邪带在身边。小麒麟贪玩,衣襟总是沾满了泥灰,褶皱密布。獬豸怕丢面子,总是将小麒麟的衣襟理了又理。

  后来,天禄和辟邪从不忘每时每刻理好自己的衣襟。可小麒麟刚刚学会照顾自己,上官法就将他们送到幽荧上神那去了。獬豸想起来的时候,就去看两眼,逗几下。

  獬豸从前对麒祖心怀愤恨,怪他生而不养,将两头小麒麟丢给他。他原应是个浪子,却因养育小麒麟的缘故,不得不当司法天神。

  天道甚至没治他的罪。上官法自己却受不了了,他又不能撂挑子不干这司法天神,便开始出言挑衅那几位尊崇的始神,终于如愿以偿被削了神籍。

  可辰和白不记得他了,它们只会因上官法阻止自己与主人相见而愤怒。长剑有灵,自行挥出剑意,割伤上官法的手。

  上官法清楚,辰和白再也不是天禄与辟邪。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平息心底的愧疚,还是真的想让天禄和辟邪复生?

  他不知道。

  逄风接过逆魄后,反向抛出劐水:“劐水,去救人!”

  劐水有灵,兔灵虚影浮现剑上,瞬间变宽。一头骸张开巨口,向断了腿的兵士咬去。劐水瞬间冲出,载过兵士,如迅如流星般向后方的营帐冲去。

  眼高于顶的修士看不上这寻常的凡兔剑灵,也看不上这花瓶般的细剑。可兔子奔跑起来的灵活,就连狼也追不上!

  兵士与骸交战在一处,喊声震天。战事吃紧,人人满脸是血,斜刺里却忽然杀出来一支队伍,如尖刀般分割开骸群。

  是一群妖。

  不是妖神令唤来的阴水一族,而是许多凡兽开灵智化成的小妖,什么种族都有。蛇妖、狐妖、鸟妖、松鼠妖……它们都没有什么血脉神术,也没有族群,是最普通的妖族。

  而这群怪异的小妖,却成群结队赶来,种种术法齐飞,竟也与骸不分上下。

  为首的松鼠喊道:“太阳妖君!”

  其他的小妖也在叽叽喳喳喊:“太阳妖君!我们来了!”

  常青木领着这么一大群小妖疾冲过来,小妖的乱打看似没有章法,可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竟有数十只骸死于小妖的手中。

  常青木天赋神术洒落,不断治愈它们的伤口,他高喊:“林——逢——我们来了——”

  淅洺站在他身侧,阵纹光芒闪动,与天地大道相合,为这群小妖防住攻击。她的心口有青色通透的光在闪耀,即便不再礼佛,她也已练就琉璃心。琉璃心坚定,不惧骸腐蚀。

  群妖之中,有几头尖耳朵的小树妖手牵着手,被常青木护在身后。她们是十岁左右的少女模样,衣裙洁白似雪,正哼唱着术法——身形却有些虚幻,显然是灵身而非真身。

  正是那片原本归于死寂的林子,因南离的太阳生出的小树中诞生出的木妖。

  南离大怒:“你们这群小崽子,不是不让你们来了么?赶紧给我滚回去!”

  常青木大喊道:“师祖——淅洺已经是讲师了——我也快了——你放心——”

  体型如牛的蔽日蛛挥舞着巨大的螯肢,冲进骸群如入无人之境。一时群骸断肢齐飞,又被太阳之火焚着。妖群中还有一匹黑马,在骸群中疯狂尥蹶子,有骸被踢中了脑袋,顿时红的白的淌了一地。这支好像临时拼凑的队伍,却左右了战局的形势。

  受他们感染,长夜卫同样士气大振。江逐辰手持长枪,以一往无前的势头向前冲去。枪出如龙,狂暴的奔雷灵力将骸席卷,他拭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殿下,想不到你我还有并肩作战的一日。”

  这对君臣也曾并肩作战,千军万马中斩落鬼将军的头颅。如今默契,无需多言。

  太阴之鱼在身侧盘旋,逆魄在手,披着神衣的逄风剑尖直指骸群。他的右眼已化为纯粹的乌黑,手腕晃动,逄风喝道:“辰白!”

  此时他手中握着的长剑,竟与逆魄和蔽日都不同。涛浪细纹和昙月暗纹同时在剑身浮现。涛浪纹如同活过来般翻涌不止,一尾漆黑的大道阴鱼从中跃出,环抱昙与月。

  两剑合一,其名为辰白。因剑灵为辰星和白星所化,因能借星力,斩诸邪!

  天禄与辟邪的最后所愿,便是能再度陪伴在幽荧身边,因此辰白剑灵在劫难后自封于冰,等待幽荧的唤醒。

  双剑合璧,逆魄与蔽日在此刻升华成了与千妖衣不相上下的神器。紫薇垣中的北斗七星,开始一颗接一颗闪亮起来。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廉贞、开阳、摇光……最后,紫薇!

  北斗众星认可逄风,并不是因为他是幽荧。而是长夜太子的所作所为,令北斗为之所动。

  曾经的逆魄一剑只能承载一颗星辰的星力,而辰白同样是星力所化,自然能承载北斗众星齐至!

  不止是北斗。

  逄风自己的太阴,以及辰星和白星本身的星力,同样附着在剑身。

  南离横过长刀在身前,与他一样闭上眼。封印解开之后,他能察觉到体内烛照的力量,烛照同样是日之精魄,尽管他只是偶得烛照之力,却依然能够掌控部分太阳!

  日与月,本应是水火不容的。这从逄风本身就能看出来——他本应惧火,可左相不容许他有惧,逄风便只是不喜火。

  幽荧化作的昙花不喜他,只是感知到他身上的味道,便无声无息枯萎了。

  可是——

  南离驱使火种,置放在逄风心脏中的火种开始燃烧,金白的南明焰,金白的太阳之火,和昙花极为相似的模样。无论是火焰还是他,都再也不会伤害逄风了。

  这不是借,他说,逄风从来不必向他借,他的全部都是逄风的。

  逄风的剑刃之上,种种色彩汇聚一处,渐渐形成出耀眼到极致的纯白光焰。他的剑尖之上,星力光焰烧灼得虚空几乎要裂出缝隙。

  左相的脸覆盖在青铜鬼面之下,看不出神色来。他的手忽而一动,水波似的柔光在掌中绽开,瞬间笼罩战场。

  被笼罩之下的兵士,竟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江逐辰脸色一变:“幻术!全体回防!”

  群骸顿时反扑而去。

  左相的目光透过面具,紧盯逄风。

  ——你是想斩除骸鬼,还是想救下这群人,来取舍罢,像我教你的那般。

  逄风的手臂僵在半空。

  空中忽然泛起淡淡的涟漪,有哀婉的歌声传来,在沙场盘旋。

  虚影浮现:“仲辛,我怜你身世凄苦,将幻狱教授,可你设计害我也罢,又怎能用幻术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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