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65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杨幼清睁开眼睛瞥他,复又闭上眼:“好。”

  “什么好啊?”

  “你表白,我说,好。别闹了,安稳躺着里,要不然滚出去。”杨幼清将戎策的手握住,牵到胸口按在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上。戎策也不闹腾了,起身吹灭了蜡烛,搂紧杨幼清的胳膊侧身睡在他身边。

  半晌,杨幼清说:“你想笑就笑,偷偷摸摸做什么,怕我听见?”

  “老师,”戎策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笑得眯起了眼睛,“我是不是先动心的那一个啊?七岁的时候,我像是丢了一切,只想躲在角落里等死,若不是您领着我到处跑,跟我讲千奇百怪的故事,怕是我活不到现在。想一想,也许当初,我就喜欢你……”

  “是你拯救了我,阿策,”杨幼清轻轻捏他耳朵,惹得小孩往他怀里钻,“那些年我同样不喜欢身边的一切,但是有个孩子肯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我,两只眼睛全都是光。我就想,这是我的光。”

  戎策听出他一语双关,不由得一笑:“您的,都是您的。”

  “阿策,你说的喜欢,是想跟我上床睡觉吗?”杨幼清忽然认真起来,戎策一愣之后茫然地望向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窘迫之中竟然还有几分羞涩。杨幼清将他搂进怀里,故作凶狠说道:“我的是。害怕吗?”

  “不怕,”戎策斩钉截铁,“您是我师父,总不会害我的——但您怕我吗?”

  “我怕什么?”杨幼清看出他忧虑为何,便将人搂得更紧,“你若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怎么到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这世上除了你爹,有谁还能亲得过你师父?我都没死,你要去克谁?”

  一连几个问句将戎策问得哑口无言,的确,监察大人带领伏灵司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年,还会怕什么。这世界上唯有戎策自己知道,杨幼清真真正正死过一次,他也哭过一次,但是他不想提及,就让这事永远埋在昆仑的冰洞。

  杨幼清忍不住轻笑,捏住他耳朵轻轻扯两下,半晌,问道:“我睡了多久?”

  “快一个月了。”戎策摸向他小腹,肌肉几乎不见,只能摸到皮包骨头。他忽然觉得,那层窗户纸就算不捅破,杨幼清也会默许他那些动手动脚的小暧昧,末了再捏住他耳朵以作惩罚。

  戎策在一瞬间明白过来,老师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就算不是爱人,也不会允许他身边站着的,不是自己。

  “昆仑……”

  戎策打断他:“您刚睡醒就别想那么多了,事情都办妥了,我找到了蛇头,南绎的小短腿还没找到入口呢。”杨幼清点点头,戎策便继续:“对了,穗州的老树精已经被除掉,霖州的恶鬼有点棘手还得我去一趟,哦对,守城郊仓库的禁军死伤四五人,据说是女鬼所为。溯州那边海啸,据说有人看见鲲鹏,昭州暗桩也说发现了玄武——相由的事情一出,所有人都开始疑神疑鬼。”

  “怎么攒了这么多案子?”杨幼清瞥一眼书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就要起身,戎策急忙扯住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算了,”杨幼清躺回来,重新将人搂进怀中,“明天再说。”

  戎策心满意足搂住他,头贴在杨幼清的胸口,但是不敢睡,怕他师父忽然胸闷或者心痛,他来不及反应。杨幼清也不想睡,初夏的温热潮气惹得他稍稍出汗,但是戎策体质好,体温冬暖夏凉,抱着能平心静气。

  寂静片刻后,戎策问道:“老师,如果,我是说如果,您真的死了,然后发现自己是上古神明的转世,想要回到人间必须抛弃神格沦为凡人,您会愿意吗?”

  “人间有你吗?”

  “当然有啊,有傻傻等着师父回家的小千户。”

  杨幼清低头吻在他额头,说道:“我会跟你回家。”

  “为什么啊,多少道士修仙都修不成神。”

  “没有我你能老实?三天两头摔断腿,”杨幼清作势要捏他耳朵,戎策弯腰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绕过脖颈拎住了领子,不得不乖乖被捏,“阿策,我舍不得你。”

  戎策从未听过他师父这样温柔的声音,那一刻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在感情这事上,他就是个懵懂的少年,随便一撩拨便心神不宁。杨幼清虽说也是三十年的单身汉,但他了解戎策,知道如何让这个年轻人心甘情愿待在身边。

