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59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第100章 权势

  连夜审完了抓住的南绎血侍,戎策和白树生匆匆从衙门回来,一个飞奔到他师父卧房赖在躺椅上困得眼睛睁不开,另一个则飞奔到房间收拾行李。尚未穿外衣的杨幼清推不动戎策,抬头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小白,问道:“你们问出什么了?”

  “血侍说他们曾抓住两个落单的六十甲子,经查问,发现那入魔者是要去寻找另一队同伙,而那一队的目标并非是魔族后裔,而是追一个在西北道惹了他们的毛头小子,”戎策两天两夜没合眼,直打哈欠,“除了小白谁在西北道惹了入魔者然后一走了之?”

  杨幼清眉头微皱,问道:“可是小白不是在这?”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唐纶说的没错,廷争并未回到南绎,因为他在北朔被一群入魔者缠住了。白树生现在应当是要去找他血缘上的哥哥。

  “老师您让我睡会儿不行吗?”

  “路上睡,先起来,”杨幼清将血刺扔到他身上,转身去找外衣,“不能任由白树生胡来。”

  戎策不情不愿站起身:“您让我动身也不是不行,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之后便是沉默,杨幼清自顾自穿衣服,再摸来腰带缠绕在腰际。就在戎策忍不住再开口的时候,杨幼清说道:“我……不是。”没有什么偏好,有的从来都只是戎策。

  “我问什么了您就不是?”戎策纳闷地挠了挠耳朵,“我就是想知道,您在那群数以千计的捉妖师军队里怎么也得算是个小头领,为什么回到京城伏灵司呢?”

  杨幼清低下头去,缠腰带的动作稍作停顿,眼中好似闪过一丝失落,不知是因为这问题,还是问题的答案。半晌,他说道:“当年入魔者在雪山脚下走投无路之际,将魔血强行喂给了一个村落里所有的村民,男女老少一夜之间大半都成了信徒。而我们,不得不将他们全数斩杀,以绝后患。”

  “就是咱们路过的那个无人的村落?您觉得他们是无辜的,这是罪孽?还是您不喜欢被迫杀人?”

  “都不是,”杨幼清整理好衣物,将伏灵司的令牌挂在腰上,“我向佐陵卫举报了他们,之后整个队伍被原地解散。过了大约几个月,廖向生死在青丘,我就回了京城,入了伏灵司。”

  戎策点点头,忽得笑了:“您还说我有什么可笑的正义,当年的您不也是一身正气?”杨幼清作势要打他,戎策低头躲过去,问道:“其他人呢?”

  “大部分人重组成了民间的捉妖队伍,不过管理松散,钱也少,最后不了了之。可以走了吗?”

  “老师老师,您到底从哪得来的苍锋和血刺啊?血刺的上一任主人是谁?”

  “走不走?”

  “走走走,不过得先知道去哪。您跟小白研究研究,我得去孔府跟妹妹道个别,不知道下次见面得等到什么时候,也许我都能抱上小外甥——老师您见过叶秉川吗?太子哥哥的儿子,认字都快比我多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滚。”

  戎策用伏灵司的令牌闯入孔家的宅院,迅速找到孔珧的住处然后疯狂敲门。一大早被惊醒的新婚驸马爷急匆匆赶来开门,见到是戎策又是一阵紧张,下意识摸向耳后尚未痊愈的刻痕。

  “没事没事,就是还有些入魔者余孽尚未铲除,我们准备提前走了,来跟你道个别,唉你这还有两盘绿豆酥。”戎策敷衍地跟孔珧行了个礼,然后从他身边的缝隙里钻进厢房堂内,从桌上的小盘子里捏起一块绿豆酥扔进嘴里,抬头看到匆匆穿戴整齐自卧房走出来的叶亭,便鼓着腮帮子给人弯腰行礼。

  叶亭听说他早走心里也是不舍,问道:“清晨来访,可还有事情交代?”

