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141章
作者:银渔
案台上摆着冥的丁兰尺和判笔。
冥不见了,而凡间下了一场凉丝丝的秋雨,熄灭了凡人魂魄的劣化。
后来他才知道,昭是三界渴望存续的欲望,而冥是三界渴望毁灭的欲望。他是混沌与无序的具现。而冥本不在意凡人兴亡,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愿让他的小判官再累了。
冥是个洒脱的人,就连人间也留不住他。
从此,谢玟昀成了太山君。他持起冥的判笔和丁兰尺,披上官服,却在眼前缠了白绢。那双含情的桃花眸,从此再也没睁开。
这么一来,便是千年。
他很早就不想干了,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接班者。而如今,他再也无牵无挂。
闭上眼前一刻,谢玟昀想,冥,人间留不住你,那便让我来陪你。
后来,睢水南岸多了个痴傻的孩童,他不笑,不哭,可每当秋雨淅沥,他却总会无比入神地听着。
–
陈二刀死了。
他的魂魄飘飘荡荡,来到幽冥。陈二刀紧张地咽了口唾液,搓了搓手。他思索着,自己生前做了匪盗,死后该不会被下油锅罢!
“陈二?”
陈二刀只听一声清冽女音,他紧张地抬起头,案台前坐着个气质凛然的消瘦姑娘,她披麒麟补子官服,手持判笔,眼前蒙着白绢。
他结结巴巴道:“大人,小人正是陈二……”
江采月道:“陈二,你虽然落草为匪,却并未伤人,甚至有救人之功。功过相抵,你来世投个长工人家,一生劳碌,却无病无灾。”
陈二刀顿时跪在地上磕头,千感万谢:“多谢大人,可小人有一心愿未了,小人有一女名为陈雯,不知可否看一眼她近况怎样?”
太山君的语气不容置喙:“入了幽冥,就莫要问人间事。不过我可以告知你,她还活着,且命数不归太山府掌管。”
陈二刀有些遗憾,亦步亦趋随众鬼步上奈何桥。天上仙都,无边繁华,恍惚间他眼前好像出现了些壮丽景象。陈二刀想,没准他也曾做了个美梦,梦见仙京。
–
而更远,更远的地方,同样有旅人在跋涉。那是个青衣的俊朗青年,他的足迹遍布苦寒之地。每逢暴雪,他总会煮上一锅姜汤,分文不取分给雪灾中受灾之人。
眠龙山上,依然伫立着一棵高大挺拔的神树。传说若是某个弟子偷懒,去树下乘凉,树上总会跳下个有着虎牙的少年。弟子常去树下嬉戏,手中捧着阵法图解,阵法图解是某个九阙讲师留下来的,难倒不少弟子。
国祚有时,长夜终归是覆灭在历史之中。可长夜卫却依然存续着。千年之后,将军祠依然香火繁盛,义狼铜像伫立不倒。
–
至于这些事,都与他们无关了。
黄昏用柔和的油彩将天空渲染成金红的暖色。落日火红,月亮也悄无声息升起,这是一日中唯一日月同空的时刻。
逄风静静地注视着那轮夕阳,远处火红的日轮里,渐渐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扬起唇角,喊了一声:“夫君。”
南离目光柔柔注视着他:“租只船,买间铺子,度过余生?”
逄风弯起眼睛:“好。”
第232章 if1.阴气发作
逄风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男人,眼神玩味。男人银发碧眸,发间尖尖的狼耳在不安地抖动,两条粗壮雪白的大尾巴垂在身后,拖在冰冷的玉砖上。
长夜太子两根手指抬起男人的下巴,逼他与自己正视:“化形了?孤倒是小瞧了你。”
狼化形之后的容貌堪称英俊无匹,他身材壮硕,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紧实线条分明,蕴藏着妖兽的力量,额间一点朱纹更令他妖性十足,透着野性与邪气。
碧绿的眼死死盯着他。
南离一丝不挂,他却并没有产生半分羞耻。虽然化了形,他的心智却依然更偏向狼。
逄风将一套里衣随手扔过去:“既然化了形,就该参照人的规矩,既是孤的灵宠,便不能为孤丢脸。”
事发突然,他并没有为南离准备合身的衣衫,这套是他自己的。应当吩咐下人,为南离缝几套衣衫,逄风暗暗想着。
尚未适应的南离显然被吓了一跳,狼耳朵高高竖起,随后才警觉地攥住那套衣衫。他先是在鼻尖嗅了嗅,才胡乱披上。
逄风的里衣对他来说有些太小了,肩膀宽阔的南离穿得憋屈,一大片胸膛裸露在外。狼不会系衣带,便让它们随意散落在地。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不成型的嘶吼,他似乎并没有适应人的喉咙。妖兽化形天生便会言语,但南离显然没有适应。
他挣扎了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一声干涩而喑哑的嘶吼:“逄——风——”
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自己的名字。
逄风挑眉:“怎么?”
