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之中 茧之中 第37章

作者:藥師 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BL同人

  “……法,法师大人……”

  “我名伯藏。”帘子对面的僧人这样说道,“巫女……不,术者的同胞啊,这是感谢你治愈了阿悟而奉上的诊金,还请好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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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二十八

  竹帘之后不断传出细小的摩擦声,模糊的人影抚摸着自己的面孔,自己的手臂,自己的腿脚,一遍又一遍地,最后她捏住自己的脸颊,小小地呼了声痛。

  而诅咒师始终平静地端坐在竹帘外,甚至没有怎么去试图窥看巫女的动作,任由她在里面团团转地摆弄,直到阿葵试图凭借自己的双腿站立起来,却因为生疏和笨拙差点跌倒为止。

  有什么东西温柔地缠绕住她。

  巫女低下头,看到了仿佛丝绦一样环绕在身体上的雪白毛发,毛发的主人看上去像个驼背的瘦弱老头,却只有一只脚,双手细小稚弱得好像幼童,宛如野兽鬃毛般的头发散落在地板上,像游蛇似地动来动去,其中一股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这,这个……”阿葵知道这是法师的式神,因为对方的样貌还算正常的缘故,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好奇地抚摸腰间和手臂上的鬃毛。

  “它叫做发鬼,搬东西很灵巧。”

  “好厉害哦!多谢您,发鬼爷爷!”稳稳地踩到地面之后,巫女一点不怕生,笑嘻嘻地向式神道谢起来。

  “……诅咒没有年龄,它一诞生,就是这幅摸样了。”

  “是这样吗?”阿葵睁大了眼睛。

  “就是如此。”

  “还是,得多谢你啊。”巫女笑着摸了摸诅咒的脑袋,然后试着在对方的帮助下,缓慢而坚定地在棉垫上练习行走,因为就算滑倒也会被轻盈提起,所以完全不担心受伤的阿葵相当投入。后来,似乎是觉得失重的感觉很好玩,她甚至好几次故意摔倒,然后咯咯笑着让咒灵把自己提到半空晃悠,仿佛把这当成一种类似秋千的游戏。

  意识到巫女开始玩起来的时候,诅咒师便重新回到少年身边去了,幸而阿葵的动静并不大,所以五条依然睡得很熟。

  可惜这般平静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

  尚未到中午用餐的时候,椿婆婆便过来敲了敲门,轻轻推开滑门坐到帘子前,“葵大人,有病人来求医了。”

  “唉?但是,阿蒿,出去了……”

  巫女不会在药师外出的时候独自见客这种事情,无论是椿婆婆还是平太都非常清楚,“虽然已经那样告诉他们了,不过病人的情况似乎挺严重的,并不是草药能治的病。”

  “这,这样……”阿葵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治疗的,方法,告诉,他们了吗?”

  在带领病人面见巫女之前,一定要把‘食脱’到底是如何治病的过程告诉对方,这是女药师对椿婆婆和平太耳提面命多次的事情。

  这样,一旦病人露出难以接受的样子,就不必再带他们去见阿葵。

  总比到了面前,又临时反悔要好。

  “是的,已经仔细告诉他们了。”

  “那,那就带人过来吧。”巫女如此说道。

  “可是……阿蒿不在的话……”

  “没有,关系,只是看个病而已……”阿葵还想说点什么,正在旁边的诅咒师便开了口,“我来暂代蒿叶小姐的工作吧。”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椿婆婆一脸为难地说道,“您明明是客人……”自从这位法师带回一堆丰盛的肉食之后,大家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了难得的贵客尊敬起来。

  “正因为备受蒿叶小姐和巫女大人的关照,才想回报一二,只是一点不止一提的小事。”他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来,“倒是阿悟……我的侍童他,是否得另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

  “啊,阿悟……”阿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总不好叫尚未痊愈的侍童占了诊疗的位置,但外面的小屋又确实没了地方,她想想,干脆冲帘子外面的法师拍了拍身下的棉垫,“让阿悟,睡里面吧?还很,宽敞呢!”

