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州妖精办事处的日常 第2章

　　郭泷是怎么成精的，郭三友至今还没有搞明白，他显然在成精的过程中走了些捷径，或者不客气地说，走了些歪门邪道。郭三友一度怀疑有邪恶势力捣鬼，意图速成一只妖精大军，他们强行把灵气注入郭泷的体内，催化他成精，等时机成熟便会招他去践踏生灵。郭三友哄骗着把郭泷扣在自己身边，他想着若是郭泷成精背后真藏着什么阴谋，那些人来寻这个试验品时，他正好可以同他们过过招，即使他们不来，在他们使用法术召唤郭泷的那一刻，他也可以循着法术反杀过去。他守株待兔一个多月，除了平白多了个提供免费牛奶的跟班外，无事发生，沔州地界上也没有出现第二例异常成精的案例。

　　无论如何，郭泷就这么在郭三友身边安了家，郭三友仍视他为长期观察对象，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掉以轻心，而对于郭泷来说，郭三友是他的房东，是他的师父，是他的恩人，也是他在人类社会可以全心依靠的人。

　　郭三友最近在教郭泷一些简单的法术。第一个教会的是障眼法，郭泷现在已经可以隐去背上的黑斑，肉眼看他的裸背，只有白花花的一片。第二个教会的是操纵灵气去击倒5米开外易拉罐。郭三友在电视柜上摆了一排易拉罐，要求郭泷坐在沙发上能逐个将它们击倒。刚开始时，郭泷虽然能感应到灵气，但根本抓不住它，自行体会了一个下午，终于能一股脑地推一波灵气过去，然而效果跟空调风一样，茶几上的抽纸摇晃了一下，易拉罐纹丝不动。郭三友见状，只能手把手地教，他坐到郭泷身边，右手握着郭泷的右手，两人的食指上下贴着伸向前方，郭三友嘴里念念有词：“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变的信仰，砰！”【1】一团灵气将第三个易拉罐打穿了一个圆孔，而易拉罐只是向后退了退并没有倒。

　　郭泷此时宛如被郭三友拥在怀中，他扭头看了看沔州土地黝黑而锐利的脸庞，真情实意地说道：“三哥真帅。“

　　郭三友只当郭泷是在拍马屁，大力拍了拍郭泷的后背说：“好好练，练好了还能出去杂耍赚钱。”

　　过了几天郭泷勉强算是练成了，击倒易拉罐没问题，就是准头有些差，目前这项技能主要用于睡前关灯，郭三友还是疼他的，没有让他出去杂耍补贴家用。

　　虽然郭泷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他从一开始就以家庭成员的心态生活在郭三友身边，一天下午，郭三友正歪在沙发上看本地电视台的一款中老年相亲节目，郭泷走过去忧心忡忡地问他：“三哥，你天天这么无所事事，咱们家的钱那里来的？”

　　郭三友最烦别人催他干事，他说：“去年刮台风的时候刮来的，现在快用完了，不如你每天多产点奶，咱们开一个奶制品小作坊。”

　　郭泷摇摇头：“不行的，我的产量根本不够，家里也没地方放消毒设备。”

　　郭三友现居的这套房子位于沔江市南郊，在阳台上便能看见沔江。20年前沔江市开始扩张，这片地被征用，江边几个村子的人统一被安置到了这个还建房小区，郭三友家按当时的政策分到了3套，朝向最好的这套二居室他自己住着，另外两套租了出去。附近居民眼中的郭三友，父母去得早，只给他留了三套房子，他偶尔打打短工，但主要还是靠吃租过活。实际上多年前郭三友上任沔州土地时身无分文，这些年靠着合法经营积累了不少产业，沔江市最早的综合购物中心便在他的名下，他确实是靠吃租过活，不过这收到的租子，是个足以让周围的小老太太们咋舌的大数目。

　　郭三友见郭泷是真心在为两人的生计发愁，难得没有戏弄他，只跟他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能养10个你，你好好修炼，别在人前露了马脚就是赚了，修炼好了想出去工作我再帮你介绍。”

　　郭泷放心了，乖乖地回去练功，他正在练习使物体飘浮起来的法术，郭三友告诉他如果找不到感觉，可以念一句“wingardium leviosa”【2】。

　　*注释 1.出自某科学的超电磁炮op《only my railgun》*

　　*2.出自《哈利波特》，即漂浮咒*

第4章 种牛(四)

