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33章

作者:叶芫 标签: 玄幻灵异

  傅宁辞想起抬棺的那几个“人”并没有来,侧身让那侏儒先下去,自己又倒上去看。

  刚才他们站着的平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坑,那几具骷髅正把那具棺材推到坑里面去,然后又依次跳进了棺材里,把棺木拉过去盖上了。

  傅宁辞不觉得可怖,想起刚才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倒是有点反胃,平复一下,又才往回走。没走两步便看见了容炀,“你怎么也上来了?”

  “找你。”容炀意简言赅,明显松了口气,皱眉问他,“干什么去了?”

  “我看那几个抬棺的去哪儿了。”傅宁辞伸手抚抚他的眉心,觉得那场景实在恶心,也没细说,“没事了,走吧。”

  容炀像是怕他还要乱跑,石梯又太窄,没办法并排走,便一直反过手牵着他。

  “你这样不难受啊?”傅宁辞问。

  容炀轻声道,“这里处处都是古怪,你.....”

  “你害怕?”傅宁辞故意说。

  容炀轻叹一口气,扭头看他,“对,我害怕,所以要牵着你,可别乱跑了。”

  傅宁辞笑了,觉得一种饱满的甜蜜要一直从心里溢出来,用一种不太正经的腔调调笑道,“别怕啊,哥哥保护你。”

  容炀无奈地摇摇头,也笑了,两人便一直这样前后手拖着手往下走。

  走了十来分钟,才追上前面的人。大概一直在等,走得也慢,远远见他们跟上来了,才加快了脚步。

  越往下走,漆黑的雾气却越重,有一段简直伸手难见五指,只能看见前面刘三手里的灯笼的隐约红光。

  空气阴冷湿润,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间或还能听见不知是什么液体落在山壁上,滴答滴答......

  卫顺成中途走得烦躁,问前面还有多远的路,刘三总说快了。一连问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回答,傅宁辞觉得再这样下去卫顺成只怕是要拿刀了,石梯才终于走到尽头。

  雾气也散去了一些,一段平路过后,尽头出现了一座古宅。宅外挨着路边是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飘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的睡莲,不知为什么再这样寒冷的时候却开得极艳,像是满塘的血。

  傅宁辞往池塘边看了一眼,叶片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木头的纹理。

  刘三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旁边,将他与池塘隔开,“星君在瞧什么?”

  “睡莲娇气,你们这花开得倒好。”傅宁辞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面往前走随口问,“用什么养的?”

  刘三那一只眼珠僵硬地转了转,“也没什么特别的,泥肥而已。”

  古宅的正门上挂着一个满是裂纹的牌匾,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钟府。

  刘三推开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院子里站着两个女人,见到他屈膝行了个礼。

  “你们过来。”刘三招招手,那两个女人走近了,却不是活人,是两个做工粗糙的木偶,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符控制行动。

  眼睛耳朵都只雕了一个,没有嘴。上身穿着还算正常的夹袄,裤子却是五六十年代时兴的背带工装裤,套在木头的腿上显得格外肥大,小半截拖在地上,脚上踩着的则是一双儿童凉鞋。

  “星君。”刘三恭敬道,“床铺都已经收拾好了,让他们带星君去休息吧。”

  “休息?”卫顺成早就不耐烦了,皱眉道,“叫你家主人来见过再说。”

  “天亮了,主人已经睡下了。”

  卫顺成脸色沉下来,瞪他道,“青天白日的睡什么觉?”

  傅宁辞抬头看了一眼,倒也不算是青天白日。现在按理说是正上午,周围整个环境却是类似暴雨将至的感觉,虽不是彻底的黑,也还是昏暗的。他想祖宗里有鬼只怕是真的,否则怎么一点光也不能见呢。

  刘三态度愈发恭敬,一板一眼道,“星君稍微歇息片刻,天黑主人就起来了,到时候就可以见星君了。”

  卫顺成按了下额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倒想一刀剁了他的头,可刘三又不是活人,就算剁下来,可能他就捧着头,也还是这句话。

  “天黑具体是指什么时候?”傅宁辞问,“不会要等到夜里十二点吧?”

  “太阳落山就起来了。”

  傅宁辞很是头疼地按按眉心,心道这也没太阳啊,想一想对楚晴说,“你们东边现在下午一般四点能黑是吧?”

  楚晴点点头,无可奈何地问,“我们等到四点可以吗?”