说时迟,那时快,南离双手撑地,双腿发力猛地向他扑过去。他并没有习惯人的身体,动作与狼几乎一模一样。南离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要向逄风的脖颈咬去。
碧瞳里尽是恨意。
他的牙齿就要刺入逄风脖颈的皮肉,南离激动得颤栗,口中分泌出涎水,他的舌尖似乎已经触到逄风的脖颈,逄风的皮肤是紧致而细腻的白皙,潺潺血液又香又甜。
太近了,狼已经嗅到了淡淡的冷香。
霎时,雪亮的剑光一闪。
南离的动作停住了,他用余光察觉,那柄剑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剑身光洁如镜,映出一张陌生的惊惧的脸。
是自己的脸。
剑刃抵上狼的脖颈,划出浅浅的血痕,只消再近一步,就能割破他的大动脉。
逄风眼神冷冽:“小狗,你怎觉得自己配直呼孤的名字?”
他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叫主人。”
剑刃被血染红了。
狼的直觉让强烈的恐惧充斥着南离的心脏,逄风以前从未对他拔过剑,再不济也是用剑柄抽他。可这次狼意识到,自己若不低头,是真的会被他杀死的。
……要冷静。
只是一次的屈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复仇——
南离最终还是咬牙切齿道:“主人。”
屈辱让他的耳朵恨恨压平了。
“你早该如此,”逄风将剑从他的脖颈挪开,居高临下随手揉了一把他的狼耳朵,“站起来,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雪亮剑刃沾着一抹格格不入的血迹。
南离站起身,逄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发觉他比自己高不少。
麻烦。
他自信能在修为上压制南离,可身高和体型的差距却是弥补不了的。狼只要发觉自己没他高,便会生出野心与妄念。
他在打量狼时,南离也打量着他。
曾为狼时,它若是看逄风的脸,便不得不仰头。逄风的身形在狼眼中像一座山峦。而如今化形,南离却发觉,他反而很清瘦。
脚踝和手腕都很细,腰也是……他都怀疑自己一攥上去,那骨头就会轻而易举折断。逄风的脸色是病白的,没几分血色。
逄风漫不经心:“孤会让人收拾出一间偏殿来,你既已化形,就不便在此处。一会有人为你量体裁衣,不得抗拒。”
他一挥手:“带他走。”
瑟瑟发抖的宫人望着南离,见他并不言语,才斗胆道:“让小人带您——”
满眼恨意的南离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
这间偏殿理应属于太子妃,却空了十几年,并没有人住,南离并不知晓这些,他胡乱往上一躺,打了个喷嚏。
心烦意乱。
这件里衣是逄风的,他还没来得及用香料熏衣,只有淡淡的冷香,没有香料的味道。不知为何,他感到燥热不堪。
作为狼,南离早已成年,只不过他在林间极少遇见发情的雌狼,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异样的感受。可他毕竟年轻力壮,几乎是浇了油的干柴,一点火星就能烧着。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烦躁。
尚衣监效率很快,几套合体的衣衫没过几个时辰就送了过来。逄风嘱咐过,这些衣衫并不繁复,没有扰人的缕带配饰,正适合狼。
南离换了衣,躁动却平息不下来。他变作狼身,狠狠甩了甩脑袋,又抖了抖毛,好像这样就能将莫名其妙的杂念甩出去。
白狼想冲出去狩猎,生吞活剥一头猎物,让温热的血与肉浇灭这躁动。可它还没冲到殿门,便瞳孔一缩。
逄风于逆光中盯着它的绿眼睛:“从今以后,你不能再吃血食。”
狼气得发抖。
它要撕碎这个人,将他——
剑柄抵上了狼的左肋,狼又蔫了。
一炷香后,狼注视着眼前切成片的烤肉,如临大敌。烤肉薄如蝉翼,被围成精致的牡丹花模样。可南离握着筷子的手僵硬不堪。
“咔嚓。”
力道过大,筷子在他手中折断了。
逄风早有准备,宫人马上又呈上一双筷子。南离紧咬牙关,跟手中的筷子作斗争。
狼一开始其实是想直接上手的,却迫于逄风,只得老老实实用筷子。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他还是饿。
夜晚,南离睡在床榻上,却睁着眼,根本无法入睡。他习惯了那只小软垫,睡不惯人类的床。他先前仅有几次睡床榻的经历,还是逄风强迫狼睡在身畔的时候。
他最后还是饿着肚子睡着了,而这个夜晚,南离做了一个极为诡异的梦。
梦里他还是这具不适应的人身,有个人跨坐在他腿上,揽着他的脖颈,和他亲吻。
那人的脸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他只记住了那摇颤的好看蝴蝶骨。
还有饱含的爱意。
被褥被顶出了一个凸起,南离大口大口喘着气,如脱了水的鱼。
他满身是汗地想:不可能的。
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他得到最多的只有毒打与鄙夷。怎么可能有人这么温柔地待他?一定是化形之后,人族无用的情感影响了他。
他除了仇恨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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