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 晚潮 第86章
作者:七小皇叔
晁新领头,苏唱开车跟在后面,向挽自然是换了个车,坐到晁新的副驾驶。知道晁新心里紧张,所以向挽没有多说话,只时不时拧一瓶水递给她。
不过回去之后,她真的要抽空学开车了,她暗暗对自己说。
村里是真正的泥路,凹凸不平,路又窄,偶然路中间还有大颗石头,晁新和苏唱要非常小心地沿着石头码过去,防止被挂底盘,再绕了几圈盘山路,晁新嘱咐向挽给苏唱发个语音,让转弯的时候小心一点,很容易出事故。
于舟被抖得要吐了,于是开窗吹吹风,看着这么窄的路心里直犯嘀咕,要是对面来一个车,这该怎么会车啊?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开了两个来小时,对面一辆车都没过来。
于舟望着绿油油的山脉,原生态的气息愈加浓郁,但也愈加隐忧。没有一辆车意味着这里真的很偏,偏僻落后之地不一定意味着愚昧,但加上之前晁新的描述,她对这次的谈判捏了一把汗,同时又有些后怕,幸好跟着向挽来了,否则她能担心死。
到了村口,才路过了两三辆摩托车,篓子里兜着一两只鸡,过了会儿,遇到一个村民赶着马队经过。
“哇,他在骑马诶。”于舟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这里靠近高原,应该有马队。”苏唱说。
“哇,那晁老师会不会骑啊?”感觉很帅。
语气里隐约的花痴让苏唱看了她一眼,同时又觉得好笑,于舟很怂,但同样特别容易苦中作乐。
“是哈,你说她以前怎么从这里走出来的啊。”彭姠之也靠近椅背,八卦。
惹得苏唱也分神想了想晁新纵马山林的样子,嗯,好像的确有点帅。
这个看似“稳如老狗”,划掉,平静如深潭的前辈,却是给她们带来最多意外的人,从一开始问向挽帮忙追回打赏,到和向挽419,再后来俩人爱上对方,最后机缘巧合地,带着她们进入大山。
好像也有意无意地,让她们进入了她的过去。
她像一个环环相扣层层深入的谜题,这一页终于要解开。
村里不像城镇有主干道,各个住宅区和商铺沿着柏油路依次分布,村落里整齐的是田地,各户人家倒是很分散,也很杂乱,中间穿插着阡陌,像棋盘上星星点点的棋子。
竹林和树影掩映着泥土墙和黑砖瓦,农村的炊烟是永不落幕的,和泥地的腥味混在一起,是乡野特有的味道。
这一户人家院子前的路还算平整,但车子开不下去,因为下面没地方倒车,只能停在上方的平地。
车轮碾过来,散步的鸡咯咯咯直叫着飞开,晁新停稳后下车,等苏唱停到旁边。
前几天可能下过雨,俩人的车身上已经有几道泥痕了。
向挽看着晁新的小腿,问她:“要换成平底鞋么?”
“不用。”走不了多少路。
苏唱她们下车走过来,晁新想了想,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吧,我去谈。”
她还是不太想让向挽看到那些人。
“来都来了,一起去呗。”彭姠之嚼着口香糖。
“对对对,一起吧。”于舟也说。
晁新捏了一把自己胳膊肘的内侧,看一眼向挽。
向挽勾着她的小指,偏头轻声道:“你又害怕了。”
“昨儿你让我来,我十分高兴,咱们若是长长久久在一处,不应当是单方面的照顾和庇护。”
向挽仰脸看着她,明眸皓齿,灵气逼人。
“别说,”彭姠之靠着苏唱,“古代人说这种话,真的还挺肉麻的。”
“你看我这鸡皮疙瘩。”她捋一把袖子。
他们怎么做到这么说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一副新时代的主人翁的样子。
晁新笑出声,抬手摸了摸向挽的脸,向挽恼彭姠之一眼,彭姠之给自己的嘴上拉链,噤声。
一行人沿着小径往坡下去,孙家就在半坡的左手边。
从路边铺了几块石板开了个路,穿过稀稀拉拉的竹林,是一块堆着几捆草跑着鸡的后院,再往前走是水泥地浇的前院,三层自建房,肉粉色的砖墙,在农村还算显眼。
前院下面是泥坎,然后是一片承包的鱼塘,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几人在院子里站定,大黄狗汪汪叫起来。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屋里钻出来,笑得很热情:“嗨呀!到了呀?”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搬两个长板凳过来,请她们坐。
晁新没有入座的意思,只站着叫了他一声:“孙二。”
于舟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晁新的姐夫?
头发一簇一簇的,支棱的样子像有几天没洗了,西裤松松垮垮地穿着,腰上别着一串钥匙,里面一件汗衫似的T恤,外套垮在肩上,刻意不穿规整,耳朵上别着一根烟。
“哎呀小姨妹,是好久没见了哟。”孙二用胳膊肘别着外套的下摆,手抄进裤兜里,打招呼。
“妈死了,你也不回来。”他的膝盖一悠一悠的,埋怨也显得很轻佻。
彭姠之看到他这副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就恶心,看一眼晁新,晁新的眼神很冷淡,用舌尖顶顶口腔,在里面稍微转了转,然后回复了正常的表情。
眼皮一掀问他:“牌牌呢?“
“哦哟,还说普通话。”孙二笑着堆起双下巴,“搞配音了是不一样,还会不会宁县话哦?”
