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45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第76章 偶遇

  那酒后劲挺大的。

  戎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从没这样宿醉过,印象里不过喝了两杯,最多三杯,随后便头晕目眩,只感觉窗外的月亮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

  现在他揉着太阳穴爬起来,却发觉自己竟然脱得只剩一条裤子,地上零零落落是自己的衣服,和几件颜色亮丽但价格并不昂贵的裙——等等。戎策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女人的衣服。

  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好似机械一般慢慢扭过头去。

  床的内侧躺着一个戎策毫无印象的姑娘,十八九岁。

  完蛋了。

  戎策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捡起衣服,如何走到门口,以至于被破门而入的杨幼清撞到脑袋,才惊叫出声。他这一声,正正好好吵醒了床上的姑娘,柔声一句:“谁呀?”

  杨幼清猛然推开戎策,快走几步,随后又猛然驻足,回头望向戎策:“解释。”

  “我不知道啊!”戎策好似这时才回了魂,心急如焚快要蹦起三尺高,“老师!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我就喝了两杯酒,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喝酒?”纵使杨幼清如何沉稳也压抑不住怒火,声音颤抖。

  “我是在查案!真的是为了查案!这家赌坊的老板娘十日之前失了心智,和之前的几起案子一模一样!”戎策着急解释,上前一步抓住杨幼清的手,扯着他向外走。他感觉到师父气得发抖,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急剧加速。

  不过他还没走出两步,忽然被一群彪形大汉围上,其中还有昨日被戎策洒了一脸狼妖骨粉的那位,现在都眼圈泛红。戎策没时间跟他们纠缠,从背后抽出血刺刀,冷冷道:“让开。”

  “公子好大的脾气,”彪形大汉让出一条路,景文摇着一把折扇缓缓走过来,“在我家的赌坊与我家的姑娘共度良宵,却不给赏钱?”

  戎策瞬间明了,他是被人摆了一道:“你家?”

  “在下沈家三少爷,沈景文,正是这家赌坊的大老板,”沈景文将折扇一收,又向前一挥,大汉纷纷抽出手中的兵器,“今日凌晨老板娘在卧房被人砸中前额,失血而死,现在本少爷怀疑,人是你杀的。”

  戎策冷笑一声:“荒谬。”他想起来,昨日眼熟的男子是当初在梅雪山庄见过的小二,因为赵元同砸了一只花瓶没赔钱而红了眼眶的怂包。以此看来,沈景文是打算讹他一笔了。

  “昨日最后见她的不是你?”

  “我之后分明有旁人进入卧房!”

  沈景文丝毫不慌乱,朝四周看了看:“有人吗?谁看见了?”

  彪形大汉纷纷摇头,却只听有人说了声:“是他。”戎策不可思议回头去看,原本在屋中的姑娘披了一件裘皮的披风走出来,披头散发又无半点妆容,此番样子便足够耐人寻味。她继续道:“公子昨日翻窗入我房间之时,衣袖沾染血迹,我看得清楚。”

  沈景文悠然一笑,道:“抓人。”

  两只飞镖迅速袭来,杨幼清快戎策一步,苍锋一扫,飞镖换了个方向击中刚要扑上来的两人。戎策没见过他师父在这种情况下出手,他忽然想起一个词,深藏不露。

  戎策对杨幼清消失的那几年一无所知,好像他是去了西漠参军。但是有谁能够二十一岁,对妖魔鬼怪一窍不通,便成为伏灵司的监察大人,而办的第一个案子一刀砍死三个幽都煞?

  有意思。戎策转了刀柄,以刀背击向袭来的敌人,但是空间太小,尚未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两米高的大汉瞬间将他从地上抬起。“老师!”

  杨幼清转身躲过一剑,接着前越横扫,大汉膝盖霎时间鲜血直流,戎策得以脱身,在他另一边膝盖上补了一刀。一来一回,杨幼清已经劈开一条路,正要尝试突围,忽然一顿。

  虽然四面嘈杂,但是戎策肯定,他听到了一声软骨错位的声响。

  “老师!”戎策扭头看见杨幼清受伤的左腿半跪,苍锋刀尖顶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被两个人围住。

  戎策有一瞬间动了杀心,但是止住,仅用血刺的刀尖刺穿了他们的肩膀。他想从怀中摸出伏灵司的令牌,但是摸了一个空——好设计,这个沈三少爷趁他晕过去的时候,连令牌都偷走。

  青沙道莫非真是沈家的天下,佐陵卫都寸步难行?

  杨幼清被人按在地上,戎策心急错了几招,寡不敌众亦被人夺了武器,双臂拧在身后隐隐作痛。沈景文看完了一场好戏,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扔给受伤的手下,悠闲地说道:“带回沈家。”

  “你真以为是我杀的人?”戎策话音未落,忽然被人一拳打在脸颊,差点咬了舌头。他啐了一口血,刚要说话,忽然被杨幼清喝住。

  “阿策!”

