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59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上官法补充道:“不过登云试还是有可能的。你不是想看登云试?在心中观想沛城,便能查看了。”

  逄风听他此言,却并没有切换视角到沛城,心念一转,神识瞬间冲向高空,停留在焆都最高之地,也就是他们所在的圜塔之顶。

  圜塔之顶只有孤零零的三个符印。

  两绿,一橙。

  碧印是他和南离,橙印是……上官法?

  逄风:“?”

  比起上官法竟然有毁灭焆都之心,更令他惊疑的,竟是他和南离都是绿符。

  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两人在蜃仙人一事后,早已生出毁灭焆都之心。可这两个符印却是相当标准的草绿,就连一丝变黄的迹象都没有。

  虽说如此,但他也不可能将此事说与上官法,不管怎样,他毕竟是圜塔之人。还是等日后与南离商讨更为合适。

  上官法见他一脸惊疑,懒洋洋道:“圜塔从不休假,公务又多又杂,我心生不满,难道还不行么?”

  ……倒也没什么问题。

  逄风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沛城。此时三更过半,大多数人已经睡去了,符印也不再移动,正好一目了然。

  沛城的符印数与焆都相比只是九牛一毛。碧印依然占多数,橙印只有寥寥几枚,朱印依然不见踪影。

  他的神识探查过那几枚橙印,却依然寻不到任何可疑之处——那只是几个参加登云试十几次却依然一无所成、神志不清的落榜之人。

  但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寻得的线索就又断了。莫非心念钟真的出了问题?以至于除了他和南离,还有人心怀叵测之心,却并非被心念钟察觉?可真仙法器,又怎会出错?

  正在逄风绞尽脑汁思索之时,他却忽然瞳孔一缩——沛城中一枚橙印,竟无声无息染上了血红。瞬息之间,便已化为赤红之色。

  “嗡——”

  心念钟发出一声悠长的鸣。

第104章 诞生

  逄风的意识瞬间被牵扯进那枚血红的朱印中,悠长钟声在脑内长鸣,他循着心念钟的牵引瞬间寻到了那枚朱印所处之地。

  那人就身处……云桂客栈正门处!疯狂扭曲的情感涌入脑海,逄风瞬间从朱印中撤离,神识脱离心念钟。

  南离和上官法亦是听见了这声长鸣。南离神色骤变,上官法亦收敛了些轻慢的神色。他掏出一颗传讯灵珠,对塔中司圜喝道:“随我速去!”

  上官法立刻跳上马车,两匹马长嘶一声,腾跃而去:“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他右手一挥,厚重的声波顿时以心念钟为中心扩散开来,两人瞬间被声浪掀翻,坠下高塔。南离骂道:“该死的老贼,我必取你头颅——”

  他的躯体迅速在空中变作白狼,白狼矫健的身姿穿行在云雾中,犹如一尾修长的鱼龙,两条灵活的长尾捞起逄风,随后向下俯冲而去。

  逄风紧贴狼毛茸茸的耳朵耳语道:“去云桂,那里有危险!”

  二人心有灵犀,白狼的身影如一道飞练,沿着登云阶直冲而下。夜寒露重,狼厚实的皮毛被露水打湿。南离顾不上用火焰烤干皮毛、驱逐湿气,压下耳朵,向沛城俯冲而去。

  入目是一阵明亮的火光,哭声与喊声嘈杂不断,一片混乱之中有人高喊道:“走水了——”

  身着黑衣的司圜正在街上奔走:“圜塔在此,无需惊慌!”

  可惶恐的众人依然在闹闹哄哄中四散奔逃。更有甚者冲进火场,去抢值钱之物。司圜气得怒喝道:“妨碍圜塔公务者,逐出此城!”

  话音未落,另一个满脸焦黑的司圜便冲过去,气喘吁吁道:“大人,这火不是寻常之火,就算水属灵器也灭不掉!”

  白狼发出低吼,南离传音道:“我能御火,让我来!”

  狼绷紧四肢,两条尾巴高高扬起,金白的南明焰在尾尖上汇聚。南明焰一出,众火顿时如惊弓之鸟般黯淡了几分。火舌跳动,向南明焰所处之地倾斜,如同叩拜君王。

  它一声怒吼,双尾搅动,南明焰彼此相缠,化作一道火漩涡,如龙汲水般将满城肆虐的火焰吞入其中。

  逄风从南离脊背上一跃而下,直冲云桂而去,老板娘此时正被两个黑衣司圜死死制住,疯狂挣扎着,眼中泪水涟涟:“我儿……我儿还在里面!”