  “哦,对了,我们这一路估计要路过沙石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说来也是烦心,”孔珧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那两位老人家忽然改口担下罪名,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怎么会不知真假,只不过孔珧习惯了稳重行事,不敢妄下定论。他不敢说,戎策替他说了:“估摸着是被人施压,不敢反抗。有这样的能耐敢在朝廷特派的通判面前逼人说假话,那人的地位也不低。”

  “地位难不成要高过北朔的律法?”叶亭问道。

  戎策摇头:“事情不是这样计算的。霖王和昭王殿下离开月归城了没?”

  “二哥说去城外狩猎,已经两三日。四哥尚在城中,按照惯例要等婚宴后半个月才能离开。”

  “这就好办了,听闻这位四殿下脾气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办事公平公正,不如请他来主持公道。他们不是要斗谁位高权重吗,咱们就陪他们斗,”戎策用裤边擦了擦手上的点心碎屑,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站起身,“人不能一辈子被欺负,对吧?”

  叶亭神情沉重地点头,戎策咧嘴笑了笑,拿起两个绿豆酥揣在怀里,道了声回见便往外走,却忽然听见叶亭在背后喊他:“还有一事。”

  戎策回头:“什么?”

  “我记得你有一块玉,是翠色的勾玉。”叶亭知晓他离家的哥哥就算穷得叮当响也不会拿玉佩去卖钱,就算玉佩掉进百尺的深渊也要拿条绳子荡下去捡。

  戎策继续一副笑嘻嘻的神色,仿佛在讲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情:“送给我师父了。”

  “你想好了?”

  “太祖十训说要尊师重道,我得身体力行啊。”

  戎策枕着杨幼清的膝盖睡得正香,忽然马车颠簸,他差点没跌倒在地上。他想爬起来,却又被杨幼清按住脑袋躺了下去:“再睡一会儿,还早着。”

  “您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小白说的,应该没错。再者,战文翰和和尚去了北边,如果有消息我们就及时赶过去,左右不会出岔子。”

  “这都快到邱江边上了吧,再向南走咱可就算是偷渡。”

  “不过江。”

  “老师,向南走的只有咱三个,”戎策探头眯着眼睛望向他,“而您把所有参加行动的校尉连同和尚都扔给战文翰,是不是说明,您只信任我和小白?伏灵司真的不干净?您到底想用什么法子清理门户啊?”

  “睡你的觉。”杨幼清忍无可忍敲在他脑门上,戎策嘟囔两声闭上眼睛,再过一会便重新进入梦乡。马车外是呼啸的山风,是贫瘠的沙漠和绵延的雪山,车里杨幼清看着徒弟熟睡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

  但是戎策睡觉一向不老实,他忽得抓了杨幼清的手抱在怀里,咋了两下嘴不似是清醒的。杨幼清想把手抽出来,但这小子越搂越紧,眉头微皱,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罢了。杨幼清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

  马车又是骤停,若不是戎策抓着杨幼清,怕是要被甩出去。但他抓着杨幼清,两个人一起从座子上滚下来,戎策后背着地疼得怪叫一声,杨幼清垫在他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阿策,起来,”杨幼清注意到窗外情况有变,急忙抓着戎策的肩膀让他起身,“拿刀,快。”

  戎策霎时清醒过来,抓了血刺冲出车外,一抬头,白树生已经和拦路之人打了起来。河滩难得有些野草,虽并不茂密但长得半人多高,戎策看不清前方到底有多少人,但熟悉的草药味道告诉他,这些人就是入魔者余孽。

  身侧有人来袭,戎策左手格挡住挥来的木棒,继而转身挥刀砍断了那人的半个胳膊。入魔者发了疯一般再度袭来,戎策骂了一声迎上去缠斗,余光一撇河岸边的草丛中露出半个身子。

  好眼熟,戎策猛然回头,对着白树生大喊:“岸边!”

  白树生望过去,猛然一震,随即加快速度三招解决掉眼前的两个入魔者,提了剑飞奔到湍急的河边,搜寻他刚才见过的身影。

  戎策见他过去才放下心来,对着眼前不依不挠的入魔者说道:“想继续玩吗?我瞧你们已经灯枯油竭了吧?几天没喝血了?”他还没说完,忽然身侧飞来一块锋利的石块,正正打在入魔者的手腕上,藏起的匕首瞬间落地。

  杨幼清站在他身后,说道:“你没看见?”

