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60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你有法子治他?”白树生也不管他是不是敌国的暗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急切问道。

  余甘子则看向了杨幼清,作为明晞府的堂主,他自然知道北朔的伏灵司由谁掌管。杨幼清同样无言,伸手指了指房门紧闭的厢房,余甘子便对他再鞠一躬,背着背篓走到门前,推开门的瞬间啧啧一声。

  白树生紧紧盯着他,余甘子便说道:“能作死成这个样子,也是罕见。”

  “能治吗?”

  “能,不过要剑走偏锋,”余甘子坐到床边撸起廷争的袖子给他把脉,毫无知觉的病人脸色苍白好似已经是具尸体,“不错,封了自己的经脉,虽然成了废人,但好歹没死。”

  白树生脸上难掩失落和自责:“真的修为全废,再也不能练武?”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被人群殴的吧?”余甘子的语气好似并未将廷争当成明晞府未来的掌门,反倒像是能互相捉痛脚的知己好友,“先扎几针疏通疏通血脉,放放淤血。”

  杨幼清道:“会失血过多。”

  “所以说剑走偏锋,”余甘子拉起白树生的手腕,二话不说将他的护腕解开,“精力旺盛,不错。”

  白树生一惊,问道:“你做什么?”

  “换血。你想不想救他?”余甘子一挑眉,白树生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这就好,你今天多吃点晚饭,尤其是鸡鸭鱼肉,明天一早施针。”

第102章 炙热

  戎策快马加鞭赶到沙石城的时候遇上了叶宇带人出巡,听卖包子的小商贩说,这位昭王殿下听说宥州藏污纳垢之后决定亲自前往边远城镇探查,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沙石城的官员先一步开仓放粮将穷人家里的米缸添满。

  “有意思,”戎策悠闲地翘着腿,将包子塞进嘴里,“殿下还真是忧国忧民。”

  战文翰将扇子放在桌上,扯开凳子坐下:“久等。”

  戎策被突然出现的书生吓了一跳,差点被荠菜肉末的包子呛着。他灌了两口水,说道:“不久不久,是辛苦各位,白白让你们往北边跑一趟。来来来,想吃什么包子自己点,这顿我请。”

  长在商贾人家的战文翰看着黄沙飞扬落在包子上,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必,监察大人什么指示?”

  “监察大人说最高的那座雪山是昆仑,”戎策注意到有几个校尉忽然望过来,又想起唐纶的那番话,于是省略了蛇头那一段,说道,“山上说不定有潜藏的入魔者,我师父希望各位去探查一番。”

  战文翰一向不说废话,遂拿起折扇踢开凳子:“走。”

  戎策挥了挥手里的半个包子:“不吃点了?挺香的,就是盐巴放得有点多,别有一番风味。唉,慢走啊。”

  身边的板凳刚刚空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又坐了一个人。戎策嘴里的馄饨还没咽下去,警觉地抬头,竟然是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的叶宇。他这才回想起来,方才远望昭王队伍有一驾马车,以为殿下在其中歇脚——但叶宇这人从不喜欢坐车。

  他一向认为要和身边的人同等待遇,才能让下属有归属感,殊不知君臣有别这个词,亘古不变。

  这样一想,叶宇也挺聪明,知道混入市井看最真实的人间百态。戎策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成长的痕迹,沙石城的所见所闻估计会打破他一直以来的和平假想,这虚假盛世的肮脏事远远不止京城那一星半点。

  戎策眨眨眼,递给叶宇一个沾了些许灰尘的包子:“荠菜肉的,有点咸。”

  “你为什么要帮这些百姓?”叶宇没有接包子,只是凑近了低声质问,“叶斋让你去搅浑这潭水,你却要反过来斩他的羽翼?”

  “你真以为伏灵司要听那家伙的?”戎策轻笑一声,“唉,等等,你不是要让我掉转枪头,帮你们把霖王殿下踢回老家吧?别了别了,我可不喜欢这种事情,这次也就是看不顺眼官兵欺负老百姓,出手相帮而已。”

  叶宇紧紧盯着他,半晌缓缓道出两个字:“懦夫。”

  戎策一挑眉,似是没听清笑着问道:“你再说一遍?”

  “懦夫,”叶宇提高了音调,字正腔圆重复方才的话语,“你竟然敢把勾玉送人!”

  戎策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他听懂了叶宇话中的意思,舔下嘴唇说道:“亭亭告诉你的?她说什么了?”

  叶宇看着他好似再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中多了几分鄙夷。这样的眼神,戎策少时经常遇到,一多半来自于叶南坤,指着他说天煞孤星。还有太子,不仅因为他的生辰八字,还因他不肯读书,不肯练武,训斥他说无一是处。

  现在轮到小他两三岁的弟弟,也用这般眼神看他。

  戎策末了摇头轻笑:“人之所欲,不能强求。”

  “有多少人挤破了头向上爬,就是要官袍加身,有所作为,铲除这天下的恶。他们羡慕,能生在帝王家,因一身血脉便可手握重权。”

  “而我羡慕,生在寻常百姓家,”戎策将手放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捏了两下,“我不是逃避出身,亦不是逃避使命。只不过我是被人一脚踢出来的,踢出来之后发现,街头巷尾的,倒也挺有趣。我希望这就是我的结局。”

  叶宇推开他的手,怒斥道:“结局?什么结局?做伏灵司的小千户,杀杀妖魔,还是和你师父隐居山林,从此销声匿迹?听人说你有一颗向善之心,难道要任由那些邪恶势力作祟?”

