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扬尘 第19章

作者:冉冉朝阳 标签: 相爱相杀 破镜重圆 HE 玄幻灵异

  ……

  竹篮打水一场空,张青岚倒是没有气馁,想要趁着夜色继续探查下去。

  漫无目的地在百花楼附近街道上游走,深夜,整座镇子像是被结界所笼罩,身处其中,只有偶然的几声蛙叫蝉鸣才会给人带来“活着”的实感。

  行至半路,张青岚神色凝重。

  就在他埋头赶路、路过街边其中一家大门半遮的商铺之时,耳边一道清脆稚嫩的小孩儿嗓音便从门板背后传过来:“娘亲,我好困……什么时候才可以睡觉?”

  只一句,张青岚便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站定在商铺面前。

  镇上的铺子大多日落之后便会关门歇业,直到第二天日初之时再开,鲜少有半夜还开门待客的。

  撇开这奇怪的时辰不说,就连铺面门口挂着的两盏白色灯笼也十分奇怪。

  门板之上并无招牌,素净的一整块,安安静静地落在原地,漆得朱红。

  唯独门槛处,几只纸折的小动物被人整齐地排成一列,轻飘飘的,却又像是被人用浆糊固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张青岚站在门前,耳边仍旧回荡着小孩儿方才从门背后传来的声音,缓缓抬起手,推开了那扇轻掩着的朱红木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放敖战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朱漆大门被张青岚从外拉开,一股比外面更为阴凉的气劲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些许松香味,不算难闻。

  张青岚跨过门槛,脚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湿痕。

  铺子的空间不算太大,四面折合呈方形。整个修建得如同药堂一般,百子柜贴着墙面,行列摆得齐整。

  与药堂稍显不同,店铺里的百子柜都呈透明状,只有封边使用了鎏金的木条,用以区分每个不同的抽屉。

  空气中没有丝毫药材的味道,铺子里灯火影绰,竟是每一个透明的抽屉之中都点着一盏花瓣模样的铜黄灯烛。

  烛火旁边则是大大小小、样式各不相同的窗花剪纸、皮影木雕……无一不是精心雕琢的产物。

  除了墙面前的百子柜,整个厅堂里便只剩下一把太师椅,椅子旁边设着一盏落地金丝凤尾灯,艳红的灯火将太师椅的影子无限拉长。

  张青岚站在门槛前,面色沉静,视线往太师椅上坐着的小孩投过去。

  小崽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衣服用料讲究,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端坐在太师椅上,抿着嘴唇,满脸防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你是谁?”

  张青岚听到这样的疑问,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些变化,沉默半晌,方才开口笃定道:“毕新。”

  小崽子大惊失色,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皱成一张包子脸:“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张青岚不以为意:“你姐姐呢?”

  “什么?我没有姐姐。”毕新十分警惕:“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捕捉到了小孩儿眼底满满的警戒,张青岚下意识地摩挲几下放在掌心的瓷片,想起其上篆刻着的小小的“毕”字。

  今日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发生的事端实在是太多,大大小小的线索如同纷乱的线头,纠缠在一起难以捋清。

  张青岚确定毕家姐弟无父无母、十几年来相依为命,毕新平日在书院里皮猴一般的模样也同现在格格不入。

  而且对方一直坐在那张明显过于宽大的太师椅上,虽然情绪激动,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方才那一声“娘亲”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张青岚轻抿薄唇,向前一步。

  “既然如此,”青年眼神幽幽,站在小孩儿面前,低头问他:“你的娘亲呢?她又在哪里?”

  听到青年冰凉沙哑的嗓音响起,毕新双手搭在太师椅上,先是忽然心神巨震,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空茫。

  不消片刻,却是立刻变得涨红,两颊气呼呼地鼓起,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

  张青岚将一切尽收眼底,有些疑惑地问:“……怎么?”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像是被固定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忽然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整个人如同小炮仗一般,径直蹿向了站在门口的青年,伸出双手,红着双眼将人向外猛力一推:

  “你好奇怪!走开!不要你管!”

  一股明显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童能够使出来的巨力从腰腹间袭来,青年一时不备,竟是三两步向后踉跄而去,撞开门板。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过去,张青岚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站到了铺面之外,头顶重新变成了漆黑夜空。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张青岚仓促回头。

  果然,原本明明是无名小铺的地方此时却只剩下了一堵粗糙红瓦泥墙,砖块缝隙之间甚至长着青苔,在月光的照射下安静生长。

  张青岚无语凝噎,只觉得这一夜所经历的东西都太过于奇诡。

  轻叹一口气,青年抬手,拍了拍衣袍上不慎沾上的尘土,转身准备离开。

  却是在回头的一瞬间,看到面色十分不善的龙王大人双手抱臂,站在自己面前,周身怒气翻腾。

  张青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耷拉着眼角,觍着脸,小声地喊了一句:“…老爷。”

  感觉到从脊背之后窜起的凉意,青年眨眨眼,露出一副貌似无辜的表情,牵起嘴角笑了笑。

  敖战顶着一张黑脸,视线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身上来回巡视。

  折腾了半宿,张青岚早就换掉了敖战特地命人从库房里翻找出来的精致衣裙。身上的粗布麻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半干不干地挂在身上,像几根过水咸菜。

  咸腥的潮湿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长发乱糟糟地紧贴在脸颊边,衬得青年整个人落魄又可怜。

  纤长卷翘的睫毛尖上挂着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滚落下来,砸到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响动。