　　郭三友没事的时候常去沔江大堤散步，现在郭泷在身边便带着郭泷一起去。沔江河道蜿蜒曲折，自古以来便不是航运要道，江面上只有采砂船在吞吐着黑沙，自从沔江上游修建了水坝，江面即使是在丰水期距堤顶仍有六七米远，只有特意建成的观水台将将高出江面一点。

　　郭三友同郭泷坐在下到观水台的阶梯上，望着空旷的江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郭三友说：“过几天要给你弄个身份证，你自己的生日知道吗？”

　　郭泷说：“我不记得，但奶牛场可能有记录。”

　　郭三友说：“懒得去查了，把你成精那天当生日吧。”

　　郭泷说好。

　　郭三友又说：“你都配过种了，也是只成年公牛了，年龄给你算21吧。”

　　郭泷抗议到：“实际上我只有两岁多呢。”

　　郭三友说：“那就19，不能再小了。”

　　郭泷说好。

　　郭三友说：“民族打算给你填个哈萨克族，你这长相，汉族很难生出来。”

　　郭泷说好。

　　郭三友想了想：“籍贯和我一样，就在沔江。你的设定是我在新疆当兵的小叔叔和美貌的哈族姑娘爱的结晶，在那边读完中专找不到工作就来投奔你有能耐的堂哥——我。”

　　郭泷说好。

　　郭三友有些不满：“你怎么什么都说好，一点不上心的样子。”

　　郭泷说：“都听三哥的。”

　　郭三友这便满意了，搂着郭泷说：“好！过几天带你去理个发，咱们就去派出所办身份证。”

　　郭泷问道：“三哥，咱们是去派出所把你刚刚编的信息报给他们，他们就能给我办身份证了吗？”

　　郭三友说：“这怎么可能，我要先在线做法，把你的信息加到人类的系统中去，去派出所的时候说你的身份证丢了，要补办一张。”

　　郭泷说：“三哥你这么厉害，为啥不直接变一张身份证出来。”

　　郭三友说：“过去是这么干的，但现在人类的防伪技术越来越牛逼，我变出来的质量可能还比不上那些办假证的。”

　　两人结束散步回到小区里时，郭泷指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问郭三友：“三哥，有人家的狗丢了，你说它会不会也是成精了？”

　　郭三友仔细看了看那个寻狗启示：“这狗两个月前丢的，若是成精了也该找到咱们这里来了，我在沔州地界上插的眼也没观测到什么异动，应该不是成精了。”

　　郭泷有些好奇：“其他活物成了精，都能自己找过来吗？”

　　郭三友斜了他一眼：“废话，你以为都像你，还要我亲自出门捞。”

　　郭泷平日里散完步回到家，就该准备产奶了，但他今天想看郭三友做法，磨磨蹭蹭地留在客厅里不走。

　　郭三友闭着眼睛瘫在沙发上，并不去回应他期待的小眼神，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见郭泷还站在客厅里，问他：“你怎么还不去洗澡，你洗完我还洗呢，我洗完还想喝新鲜牛奶呢。”

　　郭泷说：“三哥，我想看你做法。”

　　郭三友一脸吃惊：“我刚刚做完了啊，你没看到吗？”

　　郭泷一脸迷茫：“你不用摆出什么招式吗，坐在沙发上就可以了吗？”

　　郭三友恨铁不成钢：“不用啊，让你伸手只是帮助你找感觉。刚刚你没有感受到灵气的扰动吗，这不是一个小法术啊。”

　　郭泷摇摇头。

　　郭三友说：“过来过来。”

　　郭泷走到他面前，以为他要给自己开小灶，没想到郭三友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笑容，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卷毛说：“没事的，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别想着出去整什么幺蛾子，能平安活几百年的。”说完立马变脸，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快去洗澡。”

　　郭泷此时已经长了一些心眼，虽然郭三友今天释放出的温柔让他觉得很安心，但他还是从那些话中提炼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是只笨妖精。这个认知让郭泷有些挫败，以至于产奶的时候都提不起精神挤吸奶器。

　　郭三友洗完澡后等了半天，都不见郭泷拿着奶瓶出来，心里有些奇怪，便起身去查看郭泷的情况。他敲了敲郭泷房间的门，不等里面答应便径直推门进去，只见郭泷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一侧的胸脯上挂着吸奶器，里面只装了半瓶多奶。

