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25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看起来是失足,但是有人说见到了一道黑影推他下山。目前尚未有定论,京兆府尹听闻后凌晨便到了,咱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戎策信得过京兆府尹谢子昌的为人,摆摆手道:“不必,先去跟十一王爷套套近乎。”

  孔珧每次测试都排第一,脑子自然转得快,说道:“您的意思是,昨日那场架有可能是一场欲盖弥彰的戏?”

  “张裕来。”

  “唉,监察大人,吃了没?”

  “我在跟你聊天吗?”杨幼清负手而立,增了几分愠色,“听说你懂得看尸体。今日下午跟着战文翰去皇陵,查清楚究竟是如何招来大公主游魂的。”

  尸体?皇陵?就算是佐陵卫,也没胆子挖公主坟。张裕来不敢答应,但是不点头就得被杨幼清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呢,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着,被抓了杨幼清能推责任,战文翰总不能说跟他没关系吧,人家可是千户。

  “好,监察大人就等着消息吧。”

  张裕来在出发之后才想起来,跟战文翰和董锋一起出行是什么感觉。

  战文翰抬头,董锋给他递伞;战文翰伸手,董锋给他递水;战文翰嗯了一声,董锋把佛珠一甩就造了个结界,挡住突如其来的一群乌鸦。等乌鸦过去了,董锋才回头对张裕来说:“这是皇陵机关之一。”

  张裕来沉默片刻,说道:“下次能提醒我一下吗?”

  “对不起,忘了你也在。”

  所以当晚,张裕来浑身泥土回到伏灵司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杨幼清的书房,强烈要求下次出任务带个会说话的。杨幼清挑眉,问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查出来了,有人破坏了镇墓的符咒,用的方法——听他们说,是上古秘法,北朔见不到人用的。至于死因,尸身已经腐朽,不过在颈部发现了一道刀伤。我记得朝廷说法是病逝?”

  “既然有所收获,说明你们合作的还可以,挑三拣四只会让你自己遍体鳞伤,”杨幼清看到战文翰进来,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详细记录,“继续努力。出去吧。”张裕来抬腿要走,杨幼清忽然道:“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阿策。我不想他那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惹事,懂了没?”

  张裕来拖着被暗河河水浸湿的裤腿走了,战文翰才说道:“铁定是燕王的人。监察大人,让我去帝泽书院。”

  “既然你直觉如此,是该主动出击。不过南绎之人有可能认识你,找个生面孔混进去。”杨幼清看着窗外那道模糊的身影,便知道是董锋在等战文翰。董锋是还俗和尚,但是杨幼清觉得他身上纵然有出家人的淡然,但没有通透。

  自从黄泉一事,杨幼清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却看不出任何蹊跷的地方。或许是董锋本就没异常,又或许是他演得太好。

  戎策伸手去抢戎冬碗里的炸鱼,戎冬连碗带着托盘一起端起来:“我还在长身体。”

  “二十岁了长什么长,哥哥平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一条鱼都不给啊?”戎策因为去后山看有无邪祟作怪,故而错过了晚饭时间,等匆匆赶来的时候只剩下白菜豆腐和素包子。

  “哥哥对我怎么样啊?”戎冬想了想,从戎策碗中夹了块豆腐。

  戎策作势要去抢,忽然托盘中多了一个小碗,碗里躺着一条巴掌大的新鲜炸鱼,还撒了葱花。他回头,叶亭刚刚收回手。戎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揉揉耳朵说道:“多谢了。”

  “前几日你帮我送走大姐,我该谢谢你才是,”叶亭大方笑着,“对了,你们这几日在帝泽书院查出什么头绪没有?常先生请了近半个月的病假,今日又死了学生,山长怕闹得人心惶惶。”

  “我们尽力吧,”戎策叼着半块鱼肉含糊不清回复,顺便把碗里剩余的三块豆腐都拨给戎冬,“对了,曾皓品行如何你可清楚?”

