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 第9章

作者:生姜太郎 标签: 玄幻灵异

  小福垂着头不说话,芦苇杆在水上划出一圈圈的涟漪。

  “回家了。”戚陆走到小福身边。

  “哦。”小福把芦苇杆扔到水塘里,双手撑着膝盖,就是不站起来。

  戚陆挑眉:“又想干嘛?”

  小福仰起头看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委屈巴巴地说:“腿麻了……”

  戚陆又好气又好笑,屈膝蹲下,右手拍了拍左肩,说:“上来。”

  “哦哦哦!”小福利索地爬上戚陆肩膀,拍着手欢呼,“主人背小福喽!”

  回家路上遇见结伴散步的狐妖和蜘蛛,小福双手紧紧环抱着戚陆脖子,扬起脖子炫耀般:“小狐姐姐,阿蛛姐姐,快看快看!看主人背小福!”

  这两只妖怪光是想到戚陆那张冷脸,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没想到今天戚哥的表情堪称温和,还勾着嘴角对她们点头示意。

  过了桥,林木白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小毛追在他屁股后面汪汪叫——他晚上吃多了,刚吃完那会儿还不觉得,过了小半个钟头就开始难受,胃里的东西太多,感觉都要顶到喉咙溢出来了,只好在草地上跑圈消食。

  小福从戚陆背上跳下来,跑到林木白面前,抬起头问:“小白哥哥,鱼好吃吗?”

  林木白扶着肚子,愁眉苦脸地回答:“好吃是好吃,就是吃撑了。”

  小福手舞足蹈地比划:“我今天也看见鱼了,在水塘里,这么大一条!”

  “胡扯!”林木白说,“咱们村那个水塘哪来的鱼!”

  “不是的!我看见的!”小福瞪眼,着急地解释,“一条红色的鱼,嗖一下跳的很高很高!”

  林木白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小福急得跺脚,大喊说:“不信你问主人!他也看见了!真的有大鱼!”

  他快速往戚陆那边跑,左脚鞋带松了,右脚又不留神踩到了鞋带,踉跄一下就要摔倒。

  戚陆身形快得好似一颗出膛的子弹,黑影一闪,只是林木白一眨眼的功夫,再睁眼时戚陆人已经蹲在小福面前,接住差点摔跤的小福。

  小福揪着戚陆的斗篷,激动地说:“主人,有鱼!大鱼!”

  “有鱼。”戚陆替小福系好鞋带,一手绕过他的膝弯,单手把小福抱了起来,“我也看见了。”

  林木白在原地挠了挠脑袋,他在古塘都快一百年了,从没听说过那个死气沉沉的破水塘里边有鱼啊?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

  戚陆抱着小福到了43号房门口,小福眼尖,一下就看见门边放了个大碗,碗面上还贴心地盖上了保鲜膜。

  他从戚陆怀里跳下来,凑近碗一看,俨然是一碗番茄酸汤鱼。

  小福惊喜地捧起碗:“白白的鱼红红的汤!吃鱼了吃鱼了!”

  戚陆偏头看了看,隔壁44号房院门紧闭,门前的台阶上铺了一地月光。

  他不赞同地皱起眉,一来由于小福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妖怪,这个年纪最好不要杂食;二来是因为没有人类能在这个村子里久待,范天行一个又一个地送人类进来,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人”能接受他们是异族的事实,万一小福胃口被这个人类养刁了,不久后等他离开了,小福怎么办?

  他刚想喝住小福,让他把碗原封不动地放下,低头就看见乐得冒泡的小家伙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碗,脸蛋由于过于激动而染上了一点红晕。

  “主人背我回家,还有胖乎乎的鱼吃,小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妖怪!”

  戚陆心中一软,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轻叹了口气。

  小福显然没听见他说什么,抱着碗蹦跶着进屋了。

  戚陆进了院子,返身合上笨重的铁门。

  43号房的主人刚进屋,隔壁44号的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司予探出一个脑袋,往戚陆家的方向瞧了瞧,看见他放的大碗不在了,这才放心。

  “嘿!看什么呢?”

  林木白发现跑圈没用,开始做起了原地高抬腿运动。

  “接着。”

  司予对他喊了一声,扔给他一个小药瓶。

  林木白抬手接住,捏着药瓶在耳边晃了晃,感觉这玩意儿新奇的很,问:“这是什么好玩儿的!”