  戎策懂了他的意思,现在不能硬碰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戎策信杨幼清的打算,虽然他不知师父到底如何想的,但是他相信师父。

第77章 白玉

  沈家的祖宅比京城最繁华的宅院都要大两倍,屋宇建筑和园林平分秋色。侧门有一条长廊,连接着一片荷花池,只是初春没有花与叶,仅有几条锦鲤摇头摆尾。

  “这个是你的。”荷花池边坐着一个十岁的孩童,说话的时候马尾辫一甩一甩。

  他身边的女童稍小一些,穿着也更加简朴,头上系着的布条边缘泛黄。她接过男孩递来的枣糕,羞涩低头:“多谢表少爷。”

  “嘿嘿,你如果不说我逃学的事情,我每日请你吃枣糕。”

  叶柏啸说是沈家的表少爷,但究竟什么出身,众说纷纭,也注定他拿不到沈家一丁点的家产。

  他在襁褓之时便被父亲抛弃,他的母亲走投无路不得不投奔娘家哥哥,既是沈家现任家主沈鑫。他母亲跪在沈家祖宅门口不起的时候,沈鑫才知道他妹妹跟人私定终身,还有了孩子,因此勃然大怒,不肯收留。但最终,迫于脸面,沈老爷还是给了他们一间偏房安家,过了多年,兄妹关系才有所缓和。

  叶柏啸对此浑然不知,整日如混世魔王一般逍遥自在。他能如此受几个表哥表姐的宠爱不是没有原因——嘴甜,见人就夸,夸得人喜上眉梢。

  小姑娘是他的丫鬟,整个日跟在他身后,忠心耿耿。孩童之间难免打闹,叶柏啸小小年纪便深谙哄姑娘的套路,每次都能将小丫鬟逗笑。此时他更是得寸进尺,笑眯眯说道:“白芨妹妹是所有小丫鬟里模样最俊俏的一个,又这样听话懂事,谁若是娶了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呀。”

  白芨脸上红得如同抹了胭脂,小声说道:“不,不好看……”

  叶柏啸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忽然见到侧门被人打开,沈景文疾步走来。他心道不好,逃学被沈三哥撞上免不了一顿打,于是左右看看有无可以藏身的地方——除非跳进水池里。

  “叶柏啸,”沈景文唤住背对着他准备溜走的小孩,“还不到午时,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柏啸支支吾吾想要解释,忽然看见有人押着两个陌生人从侧门走进来,推推搡搡的场景是沈家难得一见的热闹,于是抱住沈景文的腰,问道:“他们是谁?”沈景文来不及抱走他,叶柏啸忽然说道:“我见过他!”

  戎策猛然回头望向杨幼清。他从没见过这个孩子,所以叶柏啸遇到的唯有杨幼清。

  杨幼清没说话,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托着半条瘸腿踉跄,惹得戎策眉头紧皱,眼中那些疑惑瞬间被心疼和担忧取代。不过再多望向叶柏啸一眼,戎策就知道了杨幼清为何去找他。

  “他身上——”戎策几乎要喊出来,但被杨幼清一记眼刀制止。沈景文回过头满含敌意望向他,戎策左边腮帮子隐隐作痛,于是道:“有点脏,小孩吃东西总是嘴漏,掉在衣服上。”

  叶柏啸身上有半块玉。

  而与之对应的另一半,戎策在印绶监里见过。

  换言之,叶柏啸是叶南坤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戎策的半个弟弟。怪不得他觉得这小孩眼熟,那双眼睛和戎策幼时十分相似,即便现在看来,依然能分辨出这二人至少是亲戚。

  他能观察出来,心思缜密如沈景文自然也看出些许端倪,立刻吩咐下人将表少爷抱走。

  一大早,暗桩的校尉告知白树生,监察大人和千户大人被沈家给抓了。白树生一拍桌子就要去救人,校尉急忙拦下他,好生相劝:“您别激动,在青沙道,沈家大过官府,即便是伏灵司的人,也不会轻易绕过。”

  “胆小鬼。”白树生一把推开他,提起烟岚剑往外走。校尉在他身后喊了两句未果,默默关上了暗桩的小木门,又多加了两把锁,以防沈家来砸门。

  不过白树生刚刚走出小巷便注意到身后有人。童年时期做惯了梁上君子,白树生懂得观察周围的情形,更能清楚分辨出谁人在跟踪。他快走几步钻进一片繁华的集市,从街口买了一张深红色的披风绕在身上。

  这点伪装根本不够,白树生余光瞥到穷追不舍的敌人,反倒觉得有意思,少有人在追杀这项能与他匹敌。他疾步走进一家面馆,不等敌人追上便麻利从后院翻墙出去,洋洋得意。

  得意早了,这是一条死胡同。

  忽然身侧的小门开了,一只手抓着白树生的肩膀将他拽进小院,再啪一声关上门。

  “廷争兄?”

  廷争点点头,问道:“我见你如此匆忙,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算是麻烦,”白树生对他毫无防范之心,找个地方一坐便开始描述事情经过,虽说他也不清楚两位大人如何惹了沈家,“监察大人和阿策被沈家抓了去,说是杀人的罪名,凶多吉少。”

  廷争愣了一下:“杀人?不该是抓到衙门?”

