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97章
作者:银渔
这是个极需耐心的活计,逄风只要稍一不慎,两缕水火不容的灵力就会炸裂开来。他指尖绕着细细的丝线,编织着灵力。
南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逄风神情专注,有条不紊将灵力丝线交织在一处。飘逸的月光丝带显现出金红的纹路,像是华丽的织锦。
逄风松了口气:“好了。”
开门的灵力只需要一丝,编织好的灵力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变成了一只柔软的帕子。南离喜滋滋从他手里抢过来:“归我了。”
月光绡的帕子,用火红的灵力丝线绣了一丛虞美人。鲛人以藻织绡,逄风却能抽月华为丝,织月光绡。
他的手怎么这么巧?
白净修长的一双手,能刺绣、握剑、弹琴、提笔,也能杀人……他从前竟在这么一双好看的手留下了如此格格不入的疤痕。
南离将他的手捉在掌中,拇指一遍遍摩挲着深深浅浅的疤痕。
逄风:“你若想要,改日我多织几匹。”
暗门应声而开。
映入眼帘是一片猩红。这间密室的墙壁攀满了密密麻麻的红黑藤蔓,如血管搏动不止。
逄风的心脏处传来不适感。
幽荧是正神,这间密室阴冷邪恶的气息让逄风本能地抗拒。他蹙起眉望过去,却发现极为诡异的一幕。
这些血管似的藤蔓正源源不断地输送邪力,将它们输送进房间中心悬浮的碎片上。
那枚碎片原为青玉的模样,此时却已经血红得有些发黑。令逄风不舒服的邪气便是从中散发而出的。
逄风喃喃道:“左相……”
那是左相的灵力,与骸同源的脏污。
“宝贝,要不要我扶着你?”
南离虽这么说着,却已经将逄风揽入怀中,让他倚着自己。逄风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却仍在盯着那枚碎片。
他与左相之间的因果极大。
若不是左相,他不可能走上仙路。换句话说,逄风的修为是左相予的,欠了天大的因果。因此他每次遇到这灵力,心脏便会痛。
但南离不是。
南离是妖,天生就能修炼的,不欠因果。因此逄风才要他去与左相抗衡。
逄风攥着心口的衣物:“鸿鹄君的仙体可能取不回来了。”
这枚碎片是鸿鹄君的本命灵羽所化,可它已然被左相的灵力污染了。逄风不用查看,便知另外四枚碎片也是如此。
可鸿鹄君的仙体并没有死去。
就连心念钟,也依然在持续跳动。
仙体……恐怕已经开始骸化了,真仙之体若是化为骸,整座焆都乃至凡间都——
南离叹气:“师兄早已预知到这一结果,他先前就言不必拿回仙体,只是万万不能让他的仙体助纣为虐。”
金白火焰升起:“毁了它?”
逄风抿唇:“焆都的平衡会被打破。”
逄风伸出手:“我会洗去这灵力,再在其上留一道神识烙印,其余先不必管。等到四极大陆合一,再随机应变。”
……他没有告诉南离这很难。
他的灵力一接触到黑红的脏污灵力,痛苦便席卷全身。左相的灵力不属于五行中的任意一种,充斥着黑暗与恶意。他的心脏像是被撕扯着,痛彻入骨。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痛了。
南离时刻留意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果断掐断了他的灵力,不容置疑道:“我来。”
逄风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南离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灵力取代了他的,与黑红的恶意分庭抗礼。
整个焆都的疼痛与恶意向他倾倒过来,南离紧咬牙关,却难掩指尖颤栗。
他却在笑:“不会再让你痛了。”
逄风:“!”
黑红的灵力如附骨之疽,在南离的手臂上留下了烧灼般的丑陋痕迹。
逄风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咬开自己的指尖,塞入南离的口中:“……你喝一点我的血。”
第172章 昙花
甫一接触那流淌的黑红脏污灵力,无尽的恶意与绝望的尖啸便向南离席卷而来,妄图侵蚀尽他的人性,此时他眼前已只剩血红一片。
人性是善恶兼备的复杂东西,而这脏污的灵力却在尽可能激发恶的一面。
南离的眼前又抑制不住出现了那一幕。
左相的手中挣扎扭动的狼崽,自己的同胞手足,在尖细的惨叫中筋断骨折,碾作肉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雌狼被捆住四肢,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它被开膛破腹,炼成傀儡。雄狼为了引开追兵,活活死在乱箭之下。他们斩下它的头颅,挂在墙上。
左相在他耳边低语:“怎么?就算我不动手……人族也会戮尽你的亲族。”
南离怒喝:“别想蛊惑我!”