  敖战看得满心烦躁,青年轻易挣脱自己掌控的认识令他根本无法忍受。

  男人双手抱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嗓音喑哑低沉,冷声道:

  “过来。”

  张青岚闻言垂首,半阖眼眸,慢吞吞地朝着敖战蹭过去两三步。

  随着青年迈步的动作,双足斑驳的伤痕显露出来,连带着小腿也满是大大小小的血痕,被苍白的皮肤衬得格外可怖。

  敖战眸色沉沉。

  没耐心的龙王大人等不到张青岚一点一点地朝他蹭过来,直接一把攥住了对方细瘦的手腕,将人大力一拽——想也没想便搂到了怀里。

  呼吸之间忽然充满了熟悉的上清丹药的香味,张青岚一时间有些怔愣。

  敖战的力气很大,手臂横在青年的腰背之间,勒得人生疼。

  偏过头在张青岚的脖颈处咬下一口,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又凶又狠:“真是长能耐了,还敢偷跑。”

  张青岚平白被咬一口,疼得抽气,最终也只是垂着双手,顺从地偏过头,平静道:“敖战,我身上很脏。”

  敖战闻言松口,冷笑。

  “半个时辰之前,重黎同我的感应失效,”伸手大力将青年脖颈处的项链拽出来,男人紧盯着上面闪烁着的红光,漠然道:“为了逃跑,你还花了这样的心思?”

  张青岚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想到了自己被困在百花楼时、那些像是被什么屏障隔离开来一般的海浪声,只是摇摇头,如实道:

  “我没有。”

  傲慢又自大的东海龙王哪里容得区区凡人忤逆,认定了张青岚私自出逃,敖战轻嗤一声,随即双臂用力,一把将人抱起来,转身抵在墙面上。

  属于砖石墙面的寒凉透过湿漉的衣料蔓延,张青岚忽然离开地面,下意识地抬手,撑在男人的双肩上。

  他被敖战托着腰/臀抱起来,视线终于同男人平齐,甚至还要再高一些。

  张青岚垂眸,抿着唇不说话。

  “告诉我,”敖战胡乱拽了一把青年的衣摆,感受到掌心属于海水的湿粘,眼神变得危险:“之前都去做了什么?”

  张青岚自然不会隐瞒他,沉默片刻,便从方才自己遇到的怪人怪事之中挑拣了些重要的,一五一十地同敖战交代清楚。

  “百花楼里有很多怪物,姚乙棠…也不是人。”青年大概是因为跳海受了凉,开口时带了鼻音,于是沙哑清凉之中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顺服意味:“我在路上遇见了更夫,可是他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恐怕也是妖物作祟。”

  “呵,”听完青年的叙述,敖战姑且算是有了些耐心:“雕虫小技。”

  将张青岚放下来,男人随手撩开对方的衣领,满意地看到锁骨附近的红痕仍在,这才漫不经心道:“还敢跳海,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张青岚摇摇头:“我只是想帮你。”

  “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敖战表情嘲讽,松开手,眸中闪过一丝灰霾:“再说了,凡人之事,与本王何干?”

  “不,”张青岚慢吞吞地整了整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领,笃定道:“你一定会去调查清楚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妖邪的存在已然威胁到了烨城里的民众,天命不可违,敖战又怎么可能放手不管。

  话音落下,敖战看向青年的眼神之中顿时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考究。

  ***

  夜半时分,原本空荡的街道之上忽然闪现出两道人影。

  张青岚跟在敖战身后,眼尾的余光瞥向对方紧攥着自己腕骨的右手。

  青年原本湿透的一身衣衫已然变得干燥温暖,墨色长发也重新恢复柔顺服帖,被一根绣着金线的墨绿色发带束起。

  两人回到银霜楼旁,走进两姐弟所住的院子。

  不出预料,院落之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原本张青岚贴在墙角的黄符也变得残破不堪。

  敖战随手掐了一个寻踪诀,不多时,几片同之前百花楼里一般的粉白花瓣便悠悠扬扬地从半空之中飘落下来,暴露在两人眼前。

  “来晚了。”张青岚站在敖战身侧,抬手接住几片虚影一般的花瓣,想起姚乙棠的脸,感叹道:“这妖物好生厉害。”

  一句话勾起了敖战并不算好的回忆。

  敖战听他这样说,冷笑一声:“当时跑得快,现在倒是知道妖怪厉害了。”

  那次月圆,他受到影响化龙、理智全无,哪曾想第二日清醒过后,身边围着的却是一圈不知死活的凡人。

  敖战只以为张青岚犯蠢,虽说已经惩罚过,每每想起却仍旧令人气闷。

  想到百花楼里那些狂暴的妖怪,张青岚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做法无异于推敖战入火坑。

  青年眼神游离,小声狡辩:“你法力高强……”其实那天他的确并未思虑太多,只是想要抓住机会帮敖战恢复。只是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唐突。

  敖战懒得再计较,暗暗伸手,更加用力地捏了捏青年细瘦脆弱的腕骨。

  两人在院子里继续探查几圈,再没什么发现之后选择离开。

  就在二人先后跨过院落门槛、双脚踩地的一瞬间——一阵猛烈的眩晕忽然袭来,令两人双双眼前一黑。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如同潮水一般翻滚上涌,鲸吞蚕食着他们所剩无几的清醒意识。

  最为可怖的是,即便强悍如敖战,也被那铺天盖地的威力灵压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并未支撑几秒,整个人便神思一沉,归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