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 第15章

作者:小狐狸的大宝贝 标签: 近代现代

  “要不,去我家好了。”安思远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去我老师家也行,但是我不太好麻烦他,还是去我家吧。”

  “好。”郑微点了点头。

  “行,那到时候放学我去你们班找你。”安思远弯腰拎起了书包,反手向郑微挥了挥。

  “诶,等一下。”郑微在他背后轻轻唤了一声。

  “你带伞了吗?”

  “没呢,怎么了?”安思远摸了摸空荡荡的书包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一会儿准下雨。”郑微指了指灰漆漆的天幕,笃定地道。

第18章

  遗憾的是,安思远当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告别了郑微,他原本想去水子巷里吃个饭就回去上晚自习,谁知道穿过南山公园的时候,天上忽然“轰隆”一声泼起了雨。

  南山公园中心是个巨大的露天湖,没遮没檐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几秒就把他给砸懵了。

  “我去……真有这么倒霉……”

  安思远郁闷地望了望四周,发现竟然连一个避雨的亭子都没有,便只好认命地把校服盖在头上往前冲。

  这雨下的又急又猛,还没跑几步,他的肩头便被淋湿一大半,就连运动鞋也成了个带孔的水瓢,每踩一步,海绵似的鞋底就“嘎吱”一声往外喷水,溅起的泥点把校裤边缘都弄脏了

  又往前跑了好一段,安思远才看见能避雨的亭子。小小的一个八角亭,里面竟然毫无缝隙地塞满了人。

  他抹了一把脸,从柱子边上艰难地挤进了人堆里。里面大多是在公园散步闲逛的大爷大妈们,还有不少是老相识,这会儿凑在同一个亭子里更是聊得起劲。

  “哎哟李老师,好久不见你啦,最近身体还好吗……”

  “您闺女在哪上班呢?国企?诶国企好啊!”

  “我就住在公园附近,晚上天天去广场跳舞的,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多聚聚……”

  安思远倚在柱子边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老头老太们热切的攀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那里已经从原本的深蓝色洇成了黑色,又湿又冰地黏着自己的脚踝,像一团水草。

  亭子前的台阶被雨冲成了个小瀑布,一层一层的浪从上边往下涌,把坛圃上那些黄黄白白、米粒一样的小花浇得蔫头蔫脑,无精打采地躺了一大片。

  周遭的空气是腥的,有从湖底冒上来的腥,也有花草树木沾了雨后挥发出来的腥,但中和起来的气息并不特别难闻,在这初春的傍晚带来了一股清凉的意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味道——

  安思远动了动鼻子,那是一股甜腻又温柔的味道。他猜测是那些老太太擦在手上的护手霜或者雪花膏,幽浓的香气像生在崖边的雪兰,把整座小亭给团团围了起来。

  他莫名有了种亲切感。

  ——或许这就是“奶奶的味道”吧。

  安思远有些怅然,可惜他这辈子都来不及见他奶奶一面了,更不知道她如果在世,身上会不会也带着这种温柔的香气。

  听安陆说,他奶奶名唤温不茹,是上世纪名门的大小姐,曾祖父是满清时声势煊赫的名臣,父辈在民国时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诗》有云: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然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安思远想,他奶奶温不茹应当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做人刚正、活得恣意快活的女强人。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在生下安陆后不久,便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温不茹死后,安寄鸿念了她大半辈子。不仅把公司改名成了“悦温”,还将整个书房的墙上挂满了她的遗像。

  用情至深,令人唏嘘。

  可他奶奶最后还是走了,顺便把安寄鸿在人间唯一残留的那点真情也一并带走了。安思远甚至觉得,安寄鸿其实并没有真正爱过他那几个亲生的子女。

  更别说他这个半道上捡来的孙子了。

  “哎哟,这雨怎么还不停咧!我还得赶着回家给我孙孙做饭吃咧!”

  “没事,我已经打电话给我家老刘了,他一会就会来给我送伞……”

  对了——电话!

