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失败的重逢及其后续 第19章

作者:汶汶乡 标签: 奇幻魔幻 玄幻灵异

  “是啊,”帕雷萨苦笑着说,“我没有溺爱她。”

  他不知道是否该像法尔蒂娜解释她死后发生的一切——他为了野心都做出了什么?他把什么东西都祭出去了,最后换来一个失败的结局。意料之中的失败。柏蒙特告诫过他了。

  他只是一意孤行。

  他的妻子什么也没说,她看着他,然后给他一个拥抱。

  “要是我在您身边就好了。”她说,“要是我没有那么早离开就好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他跪在她的床榻边,握着她的手痛哭时发出的恳求。我请您留在我身边,我请您不要离开我。他的妻子在回光返照中笑了,揩去他的眼泪,告诉他,您要坚强些,伯爵。

  因为以后路就只有您一个人走了。

  “我爱您。”

  “我也爱您,大人。”法尔蒂娜说,“我有的时候想,要是我是您的姊妹就好了,这样我们或许不必这么早就尝过孤独的苦涩。”

  “嘿!”气氛被打破,他俩松开对方,看向暴跳如雷的雷蒙娜。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要是你们成了兄妹,我岂不是不会出生??”

  帕雷萨挑眉。

  “你应该换个角度想,要是我和你母亲是兄妹,那可能你就会有个和你志趣相投的表亲和你一起玩了。”

  他和法尔蒂娜笑起来。

  然而,突然间,他们头顶的灯暗下来了。舞会结束了,有人絮语着说。音乐停止了,旋转的人们停住脚步。在昏暗中,帕雷萨看见人们纷纷往一个出口走去。

  “我们要去哪?”帕雷萨问。

  “‘你们’,”法尔蒂娜纠正他,“您的出口在那边。”她指向帕雷萨进来的那个门。然后弯腰行了一个礼。

  “再见,大人,见到您让我十分高兴。我希望您也一样。”

  雷蒙娜则向他挥挥手,就像他送别她时,她在马车里做的那样。

  “再见,父亲。”

  她们随着人流走了。

  帕雷萨站在那里,过了许久,直到大厅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他也没动一动。

  柏蒙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边。

  “你在这儿站着想什么呢?”

  “想如果我从那扇门出去,我是不是不用回人间了。”

  “你知道这只是个梦吧?”

  帕雷萨嗤笑一声。

  “是,我知道。”他说,“死是永恒的虚无,他们都不是真正的亡魂——我最后一次见到雷蒙娜是八岁,所以这里只能出现她八岁的模样了。这是我记忆加工的产物,对吗,爱神?”

  爱神撤去了她的变形,用那双和赫莫斯一模一样的金眼睛看着约翰。大厅消失了。他们站在一片森林里,看起来很像帕雷萨的故乡那里。清爽的雨露气息和松针的香味氤氲在空气里,阳光直射而下,被层层树叶切碎,在他们脚边的泥土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您怎么猜到我不是您记忆的加工品的?”蓝衣的爱神好奇地问他。

  “您用了一个现代语法。”他不去看她的眼睛,而盯着她胸口別着的娇艳的玫瑰花。

  “那可能是您加工的问题啊!您自己也对现代语法了如指掌。”

  帕雷萨耸耸肩,扭头看向别处。一只鹿从树丛中掠过,惊起一只休憩的火花鸟。

  “合情推理,大胆瞎猜。”他回答。

  他的视线追逐火花鸟羽毛的闪光,直到它重新在一根树枝上停歇。

  他开口道:“这真的是我自己加工出来的梦吗?和我的妻子做兄妹?”

  “哈哈哈,您嘛!”爱神揶揄他,“您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我都不奇怪。”

  帕雷萨撇撇嘴。

  “既然您来了,那我就问一下:为什么把我复活?”

  “你不高兴复活吗?”爱神狡黠地反问。

  帕雷萨沉默片刻。

  “当然不。谁不爱活着呢?活着多好……我只是想问,为什么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没有把您复活,您知道。”

  帕雷萨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块伤疤在斑驳的阳光里十分清晰。

  “上次既然没有,就说明没有必要。”

  “那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觉得有必要。”

  “什么事情?”

  “我想,让‘寒冰’自己告诉你更好。”

  帕雷萨把手握成拳,又松开,插进兜里。

  “所以,为什么?”

  爱神露出“真拿您没办法”的表情。

  “简而言之,我被他的爱情感动了,认为有必要满足他的愿望。”

  “您没过问我的意愿。”帕雷萨说。

  “这是常态,”爱神平静地回答他,“神的眷顾不会被拒绝,神的意志不可被违抗。”

  帕雷萨望着她的眼睛。

  “这么说,它的意志也不可违抗咯?它是半神呀,力量和你们匹敌的半神。”

  “您瞧,您又钻牛角尖了。”爱神笑道,“您嫉妒他,您的愿望总是落空,您始终得不到满足,凭什么他就可以事事顺遂,可以永远不知道失败为何物?”

