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62章

作者:叶芫 标签: 玄幻灵异

  “你想好了么?”宁徽沉吟半晌道。

  宁辞不躲不避看着他的眼睛:“是。”

  “好。”宁徽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拍一拍他的肩道:“我肁国儿郎,原应如此。只是因着私心,再叮嘱你一句,战场之上,不要逞强。我身为兄长,只要你平安归来。”

  宁辞微笑颔首:“臣弟知道了。”

  此事算是定下,宁辞既要一同出征,所谓婚事,自然也就搁置不提。宁徽有两日未见他,又留他用了晚膳,宁辞方才离宫。

  回到京郊府邸时,天色已全黑了,远远看过去,只有宅门上的灯笼还亮着。

  宁辞进了内院,容炀正坐在窗下摆一盘残局,听见他声音,回头笑了一笑。

  宁辞脱了外袍,坐他对面,拖了黑子过来,两人就着棋局接着下。

  “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事?”宁辞手指间夹着黑色的棋子,愈发呈得手如玉石一般。

  容炀目光从他手上绕了一圈,才挪回棋盘上,配合道:“什么事?”

  “王兄与我说了一门亲事。”

  容炀愣了愣,看宁辞面色不似作伪,却也随即只点一点头,道:“哪家姑娘,平兴候可是要我送一份厚礼?”

  宁辞不答话,容炀也只抬头看着他。半晌,两人终于撑不住都笑了。

  宁辞随手搁了棋子过去环着他的肩道:“都称呼我平兴候了,给我看看,是不是醋了?”

  容炀瞥他一眼,并不答话,把棋子挪过来,继续摆棋。宁辞笑道:“果然是醋了。我可是清白的,早已拒了。我这么喜欢你,你可别再折腾我了。”

  “我哪里折腾你了?”容炀声音还是淡淡的,“哪家姑娘,要当真是个美人,我也不会拦着你。”

  “美不美我哪里知道。眼里心里装了你,也就装不下旁人了。”宁辞说着倒又想起了宁徽今天的话,不由又笑了起来。

  容炀见他笑得都坐不稳,只把人往自己膝上揽了一揽:“真是要娶妻了这样高兴?”

  “那也是娶你。”宁辞拖过他的手,交握着,冰凉的棋子在手掌相贴间滑动:“王兄知道宅子的事了,还问我藏了个怎样的佳人。”

  容炀面色不改:“知道便知道了,可是要我去见他?”

  “那可不敢。贪狼星君这样大的威风,倒怕要把王兄吓着了。”

  容炀摸着他的头发,道:“若需要我出面,你便告诉我,无妨。你今日这样推拒,他可为难你了?”

  “没有。”宁辞贴着他,面上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只说我夫人善妒,我要与旁人扯上关系,只怕不会让我近身了。是不是,夫人?”

  容炀看他的样子,大抵是真没有被为难,放下心来。由着宁辞胡说,素不与他做这些口舌之争。径自拦腰将人抱了,往床榻上去了。

  容炀将人搁在榻上,脱了他脚上靴袜,一手放下帘帐,另一手便轻车熟路地去解宁辞衣衫,慢条斯理道:“平兴候且安心,这身无论如何都是近得的。”

  “是么?”宁辞也伸手从他中衣间探了进去,在容炀俯下来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唇......

  春宵一夜自是不提,烛火幽深处,周遭隐约萦绕着的沉香气中,夹杂着一点情事后特有的气味。

  宁辞有些疲倦,小声道:“还说没醋,今日这样重。”

  “可是弄疼你了?”容炀闻言伸手去揉他的腰。

  他力道正好,下手不轻不重,宁辞浑身都舒服了,便道:“那倒没有,是你怎样都好。”忽有想起正事来:“对了,我三日后要随军去钰西关。”

  容炀手上一顿,声音登时清明了:“战事?”

  “你不必担心。这仗打不打得起还两说,再者,我是副将,并不定会上战场,或许只在军中大营坐了,无甚危险。”

  容炀抿了唇,忍了忍只是道:“必须去么?”

