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 第10章

作者:生姜太郎 标签: 玄幻灵异

  小崽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戚陆头都被盯大了。他摘下眼镜,在鼻心轻捏两下,尝试向小福进行未成年小妖性知识启蒙。

  但他一抬眼,看见小家伙光着脚倒挂在灯泡上,西瓜汁糊的满脸都是,头发里还藏着几片草叶子,刚才肯定又和小毛在草地上打滚了。

  他就和个小呆瓜似的,傻的冒泡,戚陆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玩意儿,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心想不急不急,缓几年,再缓几年。

  他卷起书,抬手在小福脑门上轻敲一下,回答道:“什么怪东西,不知道。”

  小福被敲了脑袋反倒还挺开心,乐乐呵呵地想着原来主人看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嘛,还不是和他一样笨蛋。

  小家伙挂在他头上吱吱吱地窃笑个没完,活像一只烦人的小老鼠。

  戚陆面上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实际心里被笑得有几分尴尬,只好板着脸掩饰道:“笑什么。”

  “主人真笨!”小福脱口而出,但小家伙胆大包天地喊完这四个字就怂了,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光着脚躲到桌子底下,抱着一条桌腿,还在咯咯傻乐。

  戚陆一张冷脸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勾,还没勾勒出明显的上扬弧度,就被他克制地按了下去。

  他上半身嵌进躺椅里,侧头往桌底扫了一眼,懒洋洋地问:“想抄书了?”

  小福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主人不是真生气,他从桌底爬出来,抱着戚陆的一条腿,摇头晃脑地说:“小福不抄书,小福是侦探,去监视人类!”

  戚陆无奈地摇摇头,说:“去吧。”

  小福欢呼了一声,变成一只拳头大小的小蝙蝠,在屋里飞了一圈,滑出了窗外。

  -

  戚陆把司予安排在隔壁住着,确实有这个意图。

  范天行那老家伙把“人妖和谐共处方针”说的天花乱坠,但一百多年前的教训过于惨痛,戚陆一刻也不敢忘记,人类终究是人类,自私贪婪、残暴冷血,是这个星球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种族。

  司予是范天行送进来的人,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看着。

  白天,有林木白想方设法粘着司予;晚上,有小蝙蝠小福潜进司予房里盯着。

  但这些天,两人汇报上来的内容大同小异,44号房的这位人类好像除了做饭就没什么别的事儿要干,要么就是躺床上,要么就是躺沙发上,或者躺在躺椅上——总之状态就是躺着,具体动作在“玩手机”、“发呆”和“抠脚”中灵活切换。

  戚陆每次听到他们送上来的消息,总是忍不住想难不成范天行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又哄骗了一个废物进古塘。

  但他直觉司予和前两个人类不一样——司予身上有种比一般人类更敏锐的东西。

  戚陆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一只明明有爪子的猫,却谨慎地把锋利的部位藏好,只露出圆滑和温顺。

  戚陆反感司予身上的这种东西,非常反感。

  但显然,林木白和小福都很是喜欢这位新来的漂亮人类,戚陆不得不保持高度警醒。

  -

  侦探小福悄悄潜进44号房时,司予正对着那本《鬼怪宝鉴》发愣。

  他刚刚草草翻了翻,发现这本册子完全是手写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最初的大半本是用毛笔写的,纸张发黄,墨迹很旧,有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后面小半本的字来自黑色水笔,明显能看出是后来人补充的,字迹十分潦草,大多地方画着奇怪抽象的图画。

  司予心头猛地一跳,他认得这个笔迹,是他爸司正的字,不可能错。

  司正生前是个灵异小说作家,对于鬼怪志异到了几乎痴迷的程度,常常彻夜不归,说是去寻找创作灵感。

  他在一个论坛连载小说,因为题材小众,读者寥寥无几,但司正的创作热情却十年如一日,从未消减。他常在纸上打一些草稿,画一些奇怪的图,写一些独特的符号,这些废纸司予小时候见过无数次,笔迹和册子上的如出一辙。

  估计这本手册是他爸从哪个旧书店淘来的,之后又把自己的草稿打在后边。

  司予发了一会儿呆,脑子在短暂的空白后终于开始运转。

  ——哦,这是我爸的遗物,上面的字是他亲手写的,上面的画是他亲笔做的。

  司予一页页地翻着后半本司正写的部分,和当年那些废纸一样,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看着看着,喉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像是被人攥住了脖子,呼吸发紧,眼眶发热。

  这么多年来,司予很少想他爸。他是无所依傍独自穿越沙漠的骆驼,思念和沉溺这种情绪就是压垮他的稻草,他必须戒掉。

  然而,这本意外出现的手册却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的盒子,司予用力眨了眨眼,脑子里浮现出老爸伏案写作的样子,背影佝偻,笨拙地敲打着二手市场买来的键盘。

  他想起有次问他爸,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妖怪。他爸说你相信有,就有;你相信没有,就没有。

  这话说得玄而又玄,实际上相当于没说。

  司予一直觉得像他老爸这种写鬼怪志异故事的就是忽悠学家,忽悠来忽悠去把自己忽悠进去了,最后一条命都赔了进去。

  司予仰面躺倒在床上,手册摊开盖住脸。

  他爸倒是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死的时候不声不响,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这会儿都过了八年多,尸首都凉了十万八千遍了,偏偏这时候让他找着一本什么狗屁手册,这老头子没安好心,就是存心要逗他哭。

  司予用力吸了吸鼻子,想着才不能让这可恶的老头子得逞。

  但他这一吸,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不是旧书特有的墨香,而是另外一种味道。

  是一种很淡的铁锈味,又夹杂了一点腥。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提着书脊抖了两抖,才发现手册最后两页黏在了一起。

  司予把册子翻到那两页,举高对着灯光,眯眼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一页写着点什么。

  这本册子最后统共还有十几页空白,他爸还没来得及写满就挂了,为什么最后两页会有东西?