  换句话说,二十岁的小将军回到孟府的刹那,尚年轻的监察大人便开始布局。

  师父公私分明,骂归骂,骂完了还是要小徒弟暖床。

第110章 清醒

  杨幼清总算是从昏迷中醒来,孟兆宁喊他回家住,戎策也终于有空回了趟孟府。戎冬特地请假留在家中说要照顾大哥哥,但还是被孟兆宁派人押送到了帝泽书院。

  戎策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个妹妹怎么想的,春闱时写那种思维跳脱的答案,若是江湖流传的诗句倒也算佳作,但放在考官眼里那便是不着边际。但是落榜之后,整日嚷嚷要斩妖伏魔的戎冬还是回去读了书,也许是被孟兆宁难得的怒气吓怕了。

  听说是不知谁家的公子哥听说戎冬没考上,拿了几箱子金银珠宝就来提亲,满嘴的贤妻良母言论,最后让孟兆宁拿着扫把轰走的。那事之后,戎冬收拾了书本一大早回了帝泽书院。

  戎策真希望当时自己在场,这场景太难得一见。

  杨幼清回到孟府时,戎策表现得规规矩矩,他也想不出生活应该有什么变化。和他最亲近的人本就是他师父。不过刚吃了午饭,杨幼清便撵他去霖州处理恶鬼的案子,戎策一拍桌子,愤愤不平:“您在家喝茶,让我去跑腿?”

  “不去扣工钱。”

  “杨幼清你不要欺人太甚!”戎策站起身,见师父要打过来急忙后退两步,一副吃了亏的模样说道,“我,那我去城郊看看离奇死亡的禁军,毕竟皇城根发生这种事,上面肯定给了不少压力,我瞧义父白了好几缕头发。”

  戎冬一边喝汤一边小声嘀咕:“又有人要挨打了。”

  戎策一抬头,孟兆宁正身着板正的官服从内院走出来。他停下脚步,望向身边的家仆,问道:“白了吗?”

  杨幼清优哉游哉拿起茶盏,瞥向戎策悠闲说道:“还不快跑?”

  张裕来难得去一趟命案现场,此次肯来的原因是周围一圈禁军,就算有凶神恶煞的厉鬼也有人护着他。所以他一身轻松,走路带风,和身边端正严谨的战文翰形成鲜明对比。

  也许是董锋的事,战文翰越发寡言少语,几乎调动了一半的暗桩追杀叛徒。张裕来不解,犹豫几次终于开口问道:“和尚跑了都一个多月了,伏灵司风平浪静,还找他干什么?”

  “杀人犯不再杀人,官府便饶恕?”

  “倒也不是这个道理,”张裕来瞥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禁军,心想战文翰就算是逼急了应该也不会动手,便大胆说道,“我以为你跟和尚形影不离,培养出感情来了。”

  战文翰站定了,一手负在身后转身望向他,半晌说道:“我的世界里,只有事业、理想和抱负。找叛徒是我的任务,给我粮饷我便做事,给我晋升我便拼命,和尚出什么事情,和我无关。”

  张裕来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一阵唏嘘,伏灵司各个都以为董锋和战文翰是铜墙铁壁,现在也不知道哪一个更无情一些。不过铜墙铁壁太牢固了,也容易引人猜疑,战文翰是忠是奸。他感叹着,忽然听见马蹄声,转头看戎策正从黑马上一跃而下。

  “阿策!”张裕来不悦的心情一扫而光,只要监察大人没事,戎策就有空陪他逛十二条街,“阿策,这边。”

  这三人进了禁军临时设立的营帐,迎面看见仓库的监长满头是汗翻箱倒柜,地上散落着无数的纸张,还夹杂着两块核桃糕。送核桃糕的妇人掩面痛哭,被监长劈头盖脸痛斥:“你们这些无用的妇孺,只知道吃喝拉撒,火烧眉毛了!若是找不到钥匙,你就等着守寡吧!”

  戎策实在看不下去,挥手示意女人离开,然后摸出伏灵司的令牌扔到桌上:“钥匙找不到了?”

  五品的监长见到五品的千户,还是规规矩矩给戎策行了个礼:“实不相瞒,前日遇害的禁军身上本应带着仓库的一串钥匙,现在尸体上钥匙环还在,偏偏少了一个。就那一个仓库,还被人搬空了。”

  “放的什么?”张裕来好奇地探头。

  监长一拍大腿,就差痛哭流涕:“乌金!”

