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69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他从逄风身旁走过,耳语道:“别忘了你我的赌约……公法骰之下,可没法出千。”

  逄风:“可我已经赢了,我孤身一人在此,便是证明。”

  焰花的南明焰依然在烧灼着心口,痛,但是无法影响他分毫。

  上官法却笑道:“那可不一定。”

  他撂下这句话,便一甩衣袖,径直上了那道楼梯。

  逄风:“……”

  他牵着灰犬,面无表情地踏出了逍遥坊。

第122章 失温

  后半夜焆都起了朦胧雾气,月亮被隔在云层里,窥不清全貌,只剩下染着毛边的昏黄光亮。

  逄风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解开了灰犬脖子上的铁链。那犬却不走,巴巴望着他。

  夜冷霜重,履下的云石板凝了层细小雾露,逄风往前走,灰犬便紧跟上来。这一人一犬的身影被灯火拉得很长。

  逄风停住脚步:“你不用跟着我的。”

  灰犬摇了摇尾巴。

  逄风:“你我也只是各取所需。”

  灰犬依然坚持不走。

  逄风盯着它的眼睛:“从这一直往东走,是一个叫九阙的地方,那里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去罢。”

  灰犬低声呜咽了几声。

  “要报恩?”逄风摇了摇头,“如果之后有缘……现在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没法带着你。”

  他似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些柔和的无奈:“况且,我的狗脾气大得很,不会让我碰其他妖兽的。”

  这是实话。

  从前还是长夜太子之时,他国使臣经常进贡些奇禽异兽。当着使臣的面,自然是要装作喜爱的模样,他也时常以此去戏耍南离。

  但逄风只要稍微有一会没有看不住狼,它就会将那些妖兽咬死,吃下肚去。就算被他毒打了很多次,也分毫不改。

  可怕的占有欲。

  灰犬走了,逄风又变成孤身一人。

  他不觉得孤独,因为从很久之前,逄风便一直是这样的。东宫中只有狼,与他稍微亲近些,但它同样是真心实意想杀自己的。

  不过狼很有原则,它认为只有自己才能让逄风受伤流血。若是旁人要伤他,狼反而会挡在他面前,同他并肩作战。因此尽管狼恨他,他们之间,却格外默契。天折一役,若是没有狼,他可能也杀不掉这么多人。

  逄风随便寻了家客栈落脚,付了房钱,便推门而入,洗漱过后,便躺在床榻上。

  但他睡不着。

  南离夺走的不止他的体温、心跳,还有活物所具备的一切特征:进食、饮水,以及睡眠。

  鬼不需要这些,鬼只需要活人的阳气就足以应付一切了。南离先前喂饱了他,逄风如今并不饿。他枕在荞麦硬枕上,直盯着房梁。

  心口在隐隐作痛。

  逄风恍然忆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一个人睡了。往常都是南离抱着他睡,他的下巴正好搭在狼的肩头。他的尾巴比任何床褥都要柔软,狼的体温比人要高一些,对于没有体温的鬼来说,格外有吸引力。

  他迅速打住了这想法。

  ……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天的纠缠之后,他也变得软弱了?

  逄风躺在床上,开始思索眼下的境遇。

  左相唤出地劫,如果说只为了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逄风看不出他所求之事。很多年前,他就一直没能明白左相究竟要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很难反抗得了他。

  而且,左相究竟是什么东西,还犹未可知。逄风只知道一件事,他应当不是人。

  他的一身修为,都是左相给的。

  常理说,结丹期往上的修士不得干涉人间气运,这是天道的铁律。如有违者,天劫斩之。同样,人间帝王等掌握大气运之人也不得修仙,以免气运长期掌握在一人手中。

  事实上天道此举却有缘由,若是不对其加以禁锢,蜂巢幻境中的惨状便可能成为现实。

  但他七岁那年,左相来到长夜国,称自己有法子让帝王入仙途,寿延千年,也因此被任为他的太子师。他也的确做到了。逄风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欺瞒了天道,但他却的的确确是入了仙途。

  左相常说,他能给他修为,自然也能收回去。逄风毫不怀疑这点。

  ……或许,只能拼死一搏了。

  这般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逄风便听闻雄鸡一声啼鸣,随后明月繁星消隐而去,东方既白。

  逄风下了楼,去了大堂。

  大堂中除了睡眼惺忪的掌柜并无他人,逄风旁敲侧击,问他最近焆都有没有什么怪事,那掌柜挠了挠头,说没有。

  他又问,登云试那事是怎么处理的。

  “不要命了?”那掌柜紧张地四周环视一圈,“登云试那事如今可是明令禁止私议!”

  逄风塞过去一丸丹药。

  掌柜这才目光一转,小声道:“嗨,听说沛城的凡人除了那些实在还不起债的,都跑光了,就剩下个空壳子。明年有没有登云试还不一定,我听说那些宗门以后便只在焆都内收弟子了。”

  逄风:“那寒门子弟岂不是更难出头?”