  “看见了,”戎策仰着头,用血刺在入魔者的脖子上划了深深的一道,“逗逗他而已。”

  “我说你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杨幼清侧身躲过喷溅的血液,“回去抄书。小白在哪?”

  戎策收起刀,见河边的草丛耸动,便抬手一指。杨幼清转身走过去,戎策三步并两步跟上,拨开杂草却瞬间低声惊叫——他从没见过伤到这样还能活着的人。

  白树生蹲在廷争身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怕稍微一碰,廷争身上的伤口就会再度崩裂出血。应该之前流了很多血,断了很多骨头,白树生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他应该知道的,自己身上那些无端的痛楚是双生兄长和他之间的感应。

  廷争是南绎最强的少年剑客,但北朔崇武,对手又是十多个入魔者。廷争一路向南逃,只要再多半日就能回到南绎,可他还是被追上了,一个人杀得对方只剩下三人,最后还是免不了被群殴虐打。

  这一切都是白树生招惹的,本来和廷争没有任何关系,廷争却选择将这些人引到南方,让入魔者离他弟弟越远越好。

  白树生抬起头向杨幼清投去求助的目光,杨幼清也是眉头紧皱,低下身去轻轻握住廷争的右手手腕。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若非是微弱的脉搏和温热的身体,杨幼清怀疑自己在摸一个死人:“脉象很乱,但是还活着。阿策,让梭子传信到暗桩,把宥州治外伤最好的大夫找来。”

  戎策急忙点头,吹声口哨叫来梭子。

  “等一下,治内伤的大夫也叫来,”杨幼清忽然道,“他为了保住这条命,硬是断了自己全身经脉。”

  白树生惊愕抬头:“您是说……”

  “他很聪明,宁愿自废武功。”

  “老师,好疼。”“活该!自大!不长记性!过来,我给你揉揉。”

第101章 伤患

  沙石城西北的小庭院内,一身乌黑羽毛的猎鹰落在戎策的手臂上,收起双臂宛若一尊雕塑。戎策知道他心爱的梭子这般模样是因为劳累,否则早就叫唤着满山乱跑去抓野兔。宥州往返京城至少要飞五日,梭子能在两天一夜的时间内返回,定是拼尽了全力。

  “乖,”戎策安抚地屈指勾了勾梭子的脑袋,从他腿上解下竹筒,将里面的信件倒出来,“老师,张裕来的信。”

  杨幼清从屋中走出来,轻轻关上了房门,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而低声问道:“他能不能赶过来?”

  戎策紧皱着眉头,同样低声说道:“怕是不能。不过他爹看过信后联络了驿馆,说是送几副药来沙石城的官家驿站,大约明日就能到。”

  “为何不能亲自来?”

  “伏灵司新建的池子连着自北向南流淌的护城河,护城河又连着自秋冬道而来的晚枫江,”戎策读出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也觉得废话颇多,便略过一些,“老张说,伏灵司的池塘发现了一个破麻袋,打开是一具贴了驱魂符的尸体,泡得不成样子,估计死了有几年,老张还在验尸。在这人的手里还攥着一个被划掉了名字的伏灵司令牌,是个暗桩校尉。”

  杨幼清夺过他手中的那张纸,吓得梭子一个哆嗦,戎策赶忙递了根晒干的鱼干,抬手将猎鹰放飞。半晌,杨幼清道:“他们不想让游魂伸冤,一纸秘符直接把魂魄送到了黄泉,好手段。回信,让顾燊查一查意外死亡、没有尸首的伏灵司校尉。”

  “您要回去吗?”

  “这个样子我回得去吗?”杨幼清听见身后的屋门响动,即刻转身,看到一脸愁容的白树生送大夫往外走,便问道,“能治吗?”

