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 晚潮 第61章
作者:七小皇叔
向挽垂下眼帘,心内游移。
“哦,我外婆还说,她活不了几年了,走之前高低是想见见我。”
“好像说要被打死了。”
牌牌皱眉,她那时很担心,问晁新外婆怎么了,晁新却说外婆老糊涂了,说昏话。
向挽若有所思地“唔”一声,叫牌牌把被子盖好,然后关了床头的灯,就着月色入眠。
从水镇回来的第二天,接到赵女士的电话。
“乖乖,学校几号放假?今年过年早,你早点回来呀。”赵女士报了美声班,声音听起来更像在唱戏了。
“1月……中旬考完,”向挽回忆了一下,“考完我要赶几个影视项目,今年恐怕不会回去得很早。”
“哦哟,你上一年赶了个年尾巴才回来,那时候你跟我讲的,今年要早一点回来的哦。”赵女士有点不满意了。
向挽莞尔一笑:“我尽量。”
忖了忖,她又问:“干娘,若是我想……”
“带个朋友。”姜还是赵女士的辣,她老奸巨猾地笑着,于舟第一年带苏唱回家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哎,一模一样。
“男的女的?”赵女士现在很有经验了,凡事先问性别,其他的都好说。
“女的,是个姑娘。”向挽站到宿舍的落地窗前,看着里面倒影出的自己的剪影。
“姑娘?”赵女士的嗓音很夸张,“用这个词,年纪很小咯?”
她其实有一点替向挽高兴,她很喜欢向挽,自作主张收作了干女儿,但到底是有于舟在中间杵着,赵女士也总怕向挽尴尬,但这下好了,乖乖也有新喜欢的人了,那么她就皆大欢喜了。
她赵青霞就是最后的赢家了呀,一下子四个女儿,喜欢都喜欢不过来的咯。
她甚至已经在畅想,吃年饭时,于舟的小舅妈再问一问这位美女是谁,她又可以趾高气昂地说——我的第三个干女儿,漂亮伐?
赵女士一点都不怀疑向挽喜欢的人漂亮,因为她琢磨出规律了,漂亮的姑娘总是扎堆的,有了一个两个,那加入这个家庭的第三个肯定不会差。
“不是,她年纪不小了,33了。”向挽道。
赵女士“嘶”一声。
“大了点不,乖乖?”
很委婉,毕竟赵女士也大两岁了,没有当年那么一惊一乍了。
“比苏唱还要大。”她用气声说,好像生怕被谁听到去了。
向挽抿嘴柔柔地笑:“是比苏唱还大些,干娘不同意么?”
“她人十分好,很顺着我,很体贴人。不过我还未有应承她,只想着请您瞧一瞧,若是你觉着不好,我便不干了。”
她伸出食指描摹窗户里的人影。
赵女士了然于心地“哼”一声,说是拒绝,好像还挺有余地似的,但到最后语气都含着笑,那分明是喜欢得不行了。
向挽这小姑娘,最会哄长辈开心了。
“昨儿我同牌牌聊,她们大抵是不回家过年的,我便想趁着大家有空,邀她来家里吃个饭,见见长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向挽在这里没有父母,但偶然也有一点点隐约的仪式感。
“那既然她们不回家,来一趟也别光吃饭,住个一两天也行的,我们嘛反正一直是小家过年,没有什么外人的。”赵女士说。
说完才想起来:“她叫牌牌啊?”
“她33了,你还这么肉麻地喊她的?”
向挽一愣,忍俊不禁:“不是,她叫做晁新,日兆晁,新旧的新,牌牌是……她的女儿。”
“嘶……”赵女士又倒吸一口凉气。
“有,有女儿?”她迅速开始头脑风暴。
“离异啊?多大了?跟前夫的拉扯有没有弄干净的,我跟你讲,这种事很麻烦的。虽然很多人说离婚了就没有关系了,但是有孩子呀乖乖,好多就拉拉扯扯的,毕竟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到时候为了小朋友成长,两边要一起出去玩或者亲子活动什么的,你就是外人了呀,而且你也不好说什么对伐?那也毕竟是爸爸妈妈呀。”
“再说我听你的语气,那小孩都懂事了对吧,后妈可是很不好当的啊,你要知冷知热要对她比亲闺女还要好的,不然人家说你刻薄她,街坊邻居嘛也会说三道四的。太殷勤也不好,外人看着你这么讨好,那肯定是小三上位咯,于心有愧嘛。”
“我跟你讲,你于叔叔那个老同事,五十了咧娶了个二十几的后妈,比小儿子大不了几岁的,他们单元就天天传,说她早上六点钟起来给小孩子煲汤,听在亲妈耳朵里又不舒服了,逢人就说这个后妈想取代她的位置。”
她搜肠刮肚地举例,倒没直说不认同,但就差把“再考虑”三个字写下来给向挽传真过去了。
向挽教养很好,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到口干,去倒水时,才悠悠然一笑,柔声道:“不是这样,并非她亲生的,是她姐姐的孩子。”
“哦姐姐呀,”赵女士喝一口水,“那姐姐去哪里了?怎么自己不带的?”
“我……”
向挽也不知道。
赵女士叽叽喳喳说了一箩筐的话,对比向挽的安静,将向挽对晁新单薄的了解衬得很可怜。
经历了家人事无巨细的操心,向挽才意识到,其实有很多应该讨论,却从未提及过的事情。
在开始一段感情前,她似乎本应该像赵女士那样,不厌其烦地问一问心里的那个人。
——你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你的过往是怎么一回事?我和你在你生命中属于什么样的阶段?它是一个意外,还是命中注定的开场?
