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180章
作者:thymes
谢真迟疑了一下:“……石碑前辈?”
陵空满意地点点头,评道:“小蝉花,你原本这副样子,也还人模人样的嘛!”
谢真:“前辈谬赞了……”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陵空的眉毛渐渐挑起:“你怎么见到我都不惊讶一下?”
“此前一路过来,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
谢真见对方神完气足,也放下了心,“何况前辈虽避而不谈,却也不爱虚言。”
如今想来,石碑前辈的言谈之间,确实处处都能找出蛛丝马迹。要说对方打定了主意隐瞒,实在不应留下这么多破绽,但放在陵空身上,一切又显得理所应当——他自有其傲慢所在,哪怕暂不愿表明身份,却也不屑于说出太多谎话。
“我起初也没想到,王庭的变局,确是应在你们这一代身上。”陵空淡淡地说,“若不是如此,我无非就是再等上个几十上百年罢了。”
言外之意,正是他们之后的举动,才让这位六百年前传奇中的先王,愿以真身与真名出现。
他在板着脸的时候实在很有气势,不过很快,他就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得了,从熔泉回来就睡到现在,我还得再睡一觉,有什么疑惑,过个几天再来找我吧。”
说着,他还记得嘲讽两句:“小蝉花换回这壳子,总没有那些神魂的毛病了吧?省得你们又要搂搂抱抱,拉拉扯扯。”
记起此前的种种,谢真也不由得生出一丝赧意,觉察出了许多此前未曾细想的滋味来。
陵空说完,发现平时怎么都要回上两句的长明,这时却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带出些笑意。再看另一个人的神情……他终于也露出愕然之色:“你们两个?”
“我们如今已通晓了彼此心意。”谢真大方道,“如今想来,前辈也曾提点过我要正视自身,只是我闭目塞听,愚钝不知。不过,总还是要感谢前辈的一番苦心。”
“……”
陵空有那么一会像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不是,我可没提点过你吧!”
长明在一边凉凉道:“那大概就是单纯的嘲讽了。”
陵空:“……”
作者有话要说:
西琼:我不是粉丝,但这可是一对一握手会啊(
第164章 相皎洁(二) 海山问我几时归
从禁地离开时,晚空已有朦胧月影。林间落叶如雪,灯火就在不远处,这静谧的一刻却似绵延无尽。
谢真探出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到长明轻轻回握的力道,他问:“海山,其实是你铸造的吧?”
刚刚取回的海山,此刻正佩在他身侧。长明轻咳一声:“嗯……你知道了。”
“那为什么不同我说……”
谢真顿了一顿,“莫非是怕我知道是你铸的之后,就算使得不习惯,也勉强用着?”
长明:“没有,是太贵了,怕你还不起钱。”
谢真忍不住一笑,长明这才抿嘴道:“和陵空不一样,我可不是什么铸剑师。”
“我见到了北地那座剑池。”谢真温声说,“能铸出海山,一定费了许多功夫。”
“还行吧。”长明道,“也不难学,藏书里有不少记载。现在想想,大概就是陵空留下的吧。”
“知道这许多年后,王庭又有了一个铸剑的后继者,想必他也会有些欣慰。”谢真感慨道。
长明:“都说了,我不当什么铸剑师。我只想为你铸剑而已。”
谢真一时间也在这直白的情意面前哑口无言。长明却还没意识到,兀自说了下去:“而且那铸剑池实在麻烦,除非你还想再要一把剑,要不然我也不想再开它了……”
海山愤怒地抖了一下,却被长明看见了,摁着它的剑环道:“怎么,你有意见?”
谢真:“……你跟一把剑较什么劲啊!”