  叶亭盯着戎策的动作,听见他问话怔住片刻才回过神,说道:“此人倒是正义之士,说是乐善好施也不为过。”

  “能得公主殿下此番评价,荣幸之至。”曾皓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随行的陪读端着吃完的餐盘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曾皓将手中的盘子交给吴广德,示意他先行离开,自己则坐到了叶亭身旁。

  戎冬看看曾皓又看看叶亭,端起盘子:“哥哥我先去温书。”

  戎策则好好坐在原地,将剩下半条炸鱼塞进嘴里。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十一王爷,而从曾皓的眼神中他能判断出,对方知道自己是伏灵司的人。既然如此,戎策不如大大方方留下来。

  “王爷今日对君子六艺之所用有独到的了解,但是我有些疑惑,”叶亭翻开书本,上面满满都是蝇头小楷的笔记,“师襄以击磬为官,然能于琴。可为何王爷说,今时今日礼乐用途,应与春秋战国截然相反?”

  曾皓思索片刻,回答道:“春秋战国乃百家争鸣的年代,然而,今日战乱不及中原,百姓安居乐业……”

  戎策没再听他说什么,但能够确定的是,同为王爷,曾皓的胸怀不是叶斋那种人能比的。同时,曾皓的眼界更高,比北朔的太子殿下更懂得思考。听说这人没有当皇帝的打算,最好没有,不然北朔一定会有动荡。

  曾皓身边站着锦春和廷争,这两人一个微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懒洋洋靠在柱子上,一个抱着双臂好似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这个叫廷争的少年说话能省则省,好似多做一个表情就会长皱纹一样。

  他不说话,戎策就引他说话:“听说你打败了剑圣徒弟,不知我能否有幸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没带剑。”廷争说道。

  戎策吃了闭门羹,但是脸皮厚地笑了笑,打个招呼端起餐盘离开。而另一边,叶亭也和曾皓讨论完了君子六艺,跟他道别后追上戎策:“你想去看看周鸣的卧房吗?”周鸣是今早跌落山崖的学生,戎策虽然已经去探查过,但叶亭也许知道更多的细节,便点头答应。

  等回到了卧房,曾皓将锦春和吴广德赶出去,留下廷争。

  廷争不说话,曾皓也不说话。两人僵持片刻,曾皓才开口:“你说那个伏灵司的千户,看出来了没有?”

  “看没看出不承认便是了,何况他的目标并非是我。”廷争难得多说几个字,但就因为这几个字,他脸颊的皮肤开始起褶皱,像是揉皱的棉布一般留下抹不去的痕迹。他也觉得难受,伸手将这一层薄薄的面具揭下来。

  曾皓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你这面具,就没有更好的了?”

  “能做到如此逼真已经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精力,想要如常人一般嬉笑怒骂,得把我整个燕王府砸进去搞研究,”廷争揉了揉下巴,接着习惯性双手怀抱胸前,“等我接了我爹的班再说吧。”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何随我来北朔。七王爷和燕王和明晞府的关系不够你仕途安稳的?”

  “不一样,我不赞同老爹的做法,也不赞同七王爷的主张。明晞府目前为止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接手。再者说,我一向喜欢浪迹江湖,不然十三四岁便顶着廷争的名字去各大门派挑战,为的是什么?”

  “叛逆,”曾皓一抖衣袍下摆,这二字不知是回答廷争的问话,还是对廷争往事的评价,“等你继位,便是与我等同的亲王,手中还有明晞府这样的暗卫,江湖始终是太远。”

  廷争笑着道:“所以啊,趁着年轻赶紧享受一把。明日我就去庙里给我老爹祈福,祝愿他长命百岁。”

  曾皓笑着说他天生闲散王爷的命,然后轰他出去。

  廷争出门后见到黑暗中藏身的锦春,眉头一皱:“听什么墙角呢?”锦春立刻走出来要给他行礼,被廷争拽住手腕:“我想十一王爷正在为明天交的术科题目绞尽脑汁,最好还是别去打扰了。”

  锦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廷争叹口气拉住他胳膊,说道:“走走走,跟我走。愣着干什么。”

  “血刺刀只可斩鬼,不能杀人!”

第45章 扼杀

  周鸣依然在昏迷之中,不过书院的药斋没有病床,大夫只好将他送回斋舍休息。叶亭用自己的身份遣散了守在门后的卫队,招呼戎策上前:“周鸣是御、射两科学习最好的学生,我想以他的身手,失足落崖的几率微乎其微。”

  戎策点点头,正要推门进去,忽然看到有人从东边的拱门走进来。他们二人特地选择半夜前来,而此时还未休息的一定有蹊跷。戎策拔刀之后定睛一看——孔珧捧着一束花轻快地走过来,眼睛盯着花没看路,差点撞到戎策的刀尖上。

  “看哪呢?”戎策低声训了句,若不是公主殿下在身边他一脚就踹过去了。孔珧也是吓了一跳,连带手里的花都哆嗦了一下,只听戎策继续说道:“你还真以为是来读书的?干什么去了?”

