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楼不危) 第5章

作者:楼不危 标签: 年下 仙侠修真 BE 玄幻灵异

  结果江御叫了几声后,猛地抬起头,对他嬉皮笑脸说:“师兄,骗你的。”

  沈衔鹤面无表情地看他,江御被他看得心虚,收起脸上的笑容。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残破的茅屋上,落在井边半截的石碑上,落在被高高举起的油纸伞上……声音连绵不绝,细细密密,像是情人间的私语呢喃。

  沈衔鹤轻轻叹了口气,认真问他:“真没受伤?”

  江御也不复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回答道:“受了一点小伤,没事。”

  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沈衔鹤说:“一个小小的芙蓉境能奈我何?”

  可是后来沈衔鹤才知道,有人在芙蓉境中动了手脚,实际上江御在里面困了半年有余,历经了两次飞魔乱心,九死一生。

  徐奉明出关后得知此事,立即把太清宗上下都彻查了个遍,最后将与此事有关的几位长老全部逐出太清宗。

  按理说,沈衔鹤是师兄,该多护着师弟,可那些年里,确实江御为他做的更多一些。

  在他们年纪稍大些的时候,在他们可以下山历练的时候。

  沈衔鹤天真单纯,不知世道险恶,他对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在路上遇见一只瘸腿的小狗都要心疼好长时间,给它治疗,给它包扎,更不要说看到那些苦命的人。

  他这样的性子,在外面吃亏是完全可以预想到的。

  最初的几次下山,江御总是要紧跟在沈衔鹤的身边,怕他被人欺骗,怕他被人拐跑,又怕他走得太远迷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

  沈衔鹤得知他心中想法,觉得好笑,他倒不至于傻到这般地步,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御担心他被人诓骗,他也担心江御在外面玩得太开心,忘记师父交代的任务。

  他们走过无忧城外落满星辰的湖水,在青鸦坡下鬼气森森的沼泽里打捞出残缺的龙鳞,乘船渡海时斩下过蛟龙的爪子……

  谯明山上覆满皑皑的大雪,春来之时尽数消融,烂漫繁花连绵了几个山头,又在下一个季节凋谢,满山萧瑟红叶飘零,像是一场红色的大雪,渐渐的,渐渐的,红的雪就变成了白的雪。

  不知不觉间,光阴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矢,一回首,身后的路原来已经这样长了。

  沈衔鹤以为自己会与师弟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少年慕艾,慢慢他们身边多了一些美丽的姑娘,沈衔鹤会有意避开和她们的接触,但江御和他不同,而且他似乎是格外招姑娘们的喜欢,一路上总能遇见姑娘请他帮忙。

  沈衔鹤看着他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有时恨不得上前将他们远远地分开,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这样做,更说不出其中道理,于是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将心中那些翻涌的酸水默默压下。

  盛明六年的秋天,那一年沈衔鹤十八岁,江御十七岁。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下山历练,翌年沈衔鹤便从徐奉明的手中接下了太清宗的宗主之位。

  临近中秋,山下的街市繁灯如昼,人来人往,有人摇落满树金黄的桂花,他们身上就沾满了桂花的香气。

  城中富商办了一场赏菊宴,江御听闻后立即兴致勃勃地拉着沈衔鹤一同前往。

  沈衔鹤不喜热闹,故而到来之后就一直安静坐在席间,不言不语,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倒像是个来听师长讲课的学生。

  不远处的江御与几位新结交的朋友推杯换盏,倒酒的间隙,他回头对沈衔鹤招了招手,沈衔鹤却摇了头。

  他仰起头,目光穿过稀疏花枝,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清冷的月亮。

  席间有不少宾客偷偷打量他,那视线让沈衔鹤很不自在,很快,他们推推攘攘起来,有个簪花的绿衣青年不知怎么回事,隔了老远竟也能摔进沈衔鹤怀里。

  绿衣青年手忙脚乱地从沈衔鹤怀中爬起,然后飞快地钻进人群里,不见踪影。

  他把一本薄薄的册子留在沈衔鹤的怀中,沈衔鹤垂眸看去,黑黝黝的封面上既没留下姓名,也没留下其他信息,只画了一支并蒂的莲花。

  青年手法实在拙劣,很容易看出这书册是他故意留下的,沈衔鹤翻开第一页,他没注意到江御是什么时候回来,他弯下腰,把下巴抵在沈衔鹤的肩头,对他道:“师兄看什么呢?也给我看看。”

  沈衔鹤嗯了一声,往后翻去,画册上绘有两个男人,起初还只是抚琴饮酒,至后来这两个男人竟抱在一起亲吻起来,互相剥去衣物,身体交叠。

  随着沈衔鹤翻动,江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那画册从沈衔鹤手中抽出,丢向池中。

  沈衔鹤愣在原处,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绿衣青年从人群里跑出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江御凌厉目光镇住,他冷冷道:“滚!”

  绿衣青年吓得转身就跑,那本画册也再看不到了。

  月光倾泻下来,给水面荡起的涟漪涂了一层闪亮的银漆。

  可是那些图画却已经深深印在沈衔鹤的脑海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男子之间也是可以向夫妻那样在一起的。

  他浑浑噩噩跟着江御离开宴会,回到谯明山。

  这一晚的梦里,沈衔鹤被人压在床上,与那人翻来覆去缠绵,只是那人的脸上蒙着一团白雾,任凭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直到后来他像画册中那般被推到镜前,他在镜中看到了他的脸。

  竟是江御!