“我看它是被陵空住过,脾气都变坏了。”长明道。
谢真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与陵空前辈的关系,倒似是变好了一些。”
长明道:“没那回事,他还是看我不顺眼。”
谢真是记得陵空当初不愿与长明交谈,心道这大概是凤凰的家事,便不再多问。两人此刻均想起来陵空铸造的朝羲、孤光双剑,但默契地暂不提及,朝着来路行去。
他们离开这一会工夫,王庭中已是灯火灿烂。那雩祀后曾开过饮宴的小花园再度迎来了三部宾客,虽因使者不如上回人数众多,喧闹之意稍减,但仍旧是花开如云,春光融融。
西琼两眼无神地坐在主位之侧,连装都不想装了,手边直接就摆着一大壶滋补药茶。光是闻着从里面飘来的甜腻与药味交织的气息,就能想象里面加了多少蜜糖。
先前长明表示会缺席宴会时,不仅是西琼,旁人也都觉得毫不意外。不如说,要是殿下与剑仙一起出现在众人之前,那场面才是不好控制……眼下让大家都冷静冷静也好。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宴席上的主事人就剩下了西琼。妖族的宴席向来随意,却架不住大家兴致高涨,面对那些时不时就端着酒杯,到这里来绕上一圈的客人们,西琼只能见招拆招。
看他摆出这一副勤勉而疲惫的架势,那些没啥正事、纯来打听八卦的妖族,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没敢冒着被他记上一笔的危险来啰嗦他。但除此之外,来正经叙话的也不少,遇到这种,就得打起精神,一一应付。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方的原因,这茶着实让西琼好受了不少,就是不免有点犯困。不知过了多久,穿梭在四周的人影散开,一个金光灿烂的人影在他旁边坐下,看了一眼那壶茶,笑道:“大祭好雅兴。”
“雅兴个头!”西琼低声道,“你倒是尝尝?”
来人正是安子午,他应声提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小碗。余人见到他在此,都纷纷暂且退避,让他们两个单独闲谈。
身为昭云主将,安子午自然不能开席时就陪在此处。他在园中四处转了两圈,该应酬的应酬,吃吃喝喝也没落下,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才悠然前来救场。
西琼就看他用银匙挑出碗底的珍珠丸子尝了尝,再喝了口茶,赞道:“药是好药,味道也不差。”
“我就想知道你有什么东西是喝不下的吗……”西琼有气无力道。
安子午微微一笑:“此乃得胜的欢饮,清茶亦如美酒。”
西琼心道这茶哪里清了?听到对方又道:“近来昭云诸事如常,王庭又正值繁忙时候,我也想着多停留些时日,略尽绵力。到殿下面前,还要请你多美言几句。”
西琼稍稍坐直身体,眯起眼睛看他。安子午泰然自若地喝着茶,半晌,西琼道:“你也知道,殿下未必会在意吧。”
安子午道:“我何尝不知?但莫说繁岭自有繁岭的规矩,而静流那位大人的行事,也不是我能学得来的。”
与他们从凝波渡同返的施夕未,连芳海的边都没进,半路就告辞了。他来去自由,也无人能置喙,毕竟实打实地出力办事,比什么姿态都有用得多。
不用安子午多说,西琼也能明白他的苦衷。静流凡事不愿争先,虽偏居一隅,但样样都不缺乏。王庭孱弱,他们关起门来当自己的水族泽国,王庭复起,他们也是与祈氏矛盾最少的一派。蜃楼一系延续至今,静流上下几乎以主将一言而决,相比之下,在纷争不断的昭云,安子午想要真正坐稳主将之位,并不止是闭门修炼就行。
但,就如西琼所说,长明并不打算将一切权力牢牢握住手中。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刻,三部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至于到底谁管事,那不重要,别当祸害就行。
倘若雀蛇牧氏还在昭云,继续半疯半清醒地统治,西琼敢肯定,殿下绝对会像对待繁岭一样亲手处置。然而如今的安氏姑且算是脑子正常,这当中的金翅鸟互啄,长明肯定看都懒得看,更别说着力扶持哪一派了。
“我只是担心你反而绕了远路。”西琼叹了口气。
安子午却道:“我有意向殿下求取修行之法,就算最后事情不尽如我意,也不算是白费功夫。再说,殿下对于奋勇争先之人,就算不多偏心,也总不会阻拦的。”
西琼一怔,当年随殿下返回王庭时,那一幕幕再度涌上心头。
起初他也不是事事都能做好,惹过不少麻烦,但殿下对此意外地宽容,甚至每每亲自出手为他收拾。有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冒着被扫地出门的风险,去问殿下自己为什么还没被扫地出门。
“你已尽力而为,远胜于当初的我。”
殿下是这么回答他的,“你不曾空费自身的天赋,这就够了。至于错误,只要能弥补,倒也没什么关系。”
那时西琼光顾着感动,许久之后,才从那轻描淡写的半句里,体会出无法言明的苦涩。
据他所知,殿下在年少时,也远远称不上是游手好闲。只是他有着难以修正的憾悔,因而才会在日后对自己愈加苛责。
这些他可从来没和旁人提起过,安子午想必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自行揣摩。说到底,他们两个从一开始不得不打交道,到如今这样半真半假的交情,彼此纵未提起过,也多少都是觉得在对方那里见到了些许自身的反照。
“总之……”他轻咳一声,“你试试也好。”
安子午心满意足地靠回座椅,谦虚道:“且看运气吧。”
西琼有点牙痒,忍不住泼他冷水:“殿下还不知何时有空来关心这些呢。”
“哦,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安子午往这边凑了一点,低声道:“话说……不知道咱们何时能拜访一下剑仙?”
