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4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戎策做出副凶恶神色,手碰到血刺一阵铁器声响:“昨日你和石媛媛做了什么?哮喘病人病发呼吸急促、胸闷、咳嗽,你为何丝毫没有察觉?”张钟眼中愤恨敌意几乎喷薄而出,但这其中却无惊慌失措——他不是凶手。

  “你爱她吗?”

  “你管得着?”

  戎策上前一步,说话语气忽然毕恭毕敬,接着一拱手:“我想您怜惜美人,见不得红颜薄命因而惆怅愤怒,否则霖王殿下怎么会因为一个风尘女子大打出手?”

  杨幼清将茶杯放到桌上,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神色,倒是白树生在旁边惊呼:“霖王?这是霖王叶斋?阿策你怎么不早——”白树生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杨幼清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戎策从第一次见面就确定,当日宴请的霖王是个冒牌货。

  当时坐在最中间身穿深红外袍的男子,似是在在官场打拼了多年,以至于不经意间流露出油腻之感。绝对不会是一个二十五岁,皇后嫡出因而无法无天的亲王。

  再说长相。霖王殿下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据传长了一张让京城未出嫁的姑娘一见倾心的脸。若是在场挑出一个用美若潘安能够形容的,必定是眼前这人——白凤楼的二掌柜,张钟。

  一个整日里吃喝玩乐沉迷美色的王爷,懒得搭理三四品的小官吏,派个替身来吃吃酒聊聊天,也倒像是他的做派。在座的,进过宫城的仅有杨幼清一人,见过霖王的也只有看人不记长相的白树生,想要糊弄过去,轻而易举。

  至于为何叶斋要用张钟的身份出现,怕是因为他本就是白凤楼的持有者。但是作为北朔当朝唯一封王的皇子,手底下有一家青楼,而且整日里和青楼花魁出双入对,说出去面上挂不住,而且皇帝老儿也会重新考虑这个儿子值不值得拿亲王的俸禄。

  而且,叶斋要观察伏灵司是否信得过。即便他是亲王,也未曾遇到过伏灵司的人,这些人隶属于佐陵卫,一个看似只听令于皇帝叶南坤、但实际上叶南坤搭理都不搭理的特殊机构。不过现在看来,伏灵司还不如民间捉鬼道士。

  “知道本王官居几品?”叶斋冷哼一声,腰板挺直居高临下看着戎策,“还敢口出狂言?”

  戎策毫不畏惧对上他的眼神,说道:“殿下误会了,下官并非在指责您的不是,而是提醒您,注意身份。”

  “大胆!”

  “阿策,”杨幼清几乎和叶斋同时开口,果不其然徒弟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我想殿下公务繁忙夜不能寐,不如休息片刻。”这句话乍一听是调和矛盾,但却让叶斋幡然醒悟,失了体统的是他。

  “白凤楼的案子,务必给本王办得干净利索,”叶斋一撩长袍下摆坐到屋中一把红木椅上,“若是办事不力,本王依然要定你们的罪。”

  戎策后退一步站在杨幼清身后,后者道:“白凤楼一案,我建议殿下还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参与为好。若是指挥使大人知道此事,怕是要节外生枝。”

  佐陵卫的指挥使孟兆宁,是叶斋的亲舅舅,也是戎策的义父。叶斋自幼喜欢吃喝玩乐、胡作非为。他还未封亲王之时,逃出宫四处惹是生非,孟兆宁已经抓过他不下十次,就算是成年封王,孟兆宁依然时不时给他点教训。

  如今太子远赴边疆亲自挂帅,朝中权势出现空档,他暗中积攒人脉数年,若再不博出头,怕是永远要居于狭窄王府。所以,此时他不能再出错。

  杨幼清站起身,拱手弯腰简单行礼:“不过殿下身体金贵,今日还是先行回王府。不过,下官想见一见,这白凤楼的大掌柜。”

  叶斋一挥手,从门口走进来一人,本就狭小的荷花落显得更加拥挤。走进来这人就是当天假扮霖王坐在宴席上的那个中年男子,但今日他穿了官服:“本官是霖州府太守,贺钧新。”

  按理说,府下设州,但是北朔仅仅占了不到半个前绎国,地方实在是不大,于是有了霖州府这样的地名。贺钧新是太守,官居正四品,与杨幼清等同,但不同的是,杨幼清没有那么多钱能够在府城风景最好的地方建立起一座九层的青楼。

  杨幼清打量他片刻,问道:“白凤楼在九年前建成,有高人指点?”