  半截碎裂的焦黑牌匾倒在一旁,隐隐能辨认出“云桂”的字样。昔日整洁的门脸早已化为一片废墟。白瓷花瓶碎了,一地的尖锐残片,富贵竹的叶片蜷缩枯黄、青碧不复。原本缠绕在其上的红绳沾满了脏污。

  弥漫的烟雾让逄风几乎看不清什么,所幸鬼不需要呼吸,不受这诡异烟雾的影响。逄风握住剑四处搜寻,细微的咳嗽声忽然传入耳畔。

  是老板娘的儿子。

  他正蜷缩在倒塌的柜台下,小脸被熏得焦黑,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本账本。他从一角缝隙窥见逄风,小声道:“仙君哥哥,我好困……你是来救我了吗?”

  逄风用灵力掀开倒塌的柜台,将他从废墟中抱起,沉声道:“不要睡,你的母亲还在等你。”

  那孩子眼中似燃起希望,抱紧了怀里的账本呢喃道:“娘……账本没丢……”

  逄风:“别说话,小心烟雾渗入心肺!我马上带你出去。”

  眼前的火焰化作种种异兽之形,低吼嘶叫着向他扑来。逄风以左手在蔽日剑刃上迅速一抹,一滴漆黑而沉重的血液从指尖滴落——那是凝练而出的太阴真水。

  那滴血径直肆虐的火焰之兽飞去,准确洞穿了它们的心脏。趁火焰被太阴真水吸引之时,逄风一剑斩出,劈开摇摇欲坠的正门,趁机冲出了云桂。

  火焰巨兽似乎知晓自己被戏弄了,怒嚎向他们扑去,却被南明焰卷入南离双尾搅起的漩涡中,顷刻间灰飞烟灭。

  老板娘激动地落下泪来,逄风一手提着剑,一手拖着她的儿子,正将那颤抖的孩童交还到母亲手中。满脸泪痕的妇人张开双臂,正准备拥住她的孩子时,却突闻“噗嗤”一声闷响。

  一只枯瘦的生满毛发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穿透了男童的胸膛。他痛苦地呻吟着,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是骸。

  怎能有骸?

  老板娘瘫软在地,那只骸“咯咯”笑着,从孩童的心脏处中抽出鲜血淋漓的手臂,将生满毛的长爪子放在口中啃咬。它眼窝的雾气晃动,四肢并用向那两名司圜扑去。

  那两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一时竟没有动作。逄风瞬间甩出一剑,剑气没入骸的后心。那只骸眼含怨毒,皮肤表面冒出无数黑色水泡来。水泡瞬间膨胀爆裂,化为一滩漆黑的浓液,在青砖上蠕动着。

  南离猛冲过来,火龙卷在空中狂舞,将黑液吸纳其中,南明焰如尖刀般不住切割着骸融化后的液体,直至它彻底蒸发殆尽。

  可角落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又冒出了数之不尽的骸。它们眼中空无一物,尖锐的爪子剜擦着石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到底做了什么——”

  云桂废墟一旁忽然传出一声悲呼!

  那人跌跌撞撞扶着倒塌的岩石站起身来——那是个壮硕的汉子,他满身脏污,尽是秽物。目睹老板娘怀里面容青白的孩童尸首后,他更是颤栗不止。

  逄风认出了他,那是老板娘所收留的一个失败七八次登云试、无处可住的潦倒之人。而先前他在心念钟内察觉到的朱印,便是此人。

  “我只是……想出出风头,”他神情恍惚,“那人告诉我……如果能救人于危难中……也许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就会愿意看我一眼,我没想——”

  他举目四望,却只看到了肆虐的骸群,凡人在它们面前简直像一群猛虎面前的羔羊,被肆意屠杀玩弄着。有人在哭,在喊,在呻吟,在求仙人大老爷们救救自己。

  老板娘抱着凉透的孩童尸体,面容灰败如将死之人,她瘫倒在一旁,眼中只有儿子,再无他物。她轻柔道:“宝儿,你是睡了吗?娘不信你会舍得离开娘……”

  那人还记得昨日老板娘笑眯眯对自己道:“房钱一时没有也无妨,只望仙人日后登云,别忘记我们母子便是。”

  ……他到底做了什么?

  随着痛苦的哀嚎和嘶吼,那名修士的身躯也在无边的愧疚悔恨中融化了,周遭的骸甫一碰到那滩液体,也随之融化,汇入其中。

  硕大无匹的八肢怪骸在那团黑液中挣扎着,随即撕裂胎衣,诞生于世。

第105章 塞耳

  骸从污秽中化生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上官法也驭器而来,他喝道:“全体司圜以身结阵,将骸鬼困入其中,不要让任何一只逃掉!”

