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 晚潮 第87章

作者:七小皇叔 标签: GL百合

  “那你说咋办?真给钱啊?”彭姠之坐上车了还在跟苏唱说悄悄话,“这可是无底洞啊我告诉你,有一就有二,你苏大小姐财大气粗,晁老师和向挽可不是,再说了你懂什么叫欲壑难填,真让他知道这招好使了,缠死咱们。”

  她用了“咱们”,好像把晁新当自己人了,于舟忍不住看她一眼。

  “只是想先去镇上,比村里方便,想办法见到牌牌。”苏唱一边开车一边轻声说。

  “所以你其实也没计划。”彭姠之有点头疼。

  苏唱笑了:“这种事,我能有什么计划。”

  彭姠之忧心忡忡的,又低头一直给向挽发信息,确保她们那一车里还算安全,万一再打起来,抢方向盘啥的。

  好在孙二虽然无赖,也算惜命,到了车上先是用屁股蹭了蹭真皮座椅,转着眼珠子环顾一圈,晓得晁新果然有钱了,倒是淡定了,坐得安安生生的,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晁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捏着方向盘的手就收紧了些。

  就是这副样子,就是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在晁望怀牌牌的时候,他陪晁望回过一次门,那时候他耳朵夹着烟,搓着手缩着肩膀,不怎么说话,就“哎哎哎,是是是”的,晁望还说,他对她还可以。

  还可以……

  向挽敏锐地发现了晁新的脸色不太对劲,立马缓声叫了一句:“晁新。”

  晁新看她一眼,“嗯”一声,专心开车。

  除了孙龙一直闹腾,路程还算顺利,到了“迎朋宾馆”,正好是晚饭的点儿,夕阳从街头漫上来,陷在小镇的枯藤里,终于有了点洋气的色彩。

  孙二说在宾馆旁边的酒楼开一桌,边吃边聊,几人耐着性子等他点菜,要了一瓶五粮液,用小酒杯一咂,就着拍黄瓜和花生米,又给他亲儿子点了几盘鱼香肉丝和口水鸡之类的,苏唱她们没有动筷的心思,看他放下酒杯,才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打算要多少彩礼?”

  孙二回味一口酒,眼皮抻得老长,过了会儿才拿眼在晁新和苏唱身上来回扫。

  伸出右手比了个“五”。

  “五……”彭姠之有点不确定。五十万?

  “起码也要五万嘛,”孙二看她有点嫌多的样子,一拍桌子嚷起来,“现在都是这个价了哈,你可以去打听。”

  彭姠之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用手抵住下半边脸,转过头,给苏唱回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唱微微合拢眼帘,觉得很悲哀,就五万块,在孙二的眼里,就五万块。

  晁新没开口,她瞟到了彭姠之意外的表情,也瞥到了苏唱略微悲悯的神色,她们不理解,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什么都很便宜,连人也是。

  比如说,到了结账的时候她们就会知道,这个“五粮液”,才99一瓶。

  “是否我们给了你五万元,你便让我们将牌牌接走?”向挽问他。

  “那是肯定的,我拿到了彩礼,就当她嫁了嘛,你们以后要是在城里给她找更好的,很有钱的,我也就是去喝杯酒嘛。”孙二说。

  “你还要来喝酒?”彭姠之柳眉倒竖。

  “我是她亲爹,我未必还不能去喝喜酒?”孙二又倒一杯酒。

  “给五万,立字据,写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向挽想了想,说。

  “那不得,”孙二头直摇,“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城里人嘛,我还是要享受。”

  于舟受不了了:“你这不是有个男孩儿了吗?他不能给你养老?”

  “多个娃儿多个屋。”孙二赖笑道,往旁边一看,“唉,大钱哪?”

