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36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侯爷,‘操’法已进展至大半,不出几日定可磨合顺利。”杨旭早已满头大汗,连凉风都吹不消。

  京营中央军与地方边军自是有很大区别,若不能彼此适应,找准配合,则必定是不成气候,非益反害。

  司马厝表情平淡,等杨旭急得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才“大发慈悲”地道:“那便先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杨旭刚想要松一口气,却又听司马厝接着补充道:“转以‘术’法,射御替之,非令勿停。”····所谓“术”,就是指单兵搏斗厮杀的技术,射箭、驾驭战车等,此外便是根据装备选用兵器进行戈、矛、枪、戟的适用练习。

  这怕是得通宵。

  杨旭脸色变了变,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司马厝身边一圆脸少年二话不说地出列执令。

  正是时泾,本得了司马厝的允许留在澧都府内好好养刑伤的,他却执意要跟来,这一路跟着留在后头兼管伙食,到了现在也恢复过来了,他向来是对司马厝言听计从,毫不拖泥带水。

  杨旭生生地又把话给憋了回去,顶着头皮硬着上。

  另一端,但闻余响。

  拾阶而上时,忽一道破风声生撕而来,随侍在云卿安周边的番役忙举刀去挡,冷锋碰撞间,一把残缺的飞剑被打落在地。

  那番役见此怒不可遏,三两步迈上前质问:“瞎了你们的狗眼,若是误伤了我们云督,就是长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

  失手的那人忙过来赔罪,眼神却含了其他的意味。

  云卿安的发梢共衣袂微动,他神情却平静如水。

  “没出息的东西,尽给总兵丢人现眼,还不快下去领罚!”不远处的褚广谏前来将犯事的人给拎了下去,三言两语给他开脱,由不得给云卿安发难的机会。

  “演练场上,刀箭无眼,没事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褚广谏复又躬身,提醒道。

  那番役被气得一堵,“我们监军奉命督察,自是有巡视的权利,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三道四……”

  云卿安抬手制止,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褚广谏却听得不乐意了,伸直了腰杆大声道:“怕就怕有的人没个自知之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逞威风,司马总兵自有分寸,向来无须他人多言!”

  周围人闻声皆纷纷投来隐晦的目光,褚广谏的话或多或少应合了他们大多数人的想法。监军虽听着威风,可让一个外行的宦官处理军事,又有谁信服呢?东厂的淫威到了这里,也是消得差不多了。

  云卿安只是将目光从场中上座那人的身上移开,唇角微勾,附和似的道:“总兵大人堂堂正正,一言九鼎,不容他人置喙。”

  既是如此,他说出的话可就不能轻易地被揭过了。

  欠佳名,缺良期。

  热火朝天的喧闹声停止了一瞬,在众人退让空出的小道上,司马厝缓缓走近,不怒自威。

  他对此处先前发生的事情避而不问,只示意褚广谏退下后,侧头对云卿安道:“监军到访理所应当,恭迎都来不及。”

  云卿安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墨发被落了霜,凛冽便融在了他的眉心,不张扬于灼日,不暗淡于辉夜。

  云卿安缓缓抬起手,司马厝却背过身去了。

  “我引监军来看就是。”

  城楼之上不见圆月悬挂,有的只是风过百里无归。高高的瓮城墙面,漏风的墙洞怎么也堵不住似的,迎风而望的人坐于墙上,他守住了风,守住了沙石城墙,也守住了人。

  非抱残守缺。

  司马厝微微朝前倾身,望着下方的云卿安,向他伸出手,“上来,看。”

  风刮得人周身寸寸生冰,云卿安顺从地搭上司马厝的手,触上这稍纵即逝的温热。

  脚面空空,视野陡变开阔,那火光升起,照亮的赫然是护国的尖兵利刃。

  “看到了吗?”司马厝松开了云卿安,“满意吗?”

  寒光落于城堞上,砖墙老旧得像是浮着一层黄沙,手指拂过那碎金般的沙砾时,便抹开了深色暗痕。

  “侯爷想让我看的,不止这些吧。”云卿安沉吟良久,捻去指尖上粗糙的沙砾,在这咫尺的距离间终是抬手触上了司马厝的眉心。

  不安一隅。

  司马厝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场仗不好打,轻则功败垂成、铩羽而归。重则溃退无可战、踏尘埋骨。”云卿安轻声说。

  司马厝说:“监军在我身后,难道不是准备给我收尸的吗?”

  “换我在你前边也未尝不可。”云卿安道。

  司马厝嗤笑了声,一把将云卿安给拽着靠在了身前,只用单手堪堪环着他的腰下,使云卿安的大半个身子几乎都从高墙上探出了外边,欲掉不掉。

  下方是发黑的城楼砖道。

  头有些眩晕,云卿安平缓了下呼吸,手抓紧了司马厝的衣袍,肃声道:“侯爷可知前支援守将何进为何会败?”

