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38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星点灭了很久很久。久到在天穹也不被寻得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可司马厝在捕捉到些微的流光时仍然会不自觉地望很久。

  早就看不清了,可他记得。

  那是盈盈浅笑着的赵炽姮,他的娘亲。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却乱了思绪。司马厝没有动,“吩咐下去,明日卯时整军集合,不得有误。”

  “时泾不在,被咱家给拦退了。”云卿安走近他身后,将地上掉落的酒囊给踢开了,“喝烂了,咱家可抬不动你。”

  大半夜的坐在这枯山荒岭,吹冷风酗酒,还真是不像他。

  司马厝转过脸来,淡笑了声,用手攀上云卿安的腿脚,仰头望着他时那目光着实不似往日这般。

  倒像是,柔软的依恋。

  云卿安的心塌下了一块。

  “云督要唤人来搭把手又不是什么难事。”司马厝将额头靠上云卿安,闷声说,“是不打算把我交出去么?”

  “那你喝就是了。”云卿安低下`身,从背后环抱上司马厝,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就在这看着你,守着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司马厝没有挣开他的手。

  哀戚,无言。

  横裹女,夜以薄被裹身被送入军营陪酒侍寝,白天则做繁重的杂役活,不是被杀就是受人凌辱,更有甚者在缺粮的时候还会被当成食物,死后都难落得全尸。

  朔漠的残雪,此后带上了飘飞祭奠的黑羽。

  “本督贵得很,不会自降身价。”

  云卿安这般说着,却用嘴轻咬上司马厝的颈侧衣领,将之扯开时送入的不仅仅是凉风。

  酒味很浓却不让人倦恶。

  潮汛蓄谋已久,来得却无声无息,它翻卷拍岸之前早已纳入了潺潺细流,迎入了山谷微风,盛上了银粟皎月,急中带柔。

  势在必得。

  被司马厝反客为主地就势一拉,云卿安便撞入他的怀里,却没有安分的意思。

  喉结上传来的热感似金戈交鸣般猛烈得无可不催,司马厝克制着体内暗潮的涌动,烦躁地用手掰过云卿安的下颌,迫着云卿安停下来与他对视,嗓音低沉喑哑又带着狠:“欠压是吧,又没人逼着你犯贱。”

  “夜深苦寒。”云卿安泛着红的眉眼上写满了极端偏执疯狂的爱意,他轻轻地抚上司马厝的手背,“总兵,带我回帐。”

  (本章完)

第38章 恨半进 “我留总兵,将功补过。

  窃云藏欢不容露于草野,便被转移了阵地。狭仄的军帐内不会困人,却困得了人,在红尘荡起时,枯绝的碎土之上,连炽光都不会轻易靠近那处的水银泻地。

  绯月被打湿在了深潭里,枪鸣戈振便也埋藏在了云雾间的呻喘声中。

  不足为外人道的征伐。监军自能百战百胜,将军只需随机应变。

  可云卿安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根本就是一败涂地。

  昙花是在将近黎明的时候消失的,欲生的烟帘仍旧在掩饰讨好,摇尾乞怜。荒唐得无可救药,可当那琴弦断掉之时,靡音便戛然而止,清醒便轻而易举地破了这场旖旎生香入梦局。

  司马厝那深邃无底的墨眸深处,是一片的仓皇凌乱。这是在做什么呢?国耻犹未雪,兵戈尚未停,他同佞宦苟且欢。

  弃了便是弃了。

  败逃的人不复后望,云卿安便只能默默收拾残局,他脸上的潮红未褪,低敛的眉目似沾满了情丝,索要未满未得。

  是玉盏琉璃,破碎相,苦涩又自嘲。

  他对昨夜的险些擦枪走火选择性地逃避,人前人后自是有些不同,好像足够刻意的冷落就能将之忘却。司马厝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云卿安也无可奈何。

  司马厝头也没回,语气像是在敷衍。

  前方的背影顿了顿。

  “我等性情粗鄙,对监军出口不逊实属不该,多有得罪之处,甘请受罚。”褚广谏当着三军的面躬身向云卿安道歉时,用余光偷偷地往一旁瞄,却见司马厝只是沉默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这直让褚广谏心里打鼓。

  司马厝总算是偏了偏头,目光也不知停留在云卿安身上的哪处,冷淡如斯。

  “不是说,这狗屁乾国就是个瘦死还非要面子硬撑着的骆驼吗?腐败得不堪入目,朝廷里头文的无谋,武的无勇。管军马的克扣军钱,造器械的也处处减官钱。”封俟冷笑连连,对着他的手下恶狠狠地痛骂道,“对阵上了竟然还会败得溃退,是都想存心丢了我脸面么?”

