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扬尘 第18章

作者:冉冉朝阳 标签: 相爱相杀 破镜重圆 HE 玄幻灵异

  将手里的煤油灯移开,青年站立在原地拢了拢身上略嫌宽大的衣袍,目光闪烁,幽幽道:“也不知道你们到底算什么品种。”

  将灯盏胡乱塞到角落,张青岚从脖子上的血玉重黎之中取出一个浅口瓷碗,瓷碗之中则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新鲜黑狗血。

  握着顶上只有一撮灰棕毛发的秃毛笔,青年抬手,蘸着黑狗血,三两下便在暗黄的空白符纸上龙飞凤舞地绘制了好几个图案,奇形怪状,应有尽有。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符纸绘制快要到收尾之时,忽然,原本正挂在檐角安静燃烧的桐油灯盏闪烁几下。

  张青岚右眼眼皮一跳。

  不等人反应!原本僵直在原地的两只妖物瞬间妖气暴涨!

  只见那人形模样的怪物如同得到了什么精气滋养一般,体格瞬间化为之前的两倍还多,撕裂了身上的淡色衣裙。

  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迅速老化变黑,成为枯树树皮一般模样。两只手的指甲变得尖锐修长,在烛火的照耀下泛起墨绿的光。

  瞬息之间,妖物便挣脱了束缚,含混地嘶吼着、张牙舞爪地朝着面前的活人扑去。

  青年反应极为迅速,早在异变横生的瞬间便泼洒开了碗底剩下的一半黑狗血,在回廊之上留下一道清浅横线。

  黑狗血乃至阳之物,阳气又为妖邪之所惧。

  几滴鲜红血液飞溅于那白衣怪物的小臂上,瞬间烫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发出“滋滋”的烧灼声,肉眼可见地冒起几缕青烟。

  那怪物被黑狗血灼伤,喉间发出阵阵嘶吼痛呼,一时不敢冒进。

  张青岚抬腕,用力将瓷碗摔向墙面,只听一声当啷脆响,细碎瓷片登时落了满地。

  妖物彻底被激怒,站在原地颇为急促又有规律的发出几声怪响。气喘吁吁,彻底脱离了人形,化作一团黑影,朝着面前的活人径直扑去。

  张青岚咬牙,抽出腰间桃木剑,反手横在眼前,同那硕大黑影正面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竟是被巨力直接撞飞,整个人向后摔去,小臂蹭在回廊的粗石地面上,划出道道血痕。

  手腕一时脱力,三清铃和桃木剑散在身旁,青年脸色苍白,靠在回廊的朱漆圆柱旁,抬起手背,擦拭过唇角处溢出的血迹。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安静得可怕的四周忽然响起阵阵悉索的脚步声。

  张青岚半靠坐在地面上,瞳孔紧缩。

  四面八方传来的沉重脚步早已将他团团围住,正在逐渐接近。随着脚步声愈发清晰,不远处的拐角也渐渐显露出人影来——

  只见数十个虽为人形,脸孔处却是团团粘稠黑雾的怪物,正迈着缓慢粘滞的步伐,朝着回廊中央的青年围堵而来。

  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已然不足以支撑张青岚再用桃木剑绘制出新的咒印。

  此次出来赴宴是敖战兴致所至,出门之前被一众仆从侍女围着梳洗打扮,张青岚自然没有功夫准备第二碗黑狗血。

  眼看着就要被妖物所包围,张青岚咬了咬牙,攥紧手中剩下的唯一一张符咒。

  百花楼分为内外双层,外为楼体,中心为海。

  余光瞥向了回廊之外、数十米之下正在无声翻涌的滚滚海浪,青年强撑着站起身,眉眼沉沉,看着周围正在不断接近的怪物。

  电光石火之间!