  妇女指指玻璃窗外面:“不吃喽,在外头耍。”

  “你盯起点。”孙二说。

  “晓得。”

  于舟气得心里有点发慌,跟苏唱说要去上厕所,俩人从烟味浓郁的酒楼里出来,揣着手站在路边。

  “烦死了,怎么办啊。”于舟咬着嘴上的死皮。

  苏唱摸摸她的手,有点凉,正要说点什么,却见晁新也出来了,裹着风衣踏着高跟鞋站到旁边。

  “晁老师怎么也出来了?”于舟问。

  “突然想抽烟。”晁新的手在风衣的口袋里一捻,疲惫地阖了阖眼睛,“他在里面喝得正高兴。”

  “要不我们打官司,”于舟出主意,“之前有办监护权转移吗?”

  “没有,”晁新摇头,“那时候我哪知道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懂。当时晁望去世,他们家说不要牌牌了,嫌弃是个累赘,二话没说就配合我把牌牌的户口投靠到我的户口上,所以牌牌才能跟着我上学。”

  但监护权,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

  那时孙家是不想要这个“赔钱货”的态度,所以晁新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讹上门来。

  “要不等下你跟认识的律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于舟一边跟苏唱说,一边往路的那头看去,突然提高了嗓子,“哎哎哎,你干嘛!”

  苏唱和晁新循声望去,愣了一秒。

  停在街边的两辆豪车跟小镇的劣质灯光格格不入,但颜色被映衬得很漂亮,尤其是晁新的水光银,而旁边站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男孩儿,也就是孙二家的好大儿,显然被这新奇的庞然大物吸引,蹲下身拣了一块石头,在车身上写写画画。

  “刺啦——”一声尖锐的轻响,车漆上留下可怖的划痕。

  小男孩显然被这漂亮的“黑板”激发出了兴奋劲儿,从兜里掏出砸鹅的瓦片,以尖锐的一角继续在上面划。

  于舟立马就要上前,但被苏唱拉住了手腕。

  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掏出手机,对准车身和小男孩,把这一幕原原本本地拍了下来。

  于舟看着她雪白的手腕,和微微扇动的睫毛,突然心头巨跳,柳暗花明一般在脑子里炸了个烟花。

  “最好再划划我的。”苏唱眨了眨眼,轻轻说。

  晁新对上她的眼神,猛然明白过来,急匆匆走到前台,问还在看电视的小妹拿了纸和笔。

  “再给我一个印泥。”她说。

  前台小妹收了钱,拍在桌上,晁新收起来,走出宾馆的门。

  然后发微信把彭姠之叫出来,不用提前给剧本,她看到这一幕就夸张地嚷起来:“草!这小兔崽子在划我们的车!”

  声音工作者的穿透力不言而喻,惹得整个酒楼都看过来,连里头没精打采的前台小妹都哆嗦了一下。

  孙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来,看到“小兔崽子”吸溜着鼻涕站在车旁,手里的作案工具还没扔掉。

  他有点慌,但也没有很慌,仍旧躺着身子站着:“嗨呀,划几个道道,好大回事嘛?”

  “恐怕要很大一回事。”苏唱说。

  递给他手机屏幕,上面是晁新车辆的最低售价以及她的车的最低售价。

  “不好意思,忘了问,你识字吗?”她轻声说。

  “噗。”彭姠之没忍住,笑出声。

  站到晁新旁边的向挽也掩唇,抿嘴一笑。

  “你啥意思啊?哪个不识字啊?”这么多人看着,孙二的脸飞快地就涨红了。

  “嗯。”苏唱低头,翻了事先查好的熊孩子划豪车赔偿的新闻,又摆到他面前让他看了看标题的金额,然后示意他进去。

  “现在,我们重新谈。”

第96章

  “前引擎盖,侧门两个,晁老师的车,我的侧边门三道划痕,我估算了一下,维修费用大概要18万。”