西琼:“你也想和他比试两招?”
安子午:“……”
*
回持静院这一路上没再见到什么闲人,谢真在庭中停步,拨动池中泉水,只觉那流水如春雪般幽凉。
池底画出的小鱼隔着水波,仿佛还在摇头摆尾地游动。
屋门开阖,百珠从廊后转了出来。见到二人,她先是欣喜,而后神情不免复杂起来,分别与他们见礼。到了谢真面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虽迟了许多年……但寻药之恩,不敢稍忘。”
谢真一怔,才道:“夫人言重了。”
他瞥向长明,看得对方轻咳一声。说起来,当年确有这回事,长明在旅途中为这位自小看顾他的侍女寻找治耳疾的药草,颇是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谢真也同他一起经历此事,就是不知道回家之后,长明是怎么和人家讲这段故事的。
百珠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不禁露出笑容,只是神色中总是带着一股忧伤。她问道:“行舟大人还未回塔,我现下去把他请过来?”
“不必。”长明摆手道,“我们去见他。”
百珠似乎更担忧了,但也只默默提起灯盏,为他们领路。她送到寝居门前便止步,长明穿过盘曲回环的门廊,进入最深处的静室,接着扬起一缕细细的火光,敲在屋角无形的机关上。
没有丝毫声音,墙壁轻盈地向后仰去,一道不知道原本隐藏在何处的石阶旋转过来,朝着前方的幽暗延伸而去。
谢真若有所思:“这机关的风格,与白沙汀洞府中十分相似。”
长明取过提灯,举步走下阶梯,边道:“倘若都是陵空的手笔,也不奇怪。”
“但我还在别处见过这样的机关。”谢真跟在他身后,“在那位翟将军的梦境中,临琅的国都琼城,星仪的宅邸。”
他与长明简略讲过了一路的经历,但没来得及细说,长明听了也微觉诧异:“是星仪仿制了这种机关?不过,这机关说本身没什么秘法,倒是在造得更顺滑漂亮上费了些周章。”
谢真:“原来你已将这机关原理也弄清楚了。”
“不弄清楚怎么敢用,万一被关里面出不来呢?”长明道。
谢真不禁莞尔。长明又说:“这处密室本是空屋,后来我移了些物件进去。阵法的造册都在,哪怕栖梧台,也不见得比这里更安全。”
说着,转过最后一段台阶,他们再逐一穿过三重石门。厚重的石板如有千斤之重,移动间却也悄然无声,不愧是修在持静院下,恐怕底下吵翻了天,上面都未必能听到一丝响动。
暗室粗略分为内外两层,外间立着张书案,上头与四周堆满了笔墨书纸,和许多乱七八糟不知道用途的东西,一旁摆着竹椅,行舟正窝在里面睡得昏天黑地。
里间则能看到一张宽阔的床榻,四面幕帘放了下来,掩着沉睡其上的一道隐约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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