  张青岚狠下心,用力咬破舌尖,将一口舌尖血喷洒向手中那张刚刚画好的符咒,随即扬手,整个人同时跃至回廊的栏杆之上。

  符咒被青年用刚刚从地上摸来的半块碎瓷大力扔出、牢牢钉在墙面之上。

  周围的妖物像是探查到张青岚逃离的动作一般,顿时加快脚步,伸长双手,朝着那横栏之上的人径直猛扑而去。

  眼看着距离最近的妖物手上那泛着青紫的锐利指甲就要碰到青年的衣角——

  只听到一声爆炸般的裂空巨响,滚滚热浪向四周扩散而去,巨大的冲击直接将最近的几个妖物炸开。

  同一时间,张青岚竟是朝着塔楼之外、沉默翻涌的海面纵身一跃。

  整个人直直向下坠落。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说一下,《东海》周末要入V啦!这几天更的字数可能会少一点,因为有存稿压力ORZ 感谢月兮、阿资跑啊跑两个小天使的投喂,以及各位的留言收藏海星,谢谢支持!

第二十四章

  全身浸没在冰凉海水之中的一瞬间,原本失效的听觉重新恢复一般,海浪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耳边。

  墨色的夜空之中一轮弯月高悬,月光吝啬,照耀在海面上,留下零散的碎光。

  青年整个人淹没在汹涌的浪潮之中,身上的衣料也因为被海水浸湿而变得沉重不堪。乌黑的长发在水中飘散浮动,丝丝缕缕地同海水纠缠。

  待到跳海时的阵阵眩晕过去,张青岚悬浮在漆黑的海水之中,缓缓睁开双眼,屏息凝神,环顾四周。

  入目之处皆是黑暗,偶尔几点海中生物身上的荧光闪烁,海浪翻滚着席卷而来。

  百花楼傍海而建,内圈与外海联通,顺着潮水涌动的方向便不难找到出口。刚才情况危急,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被迫跳海。

  张青岚挥动着双臂上浮,越过海面的一瞬间,这才终于从漫无边际的黑暗还有窒息感之中挣脱出来。

  下意识地回过头,他朝着百花楼望去,发现整幢楼仍旧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鲜花围绕,甚至连灯烛都没有一丝颤动,依然在安静燃烧。

  鼻尖掠过丝缕属于海水的咸腥气息,张青岚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最终还是转回身,闷头朝着岸边游去。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张青岚扳着礁石爬上了岸。

  衣袍被海水浸透,粘腻湿冷,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水珠凝结成串,砸在脚边松软的沙子上,留下几个浅坑。

  青年脸色苍白,薄唇泛着青紫,鬓边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湿透的衣料紧贴于身后,勾勒出脊背瘦削单薄的轮廓。

  手肘处的布袍裂开,露出底下擦伤的血痕,伤口被海水浸泡,皮肉泛白,火辣的痛感顺着小臂一路向上窜开。

  张青岚垂眸,浑不在意地抬起手,摊开掌心,一块不过半寸长的薄瓷片正静静地躺在中央,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清浅的淡蓝。

  只见那瓷片粗糙,釉面也只是普通质地……唯独在左上角显露出来了半个“毕”字,吸引了张青岚的全部注意。

  当时场面混乱,他被妖物的巨力击倒、跌坐在地面上,手边的法器符咒零零散散地摔了一地。想要伸手去将附近的桃木剑重新取回来,却在一瞬间,余光瞥到了落在栏杆附近、孤零零的一块瓷片。

  张青岚本没有在意这样普通的杂物,正欲俯身抬手,忽然烛火微动,映亮了瓷片一角。

  瓷片上的大半个“毕”字字迹歪斜,似乎是用小刀一类的物事雕刻上去的,十分难看。

  可也就是这一眼,使得青年脑中灵光一闪,发现了事情的端倪——

  那是毕新的字迹。

  张青岚同敖战一起去过几次书院,偶尔闲得无聊,便会翻窗进了学堂之中,偷偷翻动几下那些小孩儿的课业字帖,打发时间。

  毕新的毛笔字丑得出奇,总会把“毕”字底的一竖带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钩子,次次都要惹得青年发笑。

  笑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记得清楚。

  只是如今出现在这百花楼中,不免过于突兀。

  夜风寒凉,吹拂过浸满海水的衣裳,张青岚将五指合拢,重新攥住了那块浅蓝色的单薄瓷片。

  距离海岸边不远处便是镇子,张青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脚印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浅坑。

