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18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逄风瞳孔一震。

  空亡在六爻中是个极为特殊的卦象,代表虚无。无论是好兆还是恶兆,沾上空亡之相,都注定成空。

  因此不能简单判定其吉凶,因为它代表的是真正的“无”。

  相对比这国家所经历之事,这个名字……的确再贴切不过。

第28章 风雨

  南离将那话本翻开到某一页,话本上歪歪扭扭,印了一群黑色线条组成的小人,小人形体扭曲,简直像出于孩童之手。

  他低声道:“这本书的笔者是位喜欢收集奇人异事的闲人,他是在某次在一个村里讨水时,记录下这个故事的。”

  “当时他所在的村子的河对岸,有另外一个村子,那个村子的收成总比他们村好。因此许多村民产生妒忌,有时候一些村民故意去河对岸,朝对面的田地里洒盐水。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做,那个村子照样丰收。”

  “这种日子持续了许多年,直到某天,一个村民故伎重演,又提着盐水到对岸,却发现对岸已经空无一人。田地长满了杂草,牲畜也不翼而飞,对岸的村子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房屋。”

  南离“啪”一下合上话本:“后来有一个算命先生路过此地,说这村子是遭了‘空亡’,其余便死活不说。”

  他嘟囔道:“幻境里外的卦者果然都这样说半句话……师尊也是……”

  南离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一切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因此重明君很少同他讲经,他太固执,爱钻牛角尖,又有心魔,纵使是他也拿这头倔狼没办法。

  逄风缓缓道:“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触发的幻境的那棵树是什么树?”

  南离一愣:“槐树,可这又有什么关联?”

  逄风凝重道:“我心里已经有个猜测……只是即便猜测成真,我也不能将它告知于你。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恐怕我话一出口,便会被天道抹杀。”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南离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却无法得到解答,只得悻悻道:“今日有什么安排?”

  逄风道:“入宫见景帝,以及找到淅洺。”

  “那个尼姑?她应该好找,毕竟京城只有一处寺庙,她们若要留宿,必定是在那里。”

  南离皱眉道:“只是九阙如此多的新弟子,只有这些在淮安?”

  “不,”逄风摇头,“我更倾向于认为,进入幻境的比你我遇见的更多,只是都散落在淮安各处角落。”

  他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外来者,在这场戏中必定是些要角?”

  南离点头。

  “可我却不这么想,”逄风神色淡漠,“如果我猜得不错,无论是三个反王还是景帝都不是这场戏的主角,它应当是与现实不同,且虚无缥缈的东西,‘运’或者说,‘天道’。”

  “在天道眼里,皇子和船商少爷并无不同,刚化形的狼妖与九阙长老也并无差别。就算我没送这旗子,也没见到景帝,无人恢复记忆,事态也会向相同的方向发展。”

  逄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天幕,直触九重天外的无形无色的存在。

  “正如川水奔流,你我则是河道中阻碍的山岩,或许可以改变河的流向,却改变不了它终将奔流入海的事实。”

  南离喃喃道:“因为河流入海,永远不会因人之力改变……”

  这话出口之后,逄风也一愣,这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因为他到底也不过活了二十几载,不应说出如此……通透之言。

  这更像是某个活得更久、见识更广的存在,借着他口说出的话。

  逄风赶紧道:“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随口胡诌,倒希望这不是真的。”

  天空飘着小雪,两人还没抵达皇宫,便远远望见淅洺领着一众僧人而来。她依然是一袭蟹青僧衣,那身赤红的袈裟却不见了。

  逄风匆匆瞥了一眼,发现那抹赤红正裹在一个流鼻涕的小乞儿身上。

  他迎上去:“淅洺姑娘。”

  一众僧人止住脚步,淅洺则上前,单掌行了佛礼:“林施主,唤我静明便好。”

  尼姑目光沉静,额头光洁平整,没有一丝疤痕。

  逄风道:“你似乎变了许多?”

  淅洺目光如水:“是,经此一劫,我对人族不再厌恶,也放下了过去。”

  “淮安中的我经历了与曾经相同的事,只不过结果却截然不同。我便从此明悟:善恶不过一念起,一念落。”

  “幻境外我与佛缘尽,也与人缘尽,仅此而已。”

  她闭上双目:“可在淮安中,此缘却未尽。至少在淮安里,我只是静明,而非九阙淅洺。林施主,你是否能理解我之抉择?”