  “有,有的,”贺钧新擦了擦额头的汗,伏灵司和佐陵卫制服大同小异,他见了心里发怵,“当年我中进士,为感谢家乡父老在霖州城建了白凤楼。当年请教了霄山久沁道长等高人,因而这九年来未曾有邪事发生,直到几日之前……”

  感谢家乡父老于是斥巨资建了个风流之地?戎策看这个太守也不顺眼,干脆扭头望向窗外。“阿策,”杨幼清注意到他走神,严厉一声,“镇灵符之外,再去画一圈辟邪祟符。”

  “现在?”

  “现在,每个角落。”

第7章 霖王

  戎策刚刚将一楼的四面八方画满了隐藏的符咒,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白凤楼大门口传来,由远及近。他一回头,笑道:“怎么战少爷又无功而返啊?”

  战文翰刚刚从江边快马加鞭一天一夜赶到霖城,眼底泛黑显然是觉都没睡,急着回来复命。他懒得搭理戎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上楼梯,碰巧看见他画的辟邪祟符,道:“最后一撇短了。”

  戎策瞥了一眼,说道:“又不是不能用。”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给狗一支笔画的都比你好,”战文翰回头望向跟在他身后,身穿伏灵司黑衣戴着斗笠的男子,“董锋。”董锋一抬头,将斗笠取下露出刚刚长出一乍长的头发。他无需再继续听战文翰的吩咐就知道对方的意思,随即点头。

  戎策看着这两人用眼神交流、旁若无人的样子就让人心理不顺:“怎么,叫和尚帮我善后?”

  董锋扭头,望向戎策,几度无言最后叹口气说道:“和尚也不想。只不过戎百户你这,比鬼画符还像是鬼画符,和尚实在是看不下去。”

  战文翰没再管这两人,提着袍子下摆快步走上楼梯,在四楼的客房找到了杨幼清。“监察大人,”战文翰没行虚礼,关上门后急速走到杨幼清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刺客并未过江,而是中途跳了船。邱江凶险至极,常有水妖吃人,能够胆跳下去的,绝非等闲之辈。”

  杨幼清活了三十一年,邱江掀翻商船或淹没良田的事件时有耳闻,但是无缘无故跳下船寻死的,这刺客是第一个。

  战文翰见杨幼清不言语,继续道:“不过我们确定他是南绎燕王的人。他穿了一双鞋底有沟壑的布鞋,纹路是燕王手底下明晞道观专用的。而且,他鞋上沾染了南绎京城附近才有的红土。”

  “意料之中。你即刻回京,查遍古籍看到底鬼丹有何用处。”

  “监察大人,地下三层也可查?”伏灵司藏书阁的地下三层常年落锁,只因里面都是歪门邪道的禁书,只做收藏,不可研究。这钥匙分三把,杨幼清一把,孟兆宁一把,最后一把在钦天监那里放着,死活不肯还回来。

  杨幼清没有一丝迟疑,将钥匙解下来扔过去:“查!”

  白凤楼今日又死了人,而且是在伏灵司眼皮子底下,霖州衙门总捕头被空中掉下来的花盆活活砸死。如若他走快一点,被砸死的就是紧跟其后的太守贺钧新。

  虽说只是被碎片蹭了额头,贺钧新还是心惊胆战浑身冒冷汗,坐在白凤楼一楼的楼梯上站都站不起来。杨幼清站在一旁观察他,觉得事有蹊跷。

  他查过,贺钧新虽然是霖州城人,但中举之后一直在西边蛮荒之地做官,后来搭上了霖王这条线,才得以快速升迁。更让人觉得巧合的是,贺钧新因治水有功提拔为霖州太守,和霖王一同到达霖州的第一日,白凤楼死了第一个人。

