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失败的重逢及其后续 第38章

作者:汶汶乡 标签: 奇幻魔幻 玄幻灵异

  你不了解他。

  所以,他去装成你的样子,去重复你的声音,发出你曾发出的呐喊,完成了你曾想干却没干成的事情,这听起来不是很合乎逻辑吗?

  你为什么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个可能性?

  “我曾经装成过他的样子,”约翰听到瓦露缇娜说,“我散播谣言,说丹马克将军没死,一切都是艾萨克他们的阴谋……我为了巩固这个谣言,亲自装成他的模样去招揽军队。那是我最疯狂最混乱的时光,我在变成他的时候感到安慰,因为我有种错觉,他在我的身躯里重返人间了……”精灵轻笑一声,“但这是假的,是我自我感动的幻想。所以它不好使,我没成气候,他们和皇帝携手一起迈向美好明天了。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了这事,会像你一样觉得这是对他的羞辱吗?”

  “我不觉得这是个羞辱,”约翰低声说,“假设,丹马克和我一样不是虚假身份而是人的话……我觉得如果一个人死了,他就被淘汰出局,剩下的人怎么利用他残存的东西都不为过。”

  “就是这种态度,把他和你区分开了,”精灵说,“像白魔鬼一样的少廉寡耻不择手段,我厌恶你。”

  “那可真不好意思了脏了您的眼。”

  “因为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

  “他总是告诉我要更少的暴力,要谨慎地杀人,即使是自己的敌人,能不去折磨也不要折磨。”瓦露缇娜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他拥有真正的善良与高尚。而我……我是被他半路买回来的,我的根已经扎进了肮脏的泥潭里。我再怎么抬头,光也照不亮我的眼睛。”

  约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瓦露缇娜说:“如果他真是一头龙的虚拟身份……我可以告诉你,他那并不是高尚,而是对自己不会受到伤害的自信,以及对那些必将受伤害的凡灵的傲慢。”

  精灵很惊讶地看着他,牵出一个十分奇妙的微笑出来。她摇摇头。

  “您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您认为,弱者有资格谈善良或高尚?他当然得有自信和傲慢——不然他就只是又一个可悲而扭曲的生灵罢了……就像我们一样。”

  作者有话说:

  作者:所以原来雪梨是你和伊多尔克男男生子搞出来的?

  小七: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当时已经半死不活被封印了啥都不知道!阿芙拉是他自己一个人生的!……虽然生出来确实有我的血统吧……

第38章 比比谁不怕死

  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大地在震动,细小的碎石落下来,砸到约翰的后背上。他听到了石子落水的声音,看来雾里确实全是水。

  约翰抬头去看瓦露缇娜,凡野精灵悠悠地抽烟,气定神闲。

  “我们的客人可算到场了。”她向约翰微笑。

  “如果你现在束手就擒,”约翰低声说,“永恒之洲没有死刑。可龙就不一样了,它们——”

  “它们连个正儿八经的法庭都没有,别说执行死刑,一不小心把脆弱不堪的嫌疑犯弄死了,真是太正常不过了,是吧?”凡野精灵说。

  “何必要把路走死呢?留得青山在……”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是令我吃惊。在那艘船上,您带着大伙冲出仓库的情形,可是叫我印象深刻呢。”

  “自己作死的感觉和看别人作死的感觉不一样嘛。”

  “是吗?我还以为,既然您自己作过死,就应该明白,主动作死的人是劝不住的。”

  “……你觉得你有胜算?”

  “我觉得我有胜率。”

  在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后,这里显得那么寂静。

  “任何人作死不都是因为这个理由吗——”瓦露缇娜说,“觉得自己能搏到那微乎其微的赢的可能。”

  *

  “让开,”弗里特莱瑞尔的细剑已经出鞘一小节,银白的剑身寒光凛凛,“永恒之洲不接受黑渊的调派。”

  “不让,”阿芙拉靠在门框上,“你大可以试试,反对我的下场是什么。”

  旁边的普绪拉瑞亚拉开了她的弓,一道光箭出现在弓弦之间。

  “你也大可以试试,”她对阿芙拉说,“精灵的复仇是什么情形。”

  “号称绝对理性的精灵,为了给那些偷渡到旧大陆的愚蠢同胞复仇,掀起了三次惨烈的精灵战争,死伤无数,最后也没争夺到大陆的统治权——我想,我们已经见过精灵的复仇是什么搞笑的情形了。”

  “那是一段错误的历史,我们已经对此进行过彻底的反思……”

  “彻底的狡辩还差不多。承认自己和人类一样拥有欲望对你们来说这么难吗?”