  众司圜闻言整齐划一地结印,灵力光华在他们的掌印间流转,汇聚在上官法身上,上官法反手一按,一座覆盖全城的古阵在嗡鸣声中,瞬间从地底升起,结界落下将他们与骸隔绝在外。

  肥硕丑陋的骸嘶叫着,它吞噬了绝大多数的同类,身躯迅速膨胀开来。三人在它面前,几乎犹如蝼蚁般渺小。

  上官法:“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与你们并肩作战。”

  他调笑道:“都给我卖力些。”

  南离并不理睬他,只是从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巨骸为他们无视而恼羞成怒,血盆巨口咧开到难以想象的弧度,向他们噬咬而来。

  上官法解下腰间的血玉骰,就势抛出——五点!血骰颤抖着渗出血液,血液愈聚愈多,化作溪流。在这赤红河溪的冲刷下,它的形状开始发生改变,最终被重锻为一柄长枪。

  上官法一把捞起长枪,瞄准巨骸的眼睛便是狠狠一掷。血色长枪准确贯入了巨骸的眼睛,直穿颅内,腥臭的黑液随之洒落。

  可这一击并不足以杀死它,骸反而更加癫狂了。它从身下喷出黏腻的虫网,封死了他们的去路。蜘蛛一般的八肢攀附在结界之上,不住发出哒哒的响声。

  长矛化作血色流光,折返回上官法掌心中,又变作血玉骰。上官法再次随手将它抛出,这次是三点,血玉骰变作了一只红褐木槌。

  上官法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他摊手:“这次运气不好,靠你们了。”

  他握住红木槌向下一砸,骸臃肿的身躯忽然似负上了千斤重担,只得愤怒地挥舞着八只爪臂。南离找准时机,两条长尾张狂地当空挥舞着,裹挟的火龙卷乘风而起,直冲巨骸。

  逄风的剑也随即而至,蔽日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削断了怪物一条覆盖甲壳的足臂。他正欲再补上一记抹剑,手腕却僵住了。

  或许这便是和南离在一起的代价,他再也不能行云流水用出曾经的剑路,也使不出最引以为傲的剑法了。

  随后火龙卷席卷而至,吞没了巨骸。

  可它的躯体实在过于庞大,漆黑浓液像是粘稠的油脂,不间断地从中流淌而出。南明焰灼烧着它,恶臭从中蔓延开来,可那液体却如同无穷无尽一般。

  而木槌禁锢的时效马上就要到了,巨骸挣扎着,就要从火龙卷中挣脱而出。

  南离怒吼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不行?只能打一次——”

  上官法的木槌再次化成滴溜溜旋转的骰子,折返回掌心。他依旧将它向空中抛去。只不过这次,未等点数落定,他就在空中接住了血玉骰,将它稳稳扣在掌心。

  “你也瞧见了,我这是迫于无奈,”上官法双掌一并,悠悠说道,“只得出千了。”

  血玉骰原本圆润的棱角此刻竟化为尖刀,刺穿了他的掌心。上官法松开手掌,任由掌心淌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血玉骰躺在他掌心,朝天的一面沾染了血迹,点数为六。

  他正色道:“此为蝜蝂负物之刑。”

  这次的血玉骰却没有丝毫变化,可骸却彻底一动不动了,就连摆动触须的气力也不复存在。

  狼怒吼一声,火龙卷中的南明焰光华四射,瞬间将其他火焰吞噬殆尽。火龙卷彻底化为金与白交织之色,流转着狂暴的力量。

  这其中蕴含的灵力实在过于庞大,南离甚至也有些控制不住了。可若是控制不住,狂暴的火焰冲破了结界,沛城必将首当其冲。狼的碧瞳死死盯着那龙卷,寸步不让。

  吃力感一波波涌来,南离咬紧牙关,苦苦撑着。比起控制,他更擅长毁坏。若非逄风,哪怕他天生被火眷顾,也很难领悟到精妙的控火之法。可如此庞大的火龙卷,能操纵已是奇迹。

  上官法此时也失去轻松自如的模样,刚才那一击,想必对他自己也造成了不小伤害。

  逄风拍了拍狼的肩胛:“无事,我去。”

  狼眼中闪烁过不安,可经过一年的相处,南离还是选择相信了恋人,最后也只是轻轻舔了他的额头。逄风提着剑,走向火龙卷的中心。

  南明焰没伤到他,他很顺利抵达了火龙卷的中心。而风眼却格外风平浪静。那只骸庞大的身躯被拆解焚化,已经只剩下焦黑的肉块。肉块中,压着一张留有墨迹的布帛:“恭贺诸君。”

  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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