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19章
作者:银渔
他心中酸楚。
倘若当初长夜王没来寻他和母亲,或许……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对他和南离都是一样。
林老太爷轻咳了一声,道:“林逢,看你的样子,是都知道了吧。”
逄风心下一惊。
他本没打算告诉这两个老人,只说自己还有些事需处理,可林老太爷眼神却犀利如鹰,他原本准备好的话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老太爷叹道:“你这孩子,又有什么事能瞒过我?”
“林逢,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做出这般决定,外公不会干涉。只是如果你改变想法,随时可以回来,不必在乎那皇帝或是别人的想法……你在这永远只是林逢。”
林老太奶早已偷偷抹起了泪珠。
逄风:“外公,我会时常回来的。”
他知道这句安慰极为苍白空洞,可他什么承诺也给不了。
林老太爷郑重道:“南离,你过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第30章 君心
不知南离同林老太爷说了些什么,只是两人似乎交谈了许久,南离才回到席间。
只是他虽回来了,席间气氛却沉闷起来。
宴席终会散,也终究到了离别之时。
逄风望见外婆的婆娑泪眼,外公额角的白发,万般话语梗在喉中,却只化作一句“外公、外婆,保重。”
雪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覆满了树上空落落的鸟巢。四野之间,唯有静寂。
而无边的静寂中却孕育着风雨欲来的危难。
逄风突然忆起,无论是幻境里外,狼似乎都对树上的鸟情有独钟,总是直立而起,嚎叫着去抓,却被护雏的鸟儿啄了额头,气得叫个不停。
可南离逐渐觉醒妖性,学会御空后,却不再对鸟感兴趣了。它经常到山中捕猎,拖回逄风很少认识的狰狞野兽。
不同的是,幻境中的南离会将猎物拖过来,放在他面前,摇尾巴邀功。而现实中的那个却是不声不响地独自啃食——自从它能够独自狩猎,便很少吃他准备的食物。
它的牙齿像刀,从森白的骨上剔下血淋淋的肉块,然后吞下肚去。狼不喜欢旁人看它吃东西,总是从喉间发出威胁的嘶吼。
然而逄风经常在它啃食血食的过程中,出手夺走它的猎物。起初狼会暴怒,牙上沾着血,不管不顾地向他扑去。
后来它知道自己和逄风之间的修为差距恍若天堑。这导致它一见逄风过来,就会加快进食速度,几乎嚼也不嚼就将肉吞下肚,尽可能留给他一副半点肉星不沾的骨头架子。
……他以前对南离还真是恶劣啊。
不知为何,逄风的心却又开始抽痛起来。
他以前全然不在意南离是否恨他,甚至带着轻蔑与挑逗,戏耍这只狡猾的凶兽。他激怒它,又以强横之力镇压它,却从未对此后悔。
逄风如今也不曾后悔,只是不知是不是受幻境影响,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全然不在意南离对他的恨意了。
“情爱会使人软弱,腐化人之心智,庸人为之丧命,圣人因此堕落,”阴冷的声音嘶嘶作响,“作为长夜储君,太子殿下可万万不能碰它……”
逄风按了按太阳穴,将扰人的声音赶出脑海。
“……外公对你说了什么?”
逄风问他,可南离也不过闷闷地回了句:“没什么,只是让我照顾好你。”
景帝的军队已经扎下营帐来,南离载着他,来到距离战地最近的小城。小城早已戒严,有黑压压军队驻扎其间。
这是场特殊的战役,其中少不了修士的身影。身为大战的关键,城中所有装潢奢华的府屋都被腾出来,给他们住。城中权贵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逄风召出心剑,又拿出景帝的信物,混过了检验,和南离顺利进入府中。
他们被分在两间相邻的房里,南离似乎有点不甘心,眼中流露出失落,可还是老老实实进了自己的屋子。
逄风亦进了屋,这屋子大抵原本属于某位小姐。穿过绘了彩鸾的屏风,入目便是红木镜台,抽屉开了一半,里面还有些来不及带走的口脂、牛角梳。
雕花衣柜满满当当塞满了各色衣裙,色泽浅嫩如冒芽的春苞。淡紫纱帐层层垂落,将罗汉床挡得严严实实。
香木案上摆了空白宣纸,砚台中的墨干了,楠竹笔筒中的笔如丛林一般。逄风伸出手,拿起案上一只小小的玉蟾镇纸。
小几上摆放着些针线等女红物事,一只缝了一半的手绢被匆匆丢在上面,字迹娟秀。逄风辨认出那未完字句来:冬雷震震,夏雨雪。
他知道那未能绣出的字句。
——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也不知这姑娘同心上人成未成眷属。
逄风躺在罗汉床上,被褥很柔软,比东宫的冷玉床舒适万倍。他取下发簪,却在发间发现了一朵重瓣焰花。
逄风愣了愣。
