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156章

作者:thymes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BL同人

  多年相安无事下来,繁岭虽然仍保持着好斗的风气,多数部众却已习惯了王庭治下的平和。那些不安与此的,有些是难抑猛兽天性,有些则是怀念上古时的传统——其中就有尊奉祖灵的卓延氏。

  或许是祖灵中的凶念只是被压制,却从未消失的缘故,卓延氏恢复旧制的念头也不曾断绝。霜天之乱后,慧泉逆置,地脉灵气陷入凝滞,更给了他们一个理由。

  或许在久远岁月中,双方各得其所,对于深泉林庭,卓延氏也曾有过真正的忠诚。然而时移世易,当王庭难以慑服三部,一度坚牢的盟约也不免名存实亡。

  至此,谢真终于明白了先代主将叛乱的根源。不止先代,也许更早之前,他们就已有过谋划。

  让他们没有立即动手的诸多顾虑,随着王庭式微,三部各怀鬼胎,也逐渐不再紧要。终于在萨尔赫这一代,王庭理当最为衰弱之时,他们认为时机已至。

  若不是遇到了长明,想来他已得偿所愿。

  谢真沉吟片刻,还是有些不解:“祖灵说是要靠生祭或灵气维持,但慧泉已经逆置有六百年之久,祖灵依然如常。缺乏供养,也能坚持得这样长远吗?”

  “十二荒中有古时建起的阵法,在其运转下,灵气供养不足时祖灵只会渐渐沉眠,而非重拾凶性。”巨狼道,“繁岭妖族在此生存多年,这片山林已不是往昔的绝地。因而,如此程度的庇护,也尽够了。”

  “原来如此。”谢真连上了前因后果,“是萨尔赫主将改动了阵法,将祖灵唤醒用于杀伐,才令那凶性一面的狼首现身……”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

  太熟悉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这与雀蛇的一体双魂,善恶两面相互压制,何其相似?

  本为同根同源,最后却是恶念一方占据上风。他记得雀蛇一族在获得这份天赋之前生计艰难,分裂出来的阴魄却令他们力压一部,统领昭云数代之久。

  “萨尔赫主将是从哪里得到了改动阵法的法门?”谢真问,心中隐有所感,仿佛困扰他们多时的迷雾即将揭开一角。

  巨狼抖了抖毛:“是他改的。”

  它爪子一动,指着的方向,赫然是还晕着的任先生。

  谢真:“……”

  他看向任先生软趴趴的白耳朵,一时无言。

  虽然多少猜到白狐在萨尔赫反叛时担当的角色颇为重要,可要说他本事大到这个程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巨狼又道:“繁岭懂阵法的本就不多,改是他改的,但他也是按照部中存留的古籍,照虎画猫。”

  “照虎画猫?”谢真下意识重复道。

  祖灵:“他仿出来的阵法并不如记载中的效果,不就是照虎画猫?”

  谢真:“……”你们繁岭妖遣词造句的风格真是一脉相承。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那这份典籍,想必也是繁岭秘藏,等闲族人不得而知了?”

  在王庭时,他遍览沉鱼塔中藏书,知道当中并无与分魂相关的记述,因而才有此问。倘若这法门当真是繁岭秘籍,那对雀蛇修炼法门知之甚详的星仪,说不定是和繁岭有所关联。

  祖灵道:“秘藏说不上,我等繁岭族人,早年少有谁研习阵法一道,自然也用不到这些。”

  也不意外……谢真又问:“那祖灵是否知道,霜天之乱前,曾有谁取阅过这份法门?”

  这话问出口,他也感到不太靠谱,祖灵这个半梦半醒的样子,要让它记住六百年前有谁来借过书,也太难为人家了。

  巨狼却歪头道:“霜天之乱前?那个时候,这个阵法才刚建成。”

  谢真疑惑:“不是说这个阵法是古时建立吗?”

  “霜天之乱难道不是古时?”巨狼莫名其妙道。

  谢真:“……是我想岔了。”

  他近来和六百年前的人与事接触太多,又两度在幻境中造访临琅,几乎觉得那就在昨日。

  再者,祖灵提到深泉林庭的凤凰先祖与之立约,他便以为十二荒的阵法也是源自那时,却没想到,虽然也算是古时,但却比他想象得要近得多。

  巨狼也摇了摇头:“十二荒中的阵法,有些是来自上古,伴随祖灵而生,就如生祭时的迷障幻阵;有些是凤凰立约时布下,像是慧泉地脉;而调节灵气供养,后来又被萨尔赫修改的那一部分,才是来自六百年前。小白狐参照的典籍,便是六百年前留下的记载。”

  谢真诧异道:“你是说,那阵法在建立时,就已经有了如何将它改动,激发祖灵凶性,以作为杀阵的方法?”