  叶亭反而笑了,说道:“这花挺好看的呀。”

  孔珧立刻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说及专业的知识便少了几分腼腆:“山海经中说帝女死焉,化为瑶草。姑瑶山的具体位置已不可考,但帝泽山上有与瑶草模样一般的植物,其叶胥成,其华黄,其这关如菟丘,也许就是传说中瑶姬守护之处。”

  戎策嘟囔一句文绉绉,忽然想到,瑶草不是表达爱意的吗?山海经里还一句,服之媚于人。

  他曾经在帝泽山上发现了这种小黄花,觉得漂亮,给杨幼清送了一朵,然后被师父追着打,还抄了一整套的《中山经详解》。写这本书的依旧是那个酸秀才,几页纸的山海经给写了两本上下册的全解。

  胆子不小,戎策打量一下孔珧,随后道:“行了,过来看看周鸣的伤势。”

  孔珧立刻进屋点亮屋中的烛台,照亮床上躺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周鸣,额头被绷带包裹几圈,闻着还有淡淡的草药味。孔珧低头仔细查看,低声说道:“千户大人,他好像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不一定是人,”戎策掀开周鸣的衣襟,胸口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淤青,但是并未有鬼魂留下的痕迹,“招鬼的事情绝对没有结束。”

  叶亭看了看四周,说道:“周鸣在家乡有个妻子,但是几个月前,家里来信说他妻子务农之时跌落山崖,摔进河中。周鸣本想立刻回家,但是他家人不许,只好作罢。”

  “他的妻子有可能已经身故,”戎策接着她的话茬,若有所思,“有意思啊。游魂还没杀过人,此时出击究竟是为何?”

  孔珧的关注点却与他完全不同:“妻子出了如此意外都没回家,想来夫妻感情并不算深厚。”

  叶亭刚想为同窗鸣不平,忽然听见窗外阴风阵阵,戎策下意识挡在她身前,血刺已经握在手中。孔珧也拿了随身的匕首挡在身前,这一个月的训练虽然不能把书生变成武夫,但也足够他学几招防身术。

  “厉鬼!”戎策看到了穿墙而入的鬼魂,一刀劈过去,没有击中那厉鬼,反而卡在了木柱之上。

  孔珧看不见鬼,但转身朝着戎策出招的方向,蓄势待发。戎策瞥他一眼,让出身位:“点符,保护殿下。”孔珧照做,再抬头戎策已经跳了出去,和半空中看不见实体的恶鬼纠缠在一起。

  让孔珧有些奇怪的是,叶亭虽然缩着肩膀,但是害怕的神色并未外露。起初孔珧是猜她定力好,不过后来一想,皇宫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过呢。

  那恶鬼明显是冲着周鸣来的,每招每式都想绕过戎策。但是他功力明显不足,怨气虽然有,修炼时间太短,戎策花一半的力气便能挡住,再多几分便将那恶鬼的肩膀刺穿,扎在地上。

  孔珧见戎策将血刺插入地面后不再动作,便知道已经降服了这鬼,忽然想起怀里还揣着战文翰最新发现的一道上古秘符,据说是可以让妖魔显形。于是他掏出来点了,霎时间一片白光。

  “你想闪瞎老子的眼啊?”戎策被他吓着了,赶忙揉揉眼睛,确定那恶鬼依然被擒,这才回过身埋怨看他。

  “是,这是战千户的显形符。”

  “他——”公主面前,戎策硬生生把“妈的”两个字咽下去,说道,“他姓战的靠谱过吗?这玩意老子试过!跟血刺上的符文冲得很!显形一炷香之后就把那鬼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孔珧意识到做错了事,一边作揖一边说对不起,叶亭看不下去说道:“至少还有一刻钟。我看她长相好似是个女人,是不是周鸣的妻子?”