  司予笑笑:“健胃消食片,吃三片,别多了。”

第11章 F先生

  司予来古塘有几天了,带来的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大背包就扔在墙角,箱口大大咧咧地敞着,需要内裤袜子了就在箱子里胡乱扒拉一通;床脚放了一个红色水桶,里面扔着几双穿脏的袜子和T恤;院子里堆着几个爆满的黑色垃圾袋,司予每次都想着明早顺手把垃圾带出去扔了,于是他就真的只是想想,垃圾越堆越多。

  司予也知道自己生活习惯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谁不想把生活过得精精致致漂漂亮亮,时不时沏壶茶插朵花发朋友圈装个逼,配文“今天是美美的ins风哦~”。但他独居八年,没有家人,没什么要好的朋友,甚至连特别一点的兴趣爱好都没有,对生活质量这种东西自然毫无要求。

  他那短命老爸刚死那会儿,司予刚上初三,颓倒是也颓过几个月,有天他买了包烟站在窗边抽,吸进去第一口就把自己呛个半死,呛得他满脸都是眼泪。

  那天他差点儿就自杀,他妈不要他,他爸死了,现在连一包两块半的香烟都能欺负他,不如两脚往窗外一跳,反正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如一了百了早登极乐。要是他脚程快点儿,还能在黄泉路上赶上他爸,两人同时投个胎,下辈子做双胞胎兄弟。

  他还没来得及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身体没有掉出去,手上的烟倒是先掉了出去,正好砸到一个路过的老太婆头上。

  老太婆烫着爆炸小卷,双手叉腰,仰起头破口大骂:“狗杂种你妈死啦?生出你这么个小破崽子!”

  司予大脑有些眩晕,老太婆劈里啪啦上下开合的干裂嘴唇像是一束火苗,“呲”地点燃了引线,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怨气在他身体里“轰”地烧起来,烧的他双眼通红理智全失,他狠狠抬手一抹脸,张嘴就骂回去:“我妈就是死了!老东西关你屁事!”

  “小崽子蛮嚣张的哦?”老太婆偏头吐了一口浓痰,抬起一只脚架在墙上,指着自己的脑袋嚷,“老娘这头发刚做的!你赔得起吗?死妈崽!”

  司予喘着粗气,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红票子,足足有一千多块,他把纸币往下用力一扔,带着哭腔大声喊:“赔你啊!够不够!”

  天降钞票,路边几个小贩连忙过来捡钱,和老太婆推搡起来,司予冷哼一声,“啪”地关上了窗。

  不到十分钟司予就开始后悔,政府体谅他,联系上一位好心人,给了他两万块资助,钱到手还没捂热,就被他扔出去一千四。

  包里还有一万多块,司予抱着双肩书包,想着总归有人心疼他——尽管这人是个陌生人。他就算为了这个好心人,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第二天上学,操场广播里,晨间新闻的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地报道昨晚古桐路一带出现“天女散钱”奇景,一位市民不知为何从家中往外撒钱……同桌八卦问司予说你家不就在古桐路吗?怎么样?知不知道是哪个土豪做慈善?

  司予心里把能骂的脏话骂了个遍,接着笑着摇摇头,说我哪知道是哪个傻逼吃饱了撑的。

  -

  在司予的中学时代,那位好心人始终关注着他,持续给他金钱资助。有很多次,司予都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都是这位匿名好心人的善意支撑他再坚持坚持。

  后来,司予上了大学,终于有能力打工赚钱养活自己。他打听过那位好心人究竟是谁,但始终找不到,他只知道那位匿名的先生叫“F”。

  除开他爸,F先生算是对司予影响最深的一个人。F先生只留下一个银行账户,司予每年都往里面打钱,到现在已经坚持了七年。或许拉一个丧父的可怜少年一把,对这位F先生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对于司予来说,他从陌生人的善意里汲取到了珍贵养分,支撑着他从一颗摇摇欲坠的小苗,长成并不多么茁壮,但却挺拔坚实的树木。

  -

  司予刚通过手机银行转账,往F先生的户头上打了一笔钱,林木白和小毛就和土匪进村似的,大摇大摆地来了。

  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放肆,每到饭点连门也不敲,拿备用钥匙说进就进,顿顿饭都能把自己吃撑。他吃饱了也不走,大剌剌地就往司予床上躺,边剔牙边让司予给他切果盘。小毛这玩意儿狗随主人,一点不和司予见外,在他房间里乱跑乱咬。就在刚才,小毛从开着的箱子里叼出一条小黄鸡平角裤。

  司予切完水果送进房间,看见一人一狗蹲在地上研究那条平角裤,裤裆的位置恰好是小黄鸡的尖嘴,被小毛咬的豁了个大口。

  司予瞬间觉得一股凉意从裆下袭来,仿佛被咬掉的不是鸡嘴而是他的鸡儿。

  他一把抢过平角裤塞到口袋里,愤愤道:“你们干嘛!”