  “唔,”白树生挠了挠耳朵,“衙门被沈家收买了吧?你知道的,他们有钱,梅雪山庄不过是九牛一毛。别的地方还好,只可惜青沙道的衙门怕沈家多过怕伏灵司,我看只有闯进去杀一通。”

  “硬闯救人治标不治本,就算你救得了杨幼清和戎策,然后远走高飞,你们伏灵司在青沙道的苦心经营,也要一同飞走了。”

  “也对,这些校尉打不过那些人。”白树生揉了揉肩膀,嘶了一声。昨日那彪形大汉追他追到荒郊野外,若不是恰巧撞到一只野鬼,吓晕了那大汉,白树生现在不会在这里。

  廷争走近一步,伸手捏住白树生肩膀,拇指轻按穴位。白树生先是被刺激得咬牙,接着那隐约的阵痛竟然消散,他心道,这按摩的手法好过所有的澡堂师傅。“你若是相信他二人从未犯恶,如今之计,唯有一场审判,”廷争一边帮他揉肩,一边沉重思索,“若是伏灵司的令牌都无法让太守俯首,只能找地位更高的人来主持。”

  除了打架,白树生很少与旁人有身体接触,但不知为何对这个仅仅相识一个月的南绎剑客,他却不反感。“廷争兄的意思是,找个能治得了沈家的大官,给他们压力?”

  廷争忽然一笑,说道:“你知道沈家做什么生意的?”

  “茶叶,布匹,零七八碎的。”

  “他们最大的利润来自于销往南绎的茶饼,而我们的江商局,正是十一王爷曾皓所管辖。如果我没记错,王爷再有几日便会来青沙道体验西南风情,你说他若是见到有人在衙门击鼓鸣冤,会不会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白树生扭过头望向他:“那太守?”

  “自然会请他进门。我所了解的王爷,品性正直,一定会抽丝剥茧查出真相。”

  半日后,在溯州乘坐画舫和一众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的曾皓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要求他两日之内必须赶至青沙道。曾皓看着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三个“急”字,长叹一声,唤来吴广德:“收拾东西。”

  “王爷,这,书院还有几日便要开学。”

  “没办法,有人催命啊,”曾皓将信纸放到桌上,笑着摇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

  柴房满是灰尘,戎策打了两个喷嚏,坐到杨幼清身边,伸腿垫在他师父受伤的左腿下面。杨幼清已是满头细小的汗珠,嘴唇发白,双手缚在身后紧握成拳。他坦然接受了戎策的好意,命令一般说道:“往左边些。”

  “知道了老师,”戎策听话地将腿向左挪动半分,手指摆弄着腕上的铁链,一边问道,“您不该给我解释解释吗?”

  “你不该先解释解释,为什么和一个女人睡在一起?”

  戎策探头过去:“您吃醋?”

  “滚蛋,”杨幼清偏开脑袋,闭上眼睛,“沈三少爷做的?”

  “真是一出漂亮的仙人跳,竟然还找了个证人指控我杀人。”戎策知道即便杨幼清进门掀了他的被子,也不会信那些鬼混的场景。不知何时他们有了如此的默契,或者叫信任。

  杨幼清似是想起了什么,望了他一眼:“我问你,死去的老板娘是不是少了一截头发?”

  “您怎么知道!”

  “你自己看看,”杨幼清抬抬下巴,“你右边的发尾短了不少。”戎策随即扭头去寻,杨幼清好像在看一只转圈咬尾巴的小狗,不得不在笑出声之前喝住他:“好了别看了,所有的受害者都曾经被人取了头发,有什么想法?”

  戎策皱下眉,试探问道:“狐狸精?”

  “不错,狐仙截发的传说由来已久,只不过世人并不知为何。依我看,这次是真的遇到了妖怪。”

  “老师您消失的这两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杨幼清瞥他一眼,禁不住戎策催促,说道:“叶柏啸,他的确是流落民间的皇子。钦天监曾提及一道关于骨肉团聚兴旺河山的预言,所以离京前,你义父秘密派我搜寻他的下落,而且要把人带走。”

  “那他真的是我弟弟?”戎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把这么个小魔王带回皇宫,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您跟他说什么了?”

  “无需你管。”

  戎策嘟囔一声,继续问道:“断发的事情您查到了什么?”

  “曾有古籍记载,远古时期的狐妖一族有一种秘术,能够以身体发肤为媒,断出人的阳寿。我昨日夜里捉了一只恶鬼,遇上了黑无常,让他查了所有死人的阳寿,无一例外,竟然都是‘寿终正寝’。”

  “您……您的意思是,狐狸精预先知道了这些人的死期,然后在倒数第十天之时,”戎策猛地挺身,“吸人精气?传说是真的!”

  杨幼清因他动作腿滑到一旁,疼得咧嘴:“你再乱动就自己滚远。”戎策摇摇头,缩回身子乖乖等师父说话。“他们的状态和被狐狸精吸走阳气的记载相差无几,是真的。”

  “老师,我有点好奇……”戎策用肩膀蹭了蹭下巴——这破旧的柴房遍地蜘蛛。

  杨幼清接他的话茬:“好奇为什么你没死?因为你的命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