  “监军留你,将功补过。”司马厝看向褚广谏道,提枪走出。

  ——

  他没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力,也没有真的想要搅动这仓黄局的野心,俗人一个但求七情六欲,照面执手许余生。

  云卿安微垂了眼睫,低声说:“我留总兵,将功补过。”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又是愤然,心想云监军这也未免太过计较了一些。

  枯木残延,泣血灌溉而出的只有腐菌,偶得晓露一滴便妄想春霖,却忘了身处洼地,求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溺亡。

  燕岭城,羌戎军部下。

  “简陋的军帐监军若是歇不惯,住我的就是。”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个不慎就犯了忌讳。褚广谏在知道内情后急得直接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后头人连忙跟上,褚广谏愣了愣后,在时泾投来的安抚眼神中如释重负。

  衣服被云卿安渐渐穿上,犯的贱却根本就弥补不回来。可单是司马厝身上的余温,就足够囚他一夜了,他所求甚少,却又贪得无厌。

  日昼已大白。

  军令集结,乘胜追击,不容有失。既然粮饷一到,下一步便该向函壇关进发。

  云卿安淡望着褚广谏,等到场面僵持得快要撑不下去了,才理了理袍袖上的褶皱,缓声道:“战前不论事,本督不追究,总兵大人自有定夺。”

  戚怜生,恨半进。

  败将先是在司马厝手下吃了瘪,如今挨了顶头人的骂也丝毫不敢反驳。

  他们此次出兵,选择的突破口便是函壇关,一但其被围,粮薪奇缺,便会外援断绝,羽书告急。而燕岭城本在岐山城东北面百余米开外,与周边险山城池遥遥呼应,其早已被羌军牢牢占据。

  只是现下挨了司马厝的突袭,羌戎兵力只得收缩了一部分在燕岭城。

  封俟便也是在这几日接到了军报,因而带了麾下人急匆匆赶到燕岭城的。被大乾军队兵锋所指时,他正犯了旧疾难受得厉害,连带着脾气也越发的火爆,使得无人敢在这时候触这位尊贵二皇子的霉头。

  只有龙骧将军葛连缙是个例外。

  “乾国前几位任将皆战败而死,秦镐被活抓入狱受折磨而死,前任统帅何进也兵败自杀,这对他们来说定是莫大的打击。”葛连缙镇定开口,“重振士气本就不易,司马氏此次也不过是小试牛刀,一局也定不了输赢,诸事莫急,攻势还在后头。”

  封俟眯了眯眼瞧着他,也不知在寻思什么,忽而一笑道:“要论急,你可是半点也不比我少。”

  葛连缙单手覆上左胸施礼,俯首道:“自是盼望主公大业成就指日可待。”····若说大乾朝廷面临内忧外患,但其实羌戎国朝内部也暗潮涌动。国君若退位,太子自然而然地接任便是名正言顺,朝权更迭也能少些腥风血雨。可偏偏羌戎太子是个痴傻的,国君却对他一向偏爱,不忍心废他位份。这般一来,眼红的人便多了去了。

  二皇子封俟在暗中花重金,赏厚赐招纳贤才,所作为何,明眼人一看便知。

  “怎么,当真就不怕你的夏提公主被许配给了别人?”封俟审视着他,语调陡然转冷,“好好为我卖命,否则,你连痴心妄想的份儿都没有。”