  司马厝眸光暗了暗。

  冷玉般的脖颈被笼在了黑暗里,却又似被罩在了月光中。而那环着的腰身似能轻易地被折断,却又似能够在臂弯里蜷曲,能在雪摧中孤立。

  也不知道云卿安哪来的本事。

  “总结为一个字就是:分。兵分东西南北四路,分进合击;而羌军则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云卿安没有听到司马厝的答话,便接着道。

  司马厝倾身靠上云卿安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道:“夜寒帐暖,监军还是藏好等着,诸事莫问。”

  怕是快要摔下去了。

  云卿安心想。

  可他宛若踩上了云端,摇摇欲坠,却眷恋片刻安稳。承不住了,便化银霜降,不经来路,不问红尘。

  (本章完)

第36章 战无前 踏痕纷乱,无处寻。

  更夜,雪停,天未明。

  而驻扎在济州城护城河外的大军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分毫。

  战前自查军备向来是极为重要的一环。看盔甲是否腐朽锈烂、战弓是否裂体缺弦、火器是否光洁足弹、刀枪棍棒是否堪用,临战时若是以装备不全做理由推脱不战的,一律按军法处置。

  若是主将之物,受到的对待自是有所不同,平日里会有专人看管,且战前被检查不下三四遍。可今日这般,监军前来为主将亲查的做法,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岑衍自是不会质疑自家主子的做法的,只是尽职尽责地守在军械帐所外边,挨个将那些原本的将器负责人给打发了。

  他叹了口气。

  云督大半夜就起了身来此,到了现在都还没出来。又何必这般吃力不讨好?

  直到又有脚步声传来,轻稳得似是小心翼翼。岑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来人时吃了一惊,“见过杨……”

  杨旭忙抬手示停,面色沉敛得如同被埋没在了鞘中。

  岑衍速噤了声,这才留意到杨旭身后一人也无,且周围来往的兵卒都被屛退了。他心下了然,迎杨旭进入内后复又守在了外边,已是恢复了警惕。

  只是云卿安此话何意?

  杨旭一时间实在是猜不准他的心思,便只得稳妥道:“风过折帆本就是常事,择良船而栖,不求破浪而求稳进。云督吩咐即是。”

  杨旭猛地一抬头,心跳已如擂鼔,然而他面前的云卿安只是神色淡漠,仿佛他是死是活、作何决定,皆无关紧要。

  “来了?”云卿安将手中拿着的护心鳞甲放下,回头望着他时似笑非笑。

  “步步高阶,踏之甚危,非同舟,无共难。杨千总还是当心着些。”

  “田参将坐镇州城劳苦功高,静候佳音即是。”司马厝道,转身走下城楼。

  沉郁的肃杀之气似乎都凝固在了这间小小的军帐内,进到里时压力顿增。杨旭的嘴唇白了一瞬,继而又紧抿成了一条深线。

  如今羌戎呈环形包围边关,支援不容再拖,而最合适的途径便是驻入岐山,迫敌退让以击破围局。

  仅仅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整顿着实是匆忙了一些,但能有此成效也实在难得。

  若永远都靠不到彼岸,也配称良船?

  一封密函被递到了杨旭手中,他迅速将之藏好退下,状若无事。接下来该如何做便不需要云卿安再多吩咐了,自行办妥便是他的能力。

  “哈哈好,来日当洗盏铺席恭迎凯旋。”田遂良目送着他走开,背回手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杨旭深吸一口气,躬身抱拳道:“杨某不才,愿听候厂督差遣,不敢违逆。”

  瓮城门敞开之时,兵将整装待发,默然肃立。

  云卿安打量他少顷,目光深邃。

  云卿安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手背一圈一圈地划过如在冬日雪花中吐出的烟圈,却没有这般从容优游的气氛,他只是不置可否。

  一地重将,遭了战败被俘这样的耻辱,虽逃过一劫,但心态难免发生一些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田遂良苦笑了声,道:“说来惭愧,自陇河兵败,我被调任退守此处,汲汲营营却终究是太过于保守了一些,让侯爷见笑了。”

  立于城楼之上时轻易能将之收入眼底,田遂良不由得感叹:“在下原不知,将弓弦拉满才是训兵之道。”

  “本就是让他们量力而行。”司马厝系上了臂缚,那浑如刀刻的面容上沉肃一片,“不足为道。”

  田遂良悠悠一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岐山地势复杂,若要先行兵至岐山以图谋跃进之策,派出的侦查通信斥候须得万分谨慎,我麾下的人较为老成些,侯爷只管放心用。未能与侯爷并肩作战,实属一大憾事。”

  司马厝道:“参将自有考虑,并无过错。”

  所做之事本就是受嘱而为,行险路,线标也自是错综复杂。魏玠安排的线人原是杨旭,云卿安等了多日都不见动静,料想是他被司马厝整得分身乏术,因而难得寻机来见。

  马道覆雪被清,袒露的土砖延展成了不安。

  司马厝踏过其上之时,麾下众人皆已准备就绪,铁盔明甲,刀光鲜亮,风霜征尘都充作拭刀麻,非寒夜朔雪不洗,非穷虏溅血不休。

  时泾却略有些忐忑地小跑了过来,急急地对他低声说:“云监军亲手接了战检活,把原先的负责人都给撵了,我寻思着去重检一遍却被拦下来了,我怕他……”

  司马厝闻言却没多大反应,“他检查了谁的?”

  “就……就爷您一人的。”时泾答。

  司马厝淡应了声,没作过多的表示,越过时泾大步朝前而去。

  时泾苦了脸难掩忧心,忙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虽说他这担忧来由多少是些站不住脚,监军本就是理因同主将肝胆相照的才是,没有理由陷害对方。但是他又确实觉得云卿安这种人不靠谱,甚至是不怀好意,若趁着检查军备时动上些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就怕万一,谁又说得准呢?

  在那队伍前方,猎猎卷旗之下,褚广谏单刀在手同贺凛并排站着,两人皆神色严肃,大有分毫不退的架势。

  “监军无事还是莫多逗留,总兵先行带兵突袭岐山,后边只需过些日子缓行、将锱重运送抵达即可。”····区区监军还是留在后方做些后勤事务的好,云卿安来到前边来做什么?还想要行使指挥权,让全军都听他的号令不成?

  等到司马厝从军械帐所内出来时见到的即是这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