　　郭三友本质是个心大的好人，琢磨不出郭泷低落的原因，他见郭泷这个样子，赶紧走到他身边坐下，把吸奶器取了下来，又揉了揉郭泷的胸脯安抚道：“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别吸奶了，也不是天天都要喝两瓶。”

　　郭泷心里愈发感动，郭三友对他的大恩大德，他无以为报，只能每天产些奶聊表心意，他振作精神，又把吸奶器放到了胸脯上，踟蹰着对郭三友说：“三哥，我如果一直不开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吗，不止是几百年？”

　　郭三友大力地把他搂进怀里：“你放心，凡是沔州地界上的妖精，我都会负责到底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修炼个几百年，不说能占据一方山头，在人类社会独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郭三友这番话，其实并未切中要害，郭泷并非向往独立的生活，他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活着，能更多地了解这个繁杂的世界。

第5章 舔狗(一)

　　郭泷刚刚去超市完成一次大采购，这个点楼道里几乎不会有人走动，他小心翼翼地使用着法术，让买回来的蔬菜和一大桶油飞上楼梯。郭家在四楼，郭泷气喘吁吁地爬到三楼半，只见一个男人有节奏地敲着自家大门，郭泷没料到会有人，浮在空中的购物袋“啪嗒”两下落到地上，辣椒西红柿之类的散了一地。

　　那男人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看到郭泷的架势，以为自己被当成了歹徒，连忙解释道：“我找这家主人有事，没有别的意思。“

　　郭泷定了定心神，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他好歹也是会了些法术的妖精，不应该怕这种小场面。他走上前去，礼貌地对那男人说：“您好，我是这家主人的堂弟，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

　　那男人打量了一下郭泷，便挂上了一幅自己人的笑容：“没啥大事，就是刚成精，来郭三爷这里报个到。”

　　这下郭泷是真的惊到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能这样直接说出来呢！”

　　“因为他不像你，几乎察觉不到灵气，他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妖精。”郭三友刚刚去帮楼下的老太太换灯泡，一回来就看到郭泷学艺不精又在丢人。

　　郭三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带着两个人进屋，他对郭泷说：“大龙，你先招呼一下客人，我洗个手就来。”

　　于是郭泷给那男人找出一双拖鞋，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给他端来一杯水，他坐在一旁，试探着问：“这位兄弟，你是什么精呀？”

　　那男人毫不扭捏：“我是狗精，就是最普通的土狗，黄狗，有中华田园犬血统。”

　　郭泷也自报家门：“我是中国荷斯坦奶牛。”

　　狗精客套道：“这品种名挺洋气。”

　　郭泷问他：“一般活物成精后，都要来三哥这里报名吗？”

　　狗精答道：“别处的妖精成精后，是当地的土地去找他们，把身份登记在册，并帮忙解决一些成精后的基本问题。但我还是狗形的时候就听说了，沔州自从郭三爷上任后，都是妖精自行找土地报到，拖着不去的，等郭三爷找到你就直接按入魔处理了。”

　　郭泷问：“入魔是什么

　　那狗精虽有些奇怪郭泷为什么这些基本问题都不知道，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了：“就是堕入魔道。有些活物是成精前的修炼的出了岔子，导致心智不全，修不成人形，最后就成了话本里嗜血的妖兽，还有些是成精后走上了歪路，修炼的术法极其邪门，不是要吞掉其他妖精就是要吸活物的血水，这两种魔物，土地都要负责清理。”

　　郭泷听后不禁有些害怕，他原来只担心自己在人类社会中露出马脚，不曾知道自己法术不精，还极有可能在魔物面前无法自保，他喝口水压压惊，装作无事地说：“三哥等着你们来找他，可真是个懒东西。”

　　狗精摇摇头说：“我倒觉得郭三爷这个规矩好。你说万一有些厉害的魔物，将灵气强行注入一些活物体内让他们成精，等土地找来便打得他出其不意，又或者使调虎离山之计，在别处做什么坏事，这不就麻烦了吗？反正成了精之后，来找郭三爷也没什么难的，做人的话，搭公交骑共享单车都很方便。”

　　郭泷听到这里，就想起郭三友曾暗示过他是非自然成精，他会不会是魔物的阴谋的一环呢，他是绝对不会伤害郭三友的，如果有魔物袭来，他甚至有以身相护的觉悟，可郭三友明知道他有问题，却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是因为馋他的奶吗，还是想把他养肥了再杀？郭泷心里一时间浪涛冲天，再也接不上什么话。好在这时郭三友抱着笔电出来了，招呼他们说：“来来来，坐到餐桌这里来，方便咱们干正事。”