  如今他得牢牢依靠着有才干的人办事,可也得防着祸起萧墙,不该起的异心还是尽早掐灭的好。

  “是,末将定当殚精竭虑,为主公冲锋陷阵。”葛连缙呼吸一紧,连忙答。

  封俟淡淡地“嗯”了声,神色转瞬又恢复平和,随同其余一众人等前去视察形势。

  等脚步声渐渐远了,葛连缙才轻叹了口气,低头时望着手中紧攥着的一把烫花木梳子,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一张映在镜子中的明媚笑脸,梳妆盼归。

  他受命于君,却愧对君恩,投靠了图谋不轨的二皇子本就是违背了自己的德守,可他无路可退。

  “阵重前权,后守为次,对方这次,倒是有点意思。”封俟立于高处视察良久,说。

  有人猛地醒悟过来,道:“他是接受了方信失败的经验教训,不分兵、以前方重队推进作为优势。”

  一般而言,中军务必要强,后守次之,左翼右翼及前权要并重。司马厝显然是考虑防备着羌军专对着前头打援,故而把重点部署在前面,他这是不按常理出牌。

  “通变则有致胜之机,墨守成规吃了败仗还能赖别人不成?”封俟不悦道。

  那人瞬间又噤了声。

  “人以长取胜,以短取败。优势往往也能成为劣势。”葛连缙跟了上来,低眉顺目道,“主公无需忧虑,不妨选取岐山城通至雁鸣山一带严整部署,合步骑兵,诱敌入,横截大路使其断联。”

  雁鸣山地形复杂险要,人一旦陷入其中,做的便只能是困兽之斗。

  封俟闻言,缓缓露出个微笑来,他那略显阴柔的面容上都渗出了一股冷意。

  “养出来的狗到了这时候,也该动弹了。”

  ——

  烈风荡过似哀雁孤鸣,败逃入山的羌军如乘潮雁鹜无措,与波上下。而其后急促踏追而来的战蹄声声催命,过不饶人。

  “总兵,就是这里了。”杨旭在前方先是勒停了马,认真道,“羌军意图断我方粮道,如今计谋败露,不战而逃。”

  司马厝打量着四周环境,眸光微动,凉凉道:“还真是同围困函壇的策略如出一辙。”

  “一群穷寇罢了,荡尽也是轻而易举。”杨旭神色急切,“胆敢进犯,务必对他们赶尽杀绝。总兵,容在下先行打头阵,定将他们的余威挫尽。”

  司马厝淡淡应下,看着杨旭气势汹汹地率兵深入。

  “总兵,我们大可与杨千总分两路进攻,双道夹击以制奇胜。”褚广谏提议道,跃跃欲试。

  司马厝沉思片刻,却是吩咐道:“贺凛及骑兵随我深入追敌,其余步兵随同褚广谏回撤至岐山城外守着,不容有误。”

  “这……为何?恳请总兵再给属下一个机会。”褚广谏又惊又茫然,总兵这莫不是不打算要用他了,赶着他回去?

  “别瞎想。”贺凛拍了拍褚广谏的背道,而后麻溜地驭马跟上在前边疾驰而去的司马厝,“侯爷自有考量,这是看重你。”

  褚广谏一时哑然。

  雪暗凋旗,天光渐弱时,厮杀留下的血污已然漫了这穷山峻岭。

  “哧拉——”尖锐的枪锋在羌戎敌将身上割裂出一道深深的裂口,混合着冰雪的鲜血翻飞出赤色弧度,让人触目惊心。

  那敌将颓然地瘫坐在地,仰头望着面前的司马厝,说出的话却仍是挑衅,“我看你到底能撑到几时,你根本就杀不尽的。”

  这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局,司马厝敢来就是找死。

  “不劳费心,我就等着。”淡淡的声音从司马厝口中传出,非但没有他预想中的慌乱不甘,还而透着懒散的嘲讽意味,“来都来了,不见见你们的高层怎么行,他们难道就指望着让你来跟我打交道?”

  “是太看得起你了,还是太看不起我?”

  那敌将被气得不轻,还想要开口却再次被银枪洞穿身体直直钉入地面,未出口的话语哽在嗓子眼,双目翻着眼白圆睁未阖。

  司马厝抽回枪身若无其事,却是偏头往后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