  重新开了一个包间,苏唱坐在孙二对面,用清贵的嗓音轻轻说。

  孙龙站在墙根儿旁搓着手上的黑泥,妇人长大了嘴,本能地就伸手扯孙二的衣领,孙二被她扯烦了,反手甩开,此刻心里已经隐隐有惹上事的预感,但仍旧嘴硬:“几,几个道道嘛,要恁多钱,我,我是可以告你诈骗的哟。”

  说完迅速地嗦了一口茶,和着滚烫的热气冲下去。

  “这是刚刚给你看的新闻,这辆车的价格是150万,划痕维修费用12万,这是车辆的受损状况,你可以跟外面的车况对比一下。”苏唱不紧不慢地把消息截图给他看。

  “卫视频道的新闻。”于舟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标题下面,提醒他看。

  孙二睁眼,仔仔细细地够着头去看。

  “啷个,啷个要恁多?”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天价的维修费用让他脑子成了浆糊,总之只是用蚊蝇一样的声音,问了这一句。

  晁新在一旁讽刺性地一笑,从进门就没说话。

  而向挽在旁边握着她的手,也没有多言。

  幸亏有苏唱她们帮忙。因着晁望的前情,和牌牌的缘故,晁新不可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同孙家谈判,而自己又从未和这样的泼皮打过交道,若果真交由她们处理,怕并不能如此镇定自若。

  而第三人的关系,带着无关痛痒的陌生,总是更能令孙二心生忌惮些。

  “这是我给你看过的,晁老师的车和我的车的价格,不比刚刚那一辆低。”苏唱淡淡一笑,“你可以,简单地换算一下,想一想我有没有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的意思是,你想一下我们是不是故意吓唬你,有没有资格让你赔这么多钱。”彭姠之适时递一句话,怕他没文化听不懂。

  “不可能哟,”孙二把身子往后一撤,“那就画了两道,又不是故意的。”

  “这话你能跟修理厂说吗?我不是故意的,你把修理费给我免了吧?”彭姠之乐了。

  “你们,你们,”孙二半天说不出来,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说,“你们要去大城市修,那肯定收费贵嘛,在我们这边没得恁贵。”

  孙二支支吾吾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十八万……十八万,他的舌头都要直了。

  “不是我们要去江城修,是只有4S店能够恢复我们的划痕,车漆看似薄,其实有好几层,甚至有的是不能修理的,只能换门,具体要到什么样的程度,还需要保险公司来定损,维修方出具维修报价,保险公司赔付之后,会问你们要赔偿。”

  “所以并不是我们说多少就是多少,18万恐怕只是一个底价,你最好作好心理准备。”

  “还有,走划痕险之后,我明年的保费会提高,车辆补过漆会大幅度贬值,车辆的折旧费用也值得一提。以及因为处理这类事故以及配合送修提车因此产生的误工费用,我和晁老师的,你应该不太知道我们每个小时的报价。”

  苏唱不紧不慢地说,但也颇有技巧地说。

  晁新敏锐地发现她用了声音工作室的表演技巧,层层加声压,逐字逐句收紧速度,用一个配音演员拿捏节奏和渲染情绪的功底,驾轻就熟地营造了一个逐渐紧张的氛围。

  苏唱话音一落,妇人“哇”地一下就哭了,哭得伤伤心心,一边哭一边用力打孙龙。

  孙龙呜啦啦地哭喊起来,手在脸上抹出一道黑一道黄的泥印。

  孙二抹一把汗,转头大声斥道:“哭!哭你个锤子哭!老子日死你个先人!”

  他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向挽听得蹙起眉头,又有点好奇,睁着澄澈的眼抛向晁新,好似在问——这是什么意思?

  晁新伸出胳膊,揽过她的肩膀,然后抬手在她的左耳处稍稍一捂,又不动声色地放下来,揉了揉她的耳垂。

  不想让这些话脏了她的耳朵,不想让这些话脏了她的向挽。

  妇人不敢再嚎了,抱着孙龙抹泪,孙龙被一吼也只敢啜泣。