  “容炀,你知道的,这是我的责任。”

  容炀便不说话了,他和宁辞一向也不在这些事上过多阻拦对方,就像他去处理各国邪祟的事情,宁辞虽担忧,也只能说一句,多加小心。

  “不用担心的。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也不过一载,我便回来了。”宁辞转头吻一吻他的喉结,眼底还是带着笑意:“容炀,等我回来。”

  容炀轻轻点了下头:“嗯,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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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虐的朋友们,结合第四十章 一起看,不喜欢虐的,就不要往回翻了。

第96章

  宁辞随军离京的第二日,容炀回了堂庭山。

  他已经有足足半月没有回去过,也亏得那段时日还算太平。只是要紧的公文信笺虽不时便往府邸送,但总还积压了一些,堆满了大半个书案,等着他去处理。

  容炀刚进了殿,白术便来了,将这些日子重要的事一一报给他听了,临退下时又问了一句,小公子这些日子可要上山来,也好早些让东厨将他爱吃的菜备下。

  山上的侍从对宁辞不时便来堂庭住个三五日已经很习惯了,他们或许是知道了,但也没有关系。容炀素来都是那样的态度,知道便知道了,他和宁辞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着听白术这样问,也只是摇了摇头:“宁辞有事要办,这些日子不会来。”

  白术点头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那积了半个书案的公文,容炀一直批到月上中天才结束。茶水用符咒一直温着,故而还带着热气,容炀饮了一口,忽然又想起宁辞说用符咒温过的茶水香气及不上沸水烹的。他平日不觉得有什么差异,今夜,却真觉得似乎有些不同了。容炀念及此,不由得唇角弯了弯,但那笑意未及眼底却也消失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盏,想了一想,将天枢剑隐在袖中,从贪狼殿走了出去。

  容炀去了后山。

  穿过一片密林,便可以看见一处刻满了石雕的山壁。那山壁左右绵亘,仿佛没有尽头,又极高,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上面垂落着许多的藤蔓。

  容炀伸手握住最近的一根藤蔓,借力在山壁上轻点几下,便跃到了山壁顶端。这山壁仿佛将堂庭山一分为二,右面依稀可见长明宫的烛火,左面却是漆黑一片。容炀没有迟疑,径自向暗处跳了下去。待落了地,适应了黑暗,赫然可以看见又出现了一座山。

  容炀径自往山上走去,直到半山腰一处开阔的平台处停下。

  这台子是用白玉铺就的,正前方悬着一块巨大的铜镜,镜面上却是一片空白,像是一团雾气浮在上面,显不出任何景物。

  容炀在那铜镜前站定,用天枢划破自己的手指,缓缓将血涂上去。手指触碰到镜面的那一瞬间,他心口仿佛针刺一般开始疼痛起来,那是灵力被反噬的缘故。但容炀没有松开手,继续将血一点点地抹开,直到镜面上的雾开始凝聚,最终幻化成了几条龙的模样。

  那是各国的龙气。

  容炀忍这心口那阵疼痛仔细分辨,肁国的龙气依然强盛,倒是彦国开始显出颓势来。这意味着肁国不会败,那么宁辞,应当也能平安归来。

  容炀勉强安心下来,提了剑,顺着原路返回。

  离开那白玉台子时,容炀回头看了一眼,玉台右边已经不见山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空青石板构成的石阶。他不知那石阶通往何处,有没有尽头,他曾试图踏上去,但只是一步,便觉周身灵力消退了不少。

  那时他还年少,杜若恒说,待你长大了,我自会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过去,杜若恒却一直没有再提过。容炀此时再看,却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奇心,现下,他只在乎宁辞平不平安。

  宁辞离京后,不时便有信函送到堂庭来,信中,极少谈战事,只说一切安好,让容炀不要担心,然而归期却是迟迟未定。

  一晃三月过去了,容炀面上不显,心里总是记挂。甚至在一次除妖时,被伤了胳膊,他多少年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他面色不改,下一刻,便将剑穿破了那妖的喉咙,千年的狼妖现了原形轰然倒地。侍从们一面收拾残局,一面上前来看他伤势。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但他们总也是担忧。容炀却只垂眸看着地上的血迹,觉得莫名不详。

  那天夜里,容炀做了个梦,醒来时,满身的冷汗。他又去后山看了一次龙气,并没有什么改变。回了殿中试图卜一卦,也没有结果——或许是因为宁辞与他休戚相关,容炀始终占不出来。他勉强定了定神,招来一只重明鸟,写了宁辞的八字,送去浮阴山给苏姚姚。饶是这样,容炀依然心绪难定,终是披了斗篷,策马下山。

  容炀一路不敢停,他没由来得觉得要出事。一夜间,竟然硬生生跑了平时两日的路程,然而当日头刚刚从东面升起来的时候,一只纸鹤出现在了官道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容炀,你这是要往哪里去?”那纸鹤口吐人言,是杜若恒的声音。

  容炀听她口气,便明白她定然是知晓了,因着也不隐瞒,只道:“去钰西关,还请姐姐不要拦我。”

  “你不能去!”杜若恒厉声道,“你是星君,你若去了战场,会扰乱两国国运。人世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天道已由定数,容不得你胡来。”

  “我并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去见一见宁辞。”

  “不行!你让姚姚替他卜卦一事,已是不妥,我姑且不追究你......”