  刘三面上有些迷茫,牛头不对马嘴地又重复了一遍,“太阳落山就起来了。”

  卫顺成感觉肺都能气炸一串。

  “申正”,容炀及时反应过来,对刘三道,“申正能见到人吗?”

  刘三这次点头了,“回少爷的话,大约是可以的。”

  钟府的前院是个不太规整的五边形,左右斜前方各是一栋两层的楼,中间是一道通往后院的石门。

  卫顺成和楚晴住了左边那栋,傅宁辞和容炀便由偶人领着去了右边。那偶人不能说话,问什么都是一味摇头,把他们带到房间口就退下了,傅宁辞想再打探些情况都无济于事,只得作罢。

  钟府准备的房间比起一路过来看见的种种,实在显得正常了许多。二十来平的大小,里面摆着一张雕花的木床,窗户下面是一张老式的木沙发,比较奇怪的是桌子上放了个黑白电视,但这里连电都不通,那也只能是个装饰。

  容炀刚把箱子放下,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没关。”容炀回过头,“这么快就过来了?”

  “是啊,说了要保护你嘛,不贴身跟着怎么保护?”傅宁辞笑道。

  容炀见他手里还提着个包,随口问,“你是要过来住吗?”

  傅宁辞闻言挑眉,又做作地捏了下衣领,“你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不大好吧,我有点害怕啊。”

  容炀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两人对视一会儿,傅宁辞倒先撑不住笑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这时间地点都不对的......”

  他说着满脸遗憾地摇摇头,从包里拿了两瓶绿茶放在桌上,“给你拿瓶水过来,这里的东西能不碰就别碰了。”

  容炀点头,见傅宁辞坐下又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了?”

  “没事儿。”傅宁辞捏着脖子歪了歪头,“路上太颠了,我感觉骨头都能被抖散了。”

  他自己的手法实在太粗暴,连着两下能听见骨头咔嚓的声响。

  “你一会儿倒真是要把自己捏散了。”容炀走到他身后敲敲他脊柱,又伸手替他按肩。傅宁辞放心地让自己上半身放松下来,头靠着他的心口,过了一会儿却又反过去拽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旁边坐下。

  “捏疼你了?”容炀问。

  “没有。”傅宁辞摩挲着他的手指,想了想说,“就是觉得太罪恶了。”

  容炀疑惑道,“什么?”

  傅宁辞笑起来,“我前段时间还在想,要是你这次答应我了,我一定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免得一个不留神,你又不见了。结果这才两天就让你给我捏肩了,果然还是飘得太快了。”

  “净胡说。”容炀说着又要起身,傅宁辞一把握紧了手,“真不用了,你也累。”

  他把容炀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又低低地叹了一句,“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一张凳子对两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有些挤了,他们靠得极近。傅宁辞低着头一寸寸地由容炀的指节摸到了手腕,贴着他的脉搏,像是能感觉到心跳。

  “你知道吗?”傅宁辞忽然说,“刚刚下石梯的时候,又一段儿黑得让我觉得像要走到阴间去,但是一直拉着你我又觉得很安心。前面就算是万丈深渊都无所谓了......”

  容炀手僵了一瞬,脱口打断傅宁辞,“不管什么深渊,我一个人去,你要好好的。”

  傅宁辞原本只是这么一提,没成想引出这样一句话来。抬头去看容炀的神色,哪怕藏得极好,也依然让傅宁辞觉得温柔背后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仿佛真的在下一秒自己就要失去他。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认真了。”傅宁辞没由来得慌起来,赶紧笑着凑上去吻吻他的唇,又抱住他。环在怀里总算能安心一些,然后他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贴着容炀耳畔轻声道,“刚刚我瞎说的,不算数,不算数。谁都不会有事,哪有深渊,瞎说的啊......咱俩会好好在一起的,有你在我这尘世的日子才算刚开始呢。”

第48章

  说了下午四点可以见到人,却一直又拖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有个偶人来请。

  他们在石门处和楚晴、卫顺成碰了头,一道往后院去。

  后院并不算太大,但建构比前面精巧了许多,有些像传统的应朝园林。

  两旁是回字形的长廊,廊顶上缠着三角梅的藤,只是大都枯败了,叶片掉落下来,呈现出一片颓靡的景象。

  长廊左边是一排平房,右边是个塔楼的建筑,中间的花园里长着些歪脖子树,树中间胡乱牵着绳子,上面搭着些衣物。

  偶人一直将他们带到了那排平房的最尾端,门虚掩着,能听见男人斥责打骂的声音。

  卫顺成皱眉,伸手便要去推门,门却从里面被一道重力撞开了,出于惯性前后扇了两下,又虚虚地掩上了。一个人从里面滚出来,撞到前面的花坛才停下,后脑勺被花坛的尖角撞破了,凹进去一块,但并没有出血,是刘三。