  “你都说了,我是伏灵司千户,伏灵司只管鬼怪,不管活人,”戎策将吃剩下的半碗馄饨推到远处,提起乌黑刀鞘挂在后背的束带之上,略带歉意冲叶宇笑了笑,“叶斋那家伙没什么墨水,折腾不了太久,放宽心。哦对,南绎那边最近不老实,小心点。”

  叶宇见他要走,也无法阻拦,只得同样站起身:“东海海盗猖狂作乱,南绎的五王爷和七王爷争相派亲信重臣前去剿匪,但都输得落花流水。南绎那边,估计是要十一王爷回京。”

  “他少年时便招安海盗,手下曾有二十万海军精兵,确实是个人才。”

  叶宇叹气,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末了无可奈何摇摇头:“罢了,罢了……路上小心。”

  “诶,对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戎策忽然回过头来,一扬下巴,“小时候你踩坏我的玩具,改天赔一个,送到国舅府啊。”

  所谓的换血,便是将二人的手腕割个口子,再严丝合缝对起来,以让血液中的毒穿梭入新的宿主,再做抗衡。此法唯有嫡亲的亲人才能用,否则血液相斥容易堵塞血管。白树生听完介绍后三下两下把袖子卷起来,说道:“来吧。”

  “事先声明,若是他体内的淤血过多,有可能把你放干了也救不回。”余甘子从背篓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各种各样的小刀,有的仅有发丝粗细。

  “吉人天相,”白树生紧张地舔下嘴唇,“没事的,会没事的,对吧?”

  余甘子抬头一瞥,白树生正眼巴巴望着他,于是道:“跟我说没用。”

  门外,杨幼清坐在藤条椅上,用沾了油的布擦拭苍锋,有一耳没一耳听着屋里的对话。忽然门外有马蹄声,他便收起刀,坐定了等人进门。片刻后,是抱着两包药的戎策小跑着进来,见了他就开始咧嘴笑。

  “坐下等等吧,”杨幼清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他坐下,“战文翰带人去了雪山?”

  “是,我跟他们说是有逃脱的入魔者,没提及蛇头。老师,里面怎么样?”

  “来了位胆子不小的大夫,据说师从霄山派高手。”

  一个时辰之后,胆子不小的大夫推开门。杨幼清放下手中的竹简古籍,接着拍了拍枕着自己大腿睡的小孩。戎策揉着眼睛起身,心道这就是那位敢用换血之术救人的医者,看着年纪还没他大。

  杨幼清走进房中,白树生脸色苍白坐在床沿上,地上摆着一个装满了黑红色淤血的木盆。半晌,白树生抬头,模样是从未有过的憔悴:“监察大人,他若是醒了,您准备怎么办?”

  “先养伤,养好了再说,”杨幼清轻拍他的肩膀,“你也是。”

  白树生低下头,忽然见廷争的手指微微动作,急忙轻轻托住,下意识望向余甘子。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的余甘子被他灼灼的目光逼得只好放下茶杯,走到床榻前,见廷争眼皮扑朔,说道:“麻药还没过,他没真的清醒。”

  但至少是救回来了。廷争想要说话,但嘴唇干涸声音极其沙哑,白树生听了两遍才意识到他在喊自己的乳名。一阵发自心底的愧疚袭来,白树生恨不得现在就抽自己两个巴掌,做什么不好,非要惹恼了入魔者,牵连大哥。

  接着廷争看见了抱着手站在一旁的余甘子,哑着嗓子低声骂到:“混账,谁让你这么做。”

  “世子不用道谢,”余甘子恭恭敬敬作揖,“不过提醒你一句,别动怒,复发了咱们就得下辈子见。”

  廷争扭头不看他,大约是麻沸散尚未消散,竟让他生出些小孩子脾气。他还能挪动的那只手握紧了白树生,低声道:“我想和你单独待一阵。”

  杨幼清拽住戎策的手腕,将好奇的徒弟拽到屋外,余甘子也主动让出地方,并好心关上了门。廷争缓了缓,终于能够看清他弟弟的模样,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让他一阵心疼。

  “你没事吧?”他问道。

  白树生摇摇头,结结巴巴说道:“没,那什么,是我不好,让你受伤,对不起。”

  廷争忽然笑了,大约是还晕晕沉沉的缘故,笑得特别开心,仿若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但下一刻他就闭上了嘴,因为扯到了肺部的伤口一阵刺痛,惹得他一皱眉:“别担心,没大碍。小颃,你能不能……”

  “什么?”白树生努力分辨他嘶哑的声音。

  “能不能叫一声哥哥?”

  “什么?”