  虽然是巫女休息的地方,不过少年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并不犯什么忌讳。

  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但不知为何,阿葵总觉得法师似乎并不是很乐意那么做,只是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得冲椿婆婆低了低头。

  “……那就有劳您。”

  作为成年男子,即便是出家的修行人,也不能随意进入帘内,所以只得让椿婆婆帮忙将裹着棉袍的少年抱进内室去。这也不算难事,只是老妇人抱着孩子的时候稍稍困惑了一下,为何看上去已有十来岁的侍童如此之轻。

  而巫女隔着黑纱,饶有趣味地注视同样被发鬼的毛发稳稳托住的五条。

  求医的病人很快被椿婆婆带进这间小屋,夏油杰看着被背进来的,始终将面孔靠在侍女肩头的女人,以及陪伴在她们身边的男子,面色平静无波。

  “巫,巫女大人,还请务必挽救我的妻子……”

  虽然做出一副诚心伏拜的样子,然而却始终和侍女,以及虚弱的妻子保持距离的男人,露出了混合着哀求与忧愁的表情。

  “无论您事后要求怎么样的奉纳都……”

  “诊金照规矩来就可以。”黑衣的僧人温声说道,“您知道现在需要做什么吗?”

  “唉,那,那个……”

  诅咒师无视了他的窘迫和慌张,只是微笑着将陶碟,匕首和止血的膏药缓缓推向男子的方向。

  “请将沾染了疫气的血肉交给巫女,些许即可。”

  男人吞了吞口水,盯着雪亮的匕首眼睛发直,脸色难看得仿佛那柄小小的刀具能够自己跳起来割掉他的喉咙一样。

  他拿着东西勉强凑近妻子身边,拿着刀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最后还是侍女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走了男主人手里的匕首,翻开女主人的衣袖,面色冷硬地削下一片皮肉丢进陶盘里,然后动作利索地为伤处敷上药膏。

  男人用衣袖小心地包住手掌,才哆嗦着端起盘子将它递回到僧人手上。诅咒师无甚所谓地伸手拨弄了一下肉片,让它变成一小颗肉粒后,慢条斯理地塞入帘子内侧。

  不必咀嚼生肉似乎让巫女十分开心,几乎是立刻的,夏油杰便听到了少女手中的匕首落地的声响,他看不清内侧,所以也没法指挥发鬼替阿葵敷药。

  对身后的猴子们已经失去了耐心的诅咒师随手将陶盘塞给男子。

  “服下之后,病症即刻就会减轻,数日之内便能痊愈,最好还是辅以汉方汤药,那样会更方便一些。神社里的药师今日去村里出诊了,若你们想要等她回来的话,我带诸位去病人休息的小屋如何?”

  “不必不必,山下停着马车,也带了家里的药师……”男人连声说道,然后看着侍女正努力让妻子吃下肉片的样子,“呃,这个,阿桃,也不必急于一时,回去放进汤药里送服也……”

  “宝血必须生服,且越快越好。”黑衣的僧人笑盈盈地说道,“否则会影响疗效。”

  侍女冷哼一声,塞得更起劲了。

  男人擦擦汗,冲法师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那个,法师大人,关于供给巫女大人的奉纳之事……”

  “嗯?”

  “可否,等明日,我的妻子确实好转之后……”

  笑容从黑衣僧人的面孔上消失了。

  “哎呀,这位檀越,可不曾听说过,神佛的供奉还能够打欠条呢。”

  “但,但是到底能否奏效,现在也看不出来啊?”男人又转头看了一眼扶着妻子的侍女冰冷的面孔,“之前求助的诸多神官和法师,也都向我们夸下海口……”

  显然,最后一个都没有成功。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哦哦,法师大人真是通情达理……”

  “只是。”他说道。

  “只是?”

  “今日是今日的价钱。”诅咒师勾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略显冰冷的浅笑来,“明日,就是明日的价钱了……您能够明白吗?”

  “明白,明白。”男人连连点头,“若是明日我的妻子能够好转,别说一份诊金,十倍也可以!”

  “……檀越,神佛面前的誓言,可是不能擅改的啊。”

  “菩萨肯定知晓,我一直是位虔诚守信的人!”