她还想问更多,譬如说,在晁新眼里,有关于向挽的第一个“慢镜头”出现在哪里。
在晁新耳朵里,有关于向挽的一句“画外音”出现在哪里。
向挽没有经历过恋爱,但她爱过人,爱过两个,她知道当你放缓自己眼帘的开闭,把一个人微小的动作定格,拉长感受的时间和背景的光晕,那大概就意味着心动。
她也知道,当你望着一个人,脑海里不是现在,不是此时此刻,而是用好似穿过了时间荒漠的话语来与之相逢,那一刻,可以称之为永远。
她总觉得,自己和晁新的这一路,特别顺理成章,特别水到渠成,但她不知道自己隐隐约约的不安究竟根植于哪里。
大概是源于不够了解。
她甚至都没有和晁新同步过,彼此眼中,关于这段感情的来龙去脉。
第66章
但这次向挽没有去问晁新。
恋爱中的人通常有一种奇怪的执拗,许多潜意识里认为无伤大雅的事情,我们可以坦率得像一个善于沟通的大人,但只要你真正在乎的那一样,但凡是你觉得有可能伤筋动骨的那一样,它的到来往往像病毒携带者,伴随着回避、遮掩、口是心非。
向挽想等晁新自己跟她说。她就想看一看,晁新什么时候才主动对她说。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譬如说有时候在感情里,我们有时会猝不及防地计较公平不公平,向挽偶尔也会想,自己跟晁新说了那么那么多的事情,包括她之前并不丰富的恋爱史,包括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与亲人,包括她李朝的生活和家庭,可对方呢?
很难说服自己,获得了公平的待遇。
不过向挽也有一个优点,她很少矫情,而且她总是非常体谅他人。
也许晁老师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时间还很多,她愿意等她敞开。
日历撕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春节。
晁新听向挽说要带她回家的时候,其实有一点为难,因为她好些年没有回家过过春节了,她连自己的家人都相处不好,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向挽的家人表现。
尤其听说对方是于舟的母亲,就更怪异了。
但向挽很认真地跟她说:“那是我干娘,我磕头敬了茶认下的,并非是旁人的因由,是我与她投缘。”
晁新想了想,答应了,带上牌牌,买了点燕窝什么的,在年二十八和向挽一起开车去了迁城。
最开心的当属于牌牌,因为晁新给她买了她想了很久的红裙子款式的大衣,很高级,要四千多。之前她看上的时候,晁新说小孩子长得快,没必要买这么贵的大衣,但在过春节的前一周,晁新突然翻了翻她的衣柜,然后说,我们去把那个大衣买了吧。
牌牌看得出来,晁新紧张了。
因为她很难得地问自己,她是穿黑色的大衣好看,还是驼色的好看。
“黑色,很酷。”牌牌说。
“但会不会有一点太沉闷,或者……显得我年纪比别人大很多?”晁新征求她的意见。
“比谁?”牌牌在床上左右晃着脚。
晁新清雅地咳嗽一声,润润嗓子。
“你要去见家长啊?”牌牌问她。
晁新把衣服挂回去:“就吃个饭。”
“你不要再在里面穿衬衣了,”牌牌踮着小脚跑过去,点点下巴,“我认为你应该穿一个薄毛衣,咖啡色吧,你是不是有一件呀?休闲的那种,吃饭的时候你要是一脱外套,是个衬衣,就像开家长会一样。”
“是么?”晁新蹙眉。
“然后你下面穿个牛仔裤,马丁靴,这样好看,很多明星都这么穿。”
“穿得像明星,会不会有点浮夸啊?”
“没有你衬衣西裤浮夸吧我觉得。”牌牌很直接。
……好吧,晁新采纳了她的意见。
于是晁新就穿着咖啡色的薄毛衣下了车,挽着袖子,头发依然是大卷,化了个不过分的淡妆,开完几小时的车倒让妆容更服帖了一些,看着气色很好。
车子停在小别墅前面的车库里,晁新绕到后备箱把燕窝什么的补品拎下来,向挽胳膊上搭着她的黑色羊绒外套,一手牵着牌牌,在赵女士的笑得跟秋菊一样的喜庆里进了屋。
晁新没有多说话,只淡淡微笑着点头叫了阿姨和叔叔。
倒是牌牌很机灵不怯场,脆生生地喊:“爷爷奶奶好。”
“哎哟,好乖,好漂亮的小姑娘。”赵女士伸手去捧她的脸。
牌牌见晁新站着没动,伸手把她手上的燕窝拿过来:“送给奶奶,给奶奶拜年。”
天哪,赵女士的心都快化了,两个眉头往中间一蹙,眼神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牌牌对这个小姨腹诽很多,看她之前那么紧张,还以为做了功课,连自个儿都上网搜了一下“拖油瓶上门见后妈应该怎么表现”,她倒好,开局一块木头,全靠小学生带。
好在客厅里坐着苏唱和于舟,于舟听见动静,站起来迎她们,苏唱剥着花生,跟晁新打了个招呼。
尴尬来得后知后觉,苏唱的入座把她们之间奇异的关系具象化了,晁新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苏唱一起对坐在长辈家的客厅里,喝两口茶,相对无言。
“你每年都和于舟回来过年吗?”晁新端起一杯茶,赵女士和于爸爸回了厨房,于舟在帮着向挽收拾行李,牌牌依偎在晁新身边,抓了一把糖。
“也就这两年。”苏唱继续低下头剥花生。
晁新别过头,润一润嘴唇,看电视里的综艺。
“这个还挺好看的。”默了半晌,苏唱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