  “是。”巨狼说,“至于有无外人借阅,在我等的记忆中,从未有此事。”

  谢真无声叹了口气,刚以为这线索又断了,忽又想起一事:“那六百年前,这一部分阵法是全由繁岭先人建立,还是也参照了别家秘籍?”

  想想繁岭妖一向不擅此道,万一这阵法另有来历,或可追溯其源头。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巨狼也明白过来,“我等确实受过指点,但也不能算别家外人。当年,陵空殿下对繁岭祖灵的来历极有兴趣,为此数度造访,一待就是许久。”

  它语带缥缈,仿佛又见到了那已然逝去的景象:“彼时王庭赫赫扬扬,陵空殿下王驾亲临,四时繁花竞相争艳,春风也愿为他驻足……山林上下,凡是走得开身的族人都要兼程赶回,待到殿下开门见客的时日,等着与他较量的,能从十二荒一直排到山谷外头,就盼望能被他指点几手、揍个两下。”

  谢真:“……”

  “……及至霜天之乱初始,他遣人送来秘籍,指点繁岭族人建立了阵法。”巨狼说回正题,”繁岭在霜天之乱后的安稳,多受此庇荫,无论先王陵空当年所图为何,我们都承他这一份情。”

  承情是承情,好像也没耽误你们反叛啊,谢真心道。

  这个阵法原来是在陵空指点下建立的——听到这里,他不免有一种出乎意料,又不那么意外的感觉。

  繁岭这里由于祖灵缘故,一旦慧泉有变,出的乱子必然比其余两部更大。陵空想必在霜天之乱时已有准备,才为繁岭建立阵法,以便在慧泉逆置后,也让他们能稳住十二荒的形势。

  听了这么多陵空的轶事,纵使知道他平日里或许随心所欲、目下无人,但他所做种种,在生死存亡时刻,却无愧于深泉林庭之王的担当。

  他唏嘘之际,巨狼又道:“但唤起祖灵凶性的法门,并非记载于陵空殿下送来的这份秘籍中,而是来自十二荒中留存的抄本。当年凤凰与同行者驻留繁岭时,留下诸多手稿,小白狐从中两相参照,方且找到了改造阵法的要义。”

  谢真警觉道:“同行者?是谁?”

  巨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严肃。

  它回想片刻,说道:“我等不知他名号,不过,那并非妖族,而是一个剑修。”

  原来又是你啊!谢真差一点脱口而出。

  他想到白沙汀所见的镜中残影,陵空与剑修友人在洞府中切磋阵法,那时二人彼此尚且无所避忌,其乐融融;想到七绝井中,陵空在地脉上建造后又亲手毁去、最终还是用来容纳慧泉封印的那座地宫,在它之上,是藏有临琅禁军神魂之秘的石棺;又想到那嘴里不知道哪一句是实话,提到陵空时却不愿多谈的星仪……冰天雪地中那一壶浊酒,一枝岁杪,又是为谁而祭?

  如今想来,陵空与星仪确有过志同道合的岁月,他们曾在白沙汀洞府中研习阵法,也曾前来繁岭探访祖灵——说不定在这时,隐忧就已埋下。

  从两人日后为人所知的事迹来看,星仪或许就是从祖灵这里得到了操纵神魂的启发。

  倘若雀蛇牧氏一族的天赋是星仪的手笔,那时他与王庭应当尚且往来密切。即使那时分魂的隐患还不明显,没有陵空的首肯,此事想必也无法做成。

  及至星仪初到临琅,按照白沙汀洞府阵灵小李的说法,陵空似乎也没有立即发觉异常。翟歆被封入棺中时,星仪在临琅禁军上尝试的法门已经施行多年,而七绝井下那被烧毁的地宫,不知是否昭示着二人业已决裂。

  以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从六百年后看那段历史,他们一个与霜天之乱脱不开关系,另一个则为阻止灾祸,绝命于王庭。

  若非机缘巧合知晓这些秘闻,谁又会知道,在史书中毫不相干的两人,曾有这样的过往?