  傅宁辞靠得近,伸手想拉他一把,刘三避开了。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很习以为常的样子。

  “你怎么了?”楚晴看他可怜皱眉道。

  “听错话了。”刘三咕哝一句,再不肯说了,替他们推开了门道,“大老爷在里面等着了,星君进去吧。”

  便转身吩咐了两个偶人去端茶来,就往前院去了。

  门里面光线很暗,没有窗户,只要微弱的烛火。

  他们走进去,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清圈椅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杆老式的烟枪,正吞云吐雾。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不和外界接触了。”卫顺成对他们传音道,“他和寻常的鬼仙在一起,我都分不清哪个更像鬼。”

  那男人虽然坐着,也能看出来他身量还算高,只是很瘦,像根芦苇杆。一张脸极其白,宛若涂墙的浆糊,嘴唇已经不是乌青,是彻底的黑色,淡黄色的瞳孔比常人的大出一倍,正阴冷地打量着他们。

  “你是钟家这一代的家主?怎么称呼?”那男人坐着也不说话,他们各自拣旁边的椅子坐了,楚晴开口问道。

  那人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口烟来,把手里的烟枪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才道,“钟斯毅。”

  答完,他又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地抽着大烟。

  “我们的来意,钟霄应该也都通知过你了,就是个例行的检查。”卫顺成很看不上他这副样子,不过总算见着了人,也勉强压着气没有发火。

  楚晴也道,“你也不用紧张,我们就大致问问情况......”

  钟斯毅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只是搁在桌上的那只手握得有些紧,整个人透着一丝戒备。不管楚晴问什么,都不回应。钟霄不想答还知道打打太极,他直接一派爱答不理的样子,卫顺成青着脸催的急了,才极不耐烦地说两句,也是答非所问。

  傅宁辞心道这多半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他们原本也没希望一次能让他吐干净,到了这里多半还得自己去查。只是这问话弄得跟扯皮一样,空气又不好,他头隐隐都疼起来。况且有他俩问着他一时也没什么可插话的地方。想着不如先去看看周围的情况,便借口出去透透气,转身出去了。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容炀也跟上来了。

  傅宁辞正想笑话他是不是不放心,容炀却对他道,“你有没有觉得钟斯毅态度不对劲?”

  傅宁辞刚刚也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容炀这么一提,倒像是抓住了一个线头,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讲。

  “宁辞,你看。”容炀从大衣兜里拿出那张羊皮地图放在一块青石上,“这个地图毕竟时间太久,也不准确。如果按照这上面的线路,我们其实更大的可能是走到旁边的山头去,就算找到这里,说不定也是明天了。刘三一路上虽然看起来古怪,但的确是没绕路拖延时间。钟斯毅既然专程让他来接,其实是方便了我们到这里来。”

  傅宁辞明白过来,抬手敲了敲鼻梁,接上去道,“可是他回答楚晴的问题太敷衍了,甚至可以说连敷衍都不屑,如果来接代表同意,现在就是完全的抗拒,两种态度是对不上的。如果说是怕得罪咱们,所以派人来,可如今的态度岂不是更得罪人?你看卫顺成分分钟要炸掉的样子。”

  容炀点头,又轻声问他,“你记不记得刚才刘三说钟斯毅打他是因为他听错话了。刘三回钟府以后,钟斯毅天黑才起来,然后咱们又过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刘三能听错什么话,犯了什么事,钟斯毅这样打他?还是他的错,就是把咱们带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家里其他的人冒了钟斯毅的名义叫刘三来的?”傅宁辞摸摸下巴,觉得还真是有这个可能,恰好看见前面晒在花园里的衣服,心念一动,“过去看看有些什么。”

  花园里晒着的衣服和偶人身上的差不多,也是什么年代的都有,只是看起来干净整洁了不少,做工也都还算细致,应该不是给下人的。

  “男人,女人,小女孩儿.....这里还有尿布。”傅宁辞从衣服的间隙穿过,“所以钟斯毅结婚了,还有两个孩子?哪个姑娘这么想不开嫁到这里来,”

  他话音戛然而止,容炀奇怪地看他一眼,傅宁辞冲他使了个眼色,盯着他背后,过一会儿才道,“刚刚塔楼上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