  司予顺着页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粘连的两页纸,纸张完全分开的那一刻,里头赫然出现两道痕迹。

  颜色暗红,边缘甚至有些发黑,不像来自红色墨笔;触感很硬,痕迹干涸太久,脆的好像轻轻用指头一捅,就能把纸张捅破。

  司予鼻尖贴近暗红处,由于册子一直封在密闭铁盒中,味道没有散尽。

  他没闻错,上面确实还残留着一股很淡的腥味。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被映的鲜红,心跳倏然空了一拍,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是陈年的血痕。

  这是什么血?是谁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爸的手册里?

  司予心跳如擂鼓,他勉力按下心头的种种疑惑,凝神分辨出血痕在纸上涂抹了一横一竖,像是“正”字的开头两笔。

  正——他爸的名字就叫正,这个残缺的“正”字是什么意思?

  过大的信息量挤得司予就快要爆炸,他原以为这只是本草稿簿,但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

  司予的脑子陷入一种介于高速运转和停止运转之间的真空状态,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突然,一声尖利凄惨的喊叫划破荒村死寂的空气,嘶啦擦裂他的耳膜。

  “嘤——”

第13章 对峙

  “嘤——嘶——”

  这个声音很奇怪,又尖又利,像是一声婴儿啼哭,细听又仿佛是野兽嘶鸣。

  司予第一反应是愕然,接着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直立,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墙角挂着的小福也被吓了一跳,小身子抖了一抖,“啪”地摔在地上。

  司予也无暇顾及这只小蝙蝠怎么又跑他房里来,攥着那本手册,僵坐在床边,头皮发麻。

  这声叫喊持续了将近有十秒,尖锐尾音渐弱,直至完全消失在听力范围之外,荒村的夜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嘀嗒、嘀嗒、嘀嗒……”

  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合着司予尚未平复的心跳。

  小蝙蝠在地上费劲地挪了挪身子,飞到司予头顶上那盏白炽灯泡上倒挂着,绿豆粒大点的眼睛盯着他看,眼神可怜兮兮,巴巴地求安慰来了。

  司予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抬头就对上一个黑漆漆的丑东西——翼膜裹着躯干,比煤还黑的脸上勉强能看出四个孔,两个是眼睛,另两个是鼻孔。

  虽然这只小蝙蝠每晚都爱往他这儿跑,但平时找个墙角挂一挂也就算了,他挥着拖鞋赶过几次,发现这小蝙蝠根本赶不跑,司予实在没办法,只好自我安慰,权当自己看不见。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蝙蝠面对面接触,乍一看这脸比像雾像雨又像风还恶心,这是像猪像鼠又像狗,总之就是丑,还丑的吓人。

  猛一下视觉冲击实在过于强烈,司予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了房间。

  小蝙蝠“吱吱”叫了两声,司予总觉着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儿委屈的意思?

  他在客厅坐了片刻,心中始终忐忑不安,惦记着刚刚听到的那声凄厉叫喊。

  那是什么声音?是人吗?还是其它别的……什么?

  他不敢往下深想,这种情况也不敢自己一个人贸然出门查看情况,他想到村长不就住他家隔壁吗?这村子里有个什么情况,按理说村长应该是最清楚的。

  司予给林木白打了个电话,但冰冷的机械音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操!”

  司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声叫喊,但越是给自己强加暗示,那声音就越是反复浮现在耳边,如同耳鸣一般,怎么也压不下去。

  司予冲到厨房,把龙头开到最大,强劲的水流拍打在不锈钢洗碗池上,撕扯的他耳膜生疼。他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冷水凉的刺骨,他抬起头时猛然想起他应该找戚陆。

  对,还有戚陆!

  司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奇怪直觉,但潜意识里,他就是觉得戚陆才是这个村子真正的掌控者。

  -

  司予没有戚陆的电话,他走到院子里,拧亮手机电筒照明,想到43号房找戚陆问问情况。

  打开院门,寒风凛冽。草坪上没有路灯,林木白说过,戚陆不喜欢光。

  司予一只脚才刚跨出家门,发现前方桥上有一道高瘦身影,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举起手机,借着微弱的手机电筒光走到草坪上。

  三月底寒意仍旧料峭,司予光裸的后脚踝被冻得通红,他试探着开口:“戚先生?”

  桥上那人转过身,肩上披着暗色斗篷,头戴兜帽,仿佛要融进这如墨夜色中。

  “这么晚了,”戚陆薄唇轻启,声音和夜风一样寒凉,“司老师还不睡?”

  司予又往桥那边走了几步,说:“我刚才在房间里听见有声音,就出来看一看。”

  戚陆轻描淡写地说:“有小孩起夜哭闹,别在意。”

  “不像,”司予摇摇头,皱眉说,“会不会是山里有什么野兽下山了……”

  “司老师不用操心,你是客人,”戚陆立起手掌,那是一个打断的手势,他说,“我过去看看。”

  他的言外之意司予听懂了,两人的视线在沉郁夜色中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