  那一夜贺钧新在六楼订了包间宴请几位同僚,但因为叶斋临时起意要跟着同去,贺钧新急忙换到九楼招待。而六楼的那间屋子,后来成了命案现场。

  之后的几人虽说和贺钧新毫无关系,但现在已有的巧合已经够多。

  “老师,这石头上怎么有南绎红土?”戎策蹲在一楼中间柜台下面,若有所思看着一块垫桌脚的石头。

  邱江为界,南绎与北朔百年拉锯。直到二十多年前,叶南坤才允许平民百姓的商船越过邱江,但不仅要用生灵祭祀安抚江底水怪,更是要获得朝廷七八道批文。时至今日,能够过江的商人,均是家财万贯。

  只是即便过了江,这些商贾或者他们手下的船员,最多能到离江岸十里的城镇,如同南绎商人也只能越过邱江往北十里,这是死规矩。

  而邱江距离南绎国度足足有两天的马程,邱江距离霖州城也远远超过了十里地。杨幼清想到了明晞道观的刺客。

  “石头,什么石头?”久久未曾说话只是坐在楼梯上哆哆嗦嗦的贺钧新,忽然开了口。他声音比先前更加沙哑,颤抖得走了调。杨幼清看向他,微微一皱眉头。

  “顾老板真是深谋远虑,本王佩服,实在是佩服。”叶斋将霖王宝印在三尺宽的纸张一按一抬,留下一个新鲜带着朱砂苦味的印记。

  顾老板双手接过霖王侍卫递来的盖好章签好字的批文,激动地控制不住脸上表情,笑弯的眼角皱纹拧到一起:“分渠修坝,实乃造福万民的举动。殿下您为应对水患想出此对策,我霖州百余商家,定当全力以赴。”

  “我想出来的?”叶斋眯了眯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对,本王想出来的,不过得仰仗顾老板和霖州太守、县令、衙役们,身体力行。”

  顾老板红光满面,接连点头:“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叶斋抖了抖袍子,在宽敞的红木椅上换了个坐姿,这是逐客的意思。顾老板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合作收获了不少好处,算是双赢。相处时间一久,他懂了叶斋的性子,于是一弯腰一抬手,行了个礼匆匆忙忙离开。他前脚刚走,霖王府门口站岗的府兵跑进来,汇报说,伏灵司百户戎策求见。

  叶斋瞬间收了笑容,一皱眉:“不见。”

  “伏灵司除了宫城,哪哪都是来去自如。”戎策人还未从院中走进来,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叶斋眉头挤成一团,到底忍住了没当着所有人骂出来,思索片刻一挥手让所有人先离开。戎策挑挑眉,恭恭敬敬要给他行个礼,叶斋再一挥手打断他,说道:“又死人了?真晦气。”

  “你的太守差点命丧黄泉。不过你放心,明天日头升起来之前,保证让你霖州城恢复一片祥和——当然啦,表面祥和。”

  “你什么意思?”

  “刚才走出去的是顾成山吧,霖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大地主。听说他联合不少土豪,主张在霖州水患严重的地方修建大坝治水,也不知又有多少人被迫做苦力客死异乡,不知又有多少本就穷苦的家庭流离失所。”

  叶斋从身边抄了个茶盏扔过去,但是准头不佳,戎策躲都没躲,身上也没有溅上一点茶水。“骂谁呢?”

  “我只是感叹,这么多民脂民膏,殿下哪搜刮来的?”

  “这是现实,”叶斋半躺在座椅上,“昨天干嘛装不认识我?”

  “不想与你为伍。”戎策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讨好某些人,必定要得罪另一些人。叶斋一个花花公子能够在二十岁的时候让陛下封他为亲王,自然有叶斋他自己的手腕。但戎策不欣赏这种手腕。

  “义父听说我来霖州,托我带些东西给你,”戎策从背后取下来一个靛青色包裹,上前两步伸手递过去,“他知道你收集玉器,这是一对西域绿松石做的貔貅,别说,还挺适合你。”

  叶斋一听来了兴趣,接过包裹打开来。

  “义父其实并未对你失望,只是希望你能收敛一下风流本性,少惹是生非。”

  “本性?”

  “你真的喜欢那姑娘吗?”

  “谁?”