  廷争没听到想听的话语,脸上竟然有一丝委屈的神色,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低落:“他们喊我世子,喊我小王爷,但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叫我一声哥哥。”

  白树生总觉得这句话难以启齿,而且起一身起鸡疙瘩:“你要是想听,去青楼各个都喊你哥哥,再不济,你去相公堂子啊!”

  “我又不是断袖去什么相公堂子!”

  “我也不是。”白树生说完闭了嘴,但他看廷争故意露出的伤心神色,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毕竟他现如今的样子都是自己害的。何况廷争本就是他的哥哥,于是白树生深深呼吸,低声念了句:“大哥。”

  声音虽小,但是房间寂静,廷争听了个真切。他又笑了,说道:“也好,也好。以后都这样叫,行不行?”

  “我没说要认祖归宗,”白树生嘟囔一句,“但是你要是能跟明晞府断了联系,留在这边也不是不行……唉,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我也该照顾照顾你。”希望廷争不要回到南绎,是白树生心中所想,只不过还有个理由他没说出口——廷争的武功尽废,而听闻南绎马上要打内战,他回去无疑是送死。

  想不到廷争立马答应下来:“好啊,我不做明晞府的少掌门,能不能换你一声哥哥?”

  “当真?”白树生眼睛闪过一丝光芒,但随即他想到廷争此刻被麻沸散弄得脑子不清醒,说话肯定不算数,于是又缩回身子,叹了口气。而廷争,大概是累了,只是侧着头望向他,偶尔眨眨眼。

  白树生虽然说自己要照顾他,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照顾两个字怎么写,半晌问道:“那,你饿不饿?”

  廷争还没搭话,就听见余甘子在外面喊了声:“方才不是说了,一天一夜不能吃饭。”

  杨幼清也听够了,抖了抖袍子下摆,望向蹲在地上拿木棍戳蚂蚁的戎策说道:“走吧,咱们也该去雪山看一看。”

  “小白呢?”

  “你瞧他有这个心思吗。”

  也许是余甘子妙手回春,也许是张云宝千里送灵药,廷争躺了一天竟然能起身,还能下床走上两三步,完全看不出曾被人打断了骨头。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余甘子把人按回床上,说道:“有事叫一声,我就在外面。”

  廷争抬抬下巴示意他出去,他便行个礼不慌不忙走到外面,坐在那个破破烂烂的藤条椅上。

  大约到了亥时,忽然有推门的声音,廷争将手中的书卷合上,提起床头的蜡烛。他轻声唤了句:“小颃?”

  “是我。”来人是跳窗户进来的,穿了一身黝黑的麻布长袍,手腕脚腕处用布条束起,落地没有一丝声响。廷争借着烛光看清了他的容貌,轻笑一声:“孔家的事情做的不错,虽然让唐纶截了胡,但至少,他没能顺利得到魔血。”

  董锋将佛珠一甩握在手中,低声道:“是我疏忽,让他截住了信件。但也是杨幼清更胜一筹,竟然半路让孔珧下车,阴差阳错坏了血侍的计划。听说唐纶回到南绎之后,将圈养的入魔者全都杀了?”

  “我被人追杀成这样,怎么顾得上打听他的消息?”廷争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肋骨,“但是听起来,也是他的作风。”

  “小王爷,你何苦为了白树生——”

  廷争换了副严肃神色打断他:“家事,无需你管。杨幼清去了雪山,亦是传说中的神域昆仑,你只需要跟紧他,随时汇报进展。此事之后,我便将你的身世信物交给你,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董锋闻言立刻深深弯腰,双手交叠身前高举:“谢过小王爷。”

  等董锋走了,廷争将烛台放下,侧躺着,脑海里飞快闪过明晞府、伏灵司、相由蛇头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想到了家里的那张黄花梨的圆桌,又大又好看,每次吃饭的时候摆上整整齐齐八菜一汤,用的还都是青花的盘子。

  没有明晞府的纷扰,没有世袭的王位,只有仗剑天涯的少年剑客。

  还有白树生。

  廷争记得他在昏昏沉沉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忽然感叹,只有在麻沸散的催使之下,他才能吐露心声。

第103章 昆仑

  战文翰带人进入了雪山,没有找到戎策掉入的洞穴,但是在云雾缭绕的山腰发现了好似城门的石窟。他隐约预感,雪山就是昆仑,而昆仑如传说中一般,是一片城池。

  《山海经·海内西经》道“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面有九门”,而《水经注》又说“三成为昆仑丘”。神话故事里,昆仑是万山之源,是神明的居所——也有人说,是神明死后的归属之地。

  但是无论是伏灵司还是前朝的国师门生都没有记载过任何关于昆仑的线索,仿佛它仅仅存在于神话故事中。

  所以以书为本的战文翰认为这石窟不过是山民为了供奉神明而打造的仿品,于是他派人入内。起初是三个宥州的暗桩自告奋勇,但随后他们失去了音信,半天之后,战文翰让京城伏灵司的一个总旗亲自率队进入,并腰系绳索防止失去联络。

  谁知等他们将绳索收回的时候,另一端已经被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