可更多的记忆开始涌入脑海,不只是他,种种妖族被人族修士所屠戮的场面,那些愤怒、不甘与怨恨冲击着他的心。
为了一口鹿胎膏,人挖出了叼仙草救人的灵鹿的腹中幼胎,任由它下跪流泪。
为一场乐子,无数妖兽被关在铁笼中厮杀,两眼血红,吞吃同类尸首。
……
无边的仇恨几乎要将南离淹没,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肉体,碧绿的眼中充血,死死盯着左相的身影。
幻象中的左相露出极诡异的笑容。
眼前画面一转。
月白昙花摇颤着薄如绢纱的瓣儿,它的枝干极纤弱,微风中晃晃悠悠,风一劲就能吹折。昙的纤长花瓣莹白如玉,花蕊泛着鹅黄,似雏鸟啄破蛋壳的喙尖。
南离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株昙,可只看了一眼,他的心便在颤抖,止不住涌出爱怜。
他在这株昙上嗅到了熟悉的冷香。
这是逄风,他的逄风。
血腥、仇恨与憎恶瞬间在眼前消散而去,他的眼前只余这么一株摇曳的昙。
幽荧所演化的第一种生命,便是昙花。
他曾与逄风九阙听经,课上听了某个无趣的故事。那故事空穴来风,只能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二十年里,南离为此曾大量查阅过与之有关的典籍。
他迫切想抓住逄风留存下的每一寸痕迹。
幽荧尽管地位尊崇,本身却没剩几分力量,就连修士也能将其炼化。月与太阴绝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庇护凡间、压制邪崇,没有一丝一毫留给自己。
因此最初的幽荧,仅仅是一株昙花。
昙花汲了一抹冷清的月色,如披着轻软纱罗,舒展着嫩生生的瓣。冷香萦绕,八苦俱散,清净之念涌上心头。
南离不由得伸出手去,去触碰散落的雪白花瓣。可当他的指尖触到娇嫩的花瓣时,那株昙却微微一颤,似在避开他的手指。
它开始枯萎了。
细长花瓣变得枯干发皱,南离慌忙收回手指,却仍阻止不了昙的凋零。月白的花瓣皱巴巴的,散落了一地。
不要,不要!
南离被抽空了力气半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去拾起去拼凑那些散落在地的花瓣。可昙花已然枯萎,他的指腹只来得及感触到那一抹水盈盈的柔嫩,花瓣便化作飞灰。
别走,别走!
南离满脸泪痕,呜咽出声。
眼前只剩下一瓣昙花,他如垂死的人攥住救命稻草般,拾起那一叶仅存的昙瓣,动作很轻,生怕弄皱了它。
他对着那片花瓣低声细语。
你不喜欢火焰对不对……你不喜欢太阳对不对……没关系的,我会为你改变的。
南离的意识如同被分成了两部分,一个意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另一个狼则在高处俯视着这个哭泣的自己。
南离唤出自己的南明焰,却愣住了。
他已经很熟悉这火焰了,从幼时第一次在双尾唤出南明焰时,它便一直伴随着自己。
它代表着自己第一次获得力量……获得可以与逄风相抗衡的力量。狼第一次杀死比自己大得多的巨兽,也是靠着这火焰。
初召出火焰那天,幼狼激动地晃着燃着火焰的尾巴,在东宫中跑来跑去,烧着了逄风一案的卷宗,又焚毁了院中的花草,更是试图袭击逄风,被他揪着尾巴毒打一顿。
火兽的火种是内心具现而出的,幼狼很满意它的火焰,南明焰是双层火焰,杀伤力也是寻常火焰的数倍,而且样貌也远超凡火。
可南离如今却好像第一次唤出它一般,细细地打量着这簇火焰:外焰是几近透明的白,飘逸而安静,内焰灿如金水,灼灼入眼。
简直像……一株昙花。
左相的声音如毒蛇缠绕在耳畔,冰冷而黏腻:“你明白了?”
他在说什么?
恐惧攥住了狼的心脏,而正在此刻,南离苦涩的口中忽然尝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甘美极了,清明瞬间回到脑海。
这是逄风血液的味道。
是如同乳汁养育狼的血液的味道。
……逄风还在外面,他为自己流血了。
南离的神识里,那枚冰湖碎片顷刻间冷芒大放,左相的身影被撕碎了,不复存在。
南离终于回到现实,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那枚碎片缠绕的黑红气息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金白的光晕。
他嗅到了昙花的香气。
他的昙花,他的逄风在他怀中。
他在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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