  提着药箱的大夫长叹一声,深深弯腰作揖:“实话实话,莫说老夫,就连老夫那耄耋之年的恩师也无计可施。监察大人,病床上这孩子如今就像是一个破罐子,一碰就碎,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我知道了,小白,送客人出去,”杨幼清挥挥手,背过身来望向戎策,“你去沙石城驿馆等着拿药,若遇见战文翰他们不要说廷争的事情,让他们去雪山等候。”

  戎策一听变了脸色,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说道:“您要去雪山?那地方邪门得不得了,我这伤疤一疼准没好事。是不是您当年在军中的时候听说雪山下面有宝藏?还是——”

  “你还记得在青丘的时候,沈景文说过什么?”杨幼清打断他,“相由被斩杀之后,青丘、扶桑和黄泉都奉命保管一颗蛇头,那上古神域昆仑是否也牵扯其中?宥州虽然在朔绎通商的十里界限之内,但血侍出现并非单单是追击入魔者。”

  戎策不做声了,挠了挠耳朵后面的伤痕,说道:“那您小心行事,廷争那家伙满肚子坏水。”

  “赶紧滚。”

  戎策麻溜跑到门外,半晌白树生回来,一屁股蹲在庭院里的石头上,忧愁的模样十年难得一见。杨幼清将桌上剩下的炸鱼递给他,白树生起身道谢,然后接过来,倒是不着急往嘴里塞,仍是心事重重一反常态。

  更加反常的是,白树生眼圈微微泛红。杨幼清笑着问道:“你关心他?”

  “说不上来,”白树生回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关心这词好像和他从来不搭边,有一天过一天的小百户每天的目标就是有命晒太阳,“但总之是我招惹的麻烦,让人家受过,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如果我当初——他也不会从此拿不起剑。”

  他本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没有家人没有亲戚,也不会被人抓把柄捉弱处。所以当时他敢戏弄入魔者,把六十甲子的头领惹得火冒三丈然后撒腿就跑。而现在,好似有一扇门在他身后关上,关住了过往的洒脱快意,也让他无处可逃。更让他心里难受的,便是廷争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毫无怨言替他受过。

  “小白,他醒了之后你跟他说,他不欠你的。”

  “我跟他说过,先试着做朋友,他不肯,非要尽什么兄长职责,我有什么办法?”白树生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的心好似被人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气,他怕廷争再也醒不过来。白树生体会过失去,朋友、同袍还有他如父亲一般的师父,但都没有今次这般揪心。

  也许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之间,有种莫名的感应。

  他不能死,白树生心里想,无论如何都要救他。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命都要让廷争活着。这样的心思忽然坚定起来,在心底无数遍回响,白树生感觉到眼角落了一滴泪,慌乱用手背擦了去。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杨幼清忽然一阵头疼,心想旁人的家事他还是不要馋和。沉默中,白树生吃了半条鱼,准备去看看廷争的伤势,忽然听到大门的门环被人扣响,且是不紧不慢的三声过后,停顿片刻,再不紧不慢三声。

  白树生放下炸鱼在裤子上擦擦手,随后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面前站着一个头戴方巾,背着一个竹编背篓的年轻人。他身材不高,样貌算是清秀,一双桃花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只不过脸颊苍白像是许久不曾出门走动的苦学生一般。

  “你是何人?”白树生警惕问道。

  那人规规矩矩作揖,然后道:“在下余甘子,听好友提及此处有一病人急需医治,所以斗胆一试。”

  白树生闻言即刻请人进来。杨幼清倒仍是观测的模样站在一旁,擦肩而过之际忽然伸手探向余甘子腰际,后者侧身一躲但没躲开,让杨幼清拽出怀中私藏的一个淡绿色锦囊。

  “你是医者,随身带着问灵符做什么?”杨幼清将锦囊中的纸张倒出来,正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背面则是墨水写的人名和生辰八字,“追活人无需用这种符,伤用符人的阳气。”

  余甘子脸上浮现一丝窘迫,但还是恭敬说道:“世子整日上蹿下跳,一旦遭遇不测——只怕还是问灵符来的方便些。”

  “世子?”白树生探头望向杨幼清手中的那张符,背面写的确是廷争的本名万颉,“你是明晞府的人?”

  余甘子落落大方回答:“见过二公子,在下是明晞府药堂的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