  “那个小鸡长得好奇怪,”林木白有些不解,歪着头疑惑地问,“它是什么品种的妖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司予又羞又气,觉着林木白说这话明摆着就是故意臊他,于是涨红着脸说:“是个大妖怪!身高有二十三厘米!腰围约等于一个可乐瓶!”

  林木白大惊失色:“竟然有这种妖怪?不对!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妖怪的事情!你不是个人吗?!”

  “你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司予轻嗤一声,没好气地赶人,“走走走!”

  林木白被司予赶走了,走前还不忘记顺手牵了桌上的果盘。

  -

  司予把被小毛啃得破破烂烂的内裤扔进垃圾筒,又颇为无奈地看了看墙边大开的行李箱,不收拾收拾是不行了,否则总有一天,一箱子衣服都得被小毛啃烂。

  他先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里边除了一件外套,就剩一把桃木剑和一个铁盒子。

  司予爱惜地擦了擦桃木剑,这把剑是他老爸给他做的玩具,从小陪着他长大,他老爸生前口袋空空,死了什么遗产也没给他留下,就这一把剑勉强算是个念想。

  司予捧着剑发了一会儿呆,把这把剑小心地放到枕头底下。

  那个铁盒子倒是稀奇,他搬来古塘前收拾东西时发现的,塞在床底很深的地方,估计是他爸的东西。当时走得仓促,他没来得及看,就把整个盒子匆匆丢进包里。

  司予吹了吹盒子上的落灰,打开锁扣,铁皮盒里躺着一本牛皮封笔记本,扉页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鬼怪宝鉴。

第12章 血痕

  “主人,”小福赤着小脚丫挂在天花板上,手里捧着一块西瓜,吭哧吭哧啃的满脸都是汁水,含糊不清地问,“考你一个问题。”

  一串西瓜汁“啪”地砸在戚陆手背上,颜色比血液淡一些,像劣质血精勾兑的速溶血饮;微干后的触感又黏又腻,仔细闻还能闻出一种很淡的甜香,好像速溶血饮里又额外添加了廉价香精。

  戚陆垂下眼皮,微眯着眼,仔细观察手背上那滴浅红液体,试图找出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让林木白和小福都喜欢的不行。

  凝视了十秒后,戚陆轻嗤一声,形状狭长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得出了结论——没有。

  人类的东西没有丝毫优点,只有林木白和小福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妖怪才会受诱惑。

  戚陆从衬衣前胸的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用帕子把西瓜汁揩去。雪白的丝质帕子上多出一道红色印记,戚陆捻着帕子一角,有些嫌恶地皱起眉,毫不犹豫地把帕子扔进垃圾筒。

  他翻了一页书,又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了一口里边盛着的鲜红液体。人造鲜血的腥香溢满口腔,总算把那股甜腻的西瓜味盖住。

  “什么问题。”戚陆头也不抬地问。

  小福啃完最后一块西瓜,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头。

  刚才他出门捉小虫,恰好碰见林木白从司予家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碟五颜六色的水果。

  可是林木白那可恶的柏树妖实在抠门,他要了老半天,林木白才不情不愿地分给他一颗小李子和几块小西瓜,他吃两口就没了。

  “有一种妖怪,”小福砸吧着嘴,绘声绘色地转述,“可以一柱擎天,有23厘米长,有糖罐子那么粗!主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妖怪吗?”

  戚陆嘴里一口血还没咽下去,被呛了个正正好。他咳了几下,下意识伸手掏手帕,又想起手帕刚才被他扔了,只好拿手臂掩着嘴,红色液体溅了一袖子都是。

  戚陆活了两百多年,早把自持和端正刻进了骨头里,他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关键还是在他一手养大的小崽子面前出糗。

  他迅速看了小福一眼,小崽子显然还沉浸在那个问题里,挠着头嘟囔“好奇怪的妖怪”,压根没注意他这边。

  戚陆松了口气,把脏了的袖子往上叠了两叠,接着沉下脸,问小福:“谁和你说这些的?”

  “小白哥哥啊!”小福兴致勃勃,“他从人类那里听来的,真奇怪,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妖怪,主人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