  此时已是半夜,镇上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从巷角传来几声野猫低沉喑哑的呜咽声。

  张青岚将湿漉漉的长发重新束起,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去,赤足走在青石板路上,脚踝处绑着一根红线,线上的金铃在黑暗之中泛着丝缕的金光。

  挑了一条近路,张青岚悄悄摸回了百花楼附近。

  将身影隐藏在街道的拐角处,张青岚抬眸,探究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百花楼。

  发现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此时已然大门紧闭,楼里的灯烛也灭了大半,变得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丝毫没有之前妖物倾巢出动时候的声势浩大。

  回想起在自己从外层高台处离开之前、两方一触即发的场面,张青岚眉头微蹙,只觉得现在塔楼的平静里也带着些许异常。

  身上粘腻厚重的湿衣裳吸饱了深夜的寒凉,凉风吹拂,惹得张青岚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揉了揉泛红的鼻尖,青年有些无奈地攥住一边的袖子用力拧干。

  大滴的海水落在青砖地面上,布衣也因此变得皱皱巴巴,好在夏夜不算寒凉,张青岚姑且能够忍受。

  青年独自站立在巷口,低头摆弄着身上的衣袍。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青年男人粗砺的嗓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张青岚眼神微动,登时松开了摆弄自己衣角的双手。一双琥珀一般的眸子紧盯着出现在街头的更夫,仔细观察。

  待到那提着梆子响锣的更夫完全现身,一张熟悉的脸孔便映入眼帘——正是在不久之前,被银霜楼老板娘沈春绿带来作证的那个男人。

  更夫没见过世面,胆子也小,当时在百花楼里一直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如今倒是昂首挺胸,手里的铜锣一下一下,敲得十分齐整。

  张青岚想要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塔楼里还发生过什么,于是耐心等到更夫逐渐走近,找准机会,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肩膀,将对方拖到了巷子里。

  “啊!有鬼!”半夜独自打更,冷不丁被什么东西大力拽倒,更夫吓得脸色惨白,大叫一声。

  张青岚无奈地看着眼前瑟缩成一团的年轻男人,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睁眼。”

  “别怕,我是人。”

  青年的嗓音音质特殊,带着些许细微的沙哑,语气中的平静无形中令更夫放松了些许。

  不多时,更夫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

  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形容狼狈,衣衫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嘴唇苍白,神色郁郁……更夫瑟瑟发抖,脸色发绿:“你,你这是要干嘛呀。”

  “没事,”见已然无法安慰对方,张青岚索性放弃,单刀直入地问:“你知不知道方才在百花楼里发生了什么?”

  更夫听他这样问,脸上的表情有有一瞬间的凝滞,眼底划过一片空茫。

  随即茫然地后退一步,疑惑道:“小哥……你打听错人了吧,我一个穷打更的,怎么可能进得去这样的酒楼。”

  张青岚闻言皱起眉头:“你说你没有进过百花楼?”

  “是啊,”更夫看起来比青年更加茫然:“我半个时辰之前才从家里出来,一直在街上打更,从来没有进去过。”

  青年听了这话,眼神闪烁几下,复而问道:“那你在附近巡逻,有没有看到那酒楼周围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异常的响动?”

  更夫见张青岚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攥着手里的铜锣,摇摇头,小声说道:“没有。”

  张青岚见对方神情认真,不似作伪,心中的疑惑谜团却是如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多。

  “小哥,”更夫笑了笑:“你看现在天儿也不早了,你身上的衣裳湿这样也挺难受的,要不……你先回家去?”

  张青岚不置可否。

  最后从袖袋里掏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叶子,塞给更夫,这才从原地离开。

  更夫手里握着金叶子,望着对方逐渐变小湮没的背影,眼底流露出迷惑神情,想要顺着青年的问话仔细回忆,却发现记忆如同被一片白布遮盖,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还是摇摇头,抓紧了手中的铜锣梆子,重新回到大街上,一下一下敲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