  容炀眉头紧皱,他想苏姚姚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出卖他,唯一的可能便是重明鸟被杜若恒截了,打断她的话道:“姐姐还知道什么?宁辞是不是......”

  杜若恒不答他,只借纸鹤的口道:“速速回堂庭去。”

  容炀不再理会,策马继续往前奔,那纸鹤附着了杜若恒的灵力,顷刻变幻成塔楼大小拦住他。容炀不欲纠缠,一咬牙:“姐姐,得罪了。”

  天枢剑光闪过,将那纸鹤劈成两半。那一剑劈出去,容炀自己亦呕出一口鲜血来,但他丝毫没有停,一夹马腹,向钰西关奔去。

  到第三日时,他在路上撞见了苏姚姚的侍从。

  “文曲星君送出去的重明鸟没有回来,想定是出了意外,便让奴才来寻您。”那侍从也是匆匆赶来,很狼狈的样子。

  容炀总算停了一停,焦急看他:“你家星君卜出来了么?什么结果?”

  那侍从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来,却都从中间整齐破掉:“大凶,必死无疑。”

  那侍从说了,又记着苏姚姚叮嘱他问一句到底是谁,正欲开口,却见贪狼星君面色顷刻煞白,转眼间,已不见踪影,只官道上还留下一骑烟尘。

  容炀不知自己是怎么到钰西关的,他盯着一条道往前去,日升月落,山川河流都瞧不见了。

  十日之后,容炀总算到达了距离裕西关最近的城池。城中商铺还算井然有序,那时,马早已跑坏了三四匹,容炀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他勉力拦住一个商贩:“钰西关可是起战事了?”

  他话刚问完,抬眼,看见了城楼上升起的丧幡。耳边那商贩声音中却还带着喜气:“这位公子外地来的?咱们重创彦军,胜了!”

  胜了。

  宁辞想。至少他守住了裕西关,无愧于肁国百姓。

  昨日一战,肁国大胜。孟镰率兵追敌军而去。宁辞原是在军帐之中,然而不多时,却又有探子来报,说有彦国军队朝钰西关而来。方知,刚才不过是诱敌深入之计。

  裕西关城门不可破。宁辞没有迟疑,披甲上阵。

  彼时,大军被孟镰带走,城中所剩兵卒已然不多,彦国军队几乎是他们三倍。仗打得极其艰难,但宁辞身后是肁国的城池,是肁国的百姓,他一步不能退。

  一刻不停的厮杀,飞溅的血肉,甚至尸块。他的脸上,手上占满了血,敌军的,将士的,或是自己的.....

  得撑下去,宁辞手上的剑不曾停过,耳边只余下厮杀声,得撑到大军回来。

  火光冲天,杀声震地。

  那场仗不知持续了多久,周遭彦国的士兵,总算快被歼灭了,远处终于见到了肁国军队的旗帜。

  宁辞双眼早就猩红,他想要迎过去,然而似乎还没捏稳缰绳,已仰面从马上倒了下去。

  他的身上全是伤,不止一支的箭穿破了胸膛,腹部破开了一大道伤口,隐约可见内脏。痛感,似乎这时才被察觉到,但他又听见谁在欢呼,“胜了!肁国胜了!”于是唇边又挂起了一丝笑意。

  一只带着火星的箭在这时划破天际,落在了他身边,火星很快蔓延开,一直烧到他的身上。宁辞看见许多肁国将士向他跑来,但他自己,已是动弹不得。

  意识渐渐模糊了,朦胧中,宁辞似乎看见了容炀向他走来。

  一袭玄衣,清隽无双,还是那日送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于是忍不住努力伸出手去,小声道:“哥哥,我身上疼得很......”

  宁辞觉得容炀似乎抱起了他,身上带着熟悉的沉香气。容炀的怀里那样暖,他觉得安心极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肁安王十三年六月,平兴候宁辞,战死钰西关。

  容炀提剑闯入主将军帐中时,并未见到宁辞的尸骸。负了重伤的孟镰,听闻有人闯入,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