原是坊市那日赏打树花,南离亲手为他别上的。此时焰花有些无精打采,花瓣甚至有些蔫。但依然散发着比体温稍高、恰到好处的温度。
花瓣素白,花蕊赤金,和灼伤他肺腑无数次的南明焰一样。
逄风知道火兽有个怪异的特性:它们的火焰霸道蛮横,却绝不会灼伤心爱的人。
他将焰花紧紧攥入手心,化出一股灵力灌入其中。焰花瞬间恢复了神采,花瓣舒展,娇嫩欲滴。
逄风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用生命去换些灵力,只为维持焰花不败。可他就是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他将焰花塞入衣袖,缓缓闭上了眼。
他睡着了,隔壁的南离却开始翻来覆去。
不知为何,今夜他又开始回想起自己那死得不能再死的前主人。
南离原本是在回忆林逢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又不知为何想到了逄风。
他依然是恨逄风,甚至想到那张脸便犯恶心,却依然不理解他为何要放走自己。但事到如今,南离想,或许他应该感谢自己的仇人。
如果他临死前没良心发作,自己也遇不到林逢这么好的人了。关于这点,他确实应该感谢他的前主人。
……如果他没死,自己也许会给他一个痛快,而不是一口一口撕裂他的血肉,将他生吞活剥,狼这样想着。
第31章 战起
阴沉沉的天蒙蒙亮,逄风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惊醒。
房间隔音并不好,他清晰地听见楼上的嬉笑声。几个年轻修士在嬉笑打闹,全然没有大战将临的气氛。
“师兄,我们真的要去打仗吗?”
“想什么呢?这打仗啊,只是做做样子,骗骗那老皇帝的军饷,怎么可能真的打起来?他一介凡人,敢使唤我们仙人?”
他们也不过是将这次战役当成踏青似的玩闹,并无人在意淮安的死活。
逄风披上衣,起身便去了饭堂,南离早就到了,已经给他盛了吃食。常青木和泠泽也在座上,他俩感情显然很好,挤在一起,正在同喝一碗粥。
修士的早膳极为丰盛,热气腾腾的肉粥、小巧精致玫瑰豆沙包……修士其实不必吃东西,可他们还是往嘴里塞着,大部分点心只咬了一口,便随意丢弃了。
而在距此不过百里的营地里,军士们却在就着热水啃着冷硬的馍。
逄风见到两人,有些惊异:“你们也来了?”
这两人在幻境中的国家已然覆灭,本无参战之理。
“嗯,”常青木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道,“师祖让我们俩来的。”
逄风这才望向南离,南离没有吃东西,只是轻描淡写对他道:“你与我们不同,快吃。”
他知道南离是指他是凡人一事。
突然,一声高昂的号角击破了闹哄哄的气氛——
集结。
吃到一半的修士们骂骂咧咧,可还是御器鱼贯而出,南离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身体瞬间腾空而起,飞出府邸,向城外疾驰而去。
逄风隐隐约约看见城内百姓像一群蚂蚁似的齐齐下跪的身影。他们或许在祈祷,在期盼仙人老爷们救救自己。
可他们眼中的仙人却视他们如草芥。
……无论是幻境里外的修士,都一样令人厌烦。
风掠过脸侧,南离的银发在空中飘拂。
逄风突然问他:“南离,你不用灵器?”
南离一愣,挠挠头道:“不习惯……而且很少有灵器沾上我的火焰能不融化。”
他说的是实话,可南离隐瞒了一点:他并不习惯以人身战斗。虽然在九阙已有两百年,可他始终褪不掉骨子中的兽性。
青鸿和银翎都善使灵器,以人身出战。可他一被激起战意,便会化身为狼。
比起不趁手的武器,南离更喜欢用牙齿、利爪和火焰去撕裂仇敌。
黑压压的军队已经整齐列阵,军士身披铁甲,头戴钢盔,手持长枪,神情肃穆。
天地皆是昏沉的灰白,今日无雪,却愈发阴暗。此地无积雪,枯黄的土地上只有几丛衰草。
在这暗无天日之际,将士盔缨的一抹血红成了天地间唯一鲜明的色彩。
景帝坐在龙车上,手持帝剑。车前是一匹肋生双翼的玄色龙马。他目视前方,剑直指对面的军队。
烟尘散去,两道身影从军中缓缓走出。
与此同时,逄风也望见了对面的军队。
这列军士鱼龙混杂,其中一半竟皆是剃度的僧侣。即便已到隆冬,僧人却仍穿着和淅洺一模一样的单薄僧衣。
于僧人间,逄风一眼望见了淅洺,她脸上又覆了面纱,手中却持着一件材质似骨似角的白玉金刚杵。
金刚杵上白光闪动,一股柔和的光晕笼罩在僧人身上。
……她竟自断了犀角,炼成法器。
平宁王缓缓捻着腕上佛珠:“景帝,你我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身畔另一人正在马上发着抖,竟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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