　　郭三友边开电脑边跟那狗精说：“你是两天前在松沙区成精的吧，我在那插的眼监测到了灵气的异动。”

　　狗精说：“三爷明察。”

　　郭三友问他：“身份问题解决好了吗？成精的时候有没有被摄像头拍到。”

　　狗精说：“松沙区公安局前几天有个小伙子在执勤时牺牲了，我就直接顶了他的身份，身世、证件、履历都是现成的。成精时应该没被拍到，我感觉境界快到了，就准备了一身衣服，等在公园的假山堆里，成人形之后又等了几个小时，公园里人多了我才出来的。”

　　郭泷这时忍不住插嘴道：“我成精的时候就在牛棚，奶牛场处处都有监控...”

　　郭三友说：“是啊，一头种牛啪嗒一下变成了人，爬了两下裸奔着去工作间偷了一件工装跑了，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我用法术将这一段覆盖了，那肯定是个大新闻。”

　　郭泷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麻烦三哥了。”

　　那狗精友善地笑了笑，掏出来一张身份证递给郭三友看，郭三友看了看说：“这哥们叫苟昊，还挺适合你的。他的骨灰你要收好，等你过完这辈子要负责下葬，他的父母你也要照顾，不过不要去的太勤，即使用了法术，亲生父母还是很可能察觉到不同的。他的日常工作你还应付得来吗？”

　　苟昊说：“这些我都晓得。工作没问题，我做狗的时候就在松沙区公安局附近讨生活，对警察工作还比较了解。”

　　郭三友猛敲了一下回车键说：“好了，你的信息已经登记完了。祝贺你成精，修成人形能干的事情多了，但是也不要放松修炼，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郭泷左看右看：“不用拿毛笔在线装本上写字吗？！”

　　郭三友说：“早就不这样干了，十几年前有个同行去T大念了计算机，回来就给我们做了一个妖精信息管理系统。”接着又用夸张的口吻说了句“大龙，时代变了”。

　　苟昊笑着打了打圆场，就起身告辞走了，郭泷送他到门口，郭三友还坐在原处，翘着二郎腿拿着杯牛奶在喝。这牛奶是郭泷昨晚挤的，郭三友昨晚忘了喝，郭泷便放进了冰箱里。

　　郭三友对郭泷说：“大龙，你看看人家正常修炼成精的妖精，还是狗形的时候就什么都懂。”

　　郭泷正一件件地把蔬菜放进冰箱里，听到这话马上放下手上的活走到郭三友面前：“三哥，你是不是怀疑我成精是魔物捣的鬼，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我是，我现在也只想跟在你身边修炼。”

　　郭三友的本意是稍稍鞭策一下郭泷，没想到郭泷反应如此之大，他想了一下，缓缓地说：“我的确怀疑你成精的路数不正，甚至还怀疑你是魔族派来的间谍。”

　　郭三友此话一出，郭泷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郭三友看了暗笑一下，再不慌不忙地接着说：“所以我把你留在身边看管。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是魔族间谍，装傻水平如此炉火纯青，那就是日后被你捅一刀，我也认栽。”

　　郭泷听到这已经隐隐带上了哭音：“三哥，我怎么可能捅你一刀，你杀了我我都不会捅你的。”

　　郭三友此前没有跟他提他成精的疑点，并不是有所忌惮，而是不想让他的小脑袋胡思乱想，没想到那狗精不知道同他说了什么，他居然自己猜到了，郭三友便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郭泷即使成精的方式有问题，但目前看来心性相当单纯，完全没有入魔的可能，况且郭三友对自己的工作相当有自信，这些年对于魔物，他是见一个杀一个，沔州地界根本不可能有成气候的魔族势力。

　　郭三友自己觉得摊开了说倒也没什么不好，但他见郭泷心里这么在意这件事，连忙把人拉近，捏着对方肉乎乎的指节说：“说什么胡话呢，我没事杀你做什么，土地滥杀妖精是要受上级处分的。我相信你是个好妖精，我如果不相信你，哪里还敢天天喝你的奶。”

　　郭三友把这个解释抛出来，话题就立马变了味儿，郭泷还想再申诉几句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了，又跑回厨房去收拾刚买的蔬菜。

　　郭三友把牛奶喝完，走进厨房去洗杯子，郭泷见他来了，又忍不住跟他说话：“三哥，别的妖精见了你，都要喊一声‘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