  乌金是国之命脉,军队制造坚韧的兵器,其核心便是乌金。而朝廷下辖的几户国商掌握着大部分的乌金开采和运输,售卖也几乎是几家独大。禁军奉命协助看管,而且还要将供应军队的乌金送到前线。

  戎策警觉起来,怪不得最近市面上原料和兵器的价格贵了一倍,估计是有人收到了风,京城的乌金断供,提前抢货。一个仓库的乌金,换成的钱都够整个禁军一年的花销,且不说这么重的东西他怎么运出去的。

  战文翰没这么多心思,解决案件才是当务之急:“为何说是鬼怪所为?”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作案手法,”监长瞧了瞧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十多年前,我刚刚被分配到仓库的时候,也是乌金被偷,后来抓住了真凶。但是他在监牢里畏罪自杀,听说成了鬼,还有人见到他半夜游荡。”

  自杀的人怨气很大,前生作恶也极有可能成为恶鬼——或者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他是含冤而死,更容易起报复心。

  戎策看到书桌上歪斜摆放的名册,死的几个禁军都是在城郊仓库服役十多年的老兵,他们不是精锐,自然只能一辈子耗在城外,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解甲归田,而是迟来的复仇。“这些人和当年的死者什么关系?”

  “说来也巧,一个分队的,”监长啧啧两声,“都说是鬼杀人——”

  他话音未落,帐外传出一声呵斥:“满口胡言!”等那人进了营帐,戎策认出他,竟然是禁军的统领周荐章,曾经的护方司监察,七年前因为破了柴家军谋反案被破格提拔,戎策小时候经常见他。

  监长一阵哆嗦,急忙恭恭敬敬弯腰:“大人。”

  “此地是风水宝地,怎么会有恶鬼伤人?还劝各位不要听风就是雨,以免耽误了正事,”周荐章坐到正中间的椅子上,丝毫不管上面摆放了多少零碎的纸张,“这件事禁军自查,还请各位离开。”

  戎策听说过周荐章的丰功伟绩,他在护方司的时候直接抓了太妃的亲弟弟,几乎是逼着叶南坤将人押入天牢。更别说七年前柴家造反的时候,因为东护方司监察郑辉以师生一场为借口不肯出兵,周荐章毫不留情手刃旧时竹马。

  当年他才二十九岁,恰逢禁军在围剿中死伤惨重,便一跃而升禁军统领,之后数年京城不曾有过任何大乱——除了火烧皇宫那一次。

  皇亲国戚他敢杀,至亲之人亦敢,凭的不仅仅是佐陵卫的玄铁腰牌,还有他背后的势力。戎策猜不出到底是谁在撑着这样一个勇敢又冷血的人,但是他隐约觉得,周荐章不是铁板一块。

  走出仓库营地,戎策转身躲到石墙下的死角,说道:“我们等晚上进去看一看。”

  “禁军的地盘,虽凭借令牌可以闯入,但总归不合规矩。”战文翰丝毫没有跟随他躲到墙角的意思,倒是让张裕来不知如何是好,挺一挺远房亲戚还是回京城幽会小娇娘。

  戎策耸耸肩膀:“我自己溜进去就行。”

  战文翰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张裕来对戎策露出个抱歉的微笑然后小跑几步跟上去。戎策心里骂了句没义气,然后吹声口哨唤来梭子,看时间,小白应该快要进京了,不如把他抓过来当个苦力。

第111章 金库

  杨幼清虽说在家养病,但公务还得处理。李承奉命带了两箱子文书过来给他检阅,同时汇报最新的消息。平日里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但是杨幼清睡了一个月起来之后,发觉朝野飞速变换,错过了不少事情。

  “监察大人,溯州海啸之后,不少难民流离失所成了山匪海盗,打家劫舍搞出不少人命,游魂和冤魂越来越多,一个地方阴气重又容易引起尸变等等,您看该如何是好?”

  杨幼清抬起头,冷笑一声:“我看?我看应当让衙门把那些山匪海盗连根拔起。安国公有何举动?”

  安国公孟瑞安是孟兆宁的亲大哥,自柴家军一案后驻守溯州,手握数万重兵和十艘战船,若是溯州成了哪位王爷的封地,也估计要看着安国公的脸色行事。只不过这个人打仗打得好,其他的一窍不通,现在也在纳闷,怎么剿灭了一帮海盗,第二天又有新的一帮。

  归根结底,走上歧途都是被逼无奈。

  “阴气重的地方派人驻守,黄符加固,地上和树上都刻镇邪祟符,”杨幼清腰背一阵酸痛,站起身走两圈,忽然觉得步履蹒跚像是应了阿策满口胡说称他是老人,便坐下来继续道,“禁军的事情若是不归我们管,就让戎策回来,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李承听得一愣一愣,怎么从溯州跳到了千户大人。

  “对了,血侍闯入北朔的事情呈报上去之后,上面有什么动静?”