  谢真定一定神,将这念头暂且压下。迎着巨狼不明所以的目光,他问道:“对那个剑修,还有其他记载么?”

  “我等不知他名号,连相貌也模模糊糊,记不大清。”

  巨狼歪头道,“现在想来,似乎陵空殿下有意为他遮掩。毕竟那时王庭与仙门剑拔弩张,不愿让人知道真身也不奇怪。”

  谢真又再问了几句,可惜祖灵对星仪已经没什么印象,他只好回到眼下的官司:“这么说来,对这祖灵异变,狄珂主将也是知情的了?”

  “纵是知道,他也无法处置,只能看守着当代凤凰设下的封锁,等待祖灵恢复。”

  巨狼答道,“对付异变,先是要以强硬手段压制祖灵,之后又要以术法拔除其中滞塞灵气——这是个水磨功夫,要花上许多年。如你这般操纵灵气,一口气解决的精深手法,我也从未见过。”

  术法稀里糊涂的剑修不禁有些心虚。他能从祖灵身上吸取灵气,是他的蝉花血脉在自行觅食,和他自己的修行可没什么关系。

  误打误撞之间,应该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只是以后千万要更加谨慎,不要害了不相干的人才好。

  “至于我等本该在沉睡中,为何会被唤醒……”

  巨狼露出一个利齿森森的笑容,“你还是问问这一位吧。”

  它用爪尖按在白狐胸口,随即移开。任先生重重喘息几声,猛地咳嗽着醒转过来。

  谢真想起他刚醒时巨狼就是这么按着狐狸,心道他可能有点误会。那或许不是玩弄猎物,而是种保护的姿态也说不定。

  白狐挣扎着起身,首先便四下寻找,看到他先前握在手中那血迹斑斑的兽牙掉在一旁,连忙扑过去抓住。

  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向火塘边的灰色巨狼,再看看按剑而立的谢真,神情难以置信。

  “主将?”他喃喃道。

  “若你说的是萨尔赫,我等并非是他。”巨狼平静地回答。

  对祖灵那异样的声音,又或是“我等”的自称,白狐都没有显出诧异,只是梦游般地问道:“但是他就在你们之中,对吧?”

  “不。”巨狼道,“他从不曾在,也不会在我等之间。”

  白狐凝视着对他的人形来说也是个庞然大物的巨狼,良久,才自嘲般地低声道:“……是么?”

  谢真在一旁看着,不无惊讶地发现,白狐身为繁岭妖族,似乎并没有对他们的祖灵表现出什么敬畏。想到操纵祖灵的阵法就是由他一手改造,他的胆量也实在比外表看上去要大得多。

  就在此时,石门忽地轧轧转动起来,又有一人走进了殿中。

  巨狼似乎早就所觉,散漫地甩了甩头,趴在了前爪上。殿堂的另一端,厚重到几人合力也不一定推得开的正门正缓缓合拢,于火光中快步走近的那人,赫然正是狄珂。

  这位繁岭主先是惊愕地看着巨狼,再看看谢真,最后望向白狐,对方则是黯然地避过了他的视线。

  “先祖?”狄珂迟疑地对巨狼说。

  巨狼威严地哼了一声,端起了刚才没有表现出来的长辈架子。

  狄珂那张冷脸上难得浮出笑意:“先祖,您竟然恢复如常了?”

  “是王庭使者的援手。”巨狼不太情愿地挪了挪身体,用爪尖点点谢真,“王庭使者是小白狐带来的,这里有什么事情,我等却是不清楚了。”

  面对狄珂疑惑的目光,谢真并未取下蜃珠,只是心念一动,将幻象暂且撤下。

  “阿花公子,真的是你。”

  狄珂这才释然,扬了扬手中的布片,“牡丹将它拿来时,我真是吃了一惊。”

  他拿着的正是谢真此前交给牡丹那张“书信”。谢真画的是他与狄珂在王庭交手时的往来刀式,当时若白狐并无他意,他就会从牡丹手中讨回这个暗记。如今他与白狐落进地裂,看来牡丹已经将信送到,狄珂便收到了这个提醒。

  只是他来得这样快,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主将,我虽从王庭而来,但并非使者。”谢真思索着措辞,“我途径十二荒,无意叨扰主将,本来寒宵之后就该离去,至于为何会来到这里,也是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