  “石媛媛。”

  “喜欢,她嗓子好,弹琴的时候两颊带笑。我还喜欢盈盈、缪仙、采袖,就连我王府里的丫鬟,也有几个有姿色的。这又如何,喜欢到极致,她能做我王妃不成?笑话。”

  倒也没错。戎策忽然一阵惆怅,末了叹了口气:“今早是我错了,咄咄逼问,让你没面子。你别算在伏灵司头上啊。”

  “这案子怎么写,你心里有数。舅舅那里也别说这事儿,耳朵又得起茧。”

  “一笔勾销,霖王殿下?”

  “成,一笔勾销。”

  贺钧新举着一盏蜡烛走在路上,忽然觉得背后生冷风,一摸颈后,汗毛耸立且出了一身的冷汗。跟在他身后的白树生差点撞上他后背,晃了晃神问道:“贺大人你这是又怎么了?”

  “无妨无妨……这里,这里是不是不干净?”

  白树生抱着剑轻描淡写说道:“你放心吧,就是两只从隔壁街上飘来的饿死鬼。这的符是阿策画的,画得不好,效果差点,你放心,走到前面鬼就跟不上了。”

  贺钧新一听饿死鬼三个字吓得浑身一哆嗦,又问:“小兄弟看得见他们,不害怕吗?”

  “小时候便习惯了,这是天赋,”白树生说着还有些得意,一挺肩膀,“鬼呢一半没什么怨气,就算是舍得不家人,游荡几日也就走了。还有一半呢执迷不悟,不过不用害怕,听他们讲讲故事,开解开解也跟着黑白无常转世投胎。”

  贺钧新急忙点头。

  不过白树生话锋一转:“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成了厉鬼,那就只好死在我这把剑下了——阿策!”

  白树生瞧见自他对面的黑暗中跳出一个人影,分明是戎策举着他那把血刺黑刀,朝这边扑来。只见戎策手起刀落,稳稳落地后紧接着一声巨响,而倒下的却不是贺钧新。

  此时白树生才注意到,黑暗中蛰伏了一个伺机而动的影子,恰好戎策经过看到了那个东西,这才有了拔刀的举动。

  那是一个妖怪。白树生闻除了他身上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却不能分辨这妖怪的真身。他的眼睛比戎策要管用一些,低阶的妖怪无一不现出原形,而这一只少说也有三百年修为。

  戎策转腕将手中的黑刀对准妖怪的脑袋,妖怪想要跳起又被血刺锋利的刀锋劈中肩膀。劈中了却没有劈开皮肉,像是怼在了坚硬的表层,反弹力度大到让刀都被震得嗡嗡响,戎策更是由手腕到肩膀一阵麻。

  “都说你是鬼画符!”白树生也拔了剑,和戎策一前一后围住这妖怪,“镇压不住,只能斩草除根。”

  “你画也镇不住,”戎策回了句,“有些人煞费苦心,到头来给自己招惹了杀身之祸——霖州城真是人杰地灵,能够偶然之下孕育出道行如此之高的妖怪。”说话间,戎策刀锋抵住那妖怪的颈部,另一侧则是白树生那已经企鹅群壹零捌伍肆溜溜捌肆捌出鞘的烟岚剑:“一颗石头,修炼不过百年,竟然成了精。”

  白树生闻言有些惊愕,另只手夺过贺钧新手中的烛台一照,仔细看了两眼:“果真是个石妖!嘿你还瞪我!”

  “他没在看你,”戎策看着那妖怪半边身子已经从石块缓缓化为了人形,“贺太守,不跟你的老朋友打声招呼?昨天白天我提了句石头你便惊慌失措,今夜见了这妖怪本体,亦是大惊失色,别说你们不认识。”

  贺钧新眼神躲闪,白树生望了望已然人形的石妖又望了望他,转瞬收了剑后撤一步来到贺钧新身边,提高音调问道:“说不说!”

第8章 过往

  十年前,一间破庙中,寒窗苦读数十年终于中了举人的贺钧新缩在角落里躲避风寒。他要为明年开春的考试做准备,但囊中羞涩,无法在繁华的霖州府城寻到落脚之地。

  借着窗外的月光和省钱买下的蜡烛,他翻阅着已经磨损地看不清封面的旧书,一字一句品读。贺钧新向往官场,倒不是因为什么为国为民的心愿,他自认是个俗人,他需要改变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