  “我没有。”

  “那您在追问我什么呢?”

  帕雷萨皱眉想了几秒。

  “无聊吧。满足一下好奇心。”

  “容我提醒您,等您醒了,您不会记得这个梦。”

  帕雷萨不满地看着爱神。

  “您倒是提醒了我,”他说,“为什么约翰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魔法就是这样。”

  “‘我’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认为您——约翰——在抗拒回忆起全部记忆。这些经历让您觉得太苦涩了。”

  “没那么夸张,”帕雷萨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承认,如果能把它丢掉确实不错——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回忆,留着干嘛?”他突然长叹一声,“但我知道这样不行,我担心——”

  “第三次BE,”爱神接下去,“说实话,我也担心。”

  帕雷萨瞪着她。

  “……您到底为什么要复活我啊!”

  “您看,要是您是死的,你俩就真的没任何可能了。”爱神无辜地看着他。

  “……”

  “虽然我很想直接帮您,但考虑到我们和龙的关系……您懂得。”

  帕雷萨扶额。

  “不管怎么说,”他嘟囔说,“就像我上次说的,能再次见到他我就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爱神说着,把衣襟上的鲜花摘下,“您本不是我会眷顾的人,因为您的天性会让您走向孤独,爱情是您所有看重的事物里分量最轻的那一个。我不眷顾您这样的人,因为我无奈地知道我的任何努力都徒劳无功。”她把那朵爱情之花递给帕雷萨,“但现在我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在这个时代。我祝愿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首先祝愿您。”

  帕雷萨捏着那朵玫瑰花。

  “这不是一个眷顾,对吧?”

  “对,”爱神笑着说,“只是一个祝愿。”

  *

  莱尼离开码头,直接去了学校里的实验室。他找到他的导师,发现塔姆林正着迷地看着桌子上的九个水晶瓶,像小孩儿盯着橱窗里的点心。但这水晶瓶里装的东西一点也不像糖浆,它们是暗红色,粘稠,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缓缓旋转着。血,蕴含着强大魔力的血,在自然条件下会很快降解,失去它们的活性,但处理得当用途良多。

  血液蕴含魔力的生物有很多,从他老师的表情,莱尼猜那血可能来自龙或精灵。

  “您来啦,盖沙先生,”他的导师终于注意到他,高兴地朝他招手,“过来看看——你能猜出这是什么吗?”

  莱尼没有任何犹豫,走近了些。然后他看到了水晶瓶上的铭文,发现这些血液比自己预想的要危险。

  “这是真龙之血?”他看向身边少年模样的大法师。

  “我还以为凭您的机灵,能够猜得更准确些呢!”塔姆林故作惊讶地对他说。

  莱尼的心沉了一沉。他没有回答。他希望这是塔姆林又一个逗弄他的语言游戏。这血和他认识的人毫无干系。

  但是大法师拍拍他的肩:“这是赫莫斯先生的血啊!”接着他从那九瓶里拿出一瓶,“这瓶属于你了,莱尼·盖沙先生。出于安全考虑它要被保存在艾尔伯特,但请放心,没有人会盗用它,它的使用权只属于你,你可以拿它做任何事——只要你能把表格填满,你把它喝了我也没意见。”

  莱尼握拳,又松开。

  “为什么?”

  “为什么——不会吧,我以为这对您来说很容易猜到呀?”他叹了口气,“这是谢礼呀。赫莫斯先生现在已经在那艘船上了。”

  “什——”

  “你该不会又要问我什么意思了吧!”塔姆林抱怨般的说,走向旁边的沙发,坐下。“让我们节省点时间,可以吗?盖沙先生,你要为良心问题拒绝接受这瓶血吗?要是您说是,我很欣赏您对朋友的义气,但不得不提醒您,义气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价值——”

  “可是——你对约翰说你的房子不会被它闯入!”

  “是呀!”塔姆林理直气壮地回答他,“它当时就在隔壁房间里——我亲自给他开的门。”

  “可是——我以为——那你为什么——让约翰觉得——让他以为有希望——”

  “盖沙先生,我以为你是赞同这个观点的——当你面对一个过于强大的存在时,任何对抗都只是情趣而已。”他笑了一声,“赫莫斯先生想陪他的小朋友玩一玩,还白送我们几瓶血,何乐而不为呢?”

  莱尼看着沙发上的少年,记起了这人不是真正的少年,不是他的同龄人,是个一百多岁的唯利是图的法师。

  “要是换作是你,”绿眼睛的少年无辜摊手,“你会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