  安思远下意识地摸了摸湿透的裤袋,想给安陆打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结果左边右边的裤袋都掏了遍,只掏出了一包面巾纸。

  ……

  似乎刚才把手机忘在抽屉里了。

  安思远的表情不甚美好,他想起了传说中某种操蛋的墨菲定律。自从抽了关锦那根签后,这几天好像就没一天过得顺的。

  他望着仍在下雨的天,叹了口气。

  总不能穿着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去上晚自习吧……

  亭外的雨势渐渐弱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也逐渐化成了滴答滴答的轻音,听起来像是静夜里的淅沥春雨。

  安思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安陆在这附近似乎有栋别墅。

  那栋别墅他现在还记得在哪里,只不过先前发生了某件事后,他便渐渐不愿意去那里了。

  ……到底去不去呢?

  安思远拧了拧自己湿透的校服外套,内心纠结万分。

  他只要过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烘干就行了。正常情况下那套房子里是没有人的。

  除非……

  ——————

  “我真对你感到吃惊。”

  房间里,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晦暗的窗前。他全身上下白得像上等的羊脂玉璧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衬得脖颈和腰际间的红痕更加色情起来。

  “下雨天做爱真是舒服。”

  他轻轻笑了笑,赤着脚走向床边,纤细的小臂暧昧地拥住了另一人。

  “和刚认识几天的人做更舒服,因为很新鲜。”

  “你说是吗,安先生?”

  男人坐在安陆的怀里,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见那人老僧入定般地缓缓阖上了眼,又禁不住地笑了一声。

  “你的那些情人们是这么叫你的吗?‘安先生’?”

  “你可以不这么叫。”安陆闭着眼,声音却带着种沙哑的性感。

  “嗯,自然。”男人点了点头:“我在床上喜欢叫比较刺激又禁忌的称呼。”

  “哥哥?爸爸?你喜欢哪个?”

  “又或者是——”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指尖微微挑起那人的下颌。

  “叔叔?”

  —————

  雨势又大了,安思远喘着气站在别墅外的小径上,失神地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

  除非。

  安陆带了人回来。

第19章

  见安陆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男人终于浅浅地叹了口气。

  “有秘密的人总倾向于将自己面部的情绪变化藏起来,可无论他们有意还是无意,藏得有多好,总会有一些微小的细节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流出来。”

  白皙的指尖轻轻掠过眉峰,最终停在了眼角的位置。

  “你看上去似乎不像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安陆终于睁开了眼,冰冷的眼神像是要把怀里的人给刺穿似的:

  “梁闻山。”他叫了那人的名字。

  “别那么严肃嘛——”那个叫梁闻山的男人“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想去勾安陆的脖子,却被他一把握着摁到了床上。

  “不要试图探究我。”安陆深深看了他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警告的意味了然于目。

  “……”

  “……安先生。”梁闻山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朦着春意的眼角向上一勾:

  “这只是我的职业习惯,即使我真猜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你不必太过紧张。”

  安陆皱了皱眉,似是完全不信他的鬼话,握着腕骨的手又紧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眼对眼地僵持了一会儿,见安陆仍是一副他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梁闻山终是妥协地叹了一声,作了个投降的手势。

  “好吧好吧,大不了以后我不猜就是了~”

  安陆又看了那人一眼,直到确认了他的真诚,才默默地把锢着腕子的手给松开了些。那白皙的腕上已经现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两人一时无话,只闻得窗外暴雨与狂风交绝不息的巨大轰鸣声。

  安陆下意识地想掏烟,当他侧身下床时,那双手却又像狡猾的蛇一般滑了过来,无声无息地从后方抱住了他的腰。

  颈侧仿佛有了某种温润的触觉,那人的唇像吸涨了水的海绵般,牢牢地贴了上来。

  安陆听见他低笑着喃喃道:

  “再来一次……”

  ————————

  “轰隆!”

  大约有十来分钟,安思远的脑子全是放空的。他一个人站在雨幕里,像田里的稻草人一样,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发呆。

  身体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冷。甚至连那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也听得不甚清晰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晃了晃脑袋,似乎听见了一些别的动静。那声音就夹在这来势汹汹的雨里,轻柔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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