  李承急忙汇报:“顾副监察曾上报指挥使大人,护方司那边传来消息想要暗中调查此事,称搬到台面上对两国之间的和平现状有害无利,以免再引发两国战乱。而且,他们说,血侍仅仅针对伏灵司,想要我们伏灵司自己摆平。”

  “确实不该摆在明面,大张旗鼓,”杨幼清虽然不知两国军备情况如何,但是他见过南绎街头的繁荣景象,若是真要打仗,南绎肯定有更充足的粮草和装备打持久战,“还有什么消息?”

  李承欲言又止,但心念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说错了也无妨:“指挥使大人有意建立江防司,破格提拔戎千户做监察,但东、西护方司极力反对,说是兹事体大。”

  “江防司?他是在给阿策铺路。”

  戎策从不是听话的人,就算临行前杨幼清三令五申不许破了规矩,他还是蹲在禁军营前准备偷偷潜入,看看周荐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白树生紧赶慢赶才来到仓库外墙下找到戎策,刚来便蹲在地上一个劲喊累。

  戎策瞥他一眼,再瞥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小声问道:“你带你哥干什么?”

  “我听得见,”廷争以同样厌恶的目光回望过去,“难不成要我自己在宥州的山沟里等死?”

  白树生附和:“对啊,难道要我大哥在山沟里等死吗?”

  戎策看着这两张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闪来闪去就觉得眼睛疼,一个笑得傻里傻气,一个笑得暗含杀意。他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半晌,说道:“仓库西南角是营房,有些禁军的妻儿老小在那住,比较安全。”

  等送走了看热闹的家属,戎策一拍白树生的肩膀:“你们相处的不错啊?”

  “天上掉个亲哥哥,不接也得接着啊,就是太费钱了,”白树生用肩膀蹭了蹭下巴,“他这人肥肉不吃皮,瘦肉不吃筋,麻布的衣服不能穿,香囊半个月就一换。分明不用剑,却要用最好的油去擦那把青梧,太心疼了。”

  “他又不是没钱,你把他随身带的手串拿到当铺去,绝不会少于三两银子,”戎策在笑他,忽然神色一变,向前几步躲在一棵树后,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篝火,“小白,过来。”

  白树生也立即进入状态,轻手轻脚跑过去,躲在戎策身后侧着脑袋一瞥,看到篝火旁边忽隐忽现的身影:“通体都是黑色的,好强的怨气啊。阿策,这地方风水不差,孕育这样的野鬼,怎么也得十年八年?”

  今日早朝,叶南坤脸色铁青将一份奏折扔到叶宇脸上,叶宇强忍着父皇一贯的暴躁蛮横,恭恭敬敬捡起来,承诺会办好此事。

  京城存储的所有乌金被人洗劫一空,百姓疯狂抢购市面上仅有的存货。倒不是他们要做什么兵器,而是锅碗瓢盆切菜刀要是没有一两分的乌金,用不了几天就会成为废铁一堆。

  还有人看准了市场升值,故意囤货。叶宇本想请命调查禁军,但是被叶斋抢在前面,他还未想出争抢的借口,就被叶南坤怒骂一顿。原因无他,漕帮也牵扯进来,朝野中不满他母妃一族势力的人借机生事。

  叶宇得到的命令,就是上街管制乌金买卖,维稳市场,做做表面工作。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便安排了更加不懂做买卖的侍卫长庄啸鸣去带兵巡逻,见到哄抬物价的就口头教训教训。

  庄啸鸣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老百姓扔的白菜帮子和臭鸡蛋。他就算在帝泽书院陪读被先生骂,都没有今日这样忍气吞声。

  “啸鸣,百姓是无辜的,也要过日子,不能和他们生气,”叶宇拍拍他的后背,沾了一手的鸡蛋液,忍住嫌弃的神色在侍卫长衣服上仅有的干净一角擦了擦,“只不过父皇下的命令,治标不治本——他眼里大概只有乌金,也不会管百姓疾苦。”

  庄啸鸣小声道:“不是一向如此,柴肃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