  “那么,明日,会有来收诊金的去找您。”

  男人带着侍女和妻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只留下椿婆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飞奔下山。

  “法师大人?”老妇犹豫地说道,“是要等平太回来,明日再去问他们要诊金吗?”

  黑衣的僧人摇摇头,“多半今夜就会连夜逃跑了。”

  “那,那可怎么办?”

  诅咒师耸耸肩,“我确实说过有去找他们要诊金的,但没有说那一定是人。之前给你们舂米的小鬼已经跟上去了,要是不给钱,就拆掉车轮,比起一路被鬼追着回城,想必他们还是愿意付出一点微薄的诊金的吧?”

  老婆婆和屋子里的巫女都抬起袖子,噗嗤笑出了声。

  直到黄昏时分,蒿叶和平太才背着麦子跟一整架的杂物,步履沉重地踏上通往神社的木阶。当女药师擦着额头沁出的汗水仰望木阶上方的天空的时候,那里却出现了她预料之外的迎接者。

  披散在肩头与身后的长发透出檀木一样漂亮的色泽,发尾稍稍有些卷曲,肤色白净,眉眼细致而美丽的少女站在木阶的尽头,冲着他们露出欢欣的笑容。

  “咦,那,那是谁啊?”病人里绝对没有这样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平太还是能够确信这一点的。“新来的病人吗?”

  蒿叶看着对方面孔上,一双她最为熟悉的,清澈美丽的眼睛,以及少女身上眼熟的赤袴白衣,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来,“……阿葵?”

  “阿蒿!”巫女耳熟的笑声让旁边的平太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少女从上方轻快地跑下来,最后因为脚步不稳而险些摔倒。她当然没有真的倒下,因为女药师早在发现巫女的脚步相当绵软之后立刻就迎了上去,分毫不差地将阿葵接在怀里。

  “为什么要在木阶上跑!”怀中的份量与往日全然不同,不是那种轻盈到仿佛下一刻即将消失的瘦弱触感,而是沉甸甸地,温暖又柔软的,能叫人安心的重量。属于即便如此,蒿叶还是有些生气,“如果我没接住要怎么办啊!会受伤的!”

  “哎嘿嘿~”然而巫女只是小声地笑着,她看看腰上并未消失的,属于发鬼的毛发,什么也没有辩解,乖巧地挨着来自挚友的训斥。

  牢牢牵着牵着阿葵的手,女药师的唠叨一直持续到了回到巫女休息的小屋为止,但屋子里并没有昨日那对奇怪的主仆的身影。

  “法师大人和阿悟呢?”

  “伯藏大人去煮饭啦,阿悟醒了,睡不着觉,嫌屋子里无聊,硬要跟着一起去。”

  “……伯藏?”

  “是法师大人的名字啦。”

  两个女孩子对视了一眼,一起捂住嘴巴笑起来,“难怪被叫做‘狐狸’呢!为什么会起这种名号啦!”“大概是因为,法师大人的老师,过于风趣了?”实在很难想象这会是自己起的。

  可能是由于没有旁人在的关系,蒿叶的态度也放松了一些,她拉着巫女的手,带阿葵回到帘子内侧休息的棉垫上。

  “怎么散着头发就出来了?”女药师叹了口气,拿起木梳替巫女梳理被风吹得蓬松飘散的长发,“平太都看傻了呢。”

  “哎嘿嘿……因为,想要让阿蒿,第一个看到嘛!”

  “……全部都是法师大人做的?”

  “嗯,捏着手腕,一下子就,全部好了,反转术式,真是厉害啊。”

  “是嘛……确实非常神奇,一点不输给阿葵的‘食脱’呢。”蒿叶叹息地说道,“哎呀,没想到会有我们头疼诊金的一天,真是不可思议。”

  “不用哦?法师大人说,算是治好阿悟的,感谢。”

  “这样啊。”

  蒿叶温柔地看着侧坐在软垫上,一脸天真无邪地享受着被人梳理头发的阿葵的脸庞。在遥远的过去,当被治愈的她询问对方,该如何感谢的时候,巫女也是这么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