说着话,里面走出来一个端碗的妇人,在扒着饭,旁边的小男孩啃着骨头跨过门槛,黑乎乎的脸盯着晁新。
“喊小姨。”孙二拍一把小男孩的背。
他的新老婆,生了大胖小子。
“你要是不谈牌牌,我就走了,然后回镇上报警。”晁新耐着性子说。
孙二放开男孩的头,在对面的板凳坐下:“哎呀报警,哪里有恁严重嘛?而且你报撒子警嘛?我是她老汉,她是我姑娘,你报撒子警嘛?哪个警察管这个嘛?”
“老汉啥意思?”彭姠之问于舟。
“应该就是爹。”
“哟,”彭姠之和于舟也坐到板凳上,对着孙二笑了,“你也好意思说你是爹,你养过吗?现在想起来了。”
“妹子你说话注意点哈,当年不是我不要哟,是盼盼非要带走的嘛,恁多年了,我想她了,血浓于水的嘛。”孙二瞪她一眼。
盼盼又是……
彭姠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开怼,向挽蹙眉,曼声开口。
“凡事要讲个理,牌牌由晁老师照料着长大,你即便是亲生父亲,又怎可不置一言,私藏牌牌?更何况牌牌正在上学,你如此耽误学业,岂是良父作为?再则,牌牌如今怎样了,你为何不让我们通话?若是伤了她,即便是亲父,也当入狱。”
她说一句,孙二的脸就皱一寸,小拇指掏掏耳朵眼,愣是听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说上学哈,就是因为要上学的嘛,要钱嘛,娃儿就是烧钱包,你看你侄儿,要去镇上读书。”
小男孩蹲在田坎边,用瓦片打鸭子。
“我说,牌牌也十多岁了,读到现在也可以了,接她回来住两年,找个人户定个亲家,我拿点彩礼给钱钱上学嘛,也不枉费生她一回。”孙二说。
“你放心,我肯定是找很好的人户。”
“你说什么?”太荒谬了,于舟都忍不住出声,“牌牌才十岁!”
定什么亲,什么彩礼,什么人家,她看着山清水秀里坐着的这个男人,和门槛上蹲着吃饭的妇女,觉得头皮发麻。
“我特么要吐了。”彭姠之说。
“十岁咋了嘛!”孙二也急了,脸一歪扯赖皮了,“你问盼盼,当时她姐也是十几岁跟我定的亲哈,她家里头收了好多钱你问……”
话没说完,“啪”一声脆响,晁新站起来抽了他一巴掌。
众人都愣了,孙二仰着火辣辣的脸看着她,晁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怼到墙边,膝盖一抬,狠狠地顶了一下他的胯下。
杀猪般的叫声快要掀翻瓦房。
门槛上的妇人惊诧诧地叫起来,抱住小男孩,扯着嗓子喊:“打人了啊!打人了啊!”
苏唱和于舟忙站起来,但一时没有动作。
晁新又抬腿,给了孙二的下腹一下。
“牌牌在哪。”
她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杂碎多说。
孙二疼得满头冒汗:“我要告你,我要跟你打官司。”
“打。”晁新第三次抬腿,又狠狠往他的小腹怼去。
向挽从没见过这样的晁新,冷淡又平静,连泪痣都没有逊色半点,但她一下一下地往死里打孙二,卷发拂在她的脸上,也像是被冻住了,不敢动弹分毫。
孙二怕了,虾一样蜷起身子,晁新的下颌一突,揪住他领子的手用力得发抖。
有看热闹的人围到路口,在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指指点点。向挽上前,拉住晁新的手放在掌心,又温柔地抱住她,手轻轻蹭了蹭她的脊背。
然后对孙二说:“你想要什么,你讲出来,我们想想法子,若能谈,凡事好商量。”
“否则,我带了刀。”她温声说,“晁老师什么都不怕,我也什么都不怕的。”
说完淡淡笑了笑。
孙二粗鄙的见得多,哪见过这种文明的腔调和架势,生生愣住,眼神仓皇地想要找她的刀。
苏唱适时上前,道:“如果要钱,好说。”
“去镇上,谈完让我们见见牌牌。”
第95章
晁新把长卷发拨到一边,率先穿过围观的乡民,往坡上走。
孙二整了整衣服,从墙上爬起来,对着指指点点的老乡吼两声,色厉内荏地骂几句脏话,在田坎边蹭了蹭鞋底的泥,就要跟着往上坡去。
“老汉,我也要去镇上。”小男孩一边说话一边用竹竿打鹅。
“哦,”孙二扬一个尾音,“走嘛,走嘛,赶场去。”
又在空气中薅一把他的媳妇,让换了衣服赶紧走。
彭姠之瞥一眼,跟于舟小声说:“小兔崽子挺逗,他爸被打够呛,他在旁边打鹅。”
然后又嘀咕:“我们要不把这小兔崽子扣了,极限一换一。”
“不好吧,”于舟苦着脸,“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