  戎策撩起女鬼的头发,感觉好似抓了一把水草一样湿漉漉的。他想起周鸣之妻溺水而死,极有可能是她:“丹凤眼,弯月眉,嘴唇挺厚,下巴有颗痣。”戎策说完抬头,孔珧已经拿来了周鸣收藏的画像,与戎策描述的一模一样。

  恶鬼。

  他妻子变成了恶鬼,戎策起身去看昏睡中的周鸣,这人难不成是个负心汉?那女鬼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忽然开始猛烈挣扎,戎策这才发现她后背极其隐秘的地方贴了两张纸符。

  他取下来,交给孔珧。孔珧还在懊悔之中,见戎策递过来纸符有一瞬间的疑惑,接着眼中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戎策理解他这种心情,怕被人骂、怕被人冷漠的经历戎策不是没有过。

  “做人还是得脸皮厚,”戎策把纸符拍在他怀里,“这龙飞凤舞的画的什么?”

  “这是镇邪祟符,不过是专门镇恶鬼的。这一张我只在书上见过,而且是藏书阁地下三层的书中——这是招鬼符。”

  戎策看那恶鬼快要被现形符和血刺的相互作用而烧得冒烟,便把血刺抽出来插入刀鞘,将恶鬼踹到一边由她自生自灭。“招了个恶鬼,还要镇住,不是跟逮了狼狗栓绳子一个道理。招鬼,果然是燕王府。”

  孔珧心中仍有疑惑:“可是,千户大人,为何这只鬼想要杀人呢?周鸣与常先生和殿下的经历是同一缘由吗?”

  听到此问戎策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望向叶亭。叶亭从他眼中读出了坦白交代的意思,便说:“我们三人也不是没有共同点。常先生有书院藏书楼的钥匙,我有后山皇家密道的钥匙,而周鸣是学校卫队的夜巡队长,瞭望塔归他管。”

  “难道招鬼人是想偷东西?”戎策说完忽然想起,当初南绎之人想要鬼丹,为的不也是偷东西——入黄泉,南绎想要五官王吕收藏的那个铁疙瘩,那在帝泽书院呢,帝泽书院里有什么他们求之不得的物件?

  “的确,”叶亭忽然坚定了几分,说道,“我记起,大姐的游魂曾问我,是否见过一座铜像,长宽约莫两乍,年代久远似是上古神物。”

  铜的。

第46章 连襟

  对于戎策,查明案件的前因后果永远摆在第一位。这不仅仅是师父的要求,还是他对自己的要求。所以周鸣没能熬过第一晚这件事,反而给戎策的破案之路减少了几分难度——他可以问鬼。

  周鸣的魂魄没有变为恶鬼,戎策便知道坠崖一事并非是意外,或者无缘无故的谋杀,否则此时周鸣周身早就缠满了怨气。所以周鸣的死,戎策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惋惜,他心里几乎确定此人是自作自受:“说说吧,你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周鸣眼神躲闪,身形也因为帝泽山的风水而显得虚弱,这里终究不适合鬼魂长存,“我不知道。”

  戎策看了看他,有看了看怀中伪装成油纸伞的血刺,冷笑一声。周鸣打了哆嗦,他听说过伏灵司,也听说过遇到伏灵司的鬼怪都是什么下场。以前,最大的畏惧便是死亡,但现在戎策的刀比死更让他害怕。

  “我说,我说,”周鸣带了哭腔,跪在地上肩膀抽动着,但是已经化为鬼,他流不出一滴悔恨的眼泪,“我的妻子……与我素未谋面,在我离家求学之后,媒婆将她领入我家,由我兄长代替我完成了婚礼。”

  戎策听说过西南乡下的一些地方,年轻人在婚姻一事上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问道:“你的妻子愿意这门亲事?”

  “我,我只是听说,婚礼并不顺利,她曾试着离开村落,还闹到了衙门。但是衙门的老爷劝了,说我明年参加科考,最多四五年,她就能成为官老爷的夫人,旁人家的姑娘羡慕都来不及。”

  戎策眯起眼睛,问:“你家乡何处?”

  “岳州七河县。”

  “后来呢?你妻子真是跌落河中死的?”

  周鸣颤抖地更加厉害,一股脑全都倒出来:“家里人来信说她是失足落水,我也一直这样认为。真的,我还为她写了悼词!她的游魂出现的那一晚,本来我们聊得好好的,她还问我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巡夜辛苦不辛苦。但是走到悬崖边,她忽然开始疯狂叫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