  果然是江御。

  梦中的江御低下头,在沈衔鹤的耳朵上轻轻啄了一口,低声道:“师兄,原来你喜欢我啊。”

  沈衔鹤霎时从梦中惊醒,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再一抬头,却见江御逆光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框,笑眯眯地对沈衔鹤说:“师兄,你今天睡过头了。”

  沈衔鹤还没从那张旖旎的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张开唇,应了一声:“啊……”

  江御走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睡傻了?”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沈衔鹤一时有些不敢看他。

  江御的手落在沈衔鹤的额头上:“师兄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沈衔鹤摇摇头,抱紧身上的被子,对江御说:“没事。”

  “师父正找你呢。”江御收回手说。

  沈衔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江御看着他,他看着江御,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江御问他:“师兄你怎么还不起来呀?”

  “你出去。”沈衔鹤说。

  “嗯?”江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沈衔鹤重复了一遍:“你先出去。”

  “为什么呀?”江御贱兮兮地凑过来,问他,“师兄你被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快让我看看。”

  说罢,江御作势要抢沈衔鹤身上的被子,沈衔鹤连忙抱着被子往后缩去。

  江御闹了他一会儿,也没能把沈衔鹤的被子拉扯下来,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故作伤心道:“师兄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沈衔鹤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他没说话。

  江御莫名觉得眼前的师兄比往日里更好欺负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给沈衔鹤行了个礼,口中道:“得嘞师兄,师弟我这就退下。”

  沈衔鹤坐在床上,侧头从窗缝中看着江御的身影走远,直到再看不到。

  谯明山又下起雨来了,雨水落在宽阔翠绿的叶片上,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好像芙蓉境外的那场雨一直下到了今天,或许还要再下上许多年。

第7章

  沈衔鹤将思绪从纷杂的回忆中抽出,雨渐渐地大了,江御撑开一把画了双色鲤鱼的油纸伞,擎在二人头顶。

  雨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又顺着伞檐流淌下去,天空阴沉沉的,微冷风中夹杂了木兰的清香和湿润泥土的腥气,他与江御就好似被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沈衔鹤伸手拨开眼前的花枝,将不远处的杨真招到跟前,对他道:“你让弟子们快些回去吧,别着凉了。”

  杨真恭敬道:“是,师父。”

  不多时,附近修建藏书阁的弟子们都已归去,沈衔鹤站在伞下,望着那块空地,不知想着什么。

  江御在他耳边道:“师兄,我们也回去吧。”

  沈衔鹤应了一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往下走去,江御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刚要开口,却见一只满身流光的碧绿蝴蝶穿过重重雨幕,翩然而至,落在江御的手背上。

  江御目光落在蝴蝶上,脚步微顿,沈衔鹤转头看他,问:“怎么了?”

  江御答:“是凌知雪找我。”

  沈衔鹤记得这个名字,前不久还听双月派的掌门提起,当时那位掌门骄傲地说,她的大弟子凌知雪乃是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日后定能传承她的衣钵。

  沈衔鹤问道:“凌道友来太清宗了?”

  江御道:“没有,她要去丧魂岭处理点事,路过谯明山,现在山下的镇上等我。”

  沈衔鹤嗯了一声,想来江御同这位凌道友也是在外面历练时结识的,点头道:“那你快去吧,别让凌道友等急了。”

  江御把伞往沈衔鹤手中塞去,沈衔鹤拒绝:“伞你拿着。”

  江御:“不用了,这雨沾不到我身上的。”

  沈衔鹤笑道:“还有凌道友呢,我这没几步也就回去了。”

  江御想了想,道:“那我先送师兄你回去。”

  沈衔鹤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就几步路,走不丢的。”

  江御最后也没拗得过沈衔鹤,撑着那把伞大步向山下走去,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就隐入茂盛葱茏的树丛之间。

  天色愈加暗了,雨也愈加的大了,银白的闪电迅驰落下,把黑黝黝的天穹劈成两半。

  沈衔鹤独自回到小屋中,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推开窗,看向窗外瓢泼的大雨出神。

  夜色降临,雨声嗒嗒,像是千万匹骏马疾驰而来,撞开这山河日月。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漆黑一片,唯有闪电落下时照亮整个山头,他身后传来江御的声音,他道:“师兄,过几日你同我一起下山去吧。”

  沈衔鹤回头看去,江御已经进了屋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沈衔鹤抽出一张帕子给他,问他:“不是说沾不到雨的吗?”

  江御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两下,不以为意道:“忘了,不碍事的。”

  他来到沈衔鹤面前,问他:“师兄你还没回我呢。”

  沈衔鹤道:“宗门——”

  只听个开头,江御就知道沈衔鹤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截住沈衔鹤的话头道:“松风师弟说了,师兄你离开谯明山后,宗门里的各项事务可以交给他处理。”

  沈衔鹤却仍是没有松口,他既怕自己所剩时日无多,归天之际不能把后事全都交代清楚,也怕太清宗再出意外,他来不及赶回来。

  就像血冥宫攻来的那日。

  他拿起被江御挂在一边的帕子,把他还在往下滴水发尾仔细擦干,对江御道:“我身为宗主,不好轻易离开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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