  掌柜道:“话是这么说的,但焆都安全啊!据说就算仙人来了,也攻不破。”

  逄风再又和他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客栈。他心有疑虑,脚步也免不得加快,却于街上遇到了一个没曾想到的人。

  是陈二刀。

  陈二刀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此时正畏畏缩缩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往一旁望。

  逄风走过去:“陈大哥。”

  陈二刀吓了一跳,见是他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林逢兄弟,吓死我了。”

  逄风问:“陈大哥怎会在此?”

  陈二刀神色低落,显然不愿于此提起:“没什么……只是呆不惯。”

  他的状态的确比先前好了许多,不再是魂魄虚弱的鬼,身形凝实了许多,想必至公门对他也颇为上心。只是,这是他想要的么?

  逄风见他眉宇间尽是郁结之色,便道:“陈大哥,随我喝两杯罢。”

  酒自然是灌不醉鬼的,况且哪怕生前,逄风也不曾醉过。但几杯下肚,原本生分的气氛顿时又熟络起来。陈二刀久久盯着手中的酒盅,惨然一笑道:“逄风兄弟,你说我好不容易寻回了阿雯,又怎能这般不知足?”

  逄风:“陈大哥,此话怎讲?”

  陈二刀喃喃道:“阿雯还是阿雯……又不是她了。”

  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逄风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陈二刀入了至公门后,的确被封了客卿,全门上下对他亦是恭恭敬敬,天材地宝任他取用。但他却始终习惯不了这种生活。

  好在,阿雯还在他身边。尽管只有他一人唤她阿雯,陈二刀也格外满足。

  他不在乎仙人老爷的什么忘情法,只是愈发地,陈二刀开始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他以前搜刮来什么好玩意,总是先拿去给阿雯。尽管这孩子从未对什么表现出兴趣。

  可至公门的大小姐并不缺什么,唐倚雪很忙,整日要处理门内事物。他有时轻手轻脚走过去,想让她早点休息,却被她温声劝走了。

  尽管她并不在意,和义父相处如常,陈二刀却还是会常常想,有我这么一个义父,会不会给她丢了颜面?

  而让陈二刀彻底下定离开的决心的,则是唐倚雪的生身父母,唐无陵和方玉卿。

  那日这二人特地唤了他来,陈二刀便老实去了,却闻方玉卿温声道:“陈兄,倚雪在凡间数年,多亏你的悉心照料,才得以顺利归于我夫妇身旁,此恩德,我等难以为报,只是……”

  居于坐首的唐无陵道:“她毕竟是至公门的大小姐。她如今处于修炼心法的关键期,以旧名叫她,恐怕会干预心法。陈兄以后唤她,还是叫倚雪为好。”

  方玉卿又柔声道:“你不必担忧,无论叫什么,她都是你的义女。”

  在举止文雅、谈吐非凡的唐无陵夫妇面前,他窘迫到恨不得钻进地缝。

  陈二刀在听到这番话,早已下定了心思,他回去之后,便寻了个时机,趁守卫不严时跑出了至公门。由于出走匆忙,他什么也没有带,只得流浪街头。

  陈二刀消沉道:“逄风兄弟,我想必是贪了……原本只是想着远远望阿雯一眼便满足了,却拖累她到现在。”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日日盼着范八爷来捉我,可还是没人来。”

  逄风:“……”

  他没有告诉陈二刀,他现在已经算是鬼修了,已经没办法入轮回了。

  他只是说:“或许陈大哥只是心愿未了。”

  陈二刀吸了吸鼻子:“是么……”

  逄风道:“陈大哥不必难过,我如今也无处可去了,若是不嫌弃,便跟着我做些事。”

  陈二刀灰暗的眼中这才有些光亮。

第123章 又起

  逄风看得真切,陈二刀这种人,你让他干呆着,他会觉得难受,你让他去做些事,他反而会很受用,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

  两人去了沛城,如掌柜所说,沛城只剩下一具空壳子。城中几乎没有行人了,只有些还不起债、不能挪窝的凡人,目光呆滞做着活。

  自然是没什么收获。

  左相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从不留痕迹,两人打探了一天,也没什么收获。那些被用作饵料引动地劫的凡人被关进了牢狱,逄风让陈二刀贿赂了看守,混进去探望。

  可云桂的老板娘却已经不在了,听狱卒言,她受不住这么,用碎瓷片割腕自尽了,临死前还不断喊着儿子的名字。

  云桂换了人来经营,只是此时非旺季,生意冷清。也许在修士眼中,凡人只是些随意更换的配件,重要的依然是铺子。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逄风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去了沛城外的乱葬岗,为她点了一炷香。他擦过火石,注视着橙红火苗在线香上升起,又在秋风中熄灭。

  最终,明黄线香上只余一缕缥缈的乳白烟雾,于空中盘旋许久才消散殆尽。

  人死如灯灭,什么也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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