  “我们……”

  弗里特莱瑞尔终于看不下去了:“普绪拉瑞亚,别和她浪费口舌。格劳切森斯,阿格摩尼亚,你们确定要坐在那里无所作为吗?”她把长剑拔出,剑身上铭刻的魔纹开始闪光。

  被点名的两位红发精灵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他们的领队——艾蒙提斯仍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干涉现状的打算。

  “翠斯塔,亲爱的,”阿芙拉开口了,“你真的要冷漠地坐在那里,不来帮我吗?猎杀精灵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

  “我没和他们一起打你就不错了。”翠斯塔说,“真的,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给你下了这么一个扯淡的命令?”

  “我没办法嘛。上司下了命令,下属就得执行啊~”

  “哪怕这个命令荒诞不经?毫无道理?明显会拖累我们完成我们最主要的目标?”弗里特莱瑞尔,虽然语气仍旧冷静,可眼睛里已经冒出显而易见的恼火了。

  “这是拖累吗?我说了很多次,你们对我们这些长老能做到什么一无所知——”

  “哦,是吗?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开始是说,他只愿意帮我们找到方向,那些嫌疑人还得我们自己来抓。”

  “是啊,可谁叫你们精灵不顶事,被个幻境折腾得全军覆没,让我不得不去请我们的阁下出手。结果就这么一小会儿帮忙的功夫——”

  “我的母树啊……”艾蒙提斯低声嘟囔了一句,“我们不是说好,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互相指责了吗?”

  “我没有指责这种弱者才有的习惯,”阿芙拉笑着说,“我只会陈述事实。”

  艾蒙提斯睁开眼睛,看向阿芙拉:“处刑者小姐,那位阁下给您的命令的原话是什么?”

  “您想从话语里钻空子?很遗憾,精灵,我们不接受狡辩,命令的原话没有任何价值,它的意思才是重中之重——这个命令的意思嘛,我理解得很透彻,阁下不希望你们登岛……”

  艾蒙提斯拍了一下手。

  “所以,”精灵领队对在场所有人说,“我们不登岛就行了吧。”

  *

  普尔基涅拖着约翰,向后一跃,带着人质躲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她带着一个人质,活动却十分灵活,身材看着不苗条,力气大得惊人。她竟然在和赫莫斯的缠斗中不相上下。当然,这也许不只是因为她矫健的伸手,还是因为她很会利用手上的人质——让他为她挡住龙的攻击。

  他们的这场战斗来得突然,结束得迅速。他们拉开距离,赫莫斯没有继续攻击。

  约翰看着赫莫斯,龙的衣服上沾满灰尘,但他的头发纤尘不染,像高山上的白雪那样洁白。他璀璨发光的眼睛里,约翰看不清,但可以想象出,它的瞳孔是一条竖线。

  它注视着约翰,接着看向普尔基涅。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把我杀死,”凡野精灵笑起来,“因为如果我死了,法阵会立刻启动,魔力乱流会立刻把你的人类撕成碎片。”

  “所以把你打晕就行了?”约翰问。

  “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把我打晕更快,还是我割断自己的喉管更快。”

  “你想要什么?”赫莫斯问。

  “您一开始就应该和和气气地站到我面前谈判,而不是用暴力解决——您刚才炸外面的时候肯定发现了吧?防护魔法阵被破坏,也会开启法阵。差一点,您就要永远失去您的契约者了。”

  “我不会死。”约翰说。

  “那可不一定,”凡野精灵回答他,“这种法阵产生的魔力乱流可以凌迟一头龙。你可以从死灰中复生,是因为没有火焰再立刻把你烧成死灰。这里就不一样了——你消耗它的生命复生,接着立刻被魔力撕扯回碎片。你猜,是你们成功破坏封印把你救出来,还是它在彻底被你拖死前终结你们的契约?”