  逄风道:“自然,人各有志,我会替你如实告知丹景君。”

  尼姑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林施主,我此次前来,只不过为送一样东西,以及转告平宁王欲议和的消息。我王愿将西淮作为属国归顺,只求景帝多修寺庙,庇天下流离失所之人。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些。”

  “话已带到,我等将回西淮寺中施粥,帮不上忙,望林施主和丹景君海涵。”

  她单薄的青衣在雪中飘荡,像是根柔韧的苇草,经劲风而不折,静明双手合十:“林施主,就此别过。”

  青衣尼姑领着僧人们,一步步蹒跚着,消失在漫天的雪尘中。

第29章 洪流

  皇宫。

  景帝神色严峻,背对着逄风,在一下下磨剑。原本这应该是下人的活计,他却眉头紧锁,专注地在磨剑石上磨着剑。

  金铁铮鸣。

  逄风走上前:“陛下。”

  南离并未跟来,此时宫人皆被遣退,空落落的大殿中只余这两人。

  景帝听见脚步声,才停住了磨剑的动作:“朕明日将出兵,向东、西两方反贼宣战。”

  他瞥了一眼逄风:“看你这样子,似乎不惊奇?”

  逄风:“与东淮开战在意料之中,只是西淮已有降意,为何……?”

  景帝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

  “朕是国之气运的承受者,对于它的变化感知得最明显。近些日子,我淮安气运已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归降自然不废兵卒,却需要时日……可淮安已经等不起了。”

  逄风问道:“陛下又为何不信平宁王会主动献旗?两军开战,百姓受苦。陛下也心知如今近况,无论胜败,得利的永远是仙门修士,还是尽量避免无谓之战为好。”

  景帝叹了口气:“如果放在和平年月,你会是个好皇帝。”

  “只是朕不同,朕不能拿一国去冒险。”

  “平宁王为保命,必不能痛快交旗的,他拖一天,淮安便离国难近了一步。”

  “这仗必须打,且必须速战速决。”

  景帝摇了摇头:“朕知晓你是个仁德之人,只是身居高位,有时候势必要做出选择,是牺牲少数人换取更多人的生还……还是因这无用的仁义害得满盘皆输。”

  他意味深长道:“终有一天,你会身处和我相同的境地。”

  这话入耳,逄风的头痛突然变本加厉地剧烈了起来,他不得不扶住额头,死死咬住血色全无的下唇。

  阴恻恻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懦夫!给我记住,他们是为了你活命才死去的!倘若你不……,他们的死就全然一文不值!”

  “你丢弃……就是丢弃……的命!”

  痛苦。

  这是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形成的暗疾。就算躯壳改换,记忆不存,也依然剧痛犹新。

  如同扎在脚掌里的细木刺,它随着不断行走,越扎越深。即便看不出什么端倪,却不间断地折磨着神经。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是刻在魂魄上的痛苦。

  逄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左相……”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了。

  南离望见逄风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急忙搀住他:“林逢,怎么了?那皇帝为难你了?”

  遖鳯獨傢

  “淅洺……她回了西淮,”逄风双眼直直望向飘雪的天空,“可景帝即将与东、西淮反王开战。”

  “再见面,或许便是敌人了。”

  他虚弱地笑笑:“我无事,只是旧疾复发。”

  南离道:“你若不愿,不去又何干?你也说过命数天定,非人力抗衡。剩下这些日子,便回去陪外祖父母罢!你一个凡人,又能影响战局几何?”

  逄风盯着他的眼睛:“不,即便灭亡,我也要用我的双眼亲眼见证它的结局。”

  “还是要多谢丹景君……在临走前,我确实应该再看看外公外婆。”

  南离双眼一瞪:“你又不叫我名字。”

  他这句话稍稍冲淡了些哀伤的气氛。

  可明日便要开战了,如今所剩也不过几个时辰。若是坐船,显然是赶不上了。

  南离似知他所想,再次化身为狼,白狼扬起头:“上来,我再载你一程。”

  狼再次不管不顾地在空中疾驰起来,蹄爪下的火焰格外明亮。几个修士御剑而行,差点被它卷下了剑。

  他们骂骂咧咧,却在看到那一口森白的狼牙后闭上了嘴,只得自认倒霉。

  它跨越汹涌的淮水、跨越列阵的兵士、跨越山岳和落雪的田埂,最后停下林府前的梧桐树下。

  两位老人竟也在梧桐树下。林老太爷不苟言笑,见两人到来也只是微微颔首。而林老太奶眼中则流露出欣喜,道:“林逢,南离,快进屋罢,外面冷,屋里有你们爱吃的。”

  冬风吹得梧桐枝上的护花铃叮当作响,屋里白气氤氲,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有他喜欢的炸素丸子、文思豆腐等素食。

  丸子金黄酥香,隐隐能看见其间的胡萝卜丝。汤中豆腐丝细如牛毛,同样细的笋丝和香菇丝悬浮其间,更是增了几分鲜味。

  南离喜爱的肉食也在桌上:硕大的扒肘子色泽红润,滚满了浓稠的汤汁,肉皮颤颤巍巍,好像碰一下就要掉下来。

  林老太奶眯着眼睛:“林逢,我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去京城,你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丸子,我只得把那师傅请回家来,来,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逄风依言,很快他的碗中便堆满了一座菜肴组成的、颤颤巍巍的小山。

上一篇:这Alpha好爱老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