  “我不猜不会发生的事情,”约翰回答,“我们来猜猜别的:你到底是有那么一点胜率,还是完全没有胜率?”

  “猜这个太不刺激了,”瓦露缇娜说,“还是来猜猜:是我更不怕死,还是你们更不怕死吧——约翰,你自己喜欢作死,你觉得你的龙和你一样,宁愿死也要去搏胜率吗?”

  约翰不说话了。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普尔基涅对赫莫斯说,“啊呀,说起来,您为什么不用那张我更熟悉的面孔和我谈判呢?也许看到您那副面孔,我可能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束手就擒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赫莫斯说。

  普尔基涅微笑了一下,不说话。当赫莫斯感觉到她做了什么时,已经晚了——紫色的契约的光辉从他的左手背上浮现出来,那是个货真价实的主仆契约。凡野精灵普尔基涅当初作为动产奴隶被买下送给丹马克侯爵,侯爵把她又送给自己的侄子兼继承人,帕雷萨·丹马克。他们签了主仆契约,这在当时是常见的,不常见的是仅仅一年后,小侯爵就废止了这个契约,给了精灵自由。

  赫莫斯握紧了左手,光芒就消失了。

  “我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普尔基涅说,“您瞧,我的魔理学总比您学得好——您完全没有想过,契约的‘遗迹’居然可以逆向启动,进行标识吧?”

  赫莫斯张开手指,不说话。他看向约翰。

  约翰看到他的眼神,就觉得心里来气。如果不是现在他自己被反绑着,身后站着一个危险分子,他真的想和赫莫斯吵起来——这头龙变成谁的样子来人间搞事情不好,非得变成他的?还非得把他收到的精灵奴隶取名叫法尔蒂娜?如果不是他还记得赫莫斯看到复活后的他有多么发癫,他都要以为,这头龙是故意羞辱他,才要干那些事。

  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约翰慢慢地笑起来。

  “既然都掩饰不了了,就别装了。”他对赫莫斯说,“你变一个呗——我也想看看,你装成我的样子能有多像。”

  赫莫斯垂下眼睛。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帕雷萨·丹马克站在了他们面前。

第39章 番外

  “您怎么看呢?”柏蒙特问日神。

  “你竟然问起我来了,”日神故作惊讶,“看来帕雷萨确实是你的挚友,你的心都没法平静下来做出判断——明明你其实已经有明白的决断了。”

  白塔法师慢慢地迈上台阶。

  “有什么决断啊?我怎么不知道呀。”他好似是漫不经心地对身边的幻影说道。

  “如果你因为内心的软弱不想看清事实,做出恰当的选择,”日神摇摇头,“我不会阻止你那么做。”

  柏蒙特脸上轻松的笑容消退了。日神对他说的话和他几个小时前对帕雷萨说的话如出一辙——谁没有勇气看清真理,谁就会失败,如果你因为对输的恐惧拒绝接受现实,一意孤行,我不会阻拦你自取灭亡。

  法师踏上了了几级台阶,然后说道:“他会死。”

  他的意识短暂被拉回到回忆中的争吵里,细想那些争辩的语句。接着他半是对日神解释,半是对不在此地的帕雷萨争论,说道:“这和命运的意志没有关系。曾经他拥有人心,所以他能赢;现在他失去了它,所以他会输。这场反叛不是结束,只是开始。他的战友会一个接一个反对他,总有一把剑是来自他无从防备之地。”

  “凡人皆有一死。”日神说。

  法师没有对此发出回应。他停下脚步。神庙的台阶已经没了,接下来是原始的山峰,不化的积雪。往前走,人迹罕至的神峰上有一个洞穴,古老的北地部落的祭司说,那里居住着纯白的神明,高傲地用祂金黄的双瞳俯瞰众生。

  “把一切告诉他,帮他钻过契约的漏洞,”法师像是在自言自语,“帕雷萨会活;遵守约定,袖手旁观,毫无疑问,帕雷萨会死。”他顿了一下,“可是,动用非凡的力量去阻止帕雷萨,让他活,这是对他的折辱;遵守约定,保持沉默,所有人不过是得到应得的结局。”

  他在雪里站了很久。

  当他再次开始迈步时,日神问他:“所以,你选择了什么?